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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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霖慌張去握傅云憲的手,喊他:“老師……” 傅云憲卻對傷上加傷毫不在意,手指滑向許霖的襯衣領子,指尖一挑,便彈開一顆扣子,他不耐煩地又問一遍:“愿意么?!?/br> 許霖心跳如鼓,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盡量顯得自己低眉順目。 傅云憲將許霖摁倒在茶幾上,卻沒準備辦事,而是取了醫用繃帶將他雙手反折在身后,綁了起來??噹⑹滞蠼壘o后,又纏上他的手臂、肩膀,勒住他的脖子。許霖立刻感到了窒息的痛苦。 節目到了許蘇與搭檔女嘉賓互相詢問戀愛史的環節,許蘇坦承只交過一個女朋友,場下一片歡聲。他是好看又癡情的鄰家弟弟,女性觀眾都很好這一口。 許霖無疑高估了自己對傅云憲性癖的承受能力,他從沒試過這樣的捆綁與絞勒。眼下背對對方,也看不到那雙迷人深長的眼睛,他聽著電視里傳來許蘇的聲音突覺恐慌,不知道傅云憲此時的目光是否就落在許蘇身上。于是他艱難地扭頭,試圖向對方確認:“老師,我是許霖?!?/br> 臉孔漲得潮紅,呼吸憋得急促,許霖的姿態其實很低,只要傅云憲承認面對的人是他,他就死也甘愿。 “老師,你知道么,我是許霖……” 可惜,傅云憲在床上向來耐性欠佳。他不給任何回應,幾乎是以霸王硬上弓的姿態,準備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 傅云憲從沒對任何人許諾過自己是個溫柔的情人,甚至都不是體諒的炮友,他對于這些漂亮的男孩子定位統一而冷酷,泄欲而已。 而且他的欲望很難得到滿足,也因此有了惡癖,玩起人來花樣百出。比如他臥室里的性玩具不老少,又比如他讓他們沉在泳池水底給他koujiao,只準許短暫換氣,他不射精就不能起來。再漂亮的男孩子經此折騰,也憋得臉如紫茄,但傅云憲依然難以滿意。 這種事就是愿打愿挨。傅大律師毫不懷疑自己的吸引力,他英俊,也多金,對待小情兒更是一貫大方,名表豪車隨手就送,甚至諸如萬源這樣的原始股,也樂得讓他的情兒沾光分享,轉手就能凈賺上億。他的思維里這些上趕著倒貼的男孩子都該愿意,包括粉絲千萬的紅星鄭世嘉,哪個不是一碰就倒了。 所以有沒有許蘇,又有哪里不一樣? 脖子絞得更緊,始終沒得到回應的許霖愈發感到恐慌與失望,他開始反抗,試圖逃跑。豈料傅云憲發情跟發瘋一樣,跟禽獸沒有區別。他眼睛血紅,一下勒住許霖的脖子,將他摔了出去。許霖重重落地,后腦勺磕在茶幾旁放置燈具的玻璃桌上,嘩啦一聲,好像骨頭和玻璃一同碎了,臉都被碎片刮蹭破了。 痛得眼冒金星,許霖一時爬不起來,爬著逃了兩步,傅云憲已經壓下身來,強行把人撥轉過來。 掙扎中,傅云憲腕上的護身符勾在許霖的扣子上,一扯,斷了。 護身符由青金石珠子串成,斷線之后珠子彈跳著滾了一地,噼噼啪啪的。 珠子落地聲瞬間將傅云憲徹底激怒,他拽著許霖的衣領將他整個拖離地板,高高揚手要給他一個巴掌,卻在手掌即將落在他臉上的時候,突然止住了。 許霖哭了。 如同大三那夜的許蘇,他的嘴角顴骨有些碰撞的淤青,哭得一塌糊涂相當委屈。 《緣來是你》臨近尾聲,熒幕里一對嘉賓牽手成功,背景音樂特別悠揚溫存。 傅云憲像是終于回歸了理智,他的眸中血色褪盡,露出難得夢幻而溫柔的眼神。他跪在地上,一雙大手將許霖完全抱起,擁緊他顫栗的身體,與他一同靜靜聽完這首象征愛情的歌曲。 然后他附在他耳邊,柔聲說,蘇蘇,別哭。 節目結束的時候,傅云憲神志似已完全清醒,他坐靠在沙發一角,摸了根煙叼進嘴里,卻沒有點著。