第21節
唐昭聞言看了看唐芙,唐芙根本就不知道傅毅洺提前準備了這些禮物,亦是有些吃驚。 傅毅洺見她看過來,笑了笑,像之前嚇暈高氏那回對她眨了眨眼。 唐芙抿唇輕笑,對唐昭夫婦說道:“侯爺特地準備的,三叔三嬸就收著吧,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br> 在此之前,唐昭一直對唐芙的這門親事不太放心。 雖然這個姑爺是她自己找的,但是武安侯在京城的名聲確實太不好了,又從小被長公主嬌慣,他很怕侄女嫁過去之后吃虧。 今日這么正式打次交道,倒覺得這個年輕人頗將他的侄女放在心上似的。 既然他們都這么說了,唐昭再推辭倒顯得生分了,就讓兩個孩子把禮物收了下來。 這是精心為他們準備的禮物,自然是送到了兩人的心坎兒上。 唐紹軒年紀大些,好歹沉穩一點,矜持的上前接過了禮物,但兩只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小心翼翼地捧著字帖的樣子還是顯示出了他的歡喜。 至于唐艾就更不用說了,小姑娘一切都表現在了臉上,接過玉笛后愛不釋手的來回看了半天,尤其喜歡上面墜著的那幾顆粉色的珠子。 兩個孩子收了禮物,由衷地說了聲“謝謝姐夫”。 這兩聲姐夫叫的傅毅洺心里熨帖無比,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唐昭有些話想單獨跟傅毅洺說,便給宋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帶著孩子和唐芙離開。 宋氏心下了然,對唐芙笑道:“今日回門宴做了你最愛吃的幾樣菜,廚房已經備好了,只是不知道侯爺喜歡什么菜式,阿芙你可有空跟我去看看,也好在開飯前準備妥當?!?/br> 唐芙看出他們夫妻的用意,心里不大放心,轉頭看了傅毅洺一眼。 傅毅洺對她頷首,表示沒關系,她這才跟著宋氏一起走了。 等他們都離開后,唐昭又遣退了房中下人,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其實當初我是不大看好這門親事的,因為對侯爺……不太放心?!?/br> 說到這就停了下來,不知是不是覺得這個開頭不妥,沒再繼續說了。 傅毅洺并沒有露出什么不高興的表情,反而勾唇一笑:“那現在三叔可以放心了?!?/br> 唐昭一怔,旋即失笑:“是啊,放心了?!?/br> 武安侯看似清閑,在朝中沒什么實權,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若非對唐芙真有感情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這么討好他們一家。 他愿意這么做,就說明他是看重這門親事的,是看重唐芙的。 唐昭笑了笑,帶著幾分追憶說起了唐芙小時候的一些事。 “阿芙小時候其實跟我很親近的,在她五歲以前,那時候……我大哥還沒死?!?/br> 后來唐大老爺因為一場風寒去世了,按理說這個小侄女沒了父親,應該會跟他這個小叔更親近,更黏他才對。 可是恰恰相反,這個從小被保護的很好的小女孩從不諳世事,變得小心敏感。 她有一次無意撞見了高氏和唐昭為些瑣事爭吵,高氏說他太偏心長房,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跟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唐大老爺當時已經死了,長房只剩了唐芙一個獨苗苗,高氏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從那之后阿芙就開始漸漸跟我疏遠了,二嫂幾次嘲笑我說我心疼了一個白眼狼,但我知道……她其實只是不想給我添麻煩而已。她怕她與我太親近了,會讓我跟我娘和二哥他們離心,怕我再跟二嫂吵起來?!?/br> 年幼的女孩一夜之間懂了很多事,懵懂地知道了長房與二房三房之間的區別,知道了對于她的小叔而言,是需要在“同父異母”的長房和“一母同胞”的二房之間站隊的。 站在了她這邊,就不可避免的要跟二房發生齟齬。 唐昭至今記得小小的女孩仰頭看著他的畫面,本該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帶著幾分忐忑小心翼翼地問他:“三叔,你跟二嬸是為了我吵架的嗎?” 唐昭告訴她不是,可是沒有用,她心里已經懂了。 