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楊廷這才發覺這蘇二娘也生就了一雙桃花眼,波光粼粼處仿佛有浩渺煙波,可他素來不喜這等媚人作態,下意識地撇開視線硬聲問: “你意如何?” 蘇令蠻抬起下巴,倨傲地道:“我拒絕?!?/br> “即便小命不保?” “即便小命不保?!?/br> 楊廷呆了呆,“為何?” 莫非他形容可憎? 楊廷忍不住摩挲了下下巴,想到長安城里那些個前赴后繼的小娘子,又覺得不至如此。 “阿蠻性子粗野散漫,實在進不了郎君家的鳥籠子?!碧K令蠻直視楊廷,帶著點莫名的仿佛又讓人鼻酸的傲慢,沉聲道: “郎君既對阿蠻無意,這樁閑事,還是莫管了吧?!?/br> 蘇令蠻看得出,楊廷不過是一時興起,并非對她有旁的心思。 就與行人在路上碰見了一只快要被車輪子軋死的小貓,一時出于憐憫俯身救一救沒甚兩樣。 她感激他的好意,卻拒絕這帶著憐憫性質俯身隨手的一拾—— 蘇令蠻不愿將來在這無望的后院里枯萎,若然如此,還不如痛快地活到活不下去。 楊廷怔忪地看著她,他早前便知蘇二娘倔強,為妾也必非她所愿,卻沒料到即便性命受挾她仍固執己見,只可惜…… 他的耐性與好意也就到此為止了。 只不免還為這難得有些趣味的小娘子嘆了一聲:“罷了,隨你?!?/br> 蘇令蠻深深福下身去:“阿蠻告辭?!?/br> 楊廷背過身去,擺擺手,再無話。 蘇令蠻頓了頓足,“祝郎君此去一路順風,鵬程萬里?!睏钔⒌亍岸鳌绷艘宦?。 行至樓下,劉軒環胸懶洋洋地站著,見她一拍大腿“哎”了一聲: “這么快?” 蘇令蠻不錯眼地看著他:“小劉掌柜的,熱鬧瞧夠了沒?” 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得劉軒發滲,他“嘿嘿”一笑:“夠了,夠了?!焙韲悼趨s還是緊跟著咕噥了一聲:“看來是沒談攏?!?/br> 蘇令蠻不稀得理這個渾身上下都是戲的男子,抬腳便上了馬車。綠蘿腳停了停,輕聲道:“小劉掌柜的,做人還是謹言慎行的好?!?/br> 還不待劉軒反應,一個旋身上了車,馬夫“駕”了一聲,馬車便“得得得”地跑遠了,只留給劉軒一陣飛揚的塵土,他“呸呸呸”了兩聲,朝頂上半開的窗喊了聲: “清微,你就這么讓她走了?” 窗哐當一聲,關了。 劉軒跟只猴子似的,快速攢上了樓,哼哧哼哧道:“清微,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楊廷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喝了杯茶: “關你何事?” “嘿,我這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得,往后就算你后悔死,也別怨我?!?/br> 劉軒悻悻道,他就沒見過楊廷對旁的小娘子這般看待的,便那準未婚妻王三娘,不是連場面上的兩三句話都嫌多? 楊廷嗤了一聲,不信道:“阿軒,你這媒婆可是做出興致來了?” 他自己也承認,對蘇二娘有些不同,可這不同全是因著老麇谷,與她本身無甚太大關系。 劉軒自然不信,楊廷擲了酒盅,不耐與這胡攪蠻纏的兒時玩伴繼續在這事上死磕: “阿軒,蘇二娘子很好?!?/br> “可我與她不可能?!?/br> 劉軒突然沉默了,楊廷拍了拍他肩膀:“阿軒,我今日可要走了,不如讓我提兩壇子渾刀酒帶走?” “我呸!你想得美!”傷感登時散去,楊廷跳著腳道:“楊清微,做人可要厚道些!” 楊廷笑而不語,緊蹙的眉微微舒展開來,劉軒幾乎看呆了,喃喃道: “清微,你該多笑笑的?!?/br> 話音剛落,楊廷便收起了嘴角。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蘇府的馬車飛快地行駛在回程的路上。 來了西市,蘇令蠻先是讓馬車去濟民藥鋪那拐了拐,邱大夫這些日子雖成了她的仆役,她也未太拘著他,是以邱大夫還是日日來濟民藥鋪坐診的。 兩廂交談過,邱宇那頭倒是再沒人來尋了,好似那頭已經徹底放棄了這條線似的安靜。 蘇令蠻倒也不失意,直接上了馬車回程,只懨懨地支著下頷望向窗外,目中一片迷茫。 綠蘿覷了她一眼,小心問出了心中疑惑: “二娘子,你何不應下?” 蘇令蠻恍似沒聽見,就在綠蘿以為這問題要沒著落之際,反問:“綠蘿,你覺得我該應下?” 綠蘿點點頭:“教導奴婢的師傅曾經說過,除開背叛主公外,其余事都以保全性命為主?!笔且运荒芾斫馓K令蠻的拒絕。 