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大概是由于性質特殊,通往停尸間的走道里連條縫都沒有,更別說換氣窗了。 畢竟死人是不需要開窗通風定時換氣的。 許風沐越過保安的肩往里瞅了眼,黑壓壓啥都看不清。 “我跟你說,”許風沐磨了三分鐘,殘存無幾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東平沒有我進不去的地方,你是想站著讓我進還是躺著讓我進?” 擱以前,別說三分鐘,他攔第一次的時候,許風沐就該硬闖了。 “沐爺你先忍忍,別動粗,我來想辦法?!崩矢枨茐蛄撕脩?,從聯系人里翻出來號碼撥過去,說了三兩句話。 半分鐘后,小保安得到上級下達的放行通知,不情不愿的讓了道。 朗歌把五張粉紅色紙鈔塞進小保安上衣口袋里,在他胸前拍了兩下,朝許風沐比了個請進的手勢。 “殯儀館不是你家開的吧?” 朗歌低調地炫富,“以前是,后來連帶其他社會福利機構一起轉給表親了?,F在雖然沒什么關系,找人通融還是能做到的?!?/br> “……”該死的資本主義家。 … 燈光昏暗的審訊室里,三個眼里冒著血絲的人面容憔悴。 矮警官耗著干啞的嗓子強撐起一絲威嚴,“根據之前的筆錄,案發當晚七點半你在涂家附近的超市行竊,八點十五被警方逮捕,之后整夜都在警察局。那么六點到七點半之間,你在哪里?” “偷啊,偷東西沒個過程嗎?”趙廣沒想到自己莫名奇妙跟命案牽扯上,聯想到前些天在局里聽到的風聲,“警察同志,我肯定是冤枉的。死者當人當鬼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你們人民公仆不能因為收了錢就污蔑我?!?/br> “老實點!”穆瑞重重拍了把桌子,挑起前額的抬頭紋,“誰污蔑你了?” 趙廣梗著脖子,“人是許風沐殺的,你們不敢動他,找我當替死鬼?!?/br> “誰告訴你是許風沐殺的?”穆瑞審了他大半天,趙廣非但不合作還開始栽贓。他氣得快要冒出火來,抽出別再矮警官腰上的警棍往桌上墻上一砸,“這里是警察局,說話得負責!” 趙廣嚇得腿軟,怕他們嚴刑逼供,扯著嗓子喊,“警察打人啦!” “你再給我說一次?”穆瑞拎起警棍作勢要抽,被矮警官奪下來,把他帶出審訊室消火冷靜。 穆瑞蹲在低矮的石階下抽了根煙,在云霧中一拍膝蓋,“這樣不行,得換個人來審?!?/br> … 東平城這段時間見閻王的人挺多,火葬場全天開工都忙不出來。由于附近的醫院和福利院收容所都會把尸體送過來,停尸房從一號到二十三號都排滿了,估計下了陰曹地府還得先領號碼牌。涂宏志的尸體在二十四號房,標準的雙人間,同房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 朗歌看了眼登記信息的資料卡,樂了,“挺好,當了鬼還能享艷福?!?/br> “就算是艷福,你還指望他倆在陰間結合生個小鬼出來?”許風沐推開門,揚起下巴示意,“進去?!?/br> “你讓我先進?”朗歌難以置信的確認了下,謹慎的走到停尸房里面,貼墻躲在旁邊等許風沐。 房間里是恐怖片中喜聞樂見的陰森,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擺設。里面的人都不需要光,也不需要家具。管理人員遵循人道的給他們提供暗無天日的環境,現在來會動的人了,才打開頂上吊著的小燈。 燈泡瓦數小,即使打開也頂多把黑夜倒流成黃昏。 許風沐直直走到裹尸袋前,掏出橡膠手套帶上,打開系統自帶的手電筒照亮??帐幨幍姆块g地板上放著著兩個裹尸袋,涂宏志的布袋比旁邊那個大兩倍,即使沒寫名字也很容易辨認。