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宮婢在這黑小子面前怎么也掙脫不得,哭著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br> “龍鱗衛與與羽林衛打成了一團,許、許多大臣都殞了命,血,血濺得到處都是……” 若說殿中方才還有人站得住,此時卻都慌張失措地站了起來,在座不論是宮妃還是官眷,在前殿都有老爺兒郎在,此時聽到打成一團,登時都亂了。 能在朝野之地圣人座下打起來,必是能朝野震動的大事,官眷們很有幾個嗅覺敏銳的,立時猜到必是出了改朝換代的大事,恐怕是……有人欲逼宮了。 蓼氏騰地站起,她倒不是掛懷鄂國公,只是今日大郎也去了。 “走,我等一道去瞧瞧?!?/br> 她素來是個堅毅的,尤其幾個勛貴夫人里,很有幾個白鷺書院出身騎射功夫厲害的,也隨了出去,蘇令蠻想了想,亦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太監服跟了上去。 呼啦啦一大片出門,孰料門口只許進不許出,羽林衛們將門口守得死緊,長長的刀戟對著殿內: “外邊人荒馬亂,夫人們還是稍安勿躁得好?!?/br> 不論是以身份恐嚇,還是軟言相勸,守門的一隊羽林衛們如吃了秤砣鐵了心,半步不肯放人。 蓼氏為首的一干夫人娘子只得又灰溜溜地進了殿。 一進殿,迎接她們的便是容妃的一聲譏誚,她此時雙手被縛,由著慈寧宮兩位嬤嬤看著,只要前朝旨意沒下來,便沒人當真如何了她。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諸位夫人,現下輪到你們了?!?/br> 誰都知道,此時被圈在這殿里,還有一層意義——她們成了能要挾前殿男人們的籌碼了。 不論出自誰的授意,但凡前殿老爺們有估計,便趁了對方之意了。 容妃這一發話,簡直是引起了眾怒,新晉的王嬪跺了跺腳,道:“jiejie不顧惜自己,難道還不顧惜阿母?” 她口中阿母,自然是王右相之妻,此時也位列席上,與宰輔夫人相對,兩人面色都帶出些郁色來。 不論心中如何打算,刀劍無眼,家中頂梁柱要真出了事,那好日子也得到頭了。 王母魂不守舍地不知在想什么,反倒是楊夫人壓得住,最高位分的容妃失勢,她作為皇叔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有資格管一管。 “諸位夫人娘子也莫要著急,我等在這不起內訌好好待著,便不算給老爺們添亂了。 “我們女兒家天生弱勢,旁的也管不了?!?/br> 她這話一出,原先還蠢蠢欲動的官眷們也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地心想:是啊,她們又有什么本事?羽林衛們個個都是青壯兒郎,便想沖出去,又如何沖得過? 容妃嗤地笑了聲:“一個個皆是國之蠹蟲,成不了氣候?!?/br> “等著吧,若中山王舉事不成,必要拿著爾等性命為難,到時候便看看,你家老爺兒郎們到底肯不肯舍得了你們去!”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倉皇的一絲……不確定。 誰也不想賭這唯一的一絲不確定。 “中山王?阿窈,你告訴阿娘,你知道些什么?” 王母回過神來,捉到這話頭,忙走到容妃近前,卻只得了她厭惡的一眼,容妃赫赫笑了起來:“母親,你伙同父親將王嬪送入宮中時,可曾顧惜過女兒?” “乳母污女兒時,你可曾鼓起勇氣來幫一幫女兒?” “綠袖綠翹背叛女兒時,你可曾幫女兒擋一擋?” 蘇令蠻黑瘦的臉龐垂了下來,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聽著容妃語氣不穩的恨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固然不是同情,卻也不是幸災樂禍。 