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多謝?!痹澪⑽⑶飞斫舆^。 “皇兄跟她客氣什么,她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痹砺詭У靡獾仡┝艘谎?,“傅氏的舞也跳得極好,皇兄可愿一觀?” 讓自己的側妃當眾獻藝,這已不是炫示,而是侮辱。元祈沒法作踐太子,當然只好通過作踐太子妃的meimei,來間接得到發泄。 傅琳的眼圈微微發紅。 元禎早就清楚這位兄弟的為人,卻沒想到他連這樣沒臉的事也做得出來,遂冷冷道:“太傅教咱們以仁德愛人,二弟此舉未免太沒有風度?!?/br> 元祈嘿道:“皇兄幾時為一個女子說起話來了?莫非因為她是太子妃的meimei,你就對她有所偏愛?這樣看來,皇兄你也并非沒有私心?!?/br> 簡直是胡攪蠻纏。 元禎肅容說道:“傅家也是世族,二弟你既納了傅氏女為妃,就該以世家禮待之。否則即便傅家不計較,父皇知道了也不會輕縱?!?/br> 這一招百試不爽,每每抬出皇帝來,元祈就聲歇氣噎。 這么多年來,他就沒在太子手底下討得過好處。元祈恨得牙根癢癢,正待說幾句嘲諷的話討回顏面,忽聞外頭喧嚷聲大作,便皺眉召來侍從,“出什么事了?” 侍從臉上惶惶,額頭沁出細汗,“仿佛是說相國寺走了水?!?/br> 相國寺離安王府就隔著一條街,那頭有什么動靜,的確是能傳到這邊來。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相國寺是京城頭等的佛寺,雖不算頂大,可每年參拜的人不少,幾乎稱得上民眾的信仰所在。 難怪這樣大的動靜。 元祈扭過頭,見元禎已經霍然站起,二話不說就直奔出去。 他幾時信起神佛來了?元祈嘀咕了一句,仍舊坐下來飲酒。良辰不待人,美酒更不可辜負,他還是及時行樂為好。 * 相國寺的火勢并不大,只是有一處格外明亮,遠遠望去,仿佛暗夜里的一顆寒星。 元禎趕到時,僧人們大多已披衣起來,正在提著水桶救火。 主持見到他,立刻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太子殿下幸免此難,往后必定大福大貴?!?/br> 元禎懶得聽他這些鬼話,急問道:“太子妃呢?” 眾僧侶都垂首不敢作聲,只有一個小沙彌戰戰兢兢的應道:“仿佛還在里頭?!?/br> 著火的是太子妃所居的正房,這本是相國寺最大的一間禪房,用上好的實心楠木建造,本來不易起火,可一旦燒起,火勢就難以撲滅。且那扇房門異常堅固,也不易破開。僧人們只敢遠遠地從外澆灌,并沒有哪個敢真的進去。 元禎咬一咬牙,提起一桶水澆在身上,便直沖進去。 住持駭叫失聲:“太子殿下!” 心內暗暗叫苦,太子和太子妃都葬身火海,他們這些出家人也得提前升天了。 元禎撞破房門,滿目皆是刺鼻的濃煙,壓根看不清楚。他只能忍住咽喉的刺痛喚道:“阿瑤!阿瑤!” 這樣接連的喚了幾聲,才聽到角落里傳來微弱的回應,“殿下,我在這兒?!?/br> 元禎踢開幾塊燒焦的木板,才勉強辨識出方位,尋到瑟縮在壁角的傅瑤——她用一把玉扇掩住口鼻,臉上早已經熏得烏漆嘛黑了。 元禎不及多說,抓起她的胳臂將她背在身上,沿途躲開險險倒塌的房梁及幾處屏障,總算沖出這間危險的屋子。 一出房門,傅瑤才覺得外頭的空氣是如何清冽,她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從元禎背上滑落下來。 住持忙上來恭賀,又忙吩咐僧侶打凈水來供兩位貴人勻面,同時心內暗暗松一口氣:既然兩位殿下沒事,那他們的性命也能保全了,只可惜了那間屋子,當初建造的時候可花了不少銀子,想想還有點rou疼。 元禎并不理會這老禿驢的奉承話,只溫和的看著傅瑤燒焦的幾綹頭發,還有那燎得稀稀落落的眉毛,“瞧瞧,你都成了花臉貓了?!?