傅毅洺坐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心頭一陣抽痛,肩背都有些忍不住蜷起來,再一次覺得自己跟唐芙認識得太晚了。 如果能早一點,再早一點,他就可以保護著她,讓她永遠不用懂那么多,從小就不會被欺負。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他連現在能娶到她,都是憑借著謊言和運氣而已。 唐昭和傅毅洺在房中說了很久的話,久到唐芙都納悶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直到午飯時間,這兩人才終于出來了,來到飯廳跟唐芙和宋氏以及兩個孩子一起吃了飯。 唐芙悄悄問傅毅洺唐昭跟他說了什么,傅毅洺只回了她兩個字:“秘密”,然后便什么都不肯說了。 唐芙嗔了他一眼,不理他了,轉而去跟兩個孩子說話。 傅毅洺卻因為她這眼神心頭狂跳了兩下,一陣歡喜。 他的阿芙竟然跟她發脾氣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的關系更親近一些了? 傅毅洺喜形于色,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直到丫鬟端了水來給大家凈手。 因為都是一家人,又是跟唐芙最親近的人,他們也就沒講究那么多規矩,圍坐在一桌一起吃了。 凈手的時候唐艾站在離傅毅洺不遠的地方,看到他一直沒動,納悶地問:“姐夫,你為什么不凈手???” 傅毅洺:“……” 他這兩只手一只摸過芙兒的手,一只摸過她的腰,一點都不想洗! 唐艾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還在旁邊稚聲稚氣地說道:“姐夫,吃飯前要凈手哦,不然吃了臟東西,肚子會痛痛的?!?/br> 眼看著其他人的視線也看了過來,傅毅洺只能干笑兩聲,一臉視死如歸的把手伸進了盆子里…… 第25章 唐昭跟傅毅洺關在房中說話的時候,老夫人則來到了祠堂,上了幾炷香后站在了唐老太爺的牌位前。 她看著那死氣沉沉的牌位,站了許久后才喃喃道:“我知道你心里對我一直是有些埋怨的,埋怨我對阿芙不夠好,沒有像對待自己的親孫女一樣對待她?!?/br> 她說到這輕笑一聲,笑聲里帶著幾分嘲諷。 “可你憑什么怪我呢?同樣是親孫女,你待阿芙和莧兒就是一樣的嗎?再往遠了說,你待阿晉和阿昭,與待你那原配所出的阿旬是一樣的嗎?” 唐旬是唐芙生父的名字,也就是唐老太爺的原配劉氏給他留下的唯一一個子嗣。 “阿旬是長房長子,又是劉氏唯一的血脈,你對他寄予厚望,想讓他繼承家業,我能理解?!?/br> “可同樣都是女人,難道死去的女人就比活著的金貴一些,死去的女人的孩子就比活著的女人生的孩子貴重嗎?” 她十六歲嫁給唐老太爺做續弦,少女時代時對這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丈夫懷揣著美好的幻想,覺得他滿腹經綸,學識淵博,又年紀輕輕便深得陛下賞識,一定會是個很好的丈夫,而自己家世普通,能嫁給他已是三生有幸,一定要努力做個好妻子才行。 成親之后唐老太爺也確實對她很好,她一度覺得這門婚事是完美的,像外人所說的一般值得羨慕的,直到她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漸漸體會到了他對這個孩子和對劉氏留下的那個孩子的不同。 老夫人是二老爺唐晉的生母,對自己的孩子資質如何自然是清楚的。 她知道這個孩子不是讀書的料子,也沒指望老太爺能把他教成什么當代鴻儒,只希望讓他能寫會算,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可是老太爺太慣著二老爺了,二老爺年幼不愛讀書他就由著他,偷懶他也放縱他,老夫人管教他他還護著他…… 老夫人起初覺得他是心疼幼子,后來漸漸就看明白了……他其實是怕二老爺將來生出野心,要搶唐大老爺的位置。 可是這兩個孩子差了十歲啊,這難道還不夠嗎?他還擔心什么? 若不是后來三老爺唐昭出生,老太爺對唐昭好歹上了點心,認真教導了一番,她只怕自己要做出比高氏更過分的事。 “你知道為什么有時候高氏欺負阿芙,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見嗎?” 