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楊廷趴著看了會,見她打個沒完,一把俯身摟了人起來丟到床上,道:“得省了你這雙好眼?!?/br> 半壓在人身上,偏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只鳳眸微挑,透出一絲旖旎來,手指輕輕觸著底下那雙宜喜宜嗔的剪水眸,蘇令蠻半睜著眼看他,手一彎,便繞著他脖子道: “王爺,今天恐怕不成?!?/br> 她拿唇湊著他耳朵吐氣,舌尖輕輕舔了下白玉似的耳垂,繼而是削薄凌厲的唇角,直到身上人粗喘著氣,有股勁上來,才促狹地道: “阿蠻小日子來了?!?/br> 楊廷放在她腰間的手僵了僵,“當真?”算算日子是差不多。 蘇令蠻回了他一個眼神。 楊廷嘴唇抿了抿,兩腮因用力露出一點漩來,似冰若雪般的雙眸難得露出點可憐來,手捏著她纖細的僵了半晌,才頹然躺下。 讓才吃了幾頓葷的餓狼改吃素,委實是件殘忍之事—— 何況蘇令蠻還壞心眼地逗了人。 眼見著這小沒良心的盥洗完便沉沉睡去,楊廷輾轉反側了半夜,才勉強睡著了。 這一睡,便睡得不很安穩。 夢里好似變成了一只饞嘴狐貍,想吃雞,卻被籬笆墻擋住,好不容易輾轉得了只桃子欲吃,卻被人一把給搶了,一著急,人便醒了。 愕然間對上一雙清醒的眼睛,楊廷這才發現,手里果然捏了只沉甸甸的桃子,而桃子的主人正使力想推開他。 手感好得不像話,楊廷下意識捏了捏,隔著一層絲薄的肚兜,那桃子頂上的尖尖立起來,恰好頂著手心,一手握不住,直讓人先神飛了去。 楊廷自然感覺到腹下習以為常的脹痛,在去歲的一年里,他日日晨時醒來,都要經歷這么一遭,只是此時軟玉溫香在懷,在嘗過那般極致的快樂后,再來干巴巴地忍,便覺得委實殘忍。 不過新鮮出爐的敬王爺,最習慣的便是忍。 他捏了捏桃子,見阿蠻闔著眼裝死,微微一笑,也不打攪她,只小娘子難得嬌軟地躺著,沒忍住唇在她額間貼了貼,便翻身下床,練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直到渾身舒坦,回來換了身紫色六爪蛟龍親王袍,便去了朝堂點卯。 蘇令蠻待他走了才睜眼。 依著賢婦的規矩,本該起床伺候了郎君穿衣,再辦他事,可新婚那日楊廷便放了話道不必伺候,后又總被磋磨半夜,本就缺覺,此時竟也習以為常了似的。 睡到日頭高起,才神清氣爽地起床,將昨日剩下沒對的賬簿子接著對完,理完家事,忽忽半日便過去了。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 蘇令蠻頭一回有這般松快自由的日子。 楊廷并不十分管束她,她便仍依著舊時在書院的安排,書法、舞蹈自然還練著,前者修身養性,后者則是鍛煉儀態,尤其柔術越練到后,對體態的幫助越明顯。 每日晨間楊廷去練武時,蘇令蠻亦陪同起身。 敬王府有個極大的練武場,其內十八般武器樣樣俱全,偶或興致來時,兩人對上一局,輸多贏少,楊廷偶或放水佯裝輸上一回,也算是夫妻情趣。 只是這甜蜜里,總也夾雜了一點不快的虱子。 便如眼前,蘇令蠻恭恭敬敬地躋坐在長桌前,聽頭上的繼婆婆諄諄善誘,冒氏道: “阿蠻,這話原不該我來說,女兒家小日子本就污穢,怎好籠絡著郎君不讓他去旁的屋里?” 蘇令蠻蹙了蹙眉,這事不算隱蔽,畢竟換不換洗外頭還是看得出來,可若能傳到冒氏耳朵里,院子里必是有內鬼了。 “媳婦省得?!?/br> 蘇令蠻乖乖認錯。 冒氏看乖得跟只貓似的小婦人,心下登時有點明白為何向來不近女色的楊廷為何肯破了戒,親近起女人來了。便她瞧著,都有點心顫。 