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郝mama遠遠地看了一群,手掂了掂銅板,啐了聲:“小氣!” 說著,又將門給鎖了。 幾人遠道而來,一路輕車簡從,本就行李不多,除了蘇令蠻一人帶了兩個丫鬟,蘇蜜兒和蘇珮嵐都一人均帶了一個丫鬟,兩個包裹全都由丫鬟抱著,各自負著雙手不無好奇地左右探看。 蘇令蠻不疾不徐地走。 穿過東角門,迎面是一道長廊,左右一排低矮的屋舍,黑黢黢一片,顯然是下人房。穿過長廊,繞過一片荷花池,行經鵝卵石小徑,一路郁郁蔥蔥地栽了應景兒的花兒,此時正是花期,春風過處,暗香浮動。 郁郁蔥蔥的各色春木,風中隱隱含著一股水汽。 與定州城不同,京畿連空氣都仿佛透著股甜膩的香氣,連著樹木的葉子,都要精致玲瓏上許多。 蘇令蠻走得很從容,鄂國公府并沒有她想象的遼闊,雖所見種種,都已經超越了她眼界的精致,處處皆景,連一座假山都似乎經過了精心地排布——但她依然覺得逼仄。 住慣了定州敞亮的庭院,這處處雕花鏤刻時時精致典雅的院落固然新鮮,可依然讓她覺得不夠……大。 許是寸土寸金的關系,這個四十多年前由朝廷賜下一住住了這許多年的國公府一直未曾擴建,而老國公的子孫卻已枝繁葉茂地發展起來,為了容下越來越多的子孫后代,這布局不免就局促了些。 蘇蜜兒和蘇珮嵐卻不是這般想法,她們早已被這沿途所見之精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贊嘆不已。 “到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阿廷:論裝b唯我。 第94章 國公夫人 一排六開三進的院落, 紅漆大門明顯新粉過,左右耳房分列,抱廈倒座齊備, 明晃晃亮堂堂,氣派非凡。 廊下走馬燈打著轉,一個梳了婦人的年輕婦子正垂躬而立, 青色褙子絳紫馬面裙,眉清目秀,看得出規矩極好。見一行人這般晚還來本是驚訝, 待見容嬤嬤那張臉立時就是一笑,人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 “嬤嬤你總算回來了?!?/br> 容嬤嬤袖著手問:“夫人可曾睡下了?” 玉笛朝后瞥了一眼,伸指“噓”了一聲:“還說呢, 世子爺今日在國子監吃了掛落,夫人正在里邊大發雷霆呢?!?/br> 她知道容嬤嬤這趟出去的差事,只這每幾年來一回的也不甚稀奇了, 視線隨意在那一行小娘子們身上掠過, 待掃過最高挑那個,卻愣是給堵得沒了話。玉笛沒忍住給默默豎了個大拇指:“嬤嬤,這趟出門,賞銀怕是少不了了?!?/br> “承您吉言嘍?!?/br> 容嬤嬤笑得眼尾旁的皺紋都深了一層, 正寒暄, 里邊就響起了一道微慍的嗓音:“玉笛,外邊誰來了?” “夫人,是老奴, 老奴回來了?!?/br> 容嬤嬤當年出宮后便未嫁人,后被蓼氏的娘親聘請回來負責女兒的教養和規矩,后又隨著蓼氏一同轉來了鄂國公府,陪著她從世子夫人當到國公夫人,二十多年情誼早就不同尋常,聲音亦是熟極了的。 “嬤嬤?快進來?!?/br> 容嬤嬤“哎”了一聲,連忙領了人進門。 一進門,便是一座六扇立式云母琺瑯屏風,整繡的仕女撲蝶圖將房間隔成了內外兩間,東邊靠墻一座博古架,其上點綴各色古物,一座落地大肚云錦紋銅香爐,其內一股子幽香不散。正對門三張紫檀八仙椅,正中那把上正襟危坐著一個中年婦人。 婦人約莫上了年紀,即便在自己房內依然一路衣襟扣到頂,露出的脖頸上有一圈細紋。一身黛紫元寶如意紋半裙,面部兩側法令紋微微凹陷,唯獨一雙眼上挑,透著股年輕時的秀美。 看上去極是板正規矩。 而婦人跟前,直挺挺地杵著一個青年郎君,一襲靛藍緙絲如意紋圓領袍,頭戴蹼頭,腳踏皂靴,一張臉算不得俊俏,勝在干凈,聽到腳步聲人便轉了過來,也板著臉道了聲:“嬤嬤辛苦?!?/br> “不苦不苦,老奴難得能出個遠門散散心,還得多謝夫人體恤?!?/br> 容嬤嬤畢恭畢敬地見過禮,才與翠蘭、馨兒讓開身,將蘇令蠻三人介紹了一番。 三個小娘子一字排開,亦恭敬地福下身去:“見過夫人,世子?!?