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統籌和秦翰林商量的結果是:剩下的兩場挪一場到明晚上,刺客戲那場先不拍,就只拍一場半文戲。之所以說是一半文戲,是因為她自己是文戲,另一人有武戲。 富麗堂皇的東宮書房內景,博山爐香煙裊裊。啪一聲,場記打板。攝像機推過去,陸飲冰披散著長發,換了一身更加松垮垮的長袍,腰身系帶,不堪一握,胸前露出一小片潔白細膩的皮膚,呼吸間鎖骨微動,中間的凹處跟著一起一伏,脖頸修長,玉容勝雪,被刻意遮掩的重點部位讓她的氣質更加雌雄莫辯,腕骨纖弱雪白,宛如無色的蝴蝶停駐其上,就連她抬朱筆批閱奏章的動作亦覺暗香浮動。 搭建的片場被無視掉,眼里只余下那一方天地。 連完整的正臉都沒露,在場的許多人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無關乎情欲,只是對美好的本能向往。 夏以桐定定地望著書桌后坐著的絕色佳人,呼吸急促,同時帶著敵意環視四周,恨不能立刻撲上去把她整個人牢牢抱進懷里,擋住現場所有人覬覦的目光! 秦翰林本來是坐在監視器前的,一見到畫面,立刻激動得跳了起來,這都不用加濾鏡了做后期了,這個感覺簡直就跟90年代香港電影里走出來的那些風華絕代的女星一樣!上回和她合作還沒驚艷到這個地步,這才過了四年,她的演技居然又悄無聲息地進步到了如斯境界。 如果誰說演這樣的戲只需要靠臉安靜地美著完全不需要演技,秦翰林肯定第一個就把場記板敲到那人腦袋上。陸飲冰的坐姿非常有講究,她的背其實非常直,身姿也很挺拔,體現了皇家良好的教養。但通過她的一些肢體小調整,比如手腕,比如肩膀,比如低頭的角度,你第一眼看上去她居然是有些閑散的,這就是秦翰林要的感覺,他不喜歡太正經的美人,要么美得妖冶、要么美得放肆、要么美得像鬼魅、再要么就美得亦正亦邪,各有各的美法。尤其是前期的荊秀就是正經的俊美,偶爾靦腆害羞,中期和后期一樣的話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陸飲冰來說,都是毫無挑戰性的。 秦翰林說戲的時候說:“你是個正統出身的皇子,你不能美得像個妖精,但也不能不像個妖精。我的意思是你要像個絕代妖精一樣吸引得大銀幕前的觀眾沒辦法移開目光,卻不能流于浮華的表面。你怎么演都行,我要的是感覺。有問題嗎?” 陸飲冰想了一下,說:“沒問題?!?/br> 秦翰林即便選人之初就十分信任她的演技,再說完這段話后也覺得自己苛刻了,但是他沒想到陸飲冰真的能夠演出來!這個鏡頭就能演成這樣,那么后來的斜倚臥榻,美人垂憐,還有床……秦翰林摸了摸自己嘴角,確定沒流出口水,喉嚨滾了一下,定了定心神,繼續講注意力集中到監視器上。 燈影交織,燈罩里的燭火忽然晃了一下,頭頂的琉璃瓦似乎傳來輕微的響動。 陸飲冰下筆不停。 秦翰林:“卡,過了?!?/br> 武術指導一身黑衣在房檐上疾馳奔走,一個挪躍,雙手吊住房梁,雙腳懸空,凌空一蕩,從東宮書房側面開著的窗跳了進來,一個前滾翻落在地上,跪在陸飲冰面前,瀟灑利落。 秦翰林:“xx可以上了?!?/br> xx是這場戲的配角,xx現在正吊著威亞。攝像給遠景,走房檐,眼部特寫,后面那個吊房梁的動作又拍了半個小時。好在武指白天其他時間已經教了很多遍了,否則不知道還要拍多久。 “a!” 半小時后,配角經過一系列動作,也干凈利落地跪在了陸飲冰面前。 陸飲冰沒抬眼。 配角單膝跪地,像個漆黑的鬼影,低聲道:“殿下?!?/br> 陸飲冰把手里剛寫完的紙張一揚,飄飄悠悠落在配角面前,配角上前一步撿起來,畫面定格在紙張上,紙上未干的墨跡寫著:“左司闡,誅?!?/br> “誅”字用血色的朱砂筆圈了起來,觸目驚心,代表株連九族,不留余地。 配角退下,鏡頭給陸飲冰的正臉,燭火映著沉默,她這場戲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臺詞,甚至連一絲明顯的表情波動都沒有。