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走吧,時辰差不多了?!?/br> 蘇令蠻看看兩邊幾乎同時推開的門,笑得極歡。 蘇珮嵐揚手打了聲招呼:“阿蠻,你這是要出去?” 蘇蜜兒高抬著下巴,一雙眼卻不斷地往蘇令蠻面上招呼,似是有點不大自在。 兩人不約而同地穿戴整齊,生生立著,小八嘟囔道:“必是在里頭聽我們這的動靜呢?!?/br> “胡沁?!碧K令蠻給了小八一個栗子,沒理她,只點點頭道:“正要與你們說一聲,我去夫人那請個安,你們可要一道?” 總沒有撇下兩人的道理,未了避免落下一個愛爭先不合群的印象,蘇令蠻打定主意以后去請安必須得帶著這兩人當擋箭盤的注意。 蘇蜜兒別別扭扭地福身道了聲謝,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到了榮禧苑正房,與蓼氏請過安后,絮叨了些閑話,便隨著蓼氏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老國公夫人的慶和苑。 此時天光霍亮,一輪金烏慢吞吞懶洋洋地爬到中途,破開迷霧,不遺余力地將光熱灑在沉寂了整夜的國公府。 穿花拂柳,走在清晨的國公府,便似徜徉在一處花海里,衣襟、鬢發,都好似沾染了淺淺一層花香。 慶和苑,位于鄂國公府最中,坐北朝南,一路抄手游廊相銜,花木扶疏,過儀門后大院落,游廊上一字排開五間大正門,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鉆山,軒昂壯麗,精致華美以極,連院中的花木,都好似帶了肅穆的味道。 “這便是老夫人住的地方?可真……” 蘇蜜兒睜著大眼,一時找不出話來,蘇平作為蘇氏的族長,卻安貧樂道,生活甚至不比蘇護精致講究,常年農家小院的土墻木壘,哪曾見過這般的陣仗? 昨夜時,便已驚嘆連連,此時對著慶和堂,更是合不攏嘴。 一進門,便是一座金絲嵌瑪瑙童子賀壽落地畫屏,屏風前紫檀木八仙椅兩張主位,兩列分別八張檀木椅分列左右,細致到連扶手旁的細葉脈絡都栩栩如生。 兩邊各以整面墻的瑪瑙落地大屏風隔開,一間臥室,一間供奉著佛像,隱隱有佛曇香吹來。 蘇令蠻頭也沒抬,恭敬地跟在蓼氏身后,極力將自己當做了一塊稱職的背布。 蓼氏嘴角翹了翹,此時左居室撩簾子跑出來一個圓臉杏眼的小娘子,年紀約莫十二三歲,鍺紅蓮紋大袖明衣,內里是一襲紅赤赤的長裙,脖子里一圈紅櫻絡,整個人便跟一個紅炮仗似的,偏膚色不夠白,壓不住這濃重的紅,平空顯得老成了許多。 見是蓼氏來了,嘴角便翹了起來:“阿娘?!?/br> 蓼氏一見她,眼角便帶了笑,這笑與那“親切的”不同,舒展的更開,“阿瑤,大母起了么?” 這叫阿瑤的,便是蓼氏的嫡次女蘇玉瑤,年方十三,還未及定親,自嫡長女蘇玉萼三年前駕給了大長公主二郎后,她如今便只有這一個嫡親的女兒常伴膝下。說起來蓼氏也是個有福的,這么多年來國公爺的一子二女全部出自她的肚皮,那些個小妾姨娘愣是連個屁都沒生出來,在國公府的地位早就固若金湯。 “大母剛起了一會,現在在醒神,阿娘且在等一會?!?/br> 蘇玉瑤目光落在阿娘身后三個靜默不語的小娘子身上,不無好奇地道:“阿娘,這是嬤嬤從定州帶回來的jiejie們?” 蓼氏笑點了點頭,連嘴角兩側的法令紋都好似一下子淺了些:“一個是你平阿翁的孫女,蜜兒,來,這是阿瑤?!?/br> 蘇蜜兒會來事,張口便喊了聲“jiejie”。 “七叔叔家的小女兒,阿闌?!?/br> “五叔叔家的二女兒,阿蠻?!?/br> 蘇玉瑤好奇的視線落到蘇令蠻那張白馥馥粉致致的面上,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說話來,石破天驚般地道: “阿娘,這位阿蠻jiejie,阿瑤明兒個要帶到學堂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阿廷:讀者在呼喚我,你聽不到嗎? 作者:阿蠻的后宮正在組建中,?!?/br> 第97章 白鷺書院 “阿瑤, 你又說哪門子傻話?” 