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向之瑜神色緊張,驀地站了起來,眸光在不自覺地瞥了瞥那扇緊張關的門后又轉向了蘇薔:“他這么早便過來了,看來是已經得了消息,知道我要替睿王殿下來這一趟了??伤禽p衣司的都統,應該一早便得了我來到明鏡局的消息了,但他卻還是來了,或許是要來看看我是不是欺負了你吧?!?/br> 蘇薔知道她定會阻止自己與云宣見面,便先發制人道:“向小姐只怕是誤會了,我與云都統之前有件公務還未處理清楚,他此次前來,應該是為那件事而來的?!?/br> 向之瑜自是不信,但卻聽領著云宣過來的胡西巖卻在門外對那個小丫鬟恭恭敬敬地道:“這位姑娘,云都統有一份公文回執要親自交給蘇薔,勞煩你向你家小姐通傳一聲?!?/br> 但那丫鬟還未開口,向之瑜便已經大開了房門,沒有去看胡西巖一眼的眸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站在院子里靜靜等候的云宣,聲音鎮定而干脆:“既然云都統有公文要交給蘇姑娘,那還請移步過來吧?!?/br> 幾不可察地微蹙著劍眉,云宣的目光探向她的身后,在看見站在門里面的蘇薔亦然將眸光望向他,雙眼含笑,似在無聲告訴他自己一切安好一般,神情不由松了一松,抬腳向前而去。 第146章 美人傾城(十二)迷霧 云宣走時, 他要遞給蘇薔的公文還在向之瑜的手中。 方才他只是禮貌性地與她們兩人寒暄了兩句,并未與任何一人多說一句話,當向之瑜伸出手要替他將公文交給蘇薔時,他也毫不遲疑地將手中的文書給了她, 而且立刻告辭離開了,不知是那公文并不重要所以他并不在乎蘇薔是否是看到它的第一個人,還是相信向之瑜不會擅自打開去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向之瑜掩下眸底的一絲憂傷, 收回目光后低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放著公文的信封,稍一遲疑后悄聲地將它遞給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阿信。 伶俐而寡言的阿信接過后將其交給了蘇薔, 隨后又退到了一旁。 向之瑜也不再回司鏡房,只向她走近了幾步, 以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對了, 方才我們議定的事, 我還要加上一條?!?/br> 蘇薔垂首, 并未抬眼去看她, 但聽她如此說, 心中不由又是一緊。 她本就是有意刁難, 這次不知又要提出什么無理的要求。 “這件案子你必須單獨偵破, 不能從云宣或者旁人那里得到任何情報, 若是有什么疑點, 可以讓我幫你打探,”向之瑜眼波微轉,低聲道, “也就是說,在金不離的死因被查清之前,你與他不許再見面,即便像今日這般為了公事也不行?!?/br> 原以為她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的蘇薔卻是心頭一松。 既然她必須要面對歐陽慕的案子,便也不會期許或依賴他人的幫忙,而她與云宣多見一面或是少見一次都無關緊要,所以她并不覺得向之瑜的這個條件有多過分。 可她在微一抬眸時,卻看見向之瑜的雙眼中似乎閃爍著得逞后的得意之色,一愣之后卻不由為她感到心酸。 她與云宣兩情相悅,自是不會在乎一時間的朝朝暮暮,但于向之瑜而言卻不是如此了。 “既然如此,那奴婢斗膽,有一事想請教向小姐?!毙闹休p嘆一聲后,她抬眼看向眼前人,平靜問道,“不知向小姐是否當真想查清這件案子的真相?” 向之瑜微一挑眉,反問她道:“我想不想重要嗎?” “于向小姐來說可能并不重要,但于奴婢而言卻十分重要?!碧K薔不徐不疾地道,“若是小姐心中有何偏頗,并不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奴婢以后定然不會就此案向小姐打探其中的種種細節,以免因被誤導而誤判,畢竟人命關天機不等人?!?