她漠然的眼神昭示著,她是一個視人命為草芥的高高在上者,她對這場株連九族的屠殺完全無動于衷。熟視無睹,才是最冷酷的君王。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機器轉向書桌,除了那一張“誅”的字條外,其余的散落著,分別是“饒”、“流放”、“貶”、“禍不及族人”,再未找到一張株連的,陸飲冰一手捏著紙條,把燈罩打開,火舌舔上來,化為灰燼。 她到底還是那個心懷柔軟的少年,那個永遠心向明月的六殿下,只是時局已經不能讓她的雙手再干凈下去了。 秦翰林抿緊嘴:“卡,過了?!?/br> 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直逼凌晨一點。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秦翰林來一句:“非常好,我們再來一條?!蹦蔷鸵死厦?,空氣安靜著,只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和眾人沒有宣之于口的忐忑。直到秦翰林看完回放,大手一揮:“收工!” 吊著的那口氣都松下來,脫戲服的脫戲服,工作人員手腳麻利地收機器收道具,方才還滿滿當當的宮殿不到十分鐘就被搬了個空。 一伙人浩浩蕩蕩地出去吃麻辣小龍蝦,盛夏正好是吃小龍蝦的季節,配扎冰啤酒,能爽上天。秦翰林請客,讓所有人都去。 但有兩個人沒去,陸飲冰和夏以桐。陸飲冰不去秦翰林還能理解,她不能吃,夏以桐不去就不能理解了。 “秦導,我就下午演了那么點鏡頭,不好意思去,真不好意思?!?/br> “你看那xx,比你鏡頭還少的都去了,怕啥?你害羞???” 夏以桐借著坡就上了:“對,我害羞?!?/br> 秦翰林:“……” “你越不跟人相處不就越害羞嘛,去吧去吧?!彼€想拉著夏以桐去,畢竟夏以桐是他的主角,在他心里就跟親女兒似的,干啥都想帶著。 夏以桐靈機一動,為難道:“明天不是要拍初遇的戲嗎?陸老師晚上要找我對戲?!?/br> 對不起了我陸,拉你出來躺槍。 本來以為秦翰林一聽對戲就會立刻放人,誰知秦翰林不知哪根筋犯了倔,怎么說怎么不行,夏以桐都快給他跪下了,痛哭“求求你就饒了我吧?!?/br> 陸飲冰戲服被道具收走了,小西給擰了條濕毛巾,在擦肩背,夏以桐用余光一瞟,都快擦完了,看起來馬上就走,她要急瘋了。 她在觀察陸飲冰的時候,陸飲冰也在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她的動向。 “某夏姓藝人在干什么?” 小西先望了一眼,回答得非常自然:“在和秦導拉拉扯扯?!?/br> 可以說非常地有當娛記的潛質了。 陸飲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成何體統?!?/br> 小西看看頭頂烏漆嘛黑的天色,決定自己從現在開始瞎了。 “某夏姓藝人現在又在干什么?” “神色非常激動,好像體內蘊含著洪荒之力,就要爆發了?!?/br> “……我們走吧,不管她?!?/br> 陸飲冰帶著小西,從她身邊徑直路過,夏以桐真的是要瘋了,從來沒覺得秦翰林這么婆婆mama過。 陸飲冰剛走出幾步,聽見身后“咚”的一聲重物摔在地上的悶響。 秦翰林往后跳了一步,一臉被嚇壞了的驚慌:“啊啊這是怎么了?” 方茴蹲下身,攬起夏以桐的上半身,手同時按在她的人中xue:“不好意思啊,秦導,夏老師有點低血糖,估計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br> 秦翰林:“哦哦哦,嚇我一跳。沒大礙吧?” 方茴:“休息一下就行了?!?/br> 夏以桐“悠悠”醒轉,“虛弱”地望向陸飲冰的方向。 