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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闕春在線閱讀 - 第54節

第54節

    姚謙意外之極,后知后覺的跪地,惶恐請罪,“微臣拜見太子殿下!微臣不知殿下駕臨,沖撞之處,請殿下恕罪?!?/br>
    “姚謙?!敝x珩冷眼覷他,“你怎會在這里?”

    “微臣奉命隨聶侍郎巡查各處,體察汶北民情?!?/br>
    “哦?”謝珩盯著他,吩咐,“抬頭?!?/br>
    姚謙依言,抬頭對上謝珩的目光,冷硬而探究。他下意識的躲閃目光,“微臣有罪,微臣惶恐?!?/br>
    謝珩不語,拿鐵扇輕扣手掌,慢慢審視。

    巷間鋪著青石磚,又冷又硬,姚謙酒意早被嚇醒,見謝珩沉默,心中愈發忐忑惶恐。膝下的冰涼如小蛇般竄入骨縫,腦門上卻漸漸滲出細汗,他知道謝珩與徐家的角逐,更不敢出聲露怯。

    半晌,謝珩才道:“體察民情,成果如何?”

    姚謙噎住。他這回北上,打的是體察民情的旗號,真正要做的卻只在北地guān g。沿途行來,他按著徐相的吩咐拜訪了數位地方官員,雖有訪民之心,奈何聶侍郎流連官署酒樓,他初入相府,又被囑咐多結交地方官員,只能陪同。所謂的體察民情,不過是聽地方官幾句搪塞而已。

    好在十年寒窗,應付起來不難。

    姚謙揀些地方官員的話來稟報,夾雜途中見聞,滔滔不絕,盡量說得像模像樣。

    還未說完,卻被謝珩厲聲喝止。

    “滿口胡言!”謝珩稍露怒色,雙眼如鷲,“戰后民生凋敝,你不思為民辦事,卻只知貪賄弄權,還敢自稱體察民情!戰青——傳書回京,姚謙降品一級,罰俸半年!至于今日沖撞,跪兩個時辰吧?!?/br>
    說罷,拂袖怒容而去。

    姚謙愕然,猜得謝珩是因徐相而遷怒于他,只能認栽,心中郁憤卻更甚。

    而在巷口,戰青待走遠了,才道:“殿下特意追來,就只為他?”

    “議和的事才完,徐公望平白無故的怎么突然安排人體察民情,派的還是他的心腹和女婿?”謝珩收扇入袖,低聲道:“安排兩人盯著。記下他往來的人,若事涉北涼,務必留心?!?/br>
    戰青猜得謝珩言下之意,神色稍肅,當即道:“屬下明白!”

    走出許久,戰青又覺得哪里不對——太子要安排人監視姚謙,暗中出手即可,何必又親自跑這一趟,露了行跡?

    想不明白!

    *

    客棧內,伽羅回屋后對著緊閉的窗扇枯站了半個時辰,才平復心緒。

    那日未及發泄的情緒翻涌而來,經了這場哭,反覺輕松許多。心底憋悶委屈散去,伽羅要涼水擦了臉,見杜鴻嘉猶自站在門外,心中歉疚感激,隨手提了蜜餞,出門給他,又說自己無事,不必擔心,半天才讓杜鴻嘉離去。

    回屋后對燈坐著,要取蜜餞來吃,才發現準備給謝珩的那份還在桌上放著。

    她呆了呆,將一小份蜜餞嚼完,才拎著出門。

    時辰尚早,謝珩屋中燈火明亮,按他尋常的作息,應當是在讀書。

    門口并無東宮近衛值守,那蜜餞隔夜無妨,糕點放久就不好吃了。

    伽羅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敲門。

    謝珩倒是很快應了。伽羅進去后行禮,也未敢走近,只將東西放在門口的小案上,稟明是些吃食。方才廊道里的撞見多少令人尷尬,尤其她撲過去試圖咬他,回想起來更是冒犯,伽羅不敢逗留,匆忙告退。

    桌上鎮紙微響,謝珩忽然叫住她。

    伽羅詫然,回身道:“殿下還有吩咐?”