/br> “我既然允了你,便不會耍什么心機手段,這是我身為向家人最起碼的底線?!毕蛑に剖怯X得她的這個疑慮十分可笑,不屑道,“再說,雖然那個金不離的死活與我沒有什么關系,但我畢竟也只有向桓和向卉兩個兄弟姐妹,他們在乎的人就算身份再是卑微,那也不該被不明不白的人拿走性命?!?/br> 雖然即便她給出了保證也不一定會信守承諾,但蘇薔覺得她并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便在得了她的承諾后微一頷首,道:“那便一言為定?!?/br> “以后我會每日都來,若是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去晚霞宮找向妃娘娘,她自會派人帶消息給我。雖然我自會盡力而為,不過我的那個穆伯父可是個鐵面無私的人,你最好在刑部將案子終審前打贏這場仗?!毕蛑す创揭恍?,雖然并不用力,卻透著幾分讓人無法忽視的危險氣息,“我拭目以待?!?/br> 言罷,她便轉身離開,阿信也隨即跟了上去。 目送她們離開后,蘇薔松了一口氣,正在想之后的事情如何安排時,轉眼間卻瞧見了不知何時從鏡書房中出來的肖玉卿正站在門口顧自望著向之瑜離開的方向。 但也不過片刻而已,還不待蘇薔與她打招呼,她便又抬起了腳步向青鏡院而去了。 那時,蘇薔才想起來,肖玉卿原本鐘情的人似乎是睿王,如今睿王即將娶妻,她看起來再也沒有繼續躲著逸王的理由了。 自睿王即將迎娶向之瑜的消息傳來后肖玉卿看似并未有什么情緒波動,但她其實應該心中清楚,她此生應是與他無緣了。 有時民間普通人家的男婚女嫁都會講究利益往來,更何況帝王與權貴之家,雖然賜婚不過是一道詔書,但背后卻不知隱著多少人的算計與謀劃,而無論睿王洛長念與向之瑜是否有真情實意,他與她從此會風雨同舟相濡以沫,其他人終究便是外人了。 蘇薔本在遲疑自己是否要去勸一勸肖玉卿,但終究還是作罷了,畢竟以她的性情,只怕并不會領情,而且也不需要她的勸解。 回到鏡書房后,她見眾人在忙,并無人留意到自己,便將歐陽慕毒殺金不離的卷宗重新翻閱了一遍,而云宣夾在公文回執中的線報也帶來了一些消息。 他說,他親自去了一趟清和寺,確定了歐陽慕與金不離的確是在那里相識的,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止于知己好友這般簡單,因為金不離曾為自己占過一卦,問的是風月,卜的是她與情郎何時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且在無意間還透露過她的心上人復姓歐陽。 因為那日是個陰天,上山的香客并不多,而金不離又在捐獻香火錢時頗為大方,所以那里的僧人對她的印象很深,在看到她的畫像時一眼便認出了她來。后來還有僧人見到她與一個年輕人幾次三番都在一起,舉止言行間皆十分親昵,還以為她已然得償所愿了。 所以,若清和寺的僧人不曾撒謊的話,那極有可能便是歐陽慕在隱瞞他與金不離真正的關系了。 印象中那個雖然儒雅卻還不算迂腐的歐陽慕又浮現在腦海中,他性情溫和心思細膩,雖然死活不愿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殘害無辜的小人,但卻還是任由著她將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他忠孝,也夠義氣;他知理,也有抱負。 若說她記憶中的歐陽慕會對一個女子痛下殺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但他們已經多年未見了,她又對此時的歐陽慕了解多少呢? 如今的她,只確定一件事,那便是他是自家仇人歐陽默的兒子。 外面傳來了錢九凝與掌鏡莫承作別的聲音,應該是她今日的功課剛剛做完,所以才從仵作房回來。 因著大膽而心細的錢九凝愿意吃苦耐勞,她如今已算是莫承的入室弟子,被她頗為看重。 而莫承顯然已經將她當做仵作門以后的門主來培養了,但她為人做事又向來嚴苛自律,所以錢九凝平日也比往時更忙了些。 