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 “我們女兒家不易,現在你們情濃時任性些,男兒只當是情趣,可若過了這情熱,回頭再想那些不規矩,便都是我們女子的錯了。阿蠻,母親可是過來人,你且聽著些,不會錯的?!?/br> “世上就沒有不偷腥的貓,你管得越緊,他便越想著那口得不到的,你松一松口,讓他自己先過了癮,總比去外邊嘗鮮兒好,可對?” 這道理,大約是天底下所有貴婦人出閣時,母親會教導的規矩了。 楊夫人也確實是諄諄教誨、苦心孤詣,奈何碰上個心里孤拐的,哪里聽得那些個尋常規矩,只一個勁兒地應是,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蘇令蠻但凡想一想,將身邊的丫鬟開臉送去自家夫君床上,那心里便膈應得不行,還不如陌生人來得舒坦。 那些“賢婦”也委實能忍,送了自己人上去,還得笑著臉給安置,給胭脂水粉給月例衣裳,對著不是一個肚皮出來的孩子噓寒問暖,自我安慰道,“這便是天下婦人都該過的生活?!?/br> 蘇令蠻面上乖巧,心里卻只有兩個字:“放屁?!?/br> 這便是這世道教給女人的規矩,俱都為了男人自己的日子好過,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那是真真面面俱到,什么都享受到了。 冒氏還在喋喋不休,完了便提了盧娘子之事,蘇令蠻裝作沒聽明白: “王爺的事,妾身委實作不了主。他那脾氣……” 蘇令蠻裝得一臉好驚懼,冒氏原還覺得這兒媳婦日子過得太舒坦,有些瞧不太順氣,此時不免有些寬慰,就說嘛,天底下的女子,嫁到哪兒,這日子都差不多。 “莫怕,你敲敲枕邊鼓,阿廷心軟,說不定便應了?!?/br> 蘇令蠻心里道“你當我傻的”,嘴上卻乖乖地應了,這一臉柔順若讓定州的蘇令嫻來看,恐怕是要驚掉了大牙—— 這哪里還是那個打遍府中無敵手的蠻姐兒! 人大約都是會變的,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誰都懂,蘇令蠻吃虧多了,也收斂了那橫沖直撞的性子,曉得懷柔了。 冒氏見這兒媳任她教唆,捏圓搓扁,心下不免滿意,留了人一會,便讓人回去了。 孰料當晚上,敬王府便從教坊司贖了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送來,敬王言曰: “為母親分憂?!?/br> 直把冒氏氣了個仰倒,楊宰輔倒是笑納了兒子的一番美意,自此—— 冒氏再不敢提納小一事。教坊司出來的女人籠絡男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她耗費了許多心思才將人給清了,可不能再讓這祖宗送人來。 蘇令蠻頭疼的一樁事,便被這么輕描淡寫地化去了,自此不免又狠狠犒勞了“辛苦”的敬王爺一番。 一月時間倏忽而過。 第182章 猢猻散 四月四, 寒食節。 年輕的敬王妃嫁人后第一次于府中設宴,正式公開亮相, 長安城的命婦們不免祭起了十分的好奇心, 畢竟這等麻雀變鳳凰的后續到底是好是壞,麻雀究竟能不能真成鳳凰,便在這宴能不能辦得好了。 蓼氏為著這事, 特地連著兩日上門親自指點,畢竟人面熟,誰與誰交惡, 誰與誰交好,心里頭自然有一本賬,“劉典部與秦御史切切不可安排在一塊,容夫人蝦蟹忌口……” 蘇令蠻聽得連連點頭,蓼氏點了點她, “你呀……” “這里頭還有的學。不僅這些交情好惡要清楚, 還有上首位該坐誰,不該坐誰,男賓女賓是合到一處,還是分作兩處……” 所幸在去歲一整年里, 蘇令蠻跟著學了不少, 不至抓瞎,只有些人情不熟之處,被提點了幾回也都清楚了。 她乖順地拽著蓼氏袖口搖了搖,嬌聲道:“阿娘, 你真好?!?