他低頭慢慢拆去手上的紗布,方才動作劇烈,傷口又崩裂出血了。 他剛剛發了瘋,地上一片狼藉。 將血淋淋的紗布扔向一邊,傅云憲搖了搖頭,嘲諷似的一勾嘴角。 多少年沒輸過官司的傅律師,卻在這里破了金身,嘗了敗績。 還是,不一樣。 任許霖無聲哭泣良久,傅云憲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拍了拍,讓他自己回去。 幾乎同一時間,偌大一個中國出了兩件事情,一是富商胡石銀移民了,二是律師范明被打了。 前者似狂風過境,舉國震動,后者如石子入江,悄無聲息,兩者看似毫無聯系,然而揪其發生的原因,卻是同一個。 關于胡石銀的突然移民與資產轉移,眾說紛紜,其中一個比較靠譜的說法是,新領導人上任提出一個口號叫“平安中國”,宣示著國家拉開了重拳打黑的序幕,各地政府積極響應,已經出臺了系列刑事政策。 胡石銀,道上人稱“四爺”,手上血案累累,雖然早年已經洗白,但王朝更迭,必興風浪。他還是怕。 幾個月前在g市,馬秉元曾求傅云憲接過一個毒品案子,輕描淡寫說是一個手下,其實犯事的正是他親弟弟馬秉泉。兄弟倆平日里各干各的,基本都是跟毒品相關的生意。跟馬秉元明刀明槍地殺人放火不同,馬秉泉自認干得更安全,也更有水平,他是“料頭”中間商,也就是大量非法生產溴代苯丙酮,合成麻黃素再販售給下家制造冰毒。據說,警方現場繳獲的麻黃堿半成品達40噸,抓人時還有數名毒販持槍與公安對峙,場面相當混亂火爆。這案子也跟蔣振興案一樣,由公安部督辦,傅云憲嫌燙手山芋自己沒接,倒牽了一條線,介紹他認識了專攻毒品辯護的范明。 馬秉元知道傅云憲為什么不接案子,說是術業有專攻,其實是他近些年有心撇清自己與黑道的關系。馬秉元雖不滿意,但也不好拂了胡四的面子,依舊在傅云憲面前裝孫子,口口聲聲管他叫“爺”。 這案子豈止必死,簡直夠槍斃個十幾回。馬秉元的訴求也很簡單,先留兄弟一條命,以后再想辦法慢慢撈出來。馬秉元是g省最大的毒販子,家里人民幣摞得比山還高,范明想著大掙一筆,于是大話連篇,拍著胸脯說自己公檢法里頭都有熟人,留一條命,妥。 范明一開口就要了馬秉元五百萬,說是用來打點關系,實則自己就先侵吞一半。知道替黑社會辦案務必小心,范明揩了油后,倒也不是一點力氣沒花,也往公安局與檢察院里跑了無數次,然而看守所里,馬秉泉的態度十分猖狂,數度挑釁前來提審的承辦檢察官,揚言要殺光對方全家,終于徹底惹惱了檢方。再加上國家此時出臺了重拳打黑的刑事政策,馬秉泉與十余被抓捕的毒販,除了狗咬狗互相檢舉揭發的僥幸留了條命,其余的一審全是死刑。馬秉泉不服判決提出上訴,一個月的時間高院駁回,維持原判,又一個月的時間最高院就核準了二審判決,下達了執行死刑的指令。整個案子進程飛快,反正就是,死定了。 直到最高院核準死刑之后,馬秉元才意識到,自己被范明給坑了。 怎么辦,按照黑社會的思維,當然是以牙還牙了。 據說,范明被堵在小黑巷子里揍了四十分鐘,最后奄奄一息地被送進醫院,定了個六級傷殘,腎功能重度障礙,yinjing都缺失了大半。 胡石銀移民后,馬秉元上頭再沒人壓著,已經以黑老大自居了。盡管對于嗜女成性的范律師來說,喪失性功能比死還殘忍,但馬秉元還是覺得不夠。他弟的一條命沒那么便宜,這事傅云憲也有相當大的責任。這么些年他把他當大爺供著,逢年過節地孝敬、鞍前馬后地伺候,非但沒見著對方好臉,關鍵時刻見死不救,還找了個水貨替代。 馬秉元越想越氣,又不敢在明面上與傅云憲過不去,于是打算再找傅玉致撒撒氣,你害我弟弟吃了槍子,我也要讓你弟弟不痛快,就算不能一命抵一命,至少解恨。 馬秉元親自來了s市,正打算在傅玉致身上如法炮制一場圍毆,結果卻被人攔下了。 攔他的人是許霖。 許霖就是馬秉元派到傅云憲身邊去的。一來是諂媚討好,反正人人都知道傅大律師喜歡這一掛的美少年,二來是他們還有些枝枝蔓蔓的生意上的關系,插個人在對方身邊,省心又方便。