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洛長念輕嘆了一聲,站起身來朝他走去,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無奈道:“你怪我對他們痛下殺手?那你可知成王敗寇,又是否忘了我在琉璃別宮的一劫?朝堂上的風云詭譎向來不比戰場上的更簡單,一味的心慈手軟只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你難道不明白嗎?” “殿下所言我都明白,只是你我要做的事便是守護太子平安,好讓他登基之后能以寬仁之心善待天下百姓,倘若現在便因皇位之爭讓大周鮮血橫流,豈不是有違你我初衷?”語氣亦輕緩了些,云宣道,“劉洪品罪不可恕,但他的族人大多無辜,何必要為難老弱婦孺,難道只為了以儆效尤四個字嗎?” 洛長念苦澀一笑,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緩緩收了回去:“人人都道從生死場上歸來的將士大都冷血無情,視人命為無物,但沒想到你卻是個例外。想當年我被父皇派遣為督軍,你我在邊疆攜手作戰,共抗天人死里逃生,那時是再也默契不過。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卸甲歸來,雖然依舊還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卻已經聽不懂我話中的意思了?!?/br> 窗外有風來,吹得書案上的蠟燭忽明忽滅,像是這世事般無常。 那時方年少,那時也有共同的敵人與目標。 聽他提及往事,云宣亦心生感慨,道:“之前殿下先行回朝,正值逸王在朝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若手段不狠厲些,只怕會后患無窮。但自從向將軍回來接任丞相一職后,殿下如虎添翼,對逸王一方已從防守轉向慢攻,倘若一味追求殺戮,恐怕還會引起皇上反感,說不定會適得其反,讓皇上誤以為太子的寬厚仁慈已不復存在……” “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父皇不會查到太子身上,阿宣,你還是太過仁慈了?!陛p嘆著搖了搖頭,洛長念道,“也罷,既然你已經向父皇上了折子,這次也便依了你,但下次切莫再如此沖動了。你離開朝廷太久,不知道有些人對自己人甚至比敵軍更殘忍,他們永遠不會感念你的寬容大度,反而會借此化為利刃來傷害你與你深愛的人,到時候再后悔卻是晚了?!?/br> 第69章 暗潮涌動(四)傾訴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 蘇薔便醒了過來,喝了口水,卻是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收拾了一番起身出門, 準備幫孔姨給前院那些剛種下的花草澆點水。 但已經有人先行一步了,那人手中拿著葫蘆水瓢,將從旁邊木桶中盛出來的清水澆進了花圃里, 動作輕緩, 極為細心,但也許是因著天尚未大亮, 那模糊的身影讓人瞧著總透著幾分寂落。 聽到了身后窸窣的腳步聲,他停下了動作, 轉身看見她, 略有驚訝。 沉默著, 兩人很快便澆完了花, 收拾好東西, 云宣建議去書房坐坐。 她還未去過他的書房, 只見窗子很大, 正好對著那一片花圃。 “將軍有心事?”待他挑了燈, 留意到他一直淺淺皺著的眉, 蘇薔問道, “難道是沈熙的案子還未完結?” “不是?!闭Z氣里難得地透著疲倦,云宣請她坐在窗前桌案旁邊,沉吟片刻道, “只是最近覺得為官并不比打仗更舒心?!?/br> 與他相對而坐,蘇薔見燭光下他的神色甚是蕭索,與往日的精神相差甚遠,微有驚詫:“將軍何出此言?” 目光探向墻根下朦朧的花草,云宣扶了扶額,感慨萬分。 很多年前,洛長念曾被皇上因逸王的一句戲言而發配到邊疆做督軍,那兩年他在戰火中摸爬滾打,受了很多苦。那時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前鋒,奉了向東灼的命令負責他的飲食起居,也算是與他一見如故,一直共患難同進退。