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看來,只會發呆的新娘讓新郎一點都不省心。 往前一步,踮起腳尖,把他額頭上的汗一一擦拭干凈,再把禮服交到他手上。 深深看著他。 “那還等什么?”終于,這話成功從林馥蓁口中說出。 在進入教堂之前,望了一眼天空。 士兵去了戰場,公主嫁給鄰國王子,士兵和公主彼此都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最后公主會問士兵為什么只站了九十九天,大約只是因為好奇吧,那缺失的一天并沒有妨礙到他們幸福的生活。 十幾名觀禮嘉賓分成兩個陣營各自坐在一邊,搖搖欲墜的長椅讓他們的屁股也不敢挪移一下,就怕著滑稽的摔倒動作會破壞婚禮的神圣。 把新娘交到新郎手上的任務將由一名黑瞳黑發的中年男人完成。 充當主婚人的司機寥寥幾句后,婚禮開始。 坐在最前面的一名觀禮嘉賓打開手機。 結婚進行曲從手機里緩緩流淌而出。 結婚進行曲播到一半,教堂門被大力推開,所有人眼睛都往著教堂門口,只有林馥蓁不敢回過頭去。 從背后傳來的腳步聲讓她提心吊膽著,就深怕著……脆生生的那聲“爺爺”讓林馥蓁大大松下一口氣。 回過頭去。 站在背后的是一名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里拉著年紀大約在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掙脫絡腮胡男人的手,朝這場婚禮扮演牧師身份的老先生跑去。 小女孩是老先生的孫女。 小女孩是來給爺爺送假牙,因為啊,爺爺一沒有假牙說話就會漏風,平常說話漏風不要緊,但念結婚致辭漏風了這就不可以。 這真是一場狀況百出的婚禮。 在牧師戴假牙時,觀禮嘉賓們都在憋著,先笑的人是牧師自己,接下來笑的是前排的幾位。 笑聲似乎會傳染,最后連司機和新郎都笑了,看到大家都在笑,于是林馥蓁也笑了,站在教堂中央走廊,手捧著花束,一邊笑一邊去看柯鈤。 柯鈤也在看她,她笑著避開他的眼睛。 五分鐘后,教堂門重新被關上。 林馥蓁退回到教堂轉角處。 結婚進行曲第二次響起。 腳步跟隨著再熟悉不過的旋律,一步一步。 這一次,教堂門沒被推開。 結婚進行曲一直延續到最后。 曲終。 新娘順利被交給了新郎。 教堂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神圣的一刻的到來,等待著來自于牧師口中那個很長的問題。 這個問題一般都是新郎先回答。 但他們等來的不是牧師的發問,而是新郎的發問。 新郎問牧師:先生,您可以先把問題交給新娘嗎? 牧師一雙眼睛透過老花鏡鏡片轉到新娘這一邊。 潤了潤唇瓣,林馥蓁想從喉嚨口擠出“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都一樣。 但她沒能成功說出那聲“可以?!?/br> 那個鮭魚漢堡造成的破壞力還在持續著,讓她身體現在還很不舒服,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又說不上所以然來。 鮭魚漢堡的破壞力還遠遠不止這些。 歐洲不大,巴黎是歐洲三大中心之都之一,一路上從蔚藍海岸區到蘇黎世,從蘇黎世到日內瓦,從日內瓦再到安納西火車站,都可以聽到那場婚禮的消息: 一個叫做林馥蓁的姑娘甩了連氏實業首席執行官,一點臉面都不給,但被甩的這位青年企業家不見任何沮喪之色,甚至于在婚禮上還侃侃而談。 幾個小時后,部分媒體開始猜測,從這場婚的開始乃至過程再到結果都充滿了匪夷所思,在過去一個禮拜時間里,從婚禮不公布新娘身份;以及來自于世界各地的豪華觀禮嘉賓;再到巴黎電視機的直播都賺足了眼球,最后,婚禮上,新郎的一句“我被甩了”更是把那場婚禮推向高.潮。 于是,質疑出現了:這場婚禮也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商業運作。 如果這場婚禮是一場商業運作的話,那位一直以來口碑良好的青年企業家信譽品行將蒙受巨大的損失,沒人喜歡被愚弄。 耳邊。 “林馥蓁,歡迎回到這個世界?!?/br> 林馥蓁閉上眼睛。 周遭安靜極了,那些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眼簾。 在心里倒數著: 三、二、一。 掀開眼簾,迎視牧師的眼睛。 點頭。 也只能點頭了,林馥蓁心里害怕從她口中說出的那聲“是的”一不小心就被聽出究竟,是否不夠堅決。 牧師推了推老花鏡。 終于—— 蒼老但不乏威嚴的聲音:“這是一個很長的問題,請在聽完后才回答,薇薇安,你是否愿意嫁柯鈤為妻,按照圣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的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愛你自己一樣愛他,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者貧窮,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呼出一口氣,開口。 