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銀絲線海棠花在燈下若隱若現,輕煙籠罩著高臺,女子翩翩起舞,從天而降的星光親昵無邊地籠罩著她,微末的光拂過女子柔軟纖細的腰肢,拂過嬌艷似火的紅唇,拂過胸口晶瑩如雪的肌膚—— 清純極致處,反生出了無邊的妖嬈。 臺下之人屏息凝神地看著,再無一絲余力去鼓掌、去言語,生怕驚醒了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幻影。 輕煙似的白色裙擺飛揚,層層疊疊處,仿佛在這暗夜里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黑暗滋生魔魅。 女子足間點地,踏著鼓點回旋起來,柳腰柔軟如蛇,媚眼如絲,過處便欲海生波。人心底的欲望被激起,躁動一點一點充盈在這涼夏的夜里。 “嘭——嘭——嘭——” 無數人心跳如鼓,神為之奪。 十二回旋舞,不,遠遠不止。 小娘子越轉越快,越轉越快,鼓點越來越急促,絲竹之音再起——人們方如夢初醒。 面面相覷處,哪還見臺上那酥媚入骨的傾城妖姬?仿佛此前種種當真成了一場幻夢。 人人面面相覷,險死還生。 麇谷居士半晌才反應過來,砸吧了下嘴,一時間答不出話來。轉身再見,身旁哪還有那黃蠟蠟面皮的精壯漢子? “去哪了?” 他喃喃自語。 景春來亦一副如夢方醒之色,帶著好笑的面色上臺,至此,所有舞藝考核已經告一段落。舞先生與她一塊上臺,什么話也沒說,只交出了一塊舞字花牌,言語澀然: “吾,教無可教矣?!?/br> 此際一輪下來,蘇令蠻聲名鵲起,再無人可擋。 至此多年后,在場無數人再談起這一場舞,尚能記得其驚心動魄處,人間難尋。再觀賞起其他舞藝,便覺寡淡而無味了。 房廩生再憶不起從前所見的王二娘那一場舞,心中回環往復的,俱是那隨風易折的楊柳細腰,艷艷紅唇。 楊照不悅地咳了一聲,房廩生這才回過神來,訕訕地摸了摸后腦勺,朝他討好地笑笑。謝道陽若有所思,半晌才道: “還好我家七娘沒這本事?!?/br> 另一頭的楚方喧尚悵然若失,縱胸中情潮涌動,可他竟無力地發覺,阿翁說的一點沒錯。 “這般紅顏,或成禍水?!?/br> 他既想牢牢握在手心,卻又怕即將洶涌而來的潮水,將本就凋敝的鎮國公府打得稀巴爛。 環顧四周,一眼望去,如他這般神魂顛倒者,不在少數。 蘇令蠻剛下臺,便被一股卷來的妖風裹挾到了遠處,她驚呼出口,唇便被一只粗厚的大手捂了住。 “是我?!?/br> 熟悉的聲音想起,她愕然抬頭,卻正看到一張粗糙蠟黃的臉。 蘇令蠻一眼便認出了那雙冷清的含著萬年霜雪的眼眸,但此時,雪化了,仿佛自內卷起千層巨浪,她“你——”字剛出口,便被堵住了。 guntang的薄唇堵住了蘇令蠻的疑問。 楊廷牢牢箍著她細窄的腰身,便仿佛方才臺下的渴望,將她緊緊擁入懷里,渴望而熱切地吻她。 蘇令蠻毫不客氣地咬了下去,唇瓣相連處,已經有濃郁的鐵銹味傳開來。 楊廷絲毫不顧,一手控在她腦后,直到那股抗拒的力道變軟,方停了下來,帶著點泄氣道: “我向你認輸?!?/br> “阿蠻?!?/br> 第141章 捉jian在床 深深淺淺的月光照進這一隅, 頭頂的槐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蘇令蠻背靠著樹干, 身前是男人粗壯的身形,她完全被籠罩住,背后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輕薄的舞衣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女子凹凸有致的身形。 胸口大片大片的肌膚露出來, 楊廷低頭便能瞧見底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僨起的弧度驚心動魄,暗影直勾得人想一路探到底。 同色系肚兜上一支招展的綠萼透過薄薄的紗衣若隱若現。 “認輸?” “你認什么輸?” 小娘子帶著微微細喘的呼吸流淌在這暗夜里,明明是嘲諷的口氣, 出口卻是軟綿綿嬌滴滴的,蘇令蠻忍不住皺了皺眉。 楊廷這人, 素來冷情冷性,要讓他向眼前的嬌嬌直白地剖露心事,簡直是要他老命。 滇地流民作亂, 他打完勝仗連歇都沒肯歇上一晌, 便偷偷地快馬趕回,留下大部隊在后方慢悠悠開拔。這小半月來每日都只休息兩個時辰, 其余時間幾乎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 而這一切—— 只為了一個女子。 