馬秉元盯著許霖看,發現他臉上青了大塊,一張臉不見喜色,眉眼的弧度都是怨怨的,很有點我見猶憐的意思。這一看,令馬秉元不得不承認傅云憲的審美真心不錯,這類的長相不分男女都很招人,乍看之下一般般,多看兩眼就覺得不與凡塵染,確實不同。 這么想著,馬秉元不自禁地就伸手去摸許霖帶傷的臉,沒想到被對方一巴掌拍開。 許霖冷聲道:“放規矩點?!?/br> 他是看不上這些人的,全是初中畢業就在道上混的垃圾,智力極低。 小小年紀氣性倒還挺大。馬秉元對男人不感興趣,方才也就一時手賤。這會兒他嘴更賤:“誰弄的?傅云憲?床上弄的?” 許霖扭過臉,不搭理對方,反倒盯著一只一直在眼前大搖大擺的奶貓。這是馬秉元s市的一位朋友家里,郊區的別墅養了一群貓,這只橘色的小東西憨態可掬,不比別墅里的大多數貓自得其樂,它倒喜歡跑人眼前晃悠。 許霖蹲下身,試圖友好地撫摸奶貓的腦袋,但對方不領情,反而出了爪子,撓他。 貓是一種相當不識抬舉的動物。你近它卻遠,你待它千般好,它卻視若理所應當,一扭頭還跑了。 許霖不喜歡貓。 馬秉元瞧對方這副樣子,料定是還沒能爬上龍床,嘲諷地笑了:“你不是說你的故事肯定能打動傅云憲么,怎么好像他也沒看上你啊?!?/br> 許霖依舊不接這話茬:“傅玉致是君漢的律師,我也是君漢的一份子,你要動他,我頭一個不答應?!?/br> 馬秉元冷笑:“這還沒爬上床呢,就護著自家人了?” 許霖不看他,繼續逗貓:“兄弟倆關系又不算親近,你就算把傅玉致打成一級傷殘,傅云憲也未必多心疼?!?/br> 那貓又撓他一下,幾乎見血了,許霖眉頭皺緊,面容微微顯得有些扭曲。 馬秉元說:“難道就這么算了?我弟阿泉的一條命就這么認了?” 許霖說:“沒讓你認,是告訴你,打蛇打七寸,捅人也得捅軟肋?!?/br> 馬秉元問:“軟肋是誰?” 許霖眼神幽幽地看著貓:“許蘇?!?/br> 馬秉元對許蘇還有印象,兩人叔侄相稱,關系不清不楚的,但看得出來,確實比旁人親近。 馬秉元突然認了慫,碰了許蘇,傅云憲真的會殺人。 許霖仰起臉,微微勾了嘴角,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傅云憲要真問你拿人,你就死不承認,洪兆龍不是出來了么,你就推他身上去?!笨闯鰧Ψ揭廊贿t疑,他又激他:“胡四爺都不在了,馬老大怎么還怕這怕那的?” “你咋知道的洪兆龍?”許多時候,馬秉元都覺得這個看似文弱清秀的小孩骨子里相當可怕。像是一泓清水一覽無余,其實你壓根看不透他。 “你們說了那么多次,我沒聾又沒傻,這還聽不懂么?!痹S霖頭又低下去,特別孩子氣地跟貓打鬧一陣,慢慢說下去,“也不必打他吧,各地治安情況不一樣,在這里你們一群人打一個,一會兒警察就來了。我看打個幾針就可以?!?/br> “打幾針?”馬秉元皺眉,想了想問,“嗨藥?” 鬧夠了,白皙手臂上多了幾條抓痕,勉強算是打了個平手。許霖在那橘貓屁股上拍了一下,把那毛茸茸的小胖東西打發走了。他回頭對馬秉元很天真、很認真地笑了笑。 “海洛因?!?/br> 第五十五章 雄辯 舉國關注的蔣振興案發回重審之后,終于再次開庭了。 天剛亮不多久,中院門口就已聚集大批民眾,其中不乏扛著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還有拉著“請求法院從輕處理”橫幅的被告人親屬與震星投資戶。大約十分鐘后,載著二十名被告人的囚車緩緩駛近,特警中巴在前方開道,車上武警持微沖押送,車后跟著十余量警車,各警種的車輛排成一字長龍,浩浩蕩蕩而來。圍觀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了,這樣的場面難得一見,相當震撼。 蔣振興剛在大巴上露面,就聽見有人追著車跑,大聲喊他的名字。 