容妃吃吃笑了起來,王母滿臉的惶急與不自在似乎逗笑了她,她面上呈現出一種得意與猖狂,蘇令蠻直覺她此時精神不大正常。 笑了一會,又哭了起來,咬牙切齒道: “蘇令蠻、蘇令蠻,只可惜……本妃看不到你死的一日?!?/br> 蘇玉瑤與蓼氏面面相覷,只覺得這容妃當真是腦子壞了,謝靈清驀地出聲: “容妃娘娘,七娘一直很好奇,為何娘娘這般恨毒了敬王妃?” 容妃卻沉著腦袋不回答。 蘇玉瑤嘲笑她:“我阿蠻jiejie福大命大,怎會輕易死了?” 容妃娘娘這才死氣沉沉地抬了腦袋,掀了掀唇冷峻道:“西郊走水,別莊十不存一,你阿蠻jiejie……怎么會死不了?” 三千精兵圍府,不許一只蒼蠅飛出,走了水,也活該死在莊里。 這時,敬王府西郊的別莊秩序井然,夜色悄悄浸染了這附近一大片莊子,誰也不知道,就在方才,他們剛剛避免了一場浩劫。 麇谷居士拍拍手,連著馬元數十鬼谷子門人領著林木為首的敬王府侍衛,將捉到的宵小之徒悉數丟到了地上,連到數百個桐油桶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當真是心狠手辣,若非楊師弟提前知會,這一片估計要片瓦無存了?!?/br> 林木喘了口氣,心里也是一陣后怕,畢恭畢敬地施了個禮道: “多謝諸位先生,否則……” 麇谷居士拍拍他肩,一個活潑的年輕聲音響了起來,狼冶歡快道:“這些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林木瞇了瞇眼,底下人接觸到這眼神忍不住一個發抖,卻聽這黑面郎君好不容情道: “不必等主公回來,既然他們這般歡喜桐油,便讓他們也試一試這油澆火燒的滋味吧?!?/br> 麇谷居士毫不動容地哼了聲,負手走了。 馬元到底心軟,可轉念一想,這等人既能毫無愧意地干出這等事,也會窮兇極惡之徒,林侍衛這般處置,也算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了,便也心無掛礙地上馬走了。 鬼谷門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唯獨狼冶膩在府內,興致勃勃地要看這火刑。 就在這邊火燒宵小之時,蘇令蠻卻站了出來。 她挺直了略佝僂著的背,將面上的易容用特殊藥水抹去,露出一張白生生粉馥馥的俏臉,這般穿著灰撲撲的太監服走出來,笑道: “容妃娘娘恐怕錯了,阿蠻……福大命大,可是沒死呢?!?/br> 殿內無數雙眼睛嘩地遞了過去,只見遠處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高瘦的小太監步態輕盈地走出來,纖纖細步,儀態格外的從容,尤其那一張臉露出時,在這沉郁的室內,仿佛點亮了整個殿堂。 這世上便有一種人,脂粉未施,衣飾簡樸,卻仿佛得天之所鐘,她什么都不需做,卻勝過了世上許多做得太多之人。 “阿母,阿娘?!?/br> 她先分別向宰輔夫人與蓼氏行了禮,王文窈抬頭見她,面上有一瞬間的恍惚,抖著唇道:“蘇……蘇二娘子,你如何會在這?” “為何不能在這?” “你不是——” “容妃娘娘莫非是要問阿蠻,那時疫之癥?恐怕要讓娘娘失望了,前日春滿時疫之癥已解,不巧……阿蠻受過麇谷居士指點,不說學醫有道,卻也有些門路,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解決之道?!?/br> 容妃知道蘇令蠻是胡扯,蘇令蠻也知道自己是胡扯,時疫若是這般好解,那也沒有從前那一城一城的死者了。 居士縱然厲害,可也不是萬能的。 