蓼氏忍不住點了點她額頭,道:“幾位jiejie初來乍到的, 阿娘許多事都沒安排好, 怎好叫你貿貿然拉了去學堂?” 京畿有座女子學堂,舉世皆知。 當年墨國師輔佐太祖帝始建大梁之時, 憐憫女子多艱,世令愚昧, 在建學堂開民智之時, 便提出一并修了這座女子學堂, 名“白鷺”,取浩浩如白羽, 縹緲似鴻鷺之意。四十多年下來,這白鷺書院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授課之師皆一方巨擘, 與國子監亦不差什么。 在京畿的閨秀圈里, 如能在白鷺書院掙得一隅之地, 不但能掙得美名, 更能引來四方求取。 前年便有一個七品小官之女, 憑著一個調香魁首, 便嫁了慶國公府的兒郎, 雖不是世子, 卻已算是鯉魚跳龍門了。 而王文窈為何美名盛傳,便也是從白鷺書院中傳出的,據傳其琴棋書畫樣樣都能在同級高居魁首, 再加其瑯琊王氏嫡女的身份,自然是趨之若鶩,得了京畿第一美人的稱號,若說長相,雖也貌美不凡,可也絕不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往年鄂國公府從定州選人,也會先選擇去白鷺書院鍍一層金的,若是能耐強,鍍了層亮閃閃的金漆,自己為自己掙一個好前程,于婚事上國公府也自會給出更大的自由。 是以一聽蘇玉瑤談及的女子學院,蘇令蠻三人紛紛地豎起了耳朵,生怕聽漏了一點。 “阿娘……”蘇玉瑤扯著蓼氏的袖子搖了搖:“你便通融下嘛,讓管家去與書院的先生說一聲,明日便讓我帶著阿蠻jiejie去了吧?!?/br> 蓼氏一臉冷然不為所動:“不成。書院可不是阿娘開的,想哪日去便哪日去,你要這般做,總要提個章程出來?!?/br> 蘇玉瑤這被寵壞了的小天真扁了扁嘴巴,“哼”地一聲就丟開了蓼氏的袖子,跺了跺腳道:“阿娘,我不理你了!” 說風就是雨的一撩布簾子,又回了內室。 蘇令蠻心里不由暗道一聲“壞了”。 世上可很少有母親會從自己兒女身上找問題的,蓼氏也自然屬于那個絕大多數。 她被女兒怨怪了,不會怪女兒莫名其妙,只會遷怒到自己身上,至于從頭到尾都沒說上一句話的自己,蓼氏是不會覺得無辜的。 果然,蓼氏的嘴角往下壓了壓,朝蘇令蠻招了招手:“阿蠻,過來?!?/br> “瞧這小模樣俊的,”她拍了拍她肩,“等大嬸娘落定好了日子,便讓你們一個個都去白鷺書院,可好?” 蘇蜜兒險些跳起來:“嬸娘當真?” “自然是真的了?!比宋吹铰曄戎?,一道利落的嗓子先進了門,一個二十多的婦人裊娜著走了進來,著一襲丁香色宮花緞曳地撒花裙,腰束得極細,襯得胸口鼓鼓,面皮子涂得極白,一雙眼自帶桃花似的往蘇令蠻身上掃來,立時便“哎喲”了一聲。 “哪里來的天仙,大嫂,您這回可是長臉了?!?/br> 蘇令蠻一聽,便知這人必是那三房“老來子”的媳婦,三夫人。 三夫人陸氏身后跟了兩個梳了雙丫髻約莫七八歲光景的孩童,看衣裝必是那一房的女兒了。果見那兩女童朝蓼氏福了福身:“拜見大嬸娘?!?/br> 蓼氏笑盈盈地接了話,拍了拍兩個包包頭:“快來見見新來的jiejie們?!?/br> 只見其中一個粉裙兒小囝囝嘟了嘟嘴,手指著蘇令蠻一個回身將身體背了過去,不忿地道:“大嬸娘,這jiejie比府里的丫鬟穿得都不如,阿江要認了,出去必要被阿欒他們笑話了!” 蘇令蠻默默地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 風塵仆仆一路從定州到京畿,自己還未來得及去選兩套新衣,這藕荷色的裙衫穿了許久,袖口卷了些毛,這小童眼睛倒是利索。再與這慶和苑里鮮亮的緞紗相比,自己這身確實過分寒酸了。連蘇蜜兒和蘇珮嵐那兩身簇新的裙子看來,確實都比自己要上得了臺面的多。 “阿江,你胡沁什么呢?” 三夫人斥道:“快與jiejie們道歉,這位……阿蠻是吧?阿江年紀還小,切莫往心里去,???” 敢情計較還是小氣了。 蘇令蠻并不欲與一個毛丫頭計較,當年她幼時亦有偷雞摸狗的不堪往事,只她也不是那好惹的,笑盈盈道:“三嬸嬸也莫往心里去,阿江meimei年紀還小,恐怕還分不清衣裝與人格貴重的區別,三夫人往后好好教,阿江meimei自然是聽得明白的?!?