教堂里,并沒有出現那句脆生生的“是的,我愿意?!彼情_口了,但就是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不對,很不對勁。 林馥蓁再呼出一口氣,開口。 喉嚨被封住一樣,一個發音也發不出來,被裹在婚紗里的那具軀體開始有細細密密的汗一撥又一撥冒了出來。 她得想辦法消滅掉那個鮭魚漢堡所帶來的破壞力。 第三次。 深深呼出一口氣,開口。 “婚禮到此結束?!焙芷届o的聲音在教堂回響著,但聲音不是來自于她。 腳一軟,林馥蓁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在柯鈤想邁出腳時,伸手扯住他的褲管,但手指頭的力量軟綿綿的。 質地極好的滌綸布料從她手里溜走。 低下頭,淚水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婚紗上。 柯老師今天可真夠忙的,滿頭大汗東奔西走,好不容易把一場婚禮的必備元素籌齊了,現在還得和那些人賠禮道歉。 好在,那些人對于新郎的遭遇很是同情,離開前還安慰了新郎一把。 一撥撥腳步聲遠去,走在最后面地是拄著拐杖的老先生,老先生說在他的牧師生涯,這樣的事情沒少遇過,這不算什么。 滴落在婚紗上的淚水越積越多。 關門聲響起,腳步聲由遠至近,近到眼前。 不敢抬頭,就只敢看著他的鞋。 那雙鞋還是她為他挑選的。 她跌坐在地上,他站在她跟前,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時間。 林馥蓁想起什么,急急抬頭,急急叫了聲柯鈤,急急說到:“是因為薇薇安?!?/br> 怎么想都是這樣的,如果當時牧師叫的是林馥蓁而不是薇薇安的話,她應該不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三個月前,他們的資料就給了婚宴公司,當時給的是薇薇安的身份,司機傳到的牧師手上的訊息自然也是薇薇安。 如果牧師問的是“林馥蓁,你愿不愿意嫁給柯鈤”,那么那聲脆生生的“我愿意”就會在教堂上響起。 “如果是林馥蓁的話……如果是林馥蓁的話……那就……”在他的注視下,林馥蓁的聲音一點點變小,最終什么也說不出來。 唯有,低下頭。 淚水奪眶而出,這淚水的源頭是憤怒。 好好的一場婚禮都被她搞砸了。 從頭頂處傳來他的聲音: “林馥蓁,自己騙自己有意思嗎?” 蠕動嘴唇,低低的,低低的:我沒有。 禮服被丟到一邊,接下來是領結,再接下來他拿走她手上的花,花被丟在禮服旁邊,他席坐在她面前。 拭去她眼角處的淚水,低嘆:“虛偽的女人?!?/br> 這一次,她沒一丁點反駁他的念頭。 看著他,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化成“對不起?!?/br> 那聲對不起讓他嘴角處的笑意憑添上淡淡苦澀。 笑容苦澀,聲音也苦澀:“那個雨夜,你來到我的屋檐下,就像一只忽然間迷了路的小生物,我把你帶回家,那種感覺像是從動物園里認領了一只小可憐,我所要付到的責任就是讓這只小可憐不要一直垂頭喪氣,最好,能順便把它養胖一點,假如它的性格能溫和一點那就是額外的收獲?!?/br> “逐漸,雨夜被領回家的小可憐變成一個叫做林馥蓁的女人,不知不覺,在漫長的時間里,我開始觀察那個叫做林馥蓁的女人,我看到她和很多人站在紅綠燈口前,等在紅綠燈口前有很多人,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在和朋友聊;有的干脆發起呆來,而她呢?她的眼睛緊緊盯著紅燈,終于,綠燈亮起?!?/br> “綠燈亮起時,得有人先踏出一步,她才肯邁開腳,走在斑馬線上,之前玩手機的打電話的,和朋友聊天的發呆的都目光往前,腳步或者匆忙或者慢悠悠,而她腳步不緊不慢,眼睛在留意著馬路兩邊,就深怕有人違反交通規則,把車提前開到斑馬線或者公然闖紅燈?!?/br> “好了,過完了馬路,走在人行道上,她遠遠避開所有標注‘危險請勿靠近’告示的場所,高壓電閘、不是很牢固的路燈、車禍頻發路段、老舊的廣告牌、年久失修的立交橋、湖泊圍欄等等等,那樣名字叫做林馥蓁的女人每一步每一天每一年都走得小心翼翼?!?/br> “林馥蓁為什么要活得這么小心翼翼呢,并不是她怕死,而是她必須珍惜生命,在變成一個熱愛生活的姑娘之前必須先要珍惜生命,只有珍惜生命了,才能觸到幸福生活,林馥蓁要得到,要完成的幸福生活是mama和黛西阿姨以最大犧牲換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