她對著牌位喃喃道:“因為看見高氏我就覺得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樣,她做的事,何嘗不是我當初想做的事呢?” “你怪我縱容高氏,怪高氏這個做嬸嬸的不夠寬厚,待侄女尖酸刻薄,可是你讀了這么多書,與人論起道來旁征博引條理分明,難道就不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嗎?” “莧兒只比阿芙晚出生了幾天而已,同樣都是孫女,你待阿芙什么樣,待莧兒又是什么?你讓高氏如何不記恨,如何不眼紅?” 她說到這閉了閉眼,好像聽見唐老太爺在反駁她似的,嘆了口氣。 “是,阿芙生下來就沒了娘,五歲又沒了爹,是很可憐,可這是我的錯嗎?是高氏的錯嗎?既然不是,你憑什么讓我們像你一樣偏袒她?” “高氏早些年也不全是現在這樣的,一方面是阿晉不爭氣,紹康紹平兩個孩子又都資質普通,讓她心灰意冷,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因為你太偏心,讓她生了心魔呢?倘若你待莧兒有待阿芙一半好,她說不定都不會如此嫉恨阿芙?!?/br> “說句氣話,也就是阿芙這孩子自己懂事,沒有仗著你的寵愛就恃寵生嬌,不然等你走了,別說高氏了,我都不一定會善待她?!?/br> “現在好了,她嫁出去了,人是她自己選的,今后的日子過成什么樣,也都是她自己的事了?!?/br> 她說著停了停,仔細想了一番似乎沒什么好說的了,片刻后又忽然開口道:“對了,關于你留下的那些私產,我沒按你說的都留給阿芙做嫁妝,擅自做主只給了阿芙一半,另一半留給二房和三房平攤了,免得高氏知道了心里不痛快,看阿芙這個侄女更不順眼?!?/br> 說完后祠堂里又安靜片刻,過了一會才響起老夫人的一聲輕笑。 “生氣了?騙你的,你留給阿芙的東西一樣沒少都給她帶走了,我從我的私產里撥出了一些,說是你留給二房三房的,至于我這個老太婆剩下的那點東西,等我死后就給我的幾個孩子們平分吧,你那好孫女得的已經夠多了,又嫁了個好人家,也不缺我這點兒了?!?/br> 這幾句說完,再也沒什么可說的,她緩緩轉身走了出去,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不知為何佝僂幾分,沒了往日里強勢而又堅定的模樣。 她一步一挪地走到門口,開門前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真想再看看你生氣的樣子啊……” 這日之后,老夫人將管家權再次交給了高氏,自己又恢復了以往整日在佛堂念經不問世事的樣子。 傅毅洺跟唐芙離開唐府時還不知道這件事,知道了跟他們也沒什么關系,反正唐芙以后不會跟唐家再有什么密切的往來了,就算有,也只是跟三老爺一家,高氏不會再有機會為難她。 唐昭一路將他們送到了馬車旁,上車前傅毅洺原本暗搓搓的準備找機會再扶唐芙一把,誰知道卻被唐昭拉著又多說了幾句話。 等他回過頭來,唐芙都已經被佩蘭扶上車了,哪還有他什么機會。 傅毅洺心里一萬個怨念,心想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是多久以后了。 而且他跟唐芙說好了,待會直接從這里回侯府,而不是公主府,也就是說他今晚不能跟唐芙同房了…… 傅毅洺萬念俱灰,心情很不美好,直到唐芙在車上又小聲追文剛剛唐昭到底跟他說了什么,他才眼珠一轉,露出一個促狹的笑,把手捂在嘴邊,湊到她耳旁小聲道:“他說你五歲時候有一次尿了床,睡醒后非說是不小心把水灑在床上了,死活不肯承認是自己尿的?!?/br> 唐芙本就因為他忽然湊近的動作耳根微紅,聽到他說的這些話后更是面紅耳赤。 這分明就是長公主上次說的傅毅洺的糗事,他轉頭竟然就編排到她頭上了! “你胡說!那明明就是你!” 她怒道,想打他一下,又覺得自己跟他沒那么親近,做不出這種舉動來,只能氣鼓鼓地轉過頭去不理他。 傅毅洺平日里跟季南和沈世安他們開玩笑開慣了,什么葷話都敢說,屎尿屁張嘴就來,剛剛腦子一轉想在唐芙面前抖個機靈,結果沒抖好,忘了她是個女孩子了,在一個女孩面前說人家尿床什么的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 他懊惱自己的口無遮攔,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又收不回來,只能趕忙認錯。 “阿芙,我錯了,你別生氣……” 他邊說邊去扯唐芙的袖子,被唐芙抽回去了。 “阿芙,好阿芙,我真的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說著又去拉扯她的衣袖,探過身子去看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