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何風晚一怔,隨即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地嘟囔:“她摸了你??!手還伸到你褲兜里了!” “那個時候,”極近的距離,足夠她看清江鶴繁眼中壓抑的黯沉,“我可沒有這種反應……” 順著他目光看去,何風晚瞧見那兩腿.間撐起了另一頂帳篷。 * 這把火一直燒到后半夜,何風晚聽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偶爾滾過沉悶的雷響,雪亮閃電劃下,她看見江鶴繁將用過的安.全.套裝入另外的袋子里。 “我男人挺環保的?!焙物L晚歪頭笑。 等江鶴繁轉過臉,視野再次陷入沉沉的漆黑。 他問:“還要開燈嗎?” 何風晚說不要。 于是兩個人并排躺入被子里,空氣中的玫瑰香味淡去,多了一抹快意后的生腥。 何風晚忽然說:“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樓煥說你不喜歡玫瑰的氣味?!?/br> “不喜歡,到現在也不喜歡?!彼兆∷氖?,有些依賴地側身緊靠過去,低聲說,“但是顧不上了,你比較重要?!?/br> “你知道嗎?在你來之前,我真的做了一個噩夢?!焙物L晚轉頭看他,趁著閃電看清他溫順安靜的臉,“和我嫂子一起離開家之前,我們清明節去給我哥哥掃墓。但為了提防我養父找來,就讓她先上山,我在山道上等她?!?/br> “當時往來的行人很多,我被擠來擠去的,掉下了田坎??墒谴蠹叶级⒅?,沒人伸手幫我,我自己上不去,兩只腳都插在泥里,就很害怕?!彼曇魸u漸放緩,仿佛陷入往事。 江鶴繁不解:“聽起來沒什么可怕的?!?/br> “我還夢到你,你也沒有幫我?!焙物L晚有幾分低落。 想想真實的情況,和夢里也差不了多少。 “夢而已?!苯Q繁勁瘦的手臂攬過她,輕聲安慰,“你們那的墓地是在山上吧?我以前也去過?!?/br> 第56章 何風晚雀躍地問:“你只說到過鎮上,怎么連墓地也去了?” “因為聽說墓地不大,兩座山而已,就沖動想去看看,然后發現的確是徒勞?!苯Q繁緊了緊手里握住的那只手,骨骼細巧,皮膚柔軟帶一點外面雨天的濕潤。 沉重的困意來襲,他慢慢閉上眼睛,任枕邊人小鳥一樣聒噪,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不會吧?你哪一年去的?快快告訴我!” 肩膀被搖晃著,江鶴繁撐起僅存的意識,說了個年份。 何風晚興奮地翻身,下巴墊在他胸口,“不就是我離開的那年嗎?說不定我們真的見過?!?/br> “嗯?”胸前拂過小股潮熱的鼻息,江鶴繁睜不開眼,只虛虛地摟過她,“我記得是下午去的,陰天?!?/br> “我也是下午!” “但我不記得是哪天了?!?/br> “唉……”興奮的勁頭一遇挫,她有些偃旗息鼓地嘆氣,“我也不記得是哪天,到現在只記得看到人家哭,身邊一圈人哄著,羨慕的不得了的那種心情?!?/br> “為什么羨慕?” “哭了會讓嫂子擔心,我已經給她添了很多麻煩,不想她覺得我是個包袱?!?/br> 雷聲漸緩,偶爾一下像從極遠處的天際滾過。 江鶴繁低眸,劃過的閃電勾出何風晚面部淡彩似的輪廓,像被洗去顏色一般清淺。但那電光隨即劃過心底,他清醒了一些,猶豫地開口:“……是個短發的小姑娘嗎?” “什么?” “我也在山道上見過,一個短發小姑娘哭得很厲害。她十三、四歲的樣子,家人都在哄勸,我路過的時候想到你,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br> 他說完等了片刻,何風晚沒有任何回答。 狂風裹挾雨水吹動帳篷,滲進來的微涼空氣漫著濕漉漉的植物氣味。 何風晚呆住了,心跳是拍打布面的雨滴,在耳中敲出隆隆的巨響。 江鶴繁聽不見動靜,納悶地伸手去摸她的頭,嘀咕:“睡了嗎……” “是不是……”何風晚急促出聲,又頓住,咽了咽嗓子,“她旁邊是不是還有另一個女生?” 江鶴繁記得有,但仍換上不確定的口吻:“好像是……不過她低著頭,我沒有看清長相。后來被人催著走,看兩眼就離開了?!?/br> 何風晚著急地一骨碌爬坐起來,問:“你那天是不是穿一雙深棕色的皮鞋?” 這雙鞋出現在離家后,每一個囚困她的夢里。 那個奇怪的男人總是穿著這雙鞋,居高臨下地默默注視她。 江鶴繁想了想,那時痊愈后聽從家人安排,入校學習商科,并逐步接手家中的生意。他第一雙johnlobb因此購得,算作人生的轉折點,揮別過去運動鞋的青蔥歲月。 于是他問:“你怎么知道?” “因、因為那是我??!”何風晚錯愕得話都說不利索,她頭臉發燒,兩手卻在冰涼地顫,“站站……站她旁邊的女生,是我??!” 蒙塵許久的記憶隨之喚醒,那些一度堵在胸腔排遣不去的委屈和傷痛,她全都想起來了。 