那兩年里洛長念不嫌棄他出身卑微,也從未以皇子身份自居,與他情同兄弟幾經生死。直到有一次邊關大捷,又經太子提醒,皇上才將他重新調回了京城。 云宣原以為,在沙場的生死劫難會讓人對生命更是敬畏,就算這朝堂鬧得滿是血雨腥風,他回來后也會守護無辜百姓周全。但時過境遷,他們遠離了殺戮遍野的戰場,在這繁榮安順的晉安城重逢,他卻漸漸地察覺到很多事似乎并不如自己所愿。 自古以來,奪嫡之爭向來兇險萬分,流血犧牲也在所難免,但他無法接受以無辜的生命為代價來穩固某個人的皇位。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想守護的是大周百姓的安樂和順,不是只為權貴提供爾虞我詐的庇護好讓他們肆意妄為。 但洛長念對這些似乎并不在意,也許在京城為太子奔勞拼命的這些年,他早已看淡了旁人的生死存亡,最關注的莫過于太子是否能順利登基。為了應付逸王,那個看似溫文儒雅的睿王已經有了自己對取舍的判斷,其中卻不包括無辜的性命是否值得去割舍。 短嘆一聲,云宣的目光有些縹緲,將悠長回憶緩緩道來后,神色中竟生出幾分迷茫,苦澀一笑:“也許正如睿王所言,我已經多年未回朝堂,早已與那里格格不入了??v然一心想助太子殿下登基為皇,卻已然是有心無力,做的少了會讓睿王左右為難,做得多了又有違本心,有時候倒真讓人為難?!?/br> 沒想到他平日里看起來運籌帷幄冷靜鎮定,內心卻也曾如此的矛盾與掙扎,蘇薔想了想,誠懇道:“每個人在世上都會有親朋不舍與依戀,做錯了事的人固然不值得同情,但沒有人可以無端奪去無辜百姓的性命。我不認為將軍所憂所慮是多此一舉,唯有尊重生命的仁者方能善待天下百姓,倘若為了皇位不分青紅皂白地大開殺戒,又與暴君酷政有何區別?那些以長久太平為名罔顧百姓性命的人,卻不知他們已經動亂了太平的根基,又如何能保證江山穩固人人安樂呢?” 云宣安靜地聽著,看著她的目光奕奕有神,漸漸地已然恢復了往昔的神采。 這些話正是他的堅持,他懂得,也沒有放棄的打算,只是一直以來與睿王的政見不合終于在沈熙一案徹底顯露出來,讓他有些猝不及防,突然間便想與人聊聊。 也許,只是想與她聊聊。 都說這世間黃金易取知己難求,但也不知為何,在宮城再與她相遇時,他便覺得她是個不一樣的女子。 深藏心事,處事冷靜,就像曾經身處絕境的阿娘,帶著傷痛卻指揮八方。但她卻又有所不同,認真時的她懷念的是天下公義。 從不避諱勾心斗角,也不逃避爾虞我詐,在直面現實的同時,她所追求的不是大多數宮女所向往的富貴平安,而是另一種能讓她以金石之芒躍然于暗礁之外的東西,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理想。 那是在深宮之中極少見的理念,聚之以聰明智慧,而非手段詭計。 她的處事,每每超乎于自身之外,縱然有時被情感所困,但大部分時候她都能忘我而超然。也唯有如此,她才會將很多事情的真相看得透徹明白。 也許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深思時有如星辰曜曜與眾不同,但他卻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自然而然的默契,好像很多話無需多言,她便能懂得他的心事。 無論在邊疆還是在京城,他都曾因人心繁雜而疲于奔命,但在她面前卻出乎意料地輕松自在,因為她不驕不躁而且謙遜知禮,明明心里藏著千秋萬壑卻又簡單純粹,讓人既心疼又敬佩。 倘若她只是生活在宮城外萬千燈火中平凡的一家,也許以她的聰明才智足以過好這一生,可一入宮門后,有太多的艱險困境是以才智不足以應對的。 見他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蘇薔有些不明所以,有些惴惴地問道:“怎么了,是我說錯什么了嗎?” 輕輕搖了搖頭,云宣有些局促地收回了目光,輕聲道:“沒有,只是覺得你如此通透,好像不該有什么煩事纏身?!?/br> 知道他方才的落寞不是因為不懂在宦海中生存的道理,也不是因為開始動搖了堅持初衷的心思,而只不過是一時間有些感嘆世事多變,蘇薔也不再勸,在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后,不打算再隱瞞他自己這些年的經歷,畢竟于她而言,往事是傷是痛,卻并不可恥,因為她堅信阿爹的清白。 