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父皇會看到的!”謝珩篤定。 “父皇老啦?!倍斯暗蹍s是一笑,“在淮南的那幾年耗盡心血,至今也沒能緩過來,再強撐下去,沒準哪天就倒了?!币娭x珩似欲勸慰,便笑著擺手阻止,“當時我在淮南籌謀,不止是為昔日失利不甘心,想為你母妃和兄長報仇,更是不愿看天下百姓毀在他手中——皇帝不問朝政,佞臣魚rou百姓,放任下去,只會令民生凋敝?!?/br> “兒臣明白?!?/br> “你不明白?!倍斯暗弁:纳剿喞?,“我想要的不是權位,而是清平盛世。也許從前迷失過,如今卻已想得明白。這半年多你主持朝政,處理瑣務,諸般作為我都看在眼中。父皇希望,有生之年,你能不負期望,創出盛世。這回在行宮,我想多住一陣,打算由你監國,待回宮之后,將這江山天下,朝堂政事,盡數托付給你?!?/br> 謝珩微驚,“父皇!兒臣——” “不準推辭。你瞧,父皇老了,須發半白,身體時常不適。倘若還挑著江山天下的擔子,總有累垮的一天。倒是你正當盛年,有抱負也有才干。將朝堂托付給你,父皇放心,也信得過?!?/br> “父皇坐鎮朝堂,兒臣可以分憂?!?/br> “你還是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倍斯暗凼?,“朝堂上有皇帝,有儲君,即便你我父子二人毫無罅隙,朝臣會怎樣想?像姜瞻這等忠直之臣自是無妨,但未必不會有人曲解你我之意,別生他念,反倒無益于政令推行。權柄都交在你的手上,父皇才能早日看到想要的盛世?!彼谥x珩肩上輕拍了拍,“父皇這是真心實意,你想明白了,待會再回答?!?/br> 說罷,留下謝珩站在原地,繼續踱步登山。 山路空曠,晚風還帶幾許暑熱,抬目遠望,雖則視野模糊,仍能看到綴在天邊的晚霞絢爛。 端拱帝臨風而立,只覺胸中曠然。 從回宮主政的頭一天,他就知道,這江山天下最終要交給謝珩。哪怕曾被謝珩氣得渾身亂顫、臉色鐵青,哪怕謝珩為了伽羅的婚事欺瞞于他,隱然威逼,這念頭也未動搖半分,也從未想過以儲君的事來拿捏謝珩,甚至另誕幼子來制衡脅迫。 因他心中清楚,苦心經營奪回帝位,他想要的除了報仇雪恨,便是達成昔日抱負。 而父子猜忌、宮廷權謀,卻是攔在清平盛世面前最難跨越的溝壑。 父子二人志向相同,旁的事情就在其次了。 對這個兒子他很放心,始終都是。 …… 伽羅騎馬散心后回到住處,天色已晚,蓁蓁還睡著。 夏日天熱,她騎馬疾馳一圈,雖然盡興,身上也出了不少汗。遂叫人預備了水,先到浴房里去泡著。 懷了蓁蓁之后,伽羅整個人幾乎長胖了一圈,雖然胸前鼓脹令人歡喜,別處的些微軟rou卻令人煩悶。是以出了月子之后,伽羅便由岳華陪著,每日活動腰腹,晚飯也減了一半。咬牙撐了三個月后,腰腹的弧度才算令她滿意,但習慣既已養成,每晚仍舊吃得不多。 是以此時天色雖晚,她也不覺得餓。 浴桶中的水溫熱,伽羅坐入其中,頓覺疲憊消散不少。因嵐姑甚少來行宮,伽羅有意讓她多瞧瞧風景,沐浴時便只留兩名侍女伺候,她泡了會兒,索性將她們打發到門外,闔目靠在浴桶邊沿,深吸清淡香氣。 窗外風動樹葉,梭梭作響。 她愜意閉目,意識漸漸朦朧,猛然察覺不對,抬起眼皮,便見跟前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伽羅微驚,定睛一瞧,見是謝珩,下意識吁了口氣,“殿下進來也不說一聲!我這兒很快就好,殿下先到外頭等等可好?” 謝珩搖頭,垂目盯著她,忽然一笑。 香湯之下,沒了氤氳的熱氣,凝脂般的肌膚便格外柔滑。她胸前的兩團酥雪比從前更見豐滿,少了從前的羞澀躲避,毫無遮掩的呈在他跟前,水面之上,她仰頭瞧著他,眉目綽約,眼角挑出嫵媚弧度。她的目光也不似從前躲閃,盈盈望著他,水波蕩漾。 謝珩俯身,將雙手撐在浴桶上。 “行宮外的那座山上能看到望仙石,想不想去瞧?” “當然想。殿下答應抽空帶我去的?!辟ち_眉梢微挑,目含波光,“今晚就去嗎?” “嗯。明日得啟程回宮?!敝x珩喉結滾動,目光更熱。 伽羅仿若未覺,“這么快?宮里有急事?” “不算急事,就你我回去,父皇仍在這里避暑?!敝x珩賣了個關子,實在沒忍住,右手探入水中,帶得酥胸微顫,旋即湊過去親她雙唇,手指摸向她腰間。 伽羅側頭躲開,將偷香的手按住,吃吃的笑,“衣裳都濕了!” “嗯?!敝x珩含糊回答,就勢含住她耳垂,手繼續在水中作亂。 伽羅這才有些慌了,怕玩火自焚,竭力往后縮,“不是要去看望仙石?外頭有人,別鬧?!?/br> “你先勾我的?!敝x珩理直氣壯,在她酥軟間捏了一把,雙手扣住她腰肢,嘩啦一聲撈出水中。水珠淅淅瀝瀝地滾落,伽羅驚慌,下意識抱住他脖頸,藤蔓般纏在他腰間,低聲急道:“有人!”