這世上多得是說不出的苦楚、等不及的告別和再也無法相見的人,何風晚從來自比螻蟻,沒有存過做夢的心。哥哥離世后,她唯一的奢望是有人帶她離開,幸好有梁叢月。 如今得知,那人還可能是江鶴繁。 “晚晚?” 江鶴繁伸手去摸她的臉,觸到滴下的溫熱,緊張地也坐起來,環住她抱緊了,“唉,要是我早點找到你,你就不會經歷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br> 何風晚沉默地搖頭,連抽泣也悄然無聲,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有張沉郁悲傷的臉,還好他看不見。 她早就過慣了動蕩的生活,這一時光風霽月,下一時如何,不到下一時誰又曉得。 怎么能怪罪他。 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遺憾,何風晚想,要是早點見到,就能早點喜歡他了。 江鶴繁體會不到她紛雜的念頭,察覺雙臂相擁的人正在簌簌發抖,便輕撫她的肩膀,哄小孩一樣低聲說:“好了,我現在腸子都悔成赤橙黃綠青藍紫,只求你笑一笑?!?/br> 何風晚果然失笑,很沒面子地拿手拍他,“你這什么破比喻?!?/br> 之后她沉穩地睡去,夢中看到烈陽下的海面,浪濤聲規律地拍擊,水波青藍,大風叫人心曠神怡。 * 可惜醒來時,沙沙雨聲仍如細密的針腳在帳篷外勤懇地補綴。 何風晚看一眼亮起的朦朦天光,心頭滾過“糟糕”二字急忙拿手去推旁人,這才發現江鶴繁已經離開。 什么時候走的? 她還懵怔著,外面傳來隊友的聲音:“何風晚,天氣預報說暴雨還要再下一天,你快出來,帳篷不要住了!” 什么? 確認似地再看一眼枕邊空空如也,何風晚有些后怕地想,還好江鶴繁走了。 “風晚?你在嗎?”隊友困惑地提高音量。 “在在!我在!”何風晚忙不迭答應,“你等等我,我收拾收拾?!?/br> 姜洲齡和公主病的木屋房門緊閉,隊友幫何風晚把行李搬到自己這間,她和另一隊的一個模特合住。 熱情地幫何風晚搬來椅子,又打開暖風機烘干剛才搬運中沾水的行李箱,隊友擰開一瓶水,遞去:“雨林里天氣變幻無常,說是一天,興許傍晚就好了?!?/br> 何風晚接過水,說了聲謝謝。 隊友繼續說:“剛才那個負責野外訓練的陳指導也來了?!?/br> 何風晚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嗆了幾下,心虛地說:“……那么早?” “是??!公主病也這么問他,你猜他說什么?”隊友坐在床沿,架著腿回憶,“他說,和野外相關的一切都由他負責,各種意義上的指導?!?/br> 何風晚:“……” 各種意義上的指導,虧他想得出來。 何風晚又問出江鶴繁來時披著雨衣,沒有淋雨,更加確定他昨晚是有備而來。什么時候到達,什么時候離去,他全都算好了,這讓她不禁生出一絲待宰羔羊般的絕望。 斗不過他。 另一隊的模特躺在床上敷面膜,氣若游絲地說:“那個姜洲齡真奇怪,你看我們這一路,是個男人她都要勾搭著說兩句,從導演到攝影師,誰沒被她揩過油?對這個陳指導倒是一聲不吭,明明他才是極品?!?/br> 何風晚冷笑,心想她這是吃過那次部門活動的虧,長教訓了。 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三個人聊了一下午。 中途導演來過一次,憂心忡忡地看向依舊晦暗的天色,抵不住模特們一聲高過一聲地“沒事做還沒手機,絕對會死”,他把手機發給大家,叮囑一定不能將節目組的事情往外透露,一經發現,立即清退,必要時還將追究法律責任。 何風晚開開心心地登陸“招財今天動心了嗎”,更新一條:裙下俘虜[酷]。 胡亂翻幾個頁面,還不及兩分鐘,她收到消息提示,江鶴繁給她點了贊。 于是順著摸去那個“嗯”的賬號,何風晚心血來潮地翻看誰會給他點贊,一下看到姜洲齡拿照片做的頭像。 誰說她一聲不吭了? 小動作原來全做到背地里。 緊接著想起既然姜洲齡關注了這個賬號,自己的小號恐怕也被她盯上了,多半還是偷偷關注。 何風晚點開微.博設置,索性將“每天許一個愿”的簡介改為“別看了過得比你好”。 * 直至傍晚,屋外仍是暴雨如傾。 何風晚和另外兩人一起躺在床上玩手游,正在排位,隊友忽然問:“風晚,帳篷沒了,你今晚怎么辦?” “不知道啊,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焙物L晚愜意地翹起腳,又瞧隊友一臉茫然,便把話說得清楚些,“導演不可能不管我?!?/br> 然而她們誰都沒說話,臉上現出復雜的神情。 何風晚瞬間洞悉,安慰:“放心,一間木屋兩個人,我不會和你們搶地方?!?/br> 話是這么說,可她根本拿不準,這么大的雨,不住木屋不住帳篷,她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