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他才擱下書卷,安樂公主便已闖了進來,回身掩上屋門。 謝珩皺眉,“沒規矩?!?/br> “皇兄的門沒關,還通傳什么!”安樂公主快步走到案前,氣勢洶洶的,“有件事情,皇兄必須跟我說明白。那個高家的表姑娘怎么會在東宮?我看她氣色甚好,仿佛高興得很,必定是沒被虧待。父皇都說了要嚴懲傅家和高家,皇兄這是何意?” 謝珩神情不變,只淡聲道:“你見到傅伽羅了?” “就在昭文殿外?!彼p手撐在紫檀大案上,道:“皇兄怎么解釋?” “有件事需要她幫忙,暫且留在東宮?!敝x珩說得含糊,起身過去親自給meimei倒茶:“這般風風火火的過來,是為何事?” “別想打岔!”安樂公主不上當,氣道:“高家跟我們的仇怨,皇兄比我還清楚。那個傅伽羅是高家的表姑娘,不說認罪受罰,卻在這里清閑度日?;市謱Ω呒液拗牍?,怎么卻對她例外?對了——那晚宮宴上,父皇說要處置傅家女眷時,皇兄出言勸阻,惹得父皇不悅,難道也是因為她?” 謝珩繼續皺眉,“你想多了?!?/br> “哼?!卑矘饭鲬崙嵉財R下茶杯,“那你告訴我,你恨高家,也討厭那個傅伽羅!” “英娥!”謝珩板起臉,盯了她一眼。 安樂公主氣勢稍收,卻還是道:“皇兄倒是說啊。若她無關緊要,我待會就吩咐宮人,先打她二十板子出氣——就當是幫她那些表親受的?!?/br> “高家是高家,傅伽羅是傅伽羅。我記得你那年從高家赴宴回來,哭著說高家人如何可惡,卻也說傅伽羅曾幫你解圍,她不曾欺負過你半分——她與高家完全不同。何況我留她,確實是有要事?!?/br> “這種鬼話誰信?!卑矘饭髋踔璞?,小聲嘀咕,“你在淮南時就對她留心,別以為我不知道!” “英娥!”謝珩皺眉。 安樂公主卻不怕他,“難道不是?我都察覺兩三回了……” “她幫過你,與高家人不同。與眾不同的人,容易讓人留意?!?/br> 樂安公主的聲音更低,“傻子才信?!?/br> 謝珩半點都不想繼續這話題,坐回案后,端出東宮兄長的威嚴來,“究竟是何事?” 安樂公主不服氣,氣呼呼的將他瞪了片刻,卻未再提伽羅的事。 “是貴妃讓我來的?!卑矘饭鞅侈D過身,緩了緩,低聲道:“過些天是母妃的忌日,父皇要在城外的鸞臺寺設壇做佛事,貴妃命我過來叫你,先去寺中探路安排。姜夫人和姜jiejie熟悉鸞臺寺的情形,也會隨我們前往?!?/br> 謝珩翻書的手頓住,眸色倏然暗沉。 伽羅屋中堆了上千卷的書,逐頁翻查極為緩慢,因心里著急,常掌燈翻書至深夜。 嵐姑見她這般夙興夜寐,熬得眼睛都紅了,大為心疼。 她從高老夫人處學了極好的按摩功夫,時常為伽羅解乏,后晌聽伽羅說眼睛難受,便尋了個墊子坐著,叫伽羅就勢躺在地下毯上,靠在她懷中。 伽羅依言,任由嵐姑的手指在她眼周輕輕按摩。 她并未告訴嵐姑那日昭文殿中的事,詫異之余,難免好奇舊事。 待嵐姑按摩罷,尋了浸過涼水的毛巾為她敷眼時,便問道:“聽說當年老太爺和當今皇上結仇,是為了故文惠皇后。那時候我還小,不知內情,后來也沒人提過這事。嵐姑,你知道內情嗎?” “故文惠皇后?” “就是當年的惠王妃,皇后登基當日便追封了她?!?/br> “姑娘原來是說她?!睄构靡恍?,幫伽羅揉著兩鬢,趁著屋內無人,壓低聲音緩緩道:“當年的事我也只是聽夫人提起過,不知詳細。那時候咱們還跟著老爺在外面,京城里兩位皇子斗得正厲害,那日她去鸞臺寺進香,回來的路上卻不知為何驚了馬,連人帶著馬車,一起翻下陡坡。救回去的時候已不成了,沒兩日就撒手仙去。聽說那時候她肚里還懷著孩子,也沒了?!?/br> 伽羅微驚,睜眼扯開毛巾,“那馬自然不會無故受驚了?” “那時候我也這樣問夫人。