在她進門之前,蘇薔便在門口攔下了她,然后示意她同自己先回青鏡院。 如今她與李大衡同住,而此時李大衡又在武門辦差,所以房中便只有她們兩人。 雖然她的阿爹是仵作,但她對驗尸與現場勘驗并不擅長,而且此次從刑部拿來的卷宗又有太多圖畫,所以此次是希望擅長此道的錢九凝能幫她分析一下案情。 顯然也聽說過此案,但一向內斂沉穩的錢九凝并未追問她為何會有這件案子的卷宗,又為何會參與其中,而是默然地仔細看了卷宗中的仵作手札后,思量著道:“從現場與尸檢的記錄來看,嫌疑人的房間的確是第一命案現場,并不容易偽造,除非刑部的記錄有假,或是與尸體和現場的情況不符?!?/br> 刑部的仵作與衙役皆是這一行的高手,凡是有資格勘察現場與參與驗尸的仵作和衙役都精通繪畫,即便連尸體的每一個稍有疑點的細節都會以圖畫下,好做日后比對查驗,命案現場亦然,而且刑部辦案風格極為嚴謹,普通的命案現場和尸檢都至少有五人坐鎮,若有一個細節五人描述有出入便會重新來過,若想作假實在難于登天。 之前云宣讓她所看的卷宗并無繪圖,而是以文字略述,但這次向之瑜帶來的卻十分詳細,應該與刑部留存的并無二異,也正因其中圖文混雜,她才會擔心自己會遺漏其中細節。 蘇薔心中一緊,默然而又仔細地聽著錢九凝的依據,一個字都不愿落下。 其一,歐陽慕的被褥上有一塊油漬,而女死者那日雖然穿著一襲白衣,但左袖袖口也殘留著一片并不起眼的油漬。據查,金不離白日里曾在南城的一條大街上出現過,而那片油漬便是她在經過一個湯餅鋪子時不小心留下的,更重要的是,被蹭在被褥上和留在她衣袖上的油漬印跡吻合,并無出處。而且,刑部還在歐陽慕的床上找到了幾根女子的長發,無論粗細還是色澤都與金不離的極為相似。 其二,金不離所中的毒名喚一口醉,在中毒者剛入口時有一股芬芳香氣,能讓中毒者在初時吐出一口鮮血后才能意識到自己中了毒,而那種香氣也會隨著那口被吐出的鮮血留在現場,最長可達三四個時辰,而歐陽慕的屋子里便殘留著那種特殊的香氣,來源便是噴濺在地上和桌腳的鮮血。 其三,金不離的衣擺有破損的痕跡,歐陽慕的房間有一張倒在地上的椅子,刑部的衙役在椅子的一條比較殘破的椅腿上發現了一小條被夾在其上的布料,正與金不離的衣擺殘破處相合。 至于其他微乎其微的細節,也都沒有什么問題,反而條條樁樁都在證實金不離當夜不僅宿在歐陽慕的家中,而且也的確是在那里中的毒。 更何況,證人中有一個名喚王強的,正是那日清晨在歐陽慕家中所在的那個巷子口擺早點攤子的攤主,他本身也在那條巷子里住著,只不過歐陽慕家在巷尾最深處,而他家在巷子口。他的餛飩攤子每日都是在宵禁前最后一刻收攤,又在解禁后前一刻便準備好出攤的。 而他堅稱雖然從白日到暮晚那段時間巷子里進出了什么人他無暇顧及,因為那一段時日生意比較好,但在命案發生前的那一晚到第二日清晨的確沒有陌生人進出過巷子,除非有人在他收攤后闖了宵禁。 歐陽慕所住的東六街并不算偏僻,若有人夜闖宵禁應該會被發現,也就是說,若那個攤主所言非虛,那金不離只怕在入夜前便已經去了歐陽慕的家中,而且還在那里過了一夜。 難道歐陽慕與她的關系當真沒有他所供述的那般簡單嗎? 拿起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頁,那是一張圖畫,畫的是兩扇油跡斑駁的門,若不去仔細瞧,的確很難發現上面有幾道抓痕,她心中五味陳雜,細思了片刻后問錢九凝道:“那門上的抓痕呢?有沒有什么疑點?” 與刑部打過交道的錢九凝道:“這個證據看起來是刑部在查漏補缺時補上去的,但這也沒有什么奇怪的,畢竟這扇門并不嶄新,油漆也剝落了許多,若不刻意去看,只怕是很難看出上面是有人為抓過的痕跡。我想刑部可能是在驗尸時發現她的指甲斷裂后才去現場補上了這個證據,倒也沒有什么疑點?!?/br> 蘇薔原本也認為是這個結果,所以并不覺得意外。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兩扇門或是肩不離的指甲中似乎還有其他的秘密,只是此時還想不通自己究竟在糾結什么。 第147章 美人傾城(十三)冷宮 蘇薔匆匆吃過了午膳, 擺脫了一直想要纏著她東拉西扯的王子衿,加快腳步向浣衣局的方向而去。 