雙手捶在他肩背,后腰卻被他緊緊箍著,動彈不得。 浴桶旁的檀木臺放著衣裳,謝珩隨手掃落在地,只留幾方軟巾墊在伽羅雪臀下。衣衫半解,身上被她蹭得濕漉漉的,謝珩肆意馳騁,伽羅卻不敢出聲,憋著聲音心肝亂顫,直到被折騰得香汗淋漓,身軟如泥,才被謝珩抱過去擦洗身子,穿了衣裳。 腿腳發軟的出得浴房,侍女仍跪在兩側,伏地垂首。 伽羅也不知是否還有動靜傳出,臉上掛不住,在謝珩腰間狠狠擰了一把。 謝珩衣冠儼然,仿若無事。 兩人在側間歇了片刻,吃些糕點瓜果,又將蓁蓁逗了片刻,便留奶娘悉心照顧,帶上侍衛出了行宮。 望仙石所在的山峰不算太遠,騎馬走一炷香的功夫即到,侍衛都被安排在遠處,這方天地之間,唯有月色柔亮如水。遠遠望過去,果然見山巔有巨石蹲立,像是頑童托腮,半仰抬頭,對著那輪明月,如同望著月宮神仙。 令伽羅意外的是,這僻靜山坳中,竟然會有方溫泉。 夜風微涼,溫泉水軟,偶有草蟲鳴叫,清幽而旖旎。 伽羅初時坐在遠處,被謝珩勸了三回不肯進水里,終是被他一把扯進去,浸得渾身濕透。想鳧水逃遠,先前學的那點本事在他跟前不堪一擊,被捉住了按在水邊,狠狠疼愛。 意亂情迷中,伽羅恍然想起,兩人歇息時謝珩曾去吩咐侍女準備衣裳,還騙她說是怕風冷,只裝了披風進去。此刻身入陷阱才知道,原來他打的是這主意! 天地為幕,星月皎潔,照出春光旖旎。 …… 被抱出溫泉時,伽羅渾身筋骨都抽走了似的,抓了衣服胡亂套著,連路也懶得走。 謝珩卻是一臉饜足,將她攬在懷里,找片干凈草地躺了會兒,夜風之下,喁喁私語。臨走,看伽羅雙腿邁得不太利落,謝珩索性打橫抱起,滿懷暢意地下山,直至快到侍衛跟前,才改為背著,只說是伽羅不慎崴了腳,一路背回住處。 ☆、104.結局(下) 此為比例最低的防盜章, 時間24小時,敬請支持正版^o^ 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韓荀快步進入, 臉色頗為焦急。 謝珩見狀,轉身進了旁邊靜室,壓低聲音, “何事?” “殿下,傅伽羅那邊出事了!”韓荀湊近,低聲道:“杜鴻嘉發了哨鳴示警,必是中途出了意外, 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難以應付。陳光和岳華都隨同護送, 他既然示警, 想必十分棘手?!?/br> 謝珩面色微變, “誰的人?” “西胡?!?/br> 謝珩聞言,眸中霎時堆積了濃云。韓荀見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br> “殿下!”韓荀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這般反應,將他袖子抓得更緊,聲音低而急促,“杜鴻嘉、陳光、岳華都在那里, 另外還有二十名侍衛, 他們都難以應付, 必然是對方來勢兇狠, 極難對付。殿下身負議和的重任, 決不能以身犯險!微臣來報這消息,只是想請示殿下,我們是不是該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帶的人不多,若是損傷過重,對殿下有害無利。不管北涼和西胡為何盯著傅伽羅,她再要緊,還能抵得過家國大事?何況今晚的動靜這么大,北涼若真心想要傅伽羅,聽說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屆時他兩國相斗,咱們坐收漁利,豈非上上之策?如今騎虎難下,情勢緊急,殿下應當順水推舟,放任傅伽羅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敝x珩聲音沉悶,就在韓荀松了口氣時,忽然甩脫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韓荀大驚,追隨而出,“殿下!” 謝珩腳步飛快,轉眼就已立于廳中,朗聲道:“今晚驛站之事,悉聽韓荀調度,違令者隨其處置。戰青——隨我走!”他大步朝外,飛身上了馬背,不待韓荀再說什么,已然絕塵離去。 韓荀匆匆追出去,卻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 曠野之間,夜風漸冷,天上云層愈積愈厚,漸漸遮住月亮。 伽羅緊緊伏在馬背,極力將自己縮作一團。 杜鴻嘉、陳光和岳華與隨同而來的近二十名侍衛肩背相接,將她護在正中。 而在外圍,百余名西胡人各執彎刀,攻勢兇狠。他們顯然訓練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兇狠,相互配合得也極好,雖有謝珩精挑細選的侍衛阻擋,卻還是漸攻漸近,將圈子壓得越來越小。 