從前往后的教育都告訴她,好死不如賴活著。 蘇令蠻搖搖頭,又點點頭,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她無意去說服綠蘿,可也無意去改變自己。 “綠蘿,或許跟著楊郎君回京,是最省時省力的方式,可那時阿蠻萬萬不會開心?!彼UQ?,嘴角露出抹調皮的笑來:“何況我定州蘇府,在京畿可還有一座靠山?!?/br> “二娘子是說……鄂國公府?” 綠蘿蹙了蹙眉,她在京畿聽聞過無數鄂國公府的傳聞,自然對這國公府印象不是太好。但不可諱言的是,這座靠著裙帶關系站穩了腳跟的國公府還是有些本事的。 蘇令蠻點點頭:“巧得很,還有半個月,便到鄂國公府每年下來挑人的時候了?!?/br> 兩者選一,她當然更希望選擇那個能讓她更有尊嚴地活下去的方式。 去做鄂國公府待價而沽的貨物,還有一搏的可能;若當真隨楊廷回了京,那便只能成為旁人后院里一只不起眼的金絲雀了。 綠蘿垂下眼:“二娘子所言極是?!?/br> 雖然她私心里仍然傾向主公,卻也不得不說二娘子這想法,才是更有尊嚴的活法。只要有價值,那么國公府自然不會放棄這么個好苗子。 何況,種種跡象表明:幕后之人也在京畿。 有國公府做靠山的二娘子,興許還能有找出真兇的一日。 蘇令蠻微微笑了:“綠蘿,你愿意跟我去么?” 此行前路或許危機四伏,若綠蘿不愿去,她便放她自由。 綠蘿怨怪地看著她:“二娘子,莫非你不想帶奴婢去?” “想,想極了?!碧K令蠻揉揉鼻子,老實承認道,一張俏臉蛋上滿是期待。 綠蘿“噗嗤”笑了聲:“奴婢沒什么親人,二娘子去哪,奴婢便去哪?!?/br> 蘇令蠻瞇起眼,快活地笑了起來。 馬車趕在午食之前回了府,她陪著麇谷用了午食,一下午便干脆呆在居士那跟著繼續學習針灸藥理,不肯浪費一丁點時間,跟只海綿般不斷汲取著醫理的一點知識。 其實這一個多月以來,她一直都是如此。 一本神農本草經和千金方幾乎是倒背如流,各種藥材也被翻了個遍,力圖從年份、真假上能一眼識別出來,進步神速,快得驚人。 原本麇谷居士只是本著看蘇令蠻順眼的心思教,想著讓她學會針灸也就完了,沒料到這小娘子悟性驚人,不過是半月便將這套針灸之術學了個七七八八,口稱是“被扎多了就通了”,一手針灸使得跟穿花蝴蝶似的,半點不差。 麇谷是見獵心喜,干脆沉下心來用心教,鬼谷子醫道一門堪稱當世一絕,蘇令蠻心知機會難得,幾乎是有空便學習辨藥抓藥,但因怕擾了居士,一些不難的問題便會逮了邱大夫問,倒也學了不少。 可惜藥理一門無速成之功,便蘇令蠻學得勤懇,也不過學了麇谷居士的一點皮毛,但普通的毒藥已然難不倒她了。 半日時間匆匆而過,就在蘇令蠻要辭別回房之時,她突然想起一事,轉身問:“居士,你這可有讓人暫時不舉的藥?” 麇谷居士講得口渴,正執了茶盅要喝,聽聞一口熱茶便噴了出來: “什么?” 他沒聽錯? 一個未及笄的小娘子問他要不舉藥? 麇谷突然覺得自己老了,跟不上了。 蘇令蠻干脆重新坐下身來,將之前在春日宴上那遭險些遭到欺辱之事講與居士聽,居士面上乍青還白,氣得是七竅冒煙,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這狗犢子還想舉?阿蠻,你也太心慈手軟了,就該讓他一輩子不舉!” 他蹭蹭蹭往里間跑,拽出藏得牢實的藤箱,隨便翻了翻,拿出一包用黑紙包著的藥,氣吞河海地遞過來:“拿著!” “讓那狗犢子一輩子不舉!” 蘇令蠻呆了呆:居士,你這隨身帶著不舉藥,好像也不是太正經? 作者有話要說: 居士:得意地叉會腰.jpg 阿廷:(摸摸鼻子)生化武器……好可怕。 第78章 納妾納色 吳鎮最近覺得有點奇怪。 說不出哪里不對, 但就是渾身上下不自在??吹交ㄆ坎蛔栽? 看到書桌不自在, 連看到……往日覺得最可愛不過的丫鬟, 也都稀罕不起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天。 直到某一天清晨醒來, 他才恍然大悟地發覺——原來自長大以后,日日清晨都會伴隨著他一塊蘇醒的東西沒有起來, 吳鎮才意識到哪里不對。 他不行了。 或者換個直白點的說法,他不舉了。 事關郎君的一世威名,和男子的個人尊嚴,他沒有與任何人說, 通房幾次三番引誘,他偷偷去藥店買了壯“金槍不倒藥”配合, 試圖喚醒這不中用的東西, 可惜即便是再烈的藥,喝下去該軟趴趴的還是軟趴趴, 半點起色都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