和一審時的情況完全不同,不僅沒有氣急敗壞的投資戶對他破口大罵,還有蔣璇從希望小學中接來的一眾孩子,這些孩子都接受過蔣振興的捐贈與照拂,一見他就激動大喊:“蔣爸爸!” 望著追車的幾張稚嫩臉龐,不見天日多年的蔣振興幾欲淚下。經歷了鐵窗之下漫長無期的等待,他突然重新相信,這案子能翻。 因被告人數眾多,公訴方派出了四名檢察官,三男一女,都曾經榮獲過“十佳公訴人”或者立過二等三等功,可謂精英盡出,相當重視,而辯方這邊,參與庭審的律師也達三十人之多,其中半數都來自君漢。 一起公開審理的金融犯罪案件,通常情況不會引起如此大的轟動,然而公眾、媒體、人大代表還有律界同行都到場了,可容納四百人的旁聽席座無虛席,還陸陸續續不斷有人前來與法院交涉,希望能夠增加旁聽席位。 他們都等著看傅云憲如何在這場大戲中表現,或者出丑。 旁聽席上,蔣振興前妻與兒子坐在一邊,蔣璇與一些投資戶代表在另一邊,就連韓健與龐圣楠都來了,在法院門口遇見時還打了聲招呼,看玩笑說是來朝圣的。 當然許蘇也在。傅云憲擔任辯護人的大要案庭審,許蘇從未缺席,只不過這一次,他是跟著何祖平來的。 臨近開庭,辯護律師陸續進場,傅云憲最后一個出現,深色西裝與純色領帶很襯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大步生風,威風堂堂。 傅云憲入場時,審判長與陪審員都沖他點頭致意,一直靜無一聲的旁聽席也第一次出現sao動,許蘇聽見身后有人小聲喊道:“這就是傅云憲??!” 他扭頭,一張還挺稚嫩的生面孔,看著裝也像是律師,可能是別的律所派來學習的。正如韓健與龐圣楠所說, 八點準時開庭,自公訴人宣讀完起訴書之后,庭審現場的火藥味便愈發濃厚,一個上午的庭審時間里,場面幾度瀕于失控。 面對公訴人帶著誘導性乃至逼迫性的提問,何祖平數度當庭抗議,言辭激烈,偶或得到支持,多數時候則被駁回。審判長法槌落了幾次,提醒律師團與旁聽席保持肅靜。 然而傅云憲卻沒有任何表現。他坐在辯護人的席位上,始終微微蹙眉聽著公訴人的提問或蔣振興的回答,表情嚴肅,但幾乎一言不發。 倒是蔣振興在法庭調查過程中,幾次發言都既合情又在理,既專業又犀利,能夠一擊即中公訴人的提問漏洞,不像業外人士,倒像出自傅云憲的手筆。 許蘇深信傅云憲的能力,卻仍為傅云憲的沉著感到揪心,在場媒體那么多,回去又當怎么添油加醋地報道,說果不其然是官派律師,一碰上中央批示的大案,這就啞火了? 到了舉證、質證環節,公訴人開始舉證,并表示所有證據出示完畢之后才能允許辯護人質證。 說是舉證,其實就是走過場,草草羅列證據提綱,把千本案卷中的大綱標題全部通讀一遍,就算完事兒了。 對此何祖平首先提出抗議,厲聲斥責公訴人此舉是變相剝奪辯方合法質證的權利,因為蔣振興案光案卷就千余本,一組證據上千條,還都是被強行歸納為犯罪證據的震星集團正常經營行為,光讀下這些標題都得幾個小時,別說律師們看不見一向實質性的證據,就連記住這些證據提綱都來不及,還怎么就每個證據的細節漏洞質疑反問。 何祖平的抗議得到了律師團的集體響應,一時間律師們都坐不住了,“反對”“抗議”之聲頻起。 公訴方底氣十足,態度強硬,說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舉證的相關規定,一事一證,證據可以單獨出示,也可以分組出示。 何祖平的提議被法院駁回了,還提醒他注意庭審秩序。 按何祖平的脾氣,屢次合法抗議被駁回,那就要聯合其余被告人的辯護律師一起罷庭了。 律師團沸沸揚揚不肯罷休,庭審一度難以繼續。眼看休庭在即,傅云憲卻仍按兵不動,只是手腕微微一抬——一個手勢,君漢的律師們率先安靜,別的律師也都跟著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