許風沐蹲下來解開系繩,把布袋往下一拉露出他翻著青紫布滿尸斑的臉,猙獰可怖地死相暴露在兩個人眼前。 殯儀館有專門修正儀容的人,但涂宏志出事后他唯一的家人涂南不知所蹤,連棺材都沒買,他老子的遺容便放任隨波逐流了。 朗歌站在他旁邊猶豫了兩分鐘,認命的蹲下幫他一起把袋子拿掉。 黑暗的房間本來就容易引起恐懼,要是他站在許風沐視線之外,等會肩膀上搭上一只手都沒人提醒—— 場景真是太美好了。 許風沐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從小到大死人見得多,死好幾天的也見過不少。除了必須觸摸男性軀體帶來的生理不適外,他在這里呆的無比自在。 剛開始見到涂宏志時他臉朝下,背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看起來相當兇殘。到殯儀館把人翻過來,許風沐才發現涂宏志正面沒有什么傷,各大重要內臟都保持基本完整,脖子也連貫的安在頭上。 按照常理,要殺死一個中壯年男性,應該直接從正面刺中要害,確保能夠讓他無力掙扎反抗??赏亢曛旧砩系膫壅Э春堇笨刹?,其實都只傷到了皮rou,最多在醫院輸兩包血又能復活。 兇手為什么不攻擊內臟等要害呢? 是捅刀的人認為背面容易下手呢? 還是當時的情況只能從背面下手? 雖然這些發現不能直接證明他的死因跟外傷無關,但起碼可以肯定外傷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許風沐掰開他的口腔,一股積郁在胸腔的濃重尸臭涌出來。朗歌受不了的偏過頭,有潔癖的人卻像是聞不到般用手電筒往他嘴里照。 “沒有異物殘留,中毒可能性不大…法醫鑒定結果天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總之能排除外傷致死,他很可能是器質性死亡,不排除失血過多?!痹S風沐得出結論,摘下手套站起來。 “我并不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浩大的工程結束,朗歌立刻閃遠,“我只想盡快到活人的世界里?!?/br> 過了今天,他以后再也不說許風沐有潔癖了。 “嘖,你是怕鬼嗎?”許風沐吐槽的同時身體晃了下,由于蹲在地上太久,他猛地起身后又朝后退了兩步,踩在身后那個軟綿綿的裹尸袋上。 他頓了兩秒,往后挪了下腳。 異常瘦小的裹尸袋整個往后退了幾厘米。 記得進來之前,門口登記卡上寫的是二十多歲的女性。 正常二十歲女性,體重范圍在四十到七十公斤。 許風沐微微睜大眼。 朗歌舉著打開手電筒的手機站在他對面,敏銳的捕捉到許風沐的表情,“怎么?” … 忙了兩個小時,沒能從趙廣嘴里撬出什么。目前得到的訊息除了帶有死者血跡的兇器,還有趙廣說在八點多臨近九點時,在警車上從涂家后院經過,見到有個人影從圍欄上翻過去。 “…反正就是個人影跳出來了,也有可能是我眼花?!?/br> 審訊資料散得滿桌都是,穆瑞抱住腦袋,腦袋里思緒混亂的跟漿糊似得。 “咱們審沒用,趙廣是老油條,肯定不可能輕易認?!彼浪蓝⒅P錄最后幾行字,目光落在最近反復出現在他眼前的名字上,“我得去跟正局申請個特批書,讓許風沐來當個輔警?!?/br> 矮警官短期內頻繁聽到這個名字,多嘴問了句,“許風沐,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是個特別牛哄哄的角色?!蹦氯鹪谀X子里大略篩選了下許風沐的信息,所有印象歸總在他當年挺直的背脊上,“本來,他應該成為拯救警界的未來之星?!?/br> 矮警官不信,“這么厲害?” 