/br> 傅瑤朝他吐了吐舌頭,“殿下還不是一樣?!彼约旱故遣惶谝?,頭發沒了可以再長,眉毛缺了可以描畫,只有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元禎甘愿舍身來救她。 這一點她回想起來仍十分震動。 元禎將帕子用水打濕,慢慢拭去她臉上的臟污,動作輕柔,如同對付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這樣旁若無人,或者根本就沒將周遭的僧侶當人看。僧侶們雖早已皈依我佛,見到這般親昵舉動,還是不禁臉紅耳熱,想太子與太子妃果真兩情密好,羨煞了旁人。 傅瑤卻被僧人們盯得不自在起來,拿手擋著臉道:“我自己來就好?!?/br> 元禎于是將濕帕遞給他,又扭頭冷冷的看著住持,“好好的相國寺,怎么會突然走水的?” 還是問到這一步了,住持冷汗直冒。這正房本是最不易起火的所在,又沒挨著灶房,是什么東西引燃了它?住持倒疑心是太子妃夢中推倒了燭臺,只是這話說出來恐有推脫之嫌,太子還是不會放過他。 住持正支支吾吾難以作答,就見兩名侍從押著一個頭戴僧帽的女子上來,“回稟殿下,微臣在寺外捉住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姑子,還從她身上搜出了火油火折子等物,不知是否與今晚的走水有關聯?!?/br> “抬起頭來?!痹澙渎曊f道。 那姑子忿然抬頭。 僧彌們顯然有識得她的,訝道:“靜遠師父!” 傅瑤在愣了片刻后,也認出這位故人,輕輕笑道:“原來是郭家小姐,真是許久不見?!?/br> 元禎咦了一聲,“你認得她?” “殿下怎么了,連永寧伯府的嫡女都不識了?!备惮幯疣恋?,“這位姑娘要不是遁入空門,沒準也能進宮做殿下的枕邊人呢,殿下倒渾然忘了?!?/br> 郭叢珊氣了個倒仰,比起明目張膽的仇視,這種完全的遺忘更叫人痛恨。枉她煞費苦心布置種種,原來在他人眼中,她不過是毫不相干的人。 元禎淡淡擺手,“拉下去吧,別污了太子妃的眼?!?/br> 燒焦了的正房自然是住不得了,住持另給他們布置了一間潔凈的禪室。這間房自然比不得之前的大,可是在暖融融的燭光映照下,傅瑤卻覺得更為溫馨。 臨睡脫衣時,傅瑤才發覺元禎胳臂上有一塊燙出的紅痕,立刻責道:“受傷了怎么也不早說?” “一點小傷而已,何必大驚小怪?!痹澬π?。 他盡管這么說,傅瑤還是翻箱倒柜的找出治燙傷的油膏,細心為他涂在結實的皮rou上。 元禎見她這樣全神貫注,忍不住輕輕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有一種輕微的失重感,仿佛飄在云端。 傅瑤停了一下,任由他緊密抱著,半晌才松開,認真問他道:“殿下今日為何要沖進火里救我?我若是死了,殿下還可以再娶一位太子妃,可殿下為國之砥柱,怎可用自身性命犯險?” 元禎舔了舔她的唇角,“孤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你?!?/br> 什么叫再一次? 傅瑤糊涂了,正要細問,身子已經被元禎按倒,褻衣也被一把扯開。 兩人才從火中出來,又一頭扎進了火里。傅瑤只覺渾身發麻發燙,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能一邊輕聲呢喃,一邊緊緊地攀附著他,如同一株藤蔓纏繞供自己遮風擋雨的大樹。 兩廂情熱,最是難捱。 消完火之后,傅瑤靠著他的肩膀,輕聲問道:“殿下是怎么處置靜遠師太的?” 盡管郭叢珊不曾真正皈依過佛門,她還是這樣稱呼,純粹是賭氣——天知道郭叢珊這樣蛇蝎心腸的女人,死后是升天還是見閻王。 元禎眉間有一股危險的厲色,“不用問這么仔細,你只需知道,她以后再也不能來打攪你了?!?