她已經向胡典靜告了假,準備趁著午后的時光去拜訪陳無印所說的那個制香高手。當然,雖然她對外的說法是要去一趟浣衣局與阿嶺見面, 但其實她真正的目的地是離浣衣局不遠的冷宮。因為陳無印的師父是已經被打入冷宮十幾年的楊妃。 這天下的香料數不勝數,各人的喜好也不盡相同,能讓皇帝一聞便動了心的卻并不常見, 而深諳此道的人便莫過于楊妃了。 陳無印知道她所找的并不是一般的香料, 所以才建議她去找見一見曾經也算在宮城受過皇帝恩寵的楊妃打探一下。 據陳無印所說,楊妃名叫楊佩爾, 無論在宮城還是在民間,她都是一等一的制香高手。當年也正是因為她所制之香乃世間罕有, 所以才得到了皇帝的關注與寵幸。 只不過當今皇帝并不是一個愛香之人, 雖然他的確在一時之間被她身上和殿中的香氣所吸引, 但久而久之終究還是漸漸失去了新鮮感。后來皇帝適時地生了一場大病, 宮中便有流言說龍體有恙全是因楊妃終日徹夜地給皇帝用香之故, 皇帝雖然那時并未全信, 但也便不再寵幸于她。 而因為她在得寵之時不知收斂行事高調, 甚至還曾向當時還未過世的先皇后送過香料以示威, 所以遭人記恨也是難免的。在她日漸被皇帝冷落后, 不久便遭人陷害, 從此被打入了冷宮。 聽說大周的冷宮在鼎盛時期曾同時容納了上千人,但因為當今的太皇太后不喜歡子孫太過放縱情,所以皇帝的后宮妃子并不多, 而被打入冷宮之中的妃子自然也少了許多,但無論那里人多人少,冷宮便是冷宮,是歷朝歷代的宮城中人人都忌諱的地方,是一個靠近幾步便會沾染晦氣的不祥之地。 而且這里四周樹木蕭條四處荒涼,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墻根連一刻野草都看不見,恰好也應了這里生靈不近的說法。 雖然照著規矩,即便是冷宮,也應該有專人把守,但事實上,因為冷宮中的人并無他處可去,也沒有人關心或是在意她們,所以負責守門的內侍干脆將大門緊鎖,而他們自己卻偷懶去了,是以在蘇薔拿出明鏡局的宮牌并要求進入冷宮時,那些心虛的內侍并不敢有半分阻攔,也不敢多管閑事,而是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到了冷宮中,然后逃命似地離開了。 里面的人的確不多,與她所想象中的凄涼無比不同,那里面雖然冷冷清清,卻還不至于是她所想象的那般到處皆是凄風慘雨或是瘋癲入魔的女子。 與外面周遭一樣,里面一片荒涼,破瓦不擋雨殘窗不避風,但卻難得地平靜而安寧。 幾個上了年歲的女子正坐在院子當中閑聊,她們有的摳著腳有的撓著頭皮,時而沉默,時而歡笑,似乎想起什么就說點什么,沒有人說話時彼此間的沉默也不尷尬。還有兩個女子相對地倚在門口啃指甲,一個坐在院子正中間抱著一只肥碩的大花貓捉虱子撓癢癢,看起來倒比這冷宮之外的許多人都要悠閑自在得多。 只是她們大多披頭散發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應該承受了不少的饑寒之苦。而且她們應該是許久沒有見過外人了,所以在見到蘇薔進了門時,都十分意外地紛紛將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投向了她。 在聽說她是來找楊佩爾的時候,她們又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啃咬指甲的那兩個女子,有人喊道:“喂,香香,又有人來找你啦,說不定是皇上又想起你那能讓人神魂顛倒的香氣來,所以特意派人接你來嘍,還不快去洗洗抹抹準備香香地去服侍陛下!” 在眾人的一陣哄笑中,那兩個倚門而坐的一個女子先行跳了起來,連指甲也不再啃了,方才還死氣沉沉的雙眼中放著讓人眼前一亮的光彩,隨即迅速地跑到了蘇薔面前,扯著她的袖子熱情而又近乎瘋狂地問道:“皇上真的派你來接我了?難道今夜就侍寢嗎?那我還要準備什么?” 縱然油膩又雜亂的頭發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而露出來的那一部分又被泥垢擋住了其真實面目,但還是可以看出來她應該只有三十多歲。