/br> 幾人都沒有擅自去套近乎。 “抬起頭來?!?/br> 自古便有燈下看美人的說法,此時最左邊的小娘子一襲翠杉黃裙,亭亭玉立在側,笑語嫣然間,仿佛將這滿堂的琉璃夜燈都收攏入了那雙黑漆漆的眼眸,本就白的皮膚打了層柔光,更添剔透之感,美得招搖動魄,仿佛要帶著那股子蓬勃的勁兒一直鉆入人眼簾里一般。 明明是豆蔻梢頭的年紀,可她卻偷偷地抽了條,發了芽,長出了世上最動人的花苞,將開未開。 長安城,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蓼氏來來去去見過凡幾,可沒有哪一個能及得上眼前的生動鮮活,她欲出口的尋常寒暄登時被噎了回去。 至于旁邊兩個小娘子,更是一點都沒注意到,登時成了最稱職的背景板,淡得不見一點色彩。 蓼氏低頭裝作用帕子掩了掩嘴,掩下目中失態,再抬頭卻見素來引以為傲的大郎亦是一副失神模樣,不由清咳了兩聲。 蘇文湛怔回過神,待想起這是隔了房的自家堂妹,不由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白凈的面上應景地飛了兩片紅云,連忙躬身還禮:“見過三位meimei,meimei們實在多禮了?!?/br> 這便已是客氣了。 作為國公府世子,縱然在京畿圈里與那些高貴門閥不能比,卻也是自有一股子傲氣的,對著老家來的幾位堂妹喊一聲meimei,已算是親近了。 蘇蜜兒打蛇隨棍上,笑盈盈道:“那便世子哥哥有禮了?!?/br> 蓼氏又咳了一聲,她從來規矩慣了,最見不得女子過分活潑,只認為是輕浮,見蘇蜜兒這般接了話,登時有點不大高興,可轉念一想,這蘇蜜兒好歹也是恭太妃的親侄女,總不好太不給面子,只揮揮手道:“阿湛,你且先下去,明日再來與阿娘分說今日之事?!?/br> 蘇文湛回暖的面色登時又變了:“阿娘,姓班的蠻纏,我堂堂鄂國公世子又怎好墮了自家名頭?夫子還講究鐵尺兩頭各打一邊呢,您就莫管了?!?/br> 蓼氏氣了個仰倒:“你與人為個粉頭打架——” 話還未說完,才想到房里還有其他人,忙將話咽了下去,蘇令蠻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垂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罷了,夜了,你先回去安歇?!?/br> 蘇文湛高聲告了“喏”,回轉身待走到蘇令蠻身側時,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云鬢花顏,美不勝收,心下登時振奮起來,打算明日里便去學堂吹噓“家中來了個天仙”,好讓那幫子人羨慕羨慕。 蓼氏聽著皂靴“踏踏踏”的腳步聲漸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放在遠道而來的小侄女們身上,細細問了些路途上發生之事,不過寥寥幾語,便將三人的情況都摸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蘇令蠻,更是著重問了幾句,直讓蘇蜜兒和蘇珮嵐不由地露出了歆羨之色。 蓼氏這人雖然長了一副不大好親近的模樣,但真要放下身段做到妥帖細致也是不難的。 不過一會兒,蘇令蠻幾人便已經放下拘束說說笑笑,對這個便宜大嬸娘推心置腹起來。 蘇蜜兒道:“大嬸娘你可不知道,為了來這一遭,蜜兒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才能這舞藝練熟了?!倍说囊桓碧煺鏍€漫,蘇珮嵐亦輕聲附和。 “你呢?” 蓼氏正要問蘇令蠻,卻不料聞到身前傳來一聲鐘鳴似的腹鼓聲,蘇令蠻白皮面上緋紅點點,更顯得羞了,糯糯道:“阿蠻半日未食,實在……實在是肚子餓了?!?/br> “瞧,這面皮薄的?!鞭な现噶酥杆?,噗嗤笑了:“得,是大嬸娘疏忽,嬤嬤,肚子餓怎不早說?還與我客氣?” 容嬤嬤咧了嘴:“這不是許久沒見夫人,一時激動未想起來嘛?!?