/br> 元禎一向愛笑,極少用到這種語氣,連傅瑤也忍不住滴溜溜打了個寒噤??磥碓澦捎玫氖侄尾幌袼臑槿四前銣睾?,她只能暗地里為那位郭小姐祈福,祈禱她能以全尸下葬。 只是,聽那個值門的小沙彌說,郭叢珊是來送澡豆時偶然得知太子在此落腳的,但為何偏偏是她來送澡豆呢?郭叢珊在慈航齋雖是個普通的女尼,那些人理應清楚她世家貴女的身份,不見得支使她跑腿呀! 這些疑問,現在已無法解答,傅瑤也只能寄情于巧合,好在事情已經過去,如今是真正斬草除根了。 她貼著元禎的身子躺下來,折騰了半宿,加上喝酒喝得薄醉,元禎已沉沉睡去。白玉般的臉頰上帶了一點酡紅,看去更覺誘人。 誰說男子當不得禍水,似元禎這等皮相,就是傾十座城也不可惜。 傅瑤看得心癢癢的,忍不住偏過頭,在元禎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元禎仿佛有所覺得,睡夢里輕輕呼道:“阿瑤……” 這夢話她已不是第一回聽,哪怕人在身邊,元禎仍是這般心有戚戚,似乎怕她隨時羽化登仙而去。 傅瑤至今仍不懂得這種恐慌的來由,但她已經明白,元禎是真心喜歡她的,這就夠了。 * 次日一早,元祈進宮向高貴妃請安,就向她說起這件城中大事。 高貴妃面上卻有些懶懶的,“走個水而已,有什么要緊的,況且太子與太子妃都無恙?!?/br> 元祈得意說道:“要不是昨兒我把皇兄拉出去飲酒,沒準兩人都困死在屋里了,論起來,我才是救他們的大功臣?!?/br> “你?”高貴妃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她側過頭,輕蔑的啐道:“蠢貨!” 元祈顯然是被罵慣了的,手足無措的道:“母親這是何意,相國寺走水與母親有何聯系么?” “當然,jian夫yin婦一塊兒燒死才好呢!” 高貴妃一向端莊,甚少口出污言穢語,如今這樣粗鄙,顯然是生氣到了極點。 元祈見她這副模樣,倒迷迷糊糊察覺到什么,“莫非……此事乃母親所為?” 第105章 花敗 “你胡說什么呢你!”高貴妃立刻豎眉叱道。 她雖然不敢承認, 元祈大致也聽出來, 這事情還真是高貴妃做下的。他心下不免有些委屈:誰讓高貴妃事先也不跟他通個氣兒, 若早知如此, 他才懶得去打岔呢。 高貴妃卻正是怕他性蠢壞事, 才不肯事先告知, 未想千防萬防,還是讓那兩口子逃了命去, 看來真是天不佑高家。 不管高氏母子如何唏噓,太子和太子妃總算又平平安安進宮了。 太醫來不過是走個過場,又哪里敢真將他們當做病患看待。與其說查病, 不如說搜身更為恰當。 給傅瑤驗看的是一名女醫,雖說同為女性,可是這樣剝光了讓別人檢查, 傅瑤還是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那女醫格外多看了她幾眼, 傅瑤不禁問道:“怎么了?” “沒事?!迸t連忙搖頭,笑道:“太子妃一切安好,盡管放心?!?/br> 她只是有些納悶,產后的婦人一般皮rou都會有些松弛, 這位太子妃反倒肌膚白皙細嫩, 緊致如初。她哪知道是騎馬鍛煉的緣故,只當傅瑤天賦異稟,心下好生羨慕。 入宮之后,元禎自去向成德帝復命,傅瑤則來到椒房殿請安。 趙皇后容顏端莊一如往昔, 只是臉上頗有些疲倦之色,顯然照顧孩子不是什么好差事。 論理傅瑤風塵仆仆趕回來,兩人是該先敘舊的,可是她們婆媳一向關系平平,故作親熱顯然尷尬,所以趙皇后只道:“去看看篤兒吧,把孩子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就沒見過這樣的母親?!?/br> 這種尖酸很快讓傅瑤找回了熟悉感,她點頭笑了笑,邁步走向后殿。 小香恨不得飛奔撲入她懷里,仿佛有許多思念之情想要訴說。 秋竹便笑道:“就記得主子,你倒不想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