/br> 三夫人捧了個軟釘子,嘴角依然笑意盈盈,只調轉頭來對著蓼氏道:“大嫂,您這回是鴻運當頭,這般的天仙,要換做我,早樂顛顛地當女兒認回去了?!?/br> 蓼氏不置可否。 蘇蜜兒的臉卻不由自主地黑了,此番幾人從定州而來,不都打著一步登天的主意,若是能認在國公爺名下做個嫡女,往后的婚嫁再不用愁。 只是沒料到有人僅憑了一張臉,便做到了許多人做不到之事,世道委實不公。 蘇珮嵐扯了扯她袖子,朝蘇令蠻瞥了一眼,不料蘇令蠻正安靜地站在一旁,渾當不是說自己的事一般,蘇蜜兒忍不住暗啐了一聲:裝相! 三夫人陸氏與蓼氏語打機鋒,你一言我一語地往來,其中風波詭譎,竟是半點不帶遮掩的,蘇令蠻裝得文靜乖順,心里卻對昨日玉笛那露的口風有了數。 看來這三房與大房不合是擺在明面上之事,也不怕下人多嘴。 只是,這不和莫要將風卷到自己身上才是,接下來只需裝傻充愣,莫要瞎摻和便是。 正胡思亂想著,左邊一道簾子打了開來,一張鵝蛋臉青黛眉的高挑女子便出了來,與剛才進去的蘇玉瑤一人攙了一邊扶著一個老嫗走了出來。 蘇令蠻連忙站直了,與蘇蜜兒幾人一并站到了蓼氏身后,盈盈拜了下去:“見過老夫人?!?/br> 老夫人眉眼未抬,直接在八仙椅上落了座。 只見一著梅子色福祿壽紋團花蜀錦褙子深紫馬面裙的老婦人板著一張臉坐在上首,瞇著眼將慶和苑來的人都掃了遍:“老大家的,在里邊就聽到你與老三家的嗓門了,敢情當老婆子我聾了?” 蓼氏笑呵呵接話:“是媳婦不是,得虧下回記得讓三弟妹一起將這嗓子給壓了,不驚擾了大母?!?/br> “得,你慣會?;??!崩蠇D人皺起眉,兩道粗黑的濃眉下一雙眼將蘇令蠻幾人瞅了又瞅,這才招了招手:“你們三個,來阿嫗這讓阿嫗瞅瞅?!?/br> 蘇令蠻幾人蓮步姍姍,繞過老夫人和叫阿江的小阿囝,盈盈拜在了老夫人面前,齊聲道:“見過阿嫗?!?/br> “哎,哎,讓阿嫗瞅瞅?!?/br> 老夫人摳了摳眼淚,先是問了問蘇蜜兒蘇平之事,回憶了一番過去,再朝蘇珮嵐問候了七侄子的近況,才將一雙眼落在蘇令蠻面上。 蘇令蠻嘴角微微翹著,一雙眼跟含了一包水似的盈盈,發髻旁一左一右的丁香花,更顯得人如河里初生的葉尖尖,嫩生生可愛極了。老夫人拍了拍她肩,笑瞇瞇地道:“這丫頭長得好?!?/br> “阿蠻不敢當?!?/br> 蘇令蠻適時地謙虛了番。 “剛剛阿瑤還在里頭跟老婆子我撒嬌,老大家的,我說你也別倔了,一會便讓管家去與院長說一說,先將手續辦了,早去幾日怎的了?書院開著,不就是讓人上的嘛?!?/br> 蓼氏的話被噎在了喉頭,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她這婆婆素來是個混不吝的,胡攪蠻纏的厲害,對京里那些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一知半解,偏又喜歡胡亂插手,從前便指著自己辦了好幾樁難纏事。 白鷺書院當年是墨國師辦下來的,現任的院長是當世的名家景春來,一手國畫無雙,可不是憑五斗米就折了腰的軟性子,婆婆一句話壓下來,中途插人進去,還一插插三,豈是容易之事? 蓼氏的頭發都要愁白了。 “大母,這事不是這么簡單的?!?/br> 他們鄂國公府的面子,沒那么好使,心想著,蓼氏忍不住瞪了蘇令蠻一眼。 蘇令蠻無辜,只覺得是飛來一口鍋,不背也得背。 陸氏幸災樂禍地搓火:“大嫂,您在京里面子可不是一般大,至不濟,還可問問您娘家,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嘛。要不是我沒大嫂您那周旋的本事,必是利利索索地將事情給辦了?!?/br> 這話明擺著就是說,蓼氏若辦不成這事,必是不肯盡心了。 蘇玉瑤左右瞧瞧,見場上事情不大對,立時跟鵪鶉似的不吭聲。 蓼氏委實是辦不成,正發愁著,門房那便著人送了一封信箋過來,言明是交給蘇令蠻的。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