穆瑞鄙夷的掃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開始宣揚許風沐的偉大事跡,“我跟他同屆到警校,當時學校有些課程是全校一起訓練的,無論是爬高匍匐射擊潛伏還是刑偵經偵這些理論課,他都是穩穩的第一。教我們的警官天天夸他,說他能進國家隊…結果不知道為啥,中途跑去從商了?!?/br> 矮警官把話接過來,“經商啊…是不是因為他男朋友?” “嗯?”穆瑞懵逼臉,男朋友是啥。 許風沐脫單了? 為什么是男朋友? 他難道是個基佬嗎? 穆瑞眼前滑過一行字:黑!道!狂!狷!拽!酷!大!總!攻! 矮警官跟他解釋,“他跟上次被咱們抓起來的人,叫啥…朗歌…是一對。許風沐的不在場證明,是他跟朗歌在開房為愛情鼓掌?!?/br> 開房? 為愛情鼓掌? 啪啪啪?! “他…跟…朗歌?”穆瑞一臉驚恐。 這倆人的畫風合適嗎? 朗歌人設應該是霸道總裁吧,他那種性格不像是會主動躺平的??? 他倆,誰上誰下??? 可憐的穆副局接受了太多信息,已經忘記驚訝這倆老同學都是基佬這件事了。 第23章 023 許風沐只猶豫了十秒,他轉過身迅速扯開后面的裹尸袋。 朗歌舉著手機,越過涂宏志的尸體想過去幫他照亮。手電筒照出來的白光掃過袋子里的姑娘,朗歌看清楚尸體的狀態,邁起的腿停在半空中,思維瞬間劃過一線空白。他腿部的筋rou抽搐起來,身體站不穩往后栽倒,慘白著一張臉表情比鬼還可怕。 沒完沒了的視頻,忽生忽死的折磨,無窮無盡的噩夢,還有壓抑精神的窒息感… “靠!誰下的手?”許風沐罵了一聲,皺著眉把裹尸袋掀開一點。 袋子里的姑娘跟許風沐預想中的相同,沒有胳膊,甚至沒有腿,肚子上癟癟的凹下去。他扯開姑娘上衣,單薄的身板清晰可見肋骨的輪廓,其中幾根不自然的斷裂著。她肌膚上交錯著血紅的鞭痕燙傷,幾乎找不出一塊完整的地方。胸部有密密麻麻的針眼,傷口都還很新。 停尸房是按照尸體送來的時間放置,就是說她應該跟涂宏志死亡時間差不多。 “殯儀館收到這種尸體居然不報警,這肯定不是自然死亡,你…”許風沐想跟朗歌交流兩句,轉身發現他抱著腿坐在地上,目光渙散失焦,臉白得完全能裝成恐怖片里的午夜傳說。 一層金光鍍到頭發絲的人微微顫抖著,像是突然跌落神壇。 許風沐敢打賭,即使亞諾明天破產,朗歌臉色都不會比現在更難看。 “你暈血?”問話的時候,許風沐自己都覺得荒謬。這變態以前被他打得滿身血,也沒見暈過,還總追著自己處理傷口。 朗歌看向許風沐,余光又瞥見尸體的狀態。他身體一怔,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沒等他回答,外面響起腳步聲,小保安遠遠喊,“送別完了就出來啊,否則我們隊長會開除我的?!?/br> “哦,知道了?!痹S風沐不想節外生枝提前驚動殯儀館負責人,他迅速給姑娘把裹尸袋套上,邁開腿準備往出走。 朗歌還坐在地上沒動,似乎已經站不起來了。許風沐又折回來,拽住他的衣領簡單粗暴地把人拖出去。 小保安立刻上鎖,生怕他們多看一眼。關上門轉過身,他看到癱在地上的朗歌,“呦,咋了?” “怕鬼,嚇傻了。我送他回去?!痹S風沐腦子里還記掛著剛才輕得過分,踹一腳能進球網的詭異尸體,隨口回答了句。 “行,快點啊。我們有規矩,停尸房不能讓外人久留?!毙”0灿侄趦删?,才一步三回頭的沿著黑漆漆的長廊出去。 往外走的過程中,許風沐大概觀察了下這邊的環境。長廊又窄又黑,最多容納三個人并肩通過。左右兩邊都是小小的停尸間,兩層樓粗算有上百間房。 要是里面還有同樣情況的尸體,管理人員肯定知情,所以才會是這個反應…許風沐望著慢慢走向陽光的小保安,頓時明白為何此處防守嚴密的過分。 西區殯儀館肯定長期執行同樣的事,把那些來路不明的尸體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