她彎了彎唇角,似乎想極力擠出一個笑意來,但卻不知落在云宣眼中不過是個沒有一絲溫度的弧度罷了:“我的心事,便是希望有一日能讓阿爹沉冤得雪,將罪魁禍首繩之以法?!?/br> 她告訴他當年阿爹枉死在牢獄中的經過,久遠得像是她前世的人生,可在多年后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提起時所有的細節卻都歷歷在目。 歲月從不能痊愈真正的傷痛,它只是教人去淡忘,直到有一日,新傷覆了舊痛,歡欣沖淡了痛楚??伤€在,只要還不曾忘記。 天色已然大亮,燭光淡了許多,清風一過,帶走的似乎還有她沉浸的往事。 蘇薔的神色很平靜,甚至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目光也有些虛無,好像方才所說的不過是旁人的故事,但他卻知道,她是痛到了麻木,面容已承受不住那些日夜糾纏她的哀傷。 沒有勸慰她一個字,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無關痛癢的憐憫與同情。 “事情已經過了這么多年,想翻案并不容易,”沉吟片刻,他直入重點地道,“證據證人反倒是其次,最關鍵的是沒有翻案的契機。大周有明文規定,凡兇殺命案,倘若嫌犯伏法,三年后不可翻案重審,就算是斷案的官員因罪惡滔天而落馬受罰,那些由他經手的案子也不能破封重審。若有例外,需先由初審此案的縣衙或府衙將搜集完整后的物證供詞提交到大理寺,由大理寺審核通過后將重審公文上交刑部,再由刑部將案子重新發往府衙審理。只憑冤枉兩字,根本算不得什么例外,官府是不可能受理的,更何況依你所言,許城縣令歐陽默嫌疑重大,若此案是他一手cao控,又怎會輕易同意重審?而且就算最后他同意了,從縣衙到刑部手續繁瑣苛刻,若再有人故意阻撓,只怕沒有兩三年也到不了開庭的那一日,拖得人心神俱疲后,最后說不定只能不了了之?!?/br> 她雖早已堅定無論如何艱難也要替阿爹翻案,也曾計劃過如何收集證據證詞,卻沒想到在開始之前這許多規矩已然便是難以跨越的溝壑,不由皺眉問道:“那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那倒也不是,只是另外一個方法也不是很可行?!彼剂科?,道,“大周朝廷對官員升遷向來看重,若是品階調動在三品以上,需吏部核查其包括政績在內的背景,由刑部輔佐,而且必要時輕衣司也會暗中調查。倘若歐陽默能升至府尹,我便可想辦法讓輕衣司插手他的政績考核,你父親的案子自然也能重審。只是這個辦法太過被動,而且歐陽默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一躍三級坐上府尹之位?!?/br> 這個辦法更是迂回復雜,而且更不可控,蘇薔一時間免不得心灰意冷,面露沮喪。 原來這世間壞人作惡可以在一念之間,而讓無辜死而瞑目卻難比登天。 云宣安慰她道:“放心吧,事在人為,這世間的惡人再多,也抵不過正義長存,一定還會有辦法的,只是我也剛回來不久,所以對朝中的事還不夠了解,待我打聽清楚之后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對策?!?/br> 第70章 暗潮涌動(五)宿仇 早膳后, 吳蓬借著與肖玉卿謄寫卷宗的由頭去了肖侯府拜會多年不見的肖侯爺,蘇薔收拾妥當后與云宣出了門,如約定的那般去給他的義父云枕山準備生辰賀禮。 將他們送出門外后,孔姨看著低著聲音有說有笑的兩人往巷子口去, 伸手拽了拽施伯的袖子,意味深長地問道:“老施,有沒有發現公子今日不太對勁?” 施伯一臉茫然后, 大驚失色:“公子生病了?哎呀你怎么不早說……” 拉住正打算去追云宣回來的施伯, 孔姨忙道:“沒有沒有,我是說公子今天好像與平日不太一樣。你也知道, 很多次睿王過來后,公子的心情就不太好, 昨晚更是如此, 我半夜醒來還見書房亮著燈, 估摸著又是睡不著在看兵法。但以往吧, 他一有心事總會至少一兩天不大說話, 但今天你瞧瞧, 這與蘇姑娘是有說有笑的, 精神也很好, 怎么看著都不太正常啊……” 經她一提, 施伯也有所發覺, 驚訝道:“嘿,你這么一說,倒當真有些不對勁……” 孔姨抿嘴一笑:“哎, 我瞧著公子待這位蘇姑娘可是不一般,又細心又體貼,而且雖然一直都不準備在京城長住下去,可為了她竟然連這院子都給買了,你說,她若是做了少夫人怎么樣?” “少夫人?!”