/br> 蓼氏心里受用,面上更笑開了朵花似的,一拍手道: “玉笛,你先將小娘子們帶去碧濤苑休息,大廚房現在也歇了,一會我讓小廚房煮些飯食送去,你們各自便在房里用了飯食歇了吧?!?/br> “是?!?/br> 幾人告辭,隨著玉笛各去安歇。 人散光了,蓼氏筆挺的背這才靠向了椅背,太陽xue突突地鼓脹,她揉了揉才道:“嬤嬤,這一批如何?” 容嬤嬤直起身,轉到蓼氏身后,手呵了呵氣搓了搓一邊為她揉著太陽xue,一邊道:“夫人不已經有中意的了么?” “圣人剛剛親政,又春秋鼎盛,恭太妃與我鄂國公府不是一條心……宮里還是缺一個自己人,我也難啊?!鞭な蠂@了口氣。 這人選不能太聰明,太聰明的話小心思多,可又不能太蠢,蠢人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不過明天,只不知…… 蓼氏閉了閉眼睛,決意還是放一放:“還是嬤嬤的手藝好,離了嬤嬤這許多日,連睡都睡不舒坦?!?/br> 容嬤嬤“哎”了一聲,自去揉按不提。 ~ 碧濤苑位于鄂國公府最北,一座僻靜的院落,哪邊都不著落,臨近北角門,穿過月亮門便是一座一進的院落,左右廂房四間,正對面兩間,左耳房右邊做了凈房,院落內略略種了幾株青竹,風一吹過,便沙沙地響。 玉笛引著幾人進來,“嬤嬤走前,夫人便特特讓人將碧濤苑給騰了出來,日日派人打掃,里間東西是盡全的。若小娘子們有缺的,也盡可與奴婢說來,奴婢著人去買?!?/br> 幾人連連推說夠了,玉笛這才一笑:“這碧濤苑內的房間小娘子們盡可自己選,愛住哪間便住哪間,奴婢便不摻和了?!?/br> “只小廚房那還缺人打點,若小娘子們沒甚要緊事,奴婢便先告退了?!?/br> 玉笛略等了等,見果是沒甚事,便自退了去。 看著遠遠一道燈走得幾乎看不見了,蘇蜜兒才冷哼了一聲,下巴微抬盛氣凌人道:“兩位既然做jiejie的,便讓一讓meimei吧。蜜兒嫌一間住的不自在,這正面兩間不如歸meimei得了。你們二人東西廂房一人挑一間,也住的敞亮?!?/br> 人還未走,這倨傲的派頭便擺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居士敲碗:臭小子出來好幾回,為啥我老居士給雪藏了? (敲碗叫賣):新鮮驢rou,快來快來帶回家!~= ̄w ̄= 第95章 滿地撒網 蘇令蠻似笑非笑地道:“看來今日蜜兒meimei是想要當我們兩位jiejie的家了?” 她對住處并無執念, 甚或覺得離遠些更好,嗆了一聲也不等蘇蜜兒回答,只與蘇珮嵐點了點頭, 便領著綠蘿和小八徑自選了東邊廂房入住。 “闌jiejie,你,你瞧她……長得漂亮了不起啊?!?/br> “是挺了不起?!碧K令蠻轉過身來, 一路的柔順褪去了大半,露出一點崢嶸的冷然:“起碼現在你再指著我鼻子罵肥婦之時,我可以說:你比一個肥婦長得, 還差遠了?!?/br> 而不是如多年前一般,躲在角落里,連傷心都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只因怕再引來一連串的奚落和恥笑。 蘇蜜兒面上怔愣,這才想起多年前一樁舊事。 她那時不過五六歲的光景,在家中從來是眾星捧月受盡寵愛。偏阿翁喜歡胖乎乎團子一般的蘇阿蠻, 每逢她來時, 存著的好東西便全都歸了她。她自然是十分生氣,干脆聯合了隔壁幾個壞小子將蘇阿蠻圍了,扔葉子丟泥巴,狠狠地將其羞辱了一頓, 直到阿翁找來才罷休。 不過——至那以后, 蘇阿蠻便不大上門來了。 便連她自己都差不多忘了,沒想到蘇令蠻竟然還記得清楚。 蘇蜜兒跺了跺腳道:“蘇阿蠻,做人可不能如此小氣!早八輩子都忘了的陳年舊事, 你還要拎出來說一說么?” “小氣?” 蘇令蠻腳步頓了頓,搖頭哂笑道:“若我現在找幾個人將你沒頭沒腦揍一頓,再跟你口頭道個歉,若你不原諒我,是不是就小氣了?” “這如何能一樣?” 蘇蜜兒正欲分辨說那時自己還小,可眼前哪里還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