    隔著十來步的距離,謝珩停筆看她,目光幽深,少了平常的陰沉威壓。他起身踱步過來,取過她送來的吃食,嘗了嘗,道:“姚謙那種人,早日認清,有益無害?!?/br>
    伽羅愕然,抬頭時,但見明晃晃的燭光下,謝珩背影挺拔立在案前,松墨長衫垂落,比那襲尊貴的太子冠服多幾分親近。

    他顯然沒怎么安慰過人,語氣略顯生硬。

    伽羅當然明白謝珩的意思,只是未料謝珩竟然會勸解她,意外過后,含笑感謝,“多謝殿下指點?!?/br>
    *

    這場風波在次日便被拋之腦后。

    出了鄴州,一路疾馳回到京城,景致早已不同。

    官道兩側濃蔭覆地,夏日長天碧水吸引學子少年們郊野游玩宴飲,極遠處農田桑陌綿延,山巒起伏疊嶂,柳下風起,令人愜意。

    城門口的盤查已不似二月嚴密,那等戒嚴之象消失,多少讓人松快。

    待入了城門,朱雀長街兩側的店鋪前行人熙攘,叫賣吆喝聲夾雜笑鬧聲傳來,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氣象。朝堂上的爭權奪利、風起云涌,于百姓而言,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秘辛,而今市易開放,生活恢復舊日秩序,只消能有安穩營生,就是令人喜悅的。

    放眼望去,長街盡頭,城闕巍峨。

    伽羅縱然依舊前途未卜,瞧見街市上勃勃生機,也覺莞爾。

    到得東宮外,謝珩來不及入內歇息,便要折道入宮去稟事。侍衛們路途勞苦,得了回家歇息的命令,各自歡暢,唯獨伽羅站在那里無所適從,正想著能不能回府去見嵐姑時,就見謝珩策馬折返。

    “送她入東宮,安排住處?!敝x珩居高臨下,吩咐杜鴻嘉。

    “殿下是說,讓我跟著北上議和?”伽羅愕然。

    謝珩背對著她沒說話,背影有些僵硬。

    旁邊一位男子應是東宮屬官,上前解釋道:“北涼派出議和的是王子鷹佐,他要我們帶傅姑娘北上,才肯談判。如今北邊已無力應戰,百姓受戰亂之害苦不堪言,議和勢在必行,還望姑娘以大局為重。若能促成議和,殿下自會奏請皇上,對貴府從輕發落——姑娘可是與鷹佐相熟?”

    伽羅搖頭,“民女幼時雖曾在京城住過,十歲便去了淮南,從未去過北地,更沒見過什么鷹佐王子。大人莫不是……弄錯了?”

    “鷹佐的親筆書信,要的就是姑娘,絕不會錯?!?/br>
    “可我……”伽羅一時語塞。

    自己跟鷹佐素昧平生,鷹佐卻指名要她去議和,莫不是因祖父的緣故?可這回被擄走的朝臣不少,她在武安侯府中也是無足輕重的角色,為何偏偏要她去?

    這問題她想不通,謝珩顯然也沒想通。

    他回身瞧著伽羅,示意侍女將她扶起。十四歲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軟裙衫之下,窈窕身姿初顯。因伽羅的母親是異族人,她的瞳孔稍見微藍,顧盼間如有水波蕩漾。濃長如同小扇的眼睫顫動,肌膚也比旁的姑娘柔白細膩許多。加之淮南氣候溫潤,養得那肌膚吹彈可破,嵌上明亮的眸子,精巧的唇鼻,容貌極美。

    這樣的容貌,讓男人心動并不意外。

    可伽羅這幾年除了年節回京外,幾乎都在淮南,這一點謝珩是知道的。

    鷹佐王子遠在北涼,怎么會見過她?

    若不是見色起意,鷹佐又為何指名要伽羅同去,將她跟議和這樣要緊的事綁在一起?

    謝珩的目光在伽羅臉上逡巡,看到她也是茫然而忐忑。

    “先回府休息,明天我派人接你?!弊罱K,他丟下這樣一句話,便轉身進了內廳。那位東宮屬官也不再耽擱,簡略交代了幾句北上的事,便命人送伽羅出府。

    外面嵐姑等得滿心焦急,見伽羅毫發無損的出來,暗暗念了句佛。

    待上了馬車,沒了旁人,嵐姑忙低聲問道:“太子可曾為難姑娘?”