陸飲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拔腿就想跑,但中華五千年的傳統美德阻止了她。 “既然這樣,”秦翰林看向只有幾步之遙的陸飲冰,道,“飲冰,你帶小夏回去賓館吧,正好你們順路?!?/br> 陸飲冰:“……” 還是去他娘的傳統美德吧! 第39章 夏以桐這一下摔得眼睛不眨,猶都沒有猶豫,乍一倒下去腦子是真的發了暈,差點把自己磕成輕微腦震蕩。 若不是周圍的人先行一步趕往夜宵攤,她又情急之下毫無辦法,是斷然不會選擇如此拙劣的辦法的,好在方茴腦子轉得快,秦翰林總算放過她了,順便還搭給她一個陸牌順風車。 陸飲冰沒動:“……” 怎么看怎么覺得夏姓藝人是故意的,一點都不想帶她回去。 遲遲不見人來扶,夏以桐閉上眼,一歪頭,繼續躺在方茴懷里。 秦翰林身為在場的唯一一名男士,自告奮勇地把夏以桐抱起來放到了椅子上,關切道:“還好嗎?” 夏以桐:“嗯,秦導您先去吃夜宵吧?!?/br> “那不行,你都這樣了,我還跑去吃夜宵,我是人不是?”秦翰林聲音抬高了些,道,“我要是自己一個人回賓館,我就更不是人了?!?/br> 剛打算一個人回賓館的陸·更不是人·飲冰:“行了行了,老秦頭,吃你的夜宵去,人我送回去?!?/br> “那我走啦拜拜,一定要親手送到床上哦?!鼻睾擦致冻龊偽舶?,對陸飲冰又把他叫老也毫不計較了,高高興興地上前去趕大隊伍。 夏以桐虛弱狀躺在躺椅上。 陸飲冰道:“我知道你是裝的,起來自己走?!?/br> 夏以桐仍然閉著眼睛。 俗話說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她算是對陸飲冰的性子摸透了一二,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到底,裝到自己都信了,陸飲冰才會跟著懷疑她自己的判斷。否則叫陸飲冰看穿自己碰瓷,多半要吃不了兜著走。 陸飲冰不耐道:“喂?!?/br> 夏以桐:“……” 陸飲冰表情出現了一絲松動:“還能不能走路?” 夏以桐用力攥緊方茴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她張了張嘴,輕聲道:“能,就是有點頭暈?!?/br> 陸飲冰:“……” 她說:“行了,還逞什么能,你說你年紀輕輕的身體就這么差,以后老了怎么辦?我現在是不能鍛煉,我要是能鍛煉我天天在健身房窩著?!?/br> 夏以桐心里一暖,甜得快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暈暈乎乎地說:“我知道了陸老師,我以后一定加強鍛煉?!?/br> 方茴心道:“這夏老師太能瞎扯了,以前有空的時候各種訓練不說了,就算進劇組了也是每晚幾百個深蹲,行李箱隨時帶著啞鈴,再鍛煉手臂上都要練出肌rou塊塊了?!?/br> 陸飲冰瞧了瞧兩個助理,說:“你們倆誰力氣大點?” 小西,身高一六零,細胳膊細腿,二十五歲的人了跟個沒長齊毛的小丫頭片子似的;方茴,一六六,身材勻稱,長期跟著夏以桐蹲健身房,手臂看上去修長有力。 陸飲冰“哦”了一聲,看向方茴:“你來扶她吧?!?/br> 小西:“……” 不開心! 夏以桐:“……” 她費盡心思演了場戲結果還是自己助理把自己帶回去……不過也總算爭取到了一起回賓館的機會,聊勝于無。 片場離賓館至多五分鐘的路程,被“低血糖”的夏以桐拖長到了十分鐘。然而陸飲冰一直不開口說話,她平素靈光的大腦就跟銹掉了一樣,想了無數個話題開口,又在大腦里毫不留情地斃掉。 “陸老師?!?/br> “頭還暈嗎?” 兩人一起開口,又一起回答:“什么事?”/“好多了?!?/br> 凍結的氣氛逐漸消弭于無形,接下來的展開就好得多了,雖然沒有多么親昵,卻自然極了,像是尋常朋友間的話談。 “你是病人,你先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