施伯顯然被她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道,“不該是那相府小姐嗎?” “胡說,那向家小姐有什么好的,雖然生的好看出身不錯,可性子太冷淡,與咱們公子整日里也沒什么話說,”孔姨不以為然,邊向里面走邊道,“這倆人在一起過日子,最起碼是要性情相投,不然有什么意思?更何況,公子心里有誰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什么時候見過公子陪著向小姐出門逛街的,又什么時候邀請過她去云家給云老爺賀壽的?我看啊,這蘇姑娘早晚要進了這家門,挺好挺好……” 隨著吱呀一聲關門響,他們的話已經隔絕在了院子里,卻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站在巷子口一旁的兩個女子。 雖然有些話聽得并不真切,但湊巧的是,不該聽到的卻偏巧聽得一清二楚。 在那里站了許久,縱然街上人來人往,但那個在巷口便下了馬車的女子卻恍若身置荒野一般寂落,直到貼身的丫鬟輕輕喚了她一聲才恍然回過了神。 又過了良久,向之瑜才發現自己扶著墻,卻依舊有些無力,連開口時的喉嚨都有些干澀:“妙兒,去打聽一下,云尚書喜歡什么,準備明天為他祝壽?!?/br> 微微一怔后,妙兒遲疑了片刻,試探地問道:“小姐要去云家賀壽?可是相爺向來與云尚書不和,恐怕不會同意。而且奴婢聽說云尚書的壽宴不會邀請外人,如果我們突兀前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唇角彎起一個苦澀的笑,向之瑜失落道:“所有人都不同意,可偏偏我卻喜歡。小時候我瞧不起他,現在卻將他視若心頭血,這是我自己的報應?!?/br> 妙兒瞧著心疼,忍不住勸道:“小姐何必要這么為難自己?這晉安城中不知有多少王族公子對小姐傾心,妙兒不懂為何小姐要甘心承受如此委屈?!?/br> 向之瑜輕咬了唇,平日里的明媚面容黯然無光,何止妙兒不懂,有時候自己也不懂。 自從懂事時起,父親與叔父便是征戰南北的驍勇將軍,她是眾星捧月的將門小姐,是向家獨女,所有人都對她寵溺無邊,但沒有人懂得她的寂寞。 也許是因為家人的開明,她自小便飽讀詩書,最厭倦京城中上層人家的虛偽浮夸,認為總是圍繞在眼前的那些人大都膚淺不堪,所以從不屑往來。但她心里卻很清楚,遲早有一日,家人會為她選一個與向家門當戶對的王孫貴族作為她的夫婿,在媒妁之言后與他成婚生子,而他會顧及向家勢力,在外于宦海為生計仕途打拼,在家對她百般寵愛相敬如賓,如此安然終老。 大多千金閨秀都是如此度過一生的吧,偶爾聽家中的嬤嬤提起放棄家門私奔在外的那些小姐大都慘淡收場,讓人對外面的風險心生膽怯引以為戒。她不會離開向家的庇護,因為她很清楚向家是她隨心所欲的根基,但也不愿中規中矩而又庸庸碌碌地過完這一生,也許正因深藏在內心的那一點叛逆,所以才會留意到自小便與眾不同的云宣,后來更是對他傾心相待。 初遇那年,她好像只有十歲。那時他與另外幾個年歲比他大些的孩子在離將軍府不遠的地方賣藝,隨阿娘出門回來的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竟覺得比戲樓里的雜耍還要有意思,后來她扮作丫鬟,混在人群里圍觀,卻不想在安然度過兩天后恰逢有幫派過來搶地盤,場面在瞬間混亂。她險些被人群踩踏,是他救了她,而他也因此被她的阿爹留意到,并將那時武藝便不差的他收入了麾下。她曾以為流落街頭的他是個真正的粗人,但不知為何,在嫌棄之余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直到他離開京城遠赴邊疆。 在那時的印象里,他是個與她認識的那些同齡人皆不同的怪人,不懂尊卑不會說話沒有表情,根本像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可就是這樣一個乞兒,再歸來時卻驚艷了天下,包括她。 她不知道他在離開的那幾年都曾經歷了什么,但卻并不意外,好像很久之前便認為他會有這么一天,只是希望能懂他更多。所以再次相見后,很快地,她便知道自己對他已經動了心。