這在從前的他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便仿佛是中了蠱一般, 心思完全不受控,想壓又壓不住,明明理智走在左邊, 可所行所系又全去了右邊。 楊廷眨了眨眼睛,卷而翹的睫毛遮蔽下來: “我……” 蘇令蠻一眼便瞧見這人眸光里涌動的暗流。 楊廷長了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弧度優美,眼尾上挑,此時垂眼看人,眸光里便仿佛含著萬家燈火,眼底冰封萬年的雪山一瞬轟塌,有什么東西在不斷掙扎著要地涌出來。 他張了張口,頭一回發覺自己竟如此笨嘴拙舌。 幼時的迷霧輕柔地將他遮蔽,阿娘在他耳邊輕聲地哼起了歌,她嘻嘻笑著問:“阿廷,連你也要步入阿娘的后塵么?” 后塵?什么后塵? 不,絕不至如此。楊廷猛地睜開眼,下定決心似的:“我娶你?!?/br> “真心實意?!?/br> 他道。 縱情愛不永,可現在的楊廷想要,非常非常地想要,乃至于渴望。 這已是楊廷能出口的最大誠意。 理智與情感作伐,煎熬得他晝夜難捱,他千里迢迢奔波而來,身子疲乏到極點,可精神卻極度亢奮,情感背離理智,楊廷狼狽又悻悻地對自己承認: 這世道,總有人力所無窮之事。 看了這么一場又一場的試,眼見越來越多的人為她癡迷,楊廷心頭發慌又發堵。這一曲舞,直接將他所有理智拔除,到得此時,他才發覺,放下那些左左右右的顧慮,煎熬guntang的心才真正舒坦下來。 短便短吧,縱某一日,蘇令蠻移情旁人,他也顧不得了。 蘇令蠻只覺莫名其妙。 楊廷莫名其妙地將她卷來,莫名其妙地輕薄她,又莫名其妙地說認輸說要娶她,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說自話。 “我拒絕?!?/br> “也出自真心實意?!?/br> 蘇令蠻毫不留情地地拒絕,因著嬌軟的聲調,也顯得不十分堅定。楊廷魂不守舍地看著她:“為什么?” 小娘子面色清冷,眼神倦怠,不遠處舞先生已經喚起了她的名字,蘇令蠻轉身欲走,卻被楊廷伸手拉住了: “莫走,說清楚?!?/br> 蘇令蠻甩開他,那邊喚得愈發急,楊廷不為所動,堅持地看著她,眸光如水。 “威武侯的真心實意,莫非是為了阿蠻的……”蘇令蠻湊近,壓低了聲道:“鳳命?” 楊廷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受傷,瞳孔微縮,還擊道: “就你那走地雞命?” 他冷笑了一聲,手就著靠近的姿勢摟過,低頭在她頸間一舔,嘗到了一抹馨香汗漬,他一哂,輕蔑地道: “聽聞鎮國公世子前些日子送了一個木偶,你受了?你看上他了?” 話未畢,他嘖了一聲搖頭道:“哦,不對,今日你風頭盡出,可是看到當今圣人在,你這小鳳凰要換個梧桐枝棲一棲?” “你無恥!” 蘇令蠻哪知道有什么圣人不圣人的,怒急“啪”地一記要甩個鍋貼過去,便被他抓在了,楊廷輕輕一嗅,笑了:“我無恥?若你不存了其他心思,為何要問信伯要了露華飲?飲之遍體生香,尤物,嘖?!?/br> “你道禮部侍郎那不爭氣的小兒子如何說你?言難得尤物,要納回家做妾暖床,既是要賣,為何不賣給一個真心實意心悅你的男人?” 楊廷說完,又后悔了。 一顆心仿佛被浸在酸水里泡了又泡,揉了又揉,又酸又軟又疼,他茫然地想:莫非情之一道便是如此? 將自己的心捧給對方,隨他捏圓搓扁,可又無可奈何。 阿娘當年……也是如此? 他從前不曾經歷過這般炙熱的感情,完全不知如何處理,只知道制著她雙手抱著懷中這個冷冰冰的小娘子低聲歉哄。 暗處的莫旌幾乎是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他遠遠站著,時不時瞥上一眼,只覺得前邊暗處那個手忙腳亂的壯漢內里大概是被誰偷偷換了芯子了。 誰能想到那個素來冷清孤傲的岫云楊郎有朝一日會這般低聲下氣地哄人? 莫旌悄摸地挪到綠蘿身邊,“哎”了一聲:“卯一,說不準,咱們倆又得合并成一家了?!?/br> 綠蘿瞥了他一眼,沒吭聲,心里卻是默認了的。 主公這人,向來看準了什么東西都會去拿,拿不到便騙,騙不到便偷,反正不論如何最終都能如愿的。 蘇令蠻憤怒地瞪他,奈何手腳被制,打又打不過,十分力氣使不出三分,只得狠狠就著其胸口用力一咬,不到一瞬立即又“呸呸呸”地吐了出來。 “我這衣裳,十日不換了?!?/br> 蘇令蠻差點沒吐出來,她瞪著他:“莫說嫁給你,便連你呆在一個地方,我都厭惡地幾乎無法呼吸?!?/br> 楊廷心中一滯,只覺得胸口那一塊疼得像是用刀子攪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