只是她的聲音卻又軟又甜,透著一股與她的年齡不相符合的天真燦爛,而這樣詭異的純真卻將蘇薔給生生嚇了一跳。 并未聽陳無印提起楊妃已經得了失心瘋,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但就在她愣怔之時。眼前的女子卻又突然轉了臉色,眼中驀地升起幾許戾氣來,握著她手腕的手突然加大了力氣,聲音尖銳起來,面目猙獰:“不,不對,你不是來接我的,你是誰?你是不是那個新來的狐媚子,那個叫柳如詩的對不對?說,你是如何勾引陛下的,快說!” 蘇薔的手腕被她握得生疼,雖然她平日里也不算膽小怯懦反應遲鈍之人,但這次卻是真的被眼前這個女子嚇住了,一時之間連掙扎都忘記了。 正在那時,一只有力的手將她給拽了過去,與此同時,一個慵懶又清冷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傳來:“你這個糊涂蟲,咱們這里數你最美,她自然是來接你的。只不過你如今這個樣子該如何面圣?若是這樣出去了,只怕還不曾見到皇上,便被人,哦,尤其是那個害你多年都見不到皇上的柳如詩給笑死了,還不趕緊去拾掇拾掇,打扮一下去!” 她的話音剛落,蘇薔便覺得手腕松了一松,那個女子果然放開了她,歡天喜地地跑到了井口邊,連衣服也不脫地直接跳進了旁邊的一個裝滿污水的木盆里,口里還甜甜地揚聲道:“皇上就要臨幸我了,你們這些賤婢,還不趕緊給本宮的浴盆里加點鮮花!” 正坐在地上給懷里的貓捉虱子的女子一抬手。將自己剛剛捉住的兩個活蹦亂跳的虱子丟進了木盆里,笑道:“娘娘慢些沐浴,洗得越慢,花就越香人就越美,皇上可就越喜歡呢?!?/br>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但坐在半盆子污水中的女子似乎并不明白也不介意她們在笑什么,而是歡歡喜喜又動作優雅地將污水往自己的身上潑,既高興又仔細,仿若她此時當真是在什么干凈又溫暖的浴盆中沐浴一般。 雖然周遭彌漫著歡快的氛圍,但蘇薔卻看得心里一陣發寒。 她們雖然看起來再也正常不過,最多不過是過得清苦一些,可原來她們的心魔藏得極淺,有時不消只言片語便會被放出來。 將她從水火之中救上來的女子應該已經對眼前的一切見怪不怪了,所以并未參與眾人的對那個瘋癲女子的圍觀中,而是上下瞄了蘇薔幾眼。 無論是衣裳還是相貌,她應該在這幾人中算是比較講究的了,至少頭發高挽著,臉上也算干凈,只是她姿色平平,看起來即便沒有在這冷宮中飽受疾苦也算不得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兒,而且她的面容中天然含著幾分愁苦,讓人瞧一眼便覺得她的日子過得并不如意,沒來由地使人不愿與她太過親近。 但她既然被困在這冷宮之中,日子又能過得有多如意呢,沒有瘋癲如狂已然不易了。 此時她瞇著雙眼,冷冷地問蘇薔道:“你來找我何事?” 聽到她的問話才回過神來的蘇薔愣了一愣,這才意識到方才那個瘋癲的女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心里又不免有些慶幸。 照著規矩,她恭恭敬敬地對楊佩爾施了一禮:“奴婢有一事想請楊妃娘娘幫忙?!?/br> “楊妃娘娘?這個稱呼我已經許久沒有聽到了?!睏钆鍫柪淅湫α艘宦?,毫不客氣地道,“不過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年找我幫忙的人那么多,可在我有難之時,不僅沒有一個對我出手相救,反而大多都是對我落井下石的。所以,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么要幫你?” 蘇薔不答,而是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如巴掌般大小的白色瓷瓶來,遞給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