那不是一見鐘情,而是蘇醒了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愫。 他就像一個不可解的謎,讓她深陷其中。但與他相見的時日總是匆忙而短暫,所以她開始渴望長久。她甚至不在乎他的出身與家室,什么顯赫門第高貴血統家大業大,她自己就有的是,又怎會稀罕? 可是,他不僅對自己從未在意,也并不貪圖向家對他的器重,反而將與向家素有隔閡的云枕山認為義父,并改姓為云。 即便云枕山定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但倘若他顧及著向家這么多年來對他的庇護,也應該拒絕。但他不僅沒有,反而欣然同意,所以即便是一手將他提拔上來的向東灼也對他心生罅隙,更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女兒與他有所關聯。 原本在她的意念中是沒有得不到這三個字的,可這件事卻太難,即便她開始違逆父命,即便她放下女兒尊嚴將此生心意昭告天下。 她曾經以為他會喜歡的一定是特立獨行的女子,所以很有信心地在他面前展露本色,從不矯揉造作,沒想到卻敗得一塌涂地。 多年相識,比不得幾個月的相處,也許這本就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可以前她從未沮喪過,因為她自問有信心讓他放下芥蒂與雜念去接受她,可現在才發現,他的心里根本沒有對向家的偏見對云家的偏袒對身世的自卑,他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她。 所以,她發現自己有些慌亂了,有些嫉妒了。 有時她會想,倘若小時候她肯放下身份與他親近,那今日的狀況會不會有所不同?他是否會多看她一眼,是否會接受那件大氅,是否會愿意帶她浪跡天涯? 求不得的痛苦集聚了她有生以來的唯一挫敗,她認為這是報應,卻仍舊未打算放棄。 她覺得,他只是不給自己機會。倘若他愿意向她靠近些,定然也會動情動心。 但既然他不打算過來,那她就要甘愿過去。 “我已經決定了,阿爹那里還是先瞞著?!币粋€無聲輕嘆后,向之瑜平靜道,“雖然一直有傳言說我們向家與云家有宿仇,但那些畢竟已經是陳年往事,無論怎樣的心結,早晚也是要解開的?!?/br> 妙兒微微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她瞧出了其中端倪,問道:“你知道些什么?” 妙兒有些遲疑地道:“向家與云家的恩怨好像并不如小姐所料的那般容易化解?!?/br> “哦?”驚訝地看著她,向之瑜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么?” 妙兒點了點頭,卻并未回答,看了看人聲熙攘的四周。 她會意,道:“路上說?!?/br> 上了馬車,微微顛簸中,妙兒才低聲開口:“啟稟小姐,前幾日府上的三嬤嬤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說了許多府上以往的陳年往事,其中便提到了云家?!?/br> 向之瑜沉吟道:“向家家規不許任何人提及與云家的恩怨,連云家也是諱莫如深,但三嬤嬤在府上侍候的時日最長,應該知道些內情?!?/br> “小姐所言極是,當時奴婢見情勢不對,便將她帶回了奴婢的房中?!泵顑河謱⒙曇魤旱土艘恢?,道,“原來云尚書在年輕時曾與兩個人做了結義兄弟,其中一個也姓云。后來云尚書在戶部任職,他的那個姓云的兄弟便在相爺手下做副將,在當時似乎也頗有威望,甚至還有傳言說他比相爺年輕時還要英勇神武。但有一次邊關大捷后大軍回營時,那個云副將的幾名手下在邊關的一個村子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聽了消息后便帶人過去將那幾個人當場正法,但他們也被附近的北侖敵軍發現而被圍殺了??赡苷沁@樣,所以云尚書才對相爺心生芥蒂?!?/br> 向之瑜有些困惑道:“那些人犯下如此彌天大罪,本就死有余辜,而那個云副將是死于敵軍之手,又與阿爹何干?據說云尚書也不是蠻橫無理的人,這件事如何讓兩家結下了宿仇,難道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