夫人只是嘆氣。后來回到京城,聽人私下里議論,說那事是老太爺和如今的徐相父子聯手做的,為的是給太上皇表忠心,只是沒留下憑據。這些話我也不知真假,不過老爺自那以后,就跟徐相的公子斷了來往。那回他和老太爺吵得兇,年沒過完就走了,姑娘記得嗎?” “記得。那時候我很想看花燈,父親非要走,氣得我纏著他哭?!?/br> 嵐姑想起舊事,輕笑后嘆了口氣,“一晃眼,姑娘都這么大了?!?/br> “我記得那時候父親和徐堅是同窗,更是好友,回京后總要相聚。那之后,兩人就沒來往了?!辟ち_仰躺在嵐姑懷中,瞧著頂上彩繪的藻井,低聲道:“倘若老太爺真的跟徐相父子做了那事,按著父親的性子,跟他吵起來也就不奇怪了?!?/br> “可好人總是坎坷。夫人和老爺都寬仁和氣,如今……唉!反倒是那徐堅,腆著臉當了吏部尚書,父子倆朝中得意著呢。說起來,這回在府里住了幾日,老夫人總問我姑娘是不是得鷹佐的歡心,我聽著,真是心寒?!?/br> ☆、87.087 此為比例最低的防盜章, 時間24小時, 敬請支持正版^o^ 姚謙顯然也未料到會在這里見到她, 原本的得體笑容凝固,目光在伽羅身上黏了片刻。他周圍的官員察覺異常, 均往伽羅這般瞧過來,見是個極美貌的少女, 各自露出隱晦的笑意。 伽羅莫名覺出厭惡, 收回目光, 徑直往客棧走去。 這般云淡風輕,頗令那些官員詫異。 姚謙愣了一瞬,忙沖眾人胡謅解釋, 胡亂辭別后,大步追入客棧。 鬧市中的客棧生意火爆,這會兒正是飯后閑時, 入廳右側有個喝茶賣果點的地方,人來人往, 稍嫌喧囂。 伽羅走得頗快, 已經到了樓梯口, 因碰著杜鴻嘉, 正在說話。 姚謙推開隔在中間的閑人,三兩步趕上去, “伽羅!” 伽羅面色不大好看, 充耳不聞。倒是杜鴻嘉聞言看過來, 見其面生, 狐疑打量。 姚謙還記得那日學甲巷中伽羅如遭雷轟的神情,見她躲避,只當是傷心如舊,只管緊緊看著伽羅,“你怎會在這里?我有話同你說,能否去那邊的雅間喝杯茶?”見伽羅置若罔聞,面上稍現尷尬,繼而道:“那日事出突然,我有不可言說的苦處,怕被人察覺,只能先行離開,未及解釋。后來我去了學甲巷,沒見到你,托人去尊府打聽,也沒有……” “閣下是誰?”杜鴻嘉看出伽羅不悅,出言打斷。 姚謙拱了拱手,往杜鴻嘉臉上打量。這一路回京,自謝珩至親衛,眾人都是尋常打扮,杜鴻嘉一襲錦衫磊落,腰間雖未佩寶劍,但習武之人自有股剛硬之氣,與眾不同,且看其神情,顯然頗有敵意。 他打量片刻,決定報出身份,“戶部倉部司,姚謙?!?/br> “沒聽說過?!倍砒櫦慰缜鞍氩?,“找我表妹何事?” “我是伽羅……舊友?!币χt側身讓開樓梯口的路,道:“去那邊雅間好么?” 伽羅冷嗤,轉過頭來,神情陌生而疏離。 回京疾馳的路上,伽羅想過將來的打算,父親的下落、外祖父家的處境、長命鎖的秘密都令人掛心,思及淮南舊事,又怎會想不起姚謙? 那日的心灰意冷清晰印刻在記憶里,往年同游的景致有多美好溫煦,那日撞破實情的失望就有多深刻冰冷。 曾經也是豆蔻年華里仰慕信賴過的人,是淮南春日里最念念不忘的風景,即便撕毀信箋時已決意忘記,又怎會真的毫不在意? 尤其 ☆、88.088 此為比例最低的防盜章, 時間24小時, 敬請支持正版^o^ 心中迅速權衡起來。小說網 還未理清思緒,就見謝珩一手執鋼釘, 另一只手繞過她手背, 捉住她的手指。 他的手果斷而用力,捏住伽羅的中指,毫不遲疑的抵在鋼釘上。鋼釘稍稍用力,柔嫩的肌膚便被戳得陷進去。 伽羅驚恐畏懼之下,全副心神幾乎都放在了手指,些微痛楚傳來,立時卷著恐懼襲遍全身。小說網 她渾身抖得更加厲害,眼中淚水朦朧。 