/br> 這聲“阿娘”叫得毫無壓力。 蓼氏待她比之蘇玉瑤也不差什么,幾乎是手把手地教,真心換實意,血脈許是割舍不斷的牽絆,可這等真切真摯的感情更是萬金難求,日子久了,便當真當另一個娘來敬了。 “你啊……嫁了人,還跟孩子似的?!?/br> 在這兩日內,敬王雖不大在府內,可待阿蠻如何蓼氏是看在眼里的,小兩口如膠似漆自然好,可她這半輩子算是看透了男人這東西,可親不可愛,不免對阿蠻的性子有些擔心??蓾娎渌膊皇撬娘L格,只道: “若能懷上,還是盡快得好。咱們女人,說旁的都是虛的,有個兒子,便什么都穩了?!?/br> 蘇令蠻皺了皺鼻子,顧左右而言他,“阿瑤最近如何?” “她啊……” 蓼氏目光冷下來,“鬧得實在不像話,讓為娘拘在府中不讓出來?!?/br> “阿娘何必?阿瑤就是只順毛驢,你拘著她,反倒會拘出問題來?!碧K令蠻道:“正巧阿蠻這宴也要開了,阿娘不若放她出來,說不定散一散心,便想開了呢?” 蓼氏臉上的法令紋因著嚴肅,顯得更深了,乍一眼看去刻薄得不近人情。 她心里也確實愁苦。 除了阿蠻這個過繼來的,兩個女兒在婚嫁上都不順,大女兒和離,小女兒又是個死心眼的,一門心思往謝家大郎身上鉆,也不想想那般傳承百年的大世家宗婦是好做的? 不說旁的,那些高門世家出來的人,有幾個真心看得上他們這等寒門出身?光那眼神,都是往天上飄的,阿瑤被寵出來的爆炭性子,可不是一點就炸。那謝大郎又是個心思深的,實在不堪為良配。 前陣子還有消息傳出,謝家要與戶部林家結親,雖說現下沒了下文,可她哪里舍得小女兒去趟這渾水? 蘇令蠻卻很能理解阿瑤。 情絲無解,若是能稱斤論兩地來分析,世上便不會有癡男怨女,話本子也該是干巴巴的沒人看了。 晚間與楊廷說起這事,楊廷卻道,“那小丫頭身體里有股子狠勁,只不知道啃不啃得下謝郎這塊骨頭了?!?/br> “林家如何了?” 說起來,林侍郎最近也不知道沖撞了哪路神佛,劉生之事,不過是府中一個外院管事家中起火,按理將人解了契送去衙門便也結了。 這老頭身后不知有誰在撐著,一紙訟狀條分縷析,白紙黑字將劉生在鄉野橫行、欺男霸女的行徑寫得清清楚楚,劉生直接被革除“童生”名頭,押入大牢。 這事原在這便該告一段落。 誰料小半月前,冀州牧一騎絕塵親自來京負荊請罪,又牽葫蘆出藤般牽出了一連串的事。 原來那劉生名下竟有百畝良田,悉數掛靠在劉姓管家名下,幾乎是占了大半個村的土地。 大梁初建時,太祖有言曰“還耕于民、休養生息”,連被打怕了的世家豪強也都委委屈屈地將名下土地吐出大半,由各州縣按戶籍人頭分配,如今日子剛好過些,這兼并土地之風又卷土重來,致使良民無地可耕的豪強做派又出現了—— 顯然是與大勢相違。 不說有功名者免賦稅的優待,朝廷損失一大筆稅貢,光此風不止,年常日久下來,豪強再立府陳兵,可不又養出一個“重戚楊家”來? 如今存世的大世家如陳郡謝氏、瑯琊王氏,門下客卿不少,明面上的私兵都是有限度的。 面上看自然還是氣派非凡,人人敬之,可單看百年前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侯,君王需向大世家家主示好,如今卻是世家向王權靠攏,世家沒落顯是大勢所趨——期間土地屯兵之用可見一斑。 槍打出頭鳥。 不論劉管家所為,到底是出于個人貪婪還是因著林侍郎指示,在上頭人眼里,都是一只用來儆猴的“雞”。 林府被架在火上烤,京中各方人馬異動,推波助瀾者有之,林家風雨飄搖,眼看是大廈將傾。罪名自然不是那“兼并土地,致使鄉民流離失所、餓殍遍野”,而是現成的: 縱子行兇—— 雖然這子早升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