    “沒有。他絲毫未提舊日的事?!辟ち_閉上眼睛,只覺倦極,“嵐姑,我心里亂,想瞇會兒?!?/br>
    嵐姑松了口氣,便將伽羅攬在懷里,讓她暫且睡上片刻。

    東宮之內,太子詹事韓荀待伽羅去遠了,便也轉入內廳。

    廳內靜謐,謝珩面壁而立,跟前的檀木架上擺著柄劍,漆黑烏沉的劍身有一半已出鞘。他的手落在劍柄,似在沉思。

    ☆、50.050

    此為比例最低的防盜章,時間24小時, 敬請支持正版^o^  “令尊和傅相的處境, 確實令人擔憂。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 卻未料禁軍把守得嚴密,不許閑人入內。其實尊府的顯赫, 京中誰人不知?這回戰敗, 也未必就是傅相之過錯。徐相與我雖然力爭求情, 終究未能挽回,著實遺憾?!迸沓虈@息, 續道:“姑娘擔心令尊和傅相, 徐相與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們能安然回京吧?”

    “當然?!辟ち_點頭,面帶憂愁,“家道劇變, 若是祖父回不去,恐怕真要一敗涂地?!?/br>
    這是實情, 伽羅的憂心并非作偽。

    彭程頷道:“誰都不愿看到傅相一敗涂地。姑娘這回北上, 想必是鷹佐王子所請?到了北涼, 鷹佐王子自然會看重。雖說初到那邊處境會艱難, 但以姑娘的才貌, 博得鷹佐王子的賞識絕非難事。屆時姑娘極力勸說鷹佐王子放回徐相,與姑娘有利無害?!?/br>
    伽羅屈膝行禮道:“還請彭大人指教?!?/br>
    彭程被謝珩嚴防死守多日,想著明日就要議和, 難得的良機下, 自然要極力勸說。

    他瞧過附近, 見沒旁人,便低聲道:“傅相與當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許知道。要保傅家權勢,必得太上皇歸來,否則以當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應當明白,當如何行事了?”

    伽羅點點頭,又皺眉道:“事關重大,又豈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勸說,旁的事我會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臨行前囑托,務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鴻臚寺卿之位,朝中還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設法令姑娘在北涼過得很好——這是當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絕不會做的。姑娘無需顧慮旁的事情,只管勸說鷹佐即可?!?/br>
    伽羅應了聲,幾乎能猜到他的打算。

    徐相府上的少夫人是她伯父的長女,左右相不止私交甚好,還結了兒女婚事,這是少見的事情。兩家利益相關,又需仰仗太上皇才能保住權勢,彭程認定伽羅會被說服,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么,在她勸說鷹佐之余,彭程會如何安排?

    無非金銀財帛,曲意奉承,以利相誘,甚至給出更荒唐的讓步也未可知。

    再往后,自然是靠著徐相經營數年的勢力,奪回朝政大權了。

    太上皇回歸,傅家、高家權勢富貴可保,這當然是很誘人的??杉幢惚睕鲈敢夥湃?,太上皇就能安穩回京,重掌權柄嗎?

    伽羅不知道原先那位太子為何嘔血而死,八歲的皇子為何暴斃,卻總覺得,謝珩父子被壓制多年后能迅入主皇宮,絕非庸碌之輩。太上皇復位的事,應當是希望渺茫。

    她不敢答應,只做苦思之狀。

    正自沉吟,忽覺地上多了道影子,抬頭就見岳華不知是何時趕來,手中長劍在握,劍尖抵在彭程喉間。

    彭程對喉間的冰涼后知后覺,下意識往側面躲了躲。

    劍尖如影隨形,岳華眼中仿佛結著寒冰,目光如刺,要將彭程刺穿。

    彭程面色不變,似乎半點都不為被人窺破而擔憂,甚至顯得有恃無恐。他官居高位,被一介侍衛這樣執劍冒犯,竟然也不曾作色。

    兩人對峙片刻,彭程忽然笑了笑,繼而抬手捏住劍尖,緩緩將其拿開。

    岳華劍尖虛指,目光卻還是刺在彭程身上,如藏憤恨,直至彭程走遠時,仍未收回。

    伽羅冷眼旁觀,覺得這情形實在有趣,仿佛這兩位陌路人有過私怨似的。

    然而也與她無關。

    見岳華并無動身的意思,伽羅便是一笑,“咱們走吧?彭大人背上也沒繡花,似乎不值得細看?!辈淮廊A回答,便抬步走開。

    *

    次日清晨,岳華換了身尋常民婦的裝束,與嵐姑一道跟在伽羅身后,等待謝珩宣召。

    議和的事由謝珩率鴻臚寺、吏部等官員去安排,伽羅安靜坐在屋中,直至晌午將近,才聽外頭陳光道:“殿下請傅姑娘前往明光堂?!?/br>
    伽羅依言出去,意料之外的,看到杜鴻嘉也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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