慌亂之中,雙手難以動彈, 使勁后退的雙腳似踩到異物,卻無心理會。 謝珩居高臨下,道:“北涼議和事關重大,西胡王室派出死士, 必定有所圖謀。太上皇和朝臣的性命都還在北涼手中,這里萬千百姓危在旦夕, 不容閃失。既然卷了進來就休想全身而退,傅伽羅——”他俯身湊近伽羅耳畔,道:“給你最后的機會, 說不說?” 求饒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伽羅死死咬著唇, 顫抖如風中落葉。 淚水簌簌的掉在桌案上,她拼命的想收回手指,卻在謝珩的桎梏中動彈不得。 謝珩沒等到她的回答,冷哼道:“別怪我手狠!” 他半點都不遲疑,右手將伽羅的手指按在長案,左手退了稍許,對著她指縫比了比,旋即猛然伸手刺來。迅捷而果斷的動作已不容伽羅思考,冰涼的鋼針觸到肌膚的一瞬,似乎有急劇的痛楚襲遍全身,伽羅被極大的驚恐籠罩,失聲喊道:“我說!” 她渾身緊繃,驚呼的瞬間,雙腳極為用力,謝珩皺眉,身形未動。 鋼針滑向另一側,只留了道極淺的紅痕。 伽羅驚魂未定,淚眼朦朧中,看到謝珩收回了手,而后松開她。 雙腿顫抖不止,渾身力氣卻似乎都被抽離,她很沒出息的軟倒在地,靠在案上急劇喘息。淚水掉落得更疾,啪嗒啪嗒的掉在衣衫,她喉頭顫抖直至哽咽,忽然埋頭在胸前,抱著手臂嗚嗚大哭起來。 燈火昏暗微弱,謝珩立在旁邊,聽著她委屈而驚恐的哭聲,一時失措。 腳面被踩的疼痛已無暇顧及,他下意識想伸手扶她,到了中途才猛然醒悟這番恐嚇的目的,忙縮回手,轉身不再看她。 屋中只剩下伽羅委屈的哭聲,清晰分明的撞入謝珩心間,狠狠□□。 謝珩握拳在袖,良久,他才肅然回首,道:“哭夠了?” 伽羅紅著眼睛抬頭,看到燭光下 ☆、89.089 此為比例最低的防盜章,時間24小時, 敬請支持正版^o^ 京城帝宮頓時陷入慌亂。 如今朝中雖立了新帝, 可北涼陳兵在汶水之北, 隨時可能渡水南下,令京城人心惶惶, 也讓伽羅滿心忐忑——她的祖父身居右相之位, 這回隨同御駕親征, 大抵也被擄走了。父親這兩年在汶北為官, 北涼擄走皇帝后揮師南下, 不幾日便攻占了汶北各城,他也是生死未卜,令人懸心。 可變故還是接二連三。 新帝登基沒幾天, 東宮太子就派人千里飛馳南下, 將她從淮南的外祖家帶回京城。新帝舊時就與祖父不睦, 前幾年在淮南形同軟禁, 處處被外祖父監看,更是仇怨頗深。她雖能乘馬車回京, 沿途卻近乎羈押犯人的架勢, 也不知是為何事? 伽羅眼瞅著流星馬消失在長街盡頭,嘆了口氣, 掀開馬車窗牖。 “陳將軍,前面右拐可通往學甲巷, 能否先去那里一趟?”十四歲的少女聲音柔軟, 日夜兼程的顛簸之后帶了疲憊, 加之神情憔悴,瞧著甚是可憐。 那姓陳的小將卻絲毫不為所動,只道:“太子殿下有命,姑娘回京后不得回府?!?/br> “我不是回府,只是順路找個人,片刻就好?!辟ち_解釋。 那小將卻還是不許。 伽羅無法。這一路同行,她也瞧得出此人態度強硬,興許是有命在身,對自己頗為戒備,只好朝旁邊的婦人遞個眼色。這婦人是伽羅的奶娘,名喚嵐姑,圓圓的一張臉甚為和氣,本不在被押回京之列,因怕伽羅孤身一人,苦苦求了那小將,竟得以破例同行。 途中瞧著,那小將對嵐姑倒是偶爾能網開一面。 這回嵐姑也是帶了哀求的語氣,將頭探出窗牖外,連聲說伽羅這回遭了變故前路叵測,進了東宮不知前途如何,未必還能見到親友。太子雖不許伽羅繞道回府,可學甲巷離東宮不遠,又順路,還請他行個方便,許她耽擱片刻云云。 連番懇請之下,那小將雖未點頭,卻終是在岔路口命人往學甲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