北地深夜的風冷颼颼的刮過臉頰,冰涼入骨。 伽羅伏在馬背,手中握著謝珩給的匕首,鼻尖竟自沁出細汗。 駿馬在激戰中受驚,在原地團團亂轉,伽羅一顆心吊在嗓子眼,瞧著那些刀影劍光,心驚膽戰。兇猛的圍攻下,侍衛們應付得越來越吃力,彎刀劃出傷口,有血滴濺來,落在伽羅的臉上,溫熱濡濕。 她緊緊的握著韁繩,猛然聽見遠處有極低的唿哨響起,迅速逼近。 伽羅不知來者是敵是友,卻見侍衛們陡然煥出精神,分了數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過片刻,勁弓破空的聲音傳來,在西胡人的慘呼中,有人縱馬馳來,從侍衛拼力破開的豁口中闖入。他的身體伏得極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獵獵鼓動,經過伽羅身邊時一把將她勾入懷中,搭在他的馬背上。 伽羅方才被繞得頭昏眼花,倉促中但見一柄漆黑的鐵扇揮舞,從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決而迅速的沖開阻攔,于飛濺的鮮血之中,突出重圍。 杜鴻嘉與戰青聯手善后,攔住意圖追趕的西胡人。 身下的馬疾馳如風,顛得伽羅幾欲嘔吐,而刀劍聲卻迅速遠去了,最后只剩風聲在耳邊呼嘯。 * 伽羅再次觸到地面時,只覺天旋地轉。 雖然曾在淮南學過騎馬,卻從未這么快的疾馳飛奔過,更何況還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馬背。即便那人在脫離危險后拎起她,讓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騎馬,五臟六腑卻還是顛得幾乎錯位,難受之極。 她不自覺的蹲在地上,雙手按著地面,極力緩解不適。 那人也蹲身在側,沉默不語。 好半天伽羅才緩過勁來,側頭望過去,殘留的暈眩中,終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驚訝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將謝珩看了片刻,察覺失禮,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側那匹倒地氣絕的馬——雄健的體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彎刀卻冰冷醒目,傷口處血rou外翻幾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顏色也極深,恐怕是負傷疾馳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這是謝珩的坐騎,平日威風凜凜,此時卻傷得觸目驚心。 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羅指尖發顫,咬了咬唇,低聲道:“多謝殿下?!?/br> 謝珩不語,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臉上終于恢復了稍許血色。 他不再理會她,轉身將馬臀上的彎刀挨個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馬身上。外袍厚實足以擋風,里頭還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畢竟單薄,輕易讓夜風灌入。他半點都不覺得冷,將手按在馬頸,緩緩撫摸,頭頸低垂著,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羅不知該說什么,見夜風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尋了幾塊石頭,小心壓在外袍邊緣。 “明日請人葬了它嗎?”半晌,她輕聲問道。 “嗯?!敝x珩往馬頸上輕拍了拍,而后起身,“走吧?!?/br> 伽羅依言跟著他,舉目四顧,但見郊野昏暗蒼茫,寂寥空曠。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該去往何處,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緊緊跟在謝珩身后。 天上有雨絲飄落,漸漸打濕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