但旁人不知道啊,何況聽兩人話語機鋒,敬王府時疫恐怕當真是由容妃所起,而且之前話語里透著的訊息極其可怖:這容妃還想一把火燒了敬王府別莊,若只單傷害了敬王妃便罷,可還欲致敬王于死地…… 畢竟誰都知道,敬王夫婦是被圈禁在京郊別莊的。 在座官眷沒有人會認為,容妃所行單出己愿,后頭站著的最大受益者——唯有當今圣人了。 “你出來了,他……也必定來了?!?/br> 容妃恍惚一瞬,突然垂下腦袋,試圖將亂七八糟的臉遮住,蘇令蠻看著她惶急模樣,一哂: “娘娘放心,我夫郎不在此處?!?/br> 蓼氏喜出望外地站了起來,自打敬王府被隔離,她便沒見過阿蠻,蘇玉瑤也暫時忘記前殿的兵荒馬亂,拉著蘇令蠻問道: “阿蠻jiejie,我就說你沒事!” 蘇令蠻順著接了幾句話,這才走到最前,朝殿中或萎靡不振或心不在焉或惶惶無終日的婦人們道: “我知道諸位必不甘心成為家人掣肘,若信得過敬王府的話,便聽阿蠻安排?!?/br> 王夫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如何信得過你?” 蘇令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直到王夫人受不住,才指著幾個方向喚道:“袁夫人,公孫夫人……” 她一個個點過去,約莫十來個便止,其余人不明白她葫蘆里賣什么藥,唯獨點過去的女眷面色有著不起眼的異動。 “這幾位夫人,未免我等計策露餡,恐怕需要受一受罪了?!?/br> 蘇令蠻口中說的客氣,手下動作卻快,不一會,隨著她的指示,鄂國公府、宰輔府,與謝府等身邊侍婢聯合起來,將這幾家官眷悉數綁嚴實,連口中都塞了破布,不許人出聲。 她這才解釋道:“方才本妃在暗處觀察,發覺這幾家老神在在,甚至有婦人心情愉悅,便大膽猜測,必是與羽林衛一道的反叛之人,未免保險起見,還是先綁了再說?!?/br> 蘇令蠻這話輕巧,實際卻委實是好好觀察,破費了一番功夫的。 不過到底沒人會在意與提防一個小太監,是以這觀察倒是進行得很輕易,這般走一遭下來,有些異樣或太過沉穩之人,都被她當做一黨全綁了。 容妃嘴里也塞了抹布,面上恍惚,半晌又瞎樂呵不知什么,神情一變再變,蘇玉瑤在旁偷偷覷了幾眼,忍不住拉了拉謝七娘的袖子: “七娘,阿瑤覺得……這容妃好似這里,有問題?!?/br> 謝靈清沒說話,只聽著蘇令蠻在前面布置,眸中隱泛笑意。 **** 自古便沒有不流血的政變。 中山王不臣之心,顯然是昭告朝堂了,他雖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態,可明眼人看得清楚,羽林衛與龍鱗衛打成一團,刀槍劍戟丟了一地,地上流淌的血,幾乎要積成河。 圣人倉皇四顧,只覺自己如喪家之犬,身邊不知誰可信。 ?;庶h要沖上來,宰輔派出乎尋常的靜默,圣人朝楊文栩求救:“皇叔,莫非您當真要看著侄兒死在這逆賊手上?” 話既然說到這份上,楊文栩只得勉為其難地動了動。 勛貴一脈也象征性地站了出來,中山王卻成竹在胸,瞇眼笑道:“堂叔父,您當真要與侄兒作對?要知道,您那好夫人可還在內殿呆著呢?!?/br> “哦對了,”中山王舉目四顧,他有一雙文秀的眉毛,說話客氣而坦然:“諸位大人的妻女可都被羽林衛好生守著,大人們盡可放心,羽林衛門素來威武,自不會讓旁人動不她們一根毫毛?!?/br> 話說得好聽,可誰都聽出了其中威脅之意。 妻女在人家手上,不免投鼠忌器,眾人不約而同地慢下了手中動作,連?;逝啥既趿藲鈩荩阂贿呏揖?,一邊妻女……可該如何抉擇? 宰輔一脈本就打著坐山觀虎斗的心思,不吝于推波助瀾之舉,一聽這話,哪里肯真的讓自家妻女涉險?原來還裝腔作勢地做些敷衍動作,以對抗羽林衛,此時弱得近乎無。 圣人看得氣苦,有一口血噴了出來,登時便捂著胸口暈了過去。 “圣人昏了!” 李公公急怒道:“中山王莫不是當真要弒弟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