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靜下心想想,就像陳不周說的,韓松不重視她的發現,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的發現雖然是真的,但是確實不夠嚴謹,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場,很有可能就是在給韓松添麻煩。 這個毛病跟了她好久了。 以前在一組,就算她說出的發現不嚴謹或沒有用,但所有人都相信她說的是真的,所以不僅不會對她提意見,而且還會認真地就她提出的發現進行調查,如果她的發現不嚴謹、那就把它查得嚴謹,如果她的發現沒有用、那就不去用。 甚至當其他組的人提到這點時,還被陸淼用“管它有用沒用,至少她能記起來,你有本事你也記一個啊”懟了…… 被他們這樣保護著,慢慢地,她就更加不注意。 這種情況愈演愈烈,直到今天,她遇到了并不那么相信她記憶的韓松,她的這個毛病才終于暴露了出來。也就是今天,她才意識到,她的這個毛病究竟有多大可怕,她竟然在說出她記憶的同時,還加進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的記憶里,有的明明只是“8點48分賀雨晴抱走晴那只貓”和“10點03分那只已經受傷的貓進了我的房間”,可在她過度想證明自己想法的時候,卻變成了“這只貓從8點48分被賀雨晴抱走后,直到10點03分才受著傷跑到我們的房間”。 她竟然用了“直到”! 她知道的只是兩個時間點的事情,她卻為了爭一口氣,為了讓自己的猜想成立,硬生生把它扭曲成了整個時段的事! 諸彎彎背脊發涼。 這是她絕對不能做的事,唯獨她、絕對不能做。 她怎么能這么說? 這比她平時在一組時還要不負責! 因為韓松不相信她、所以她著急了?口不擇言? 不是這樣…… 諸彎彎閉上眼。 她會這么輕率而反常,只是因為韓松他們是分局的人。 而她,她是刑偵總局重案一組的特聘顧問。 刑偵總局、重案一組、特聘顧問,隨便一個頭銜拿出去,都鍍著金光。 哪怕她羞于承認,但在面對分局的人時,她的心底難道就沒有一點虛榮嗎? 我是總局的人,總局的人是可以直接插手分局案件的。 我比你們都要強。 你們應該認真調查我說的發現啊。 你們怎么能不聽我的說的呢? …… 差勁透了。 在韓松的眼里,甚至在分局的這些探員眼里,她也一直擺著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吧。 因為有著超出常人的能力而驕傲,因為自己從不犯錯而自滿,這些不易察覺的毛病像病菌一樣在暗處滋生,讓她整個人都變得膨脹。 還好,今天,警鐘敲響。 正是因為她的記憶力比平常人更強,正是因為一組的伙伴相信她的記憶,她才更要嚴謹,說出的每一個發現、每一條線索都必須要是現實。 而作為刑偵局的一員,在破案時,更不應該混進個人的情緒。 更何況,她發現的這些碎片確實用處不大。它們只是碎片,根本拼湊不起來,也得不出任何一條對案情有幫助的準確線索。韓松他所做的事情,并沒有任何的錯誤。 想到這里,諸彎彎心里的不舒服徹底沒有了。 她眼神清亮地看向扭頭望著外面的陳不周。 陳不周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懶洋洋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別不服氣,光賭氣想著要證實自己才是破案的大忌?!?/br> 諸彎彎又想笑了。 如果現在在她旁邊的是陸淼,他肯定會安慰她“你別理老韓,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罩著你”。 而陳不周卻絕對不會這么說。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因為她從出生就沒了mama,她身邊的所有人都盡量遷就她、哄著她,只有陳不周不一樣。他會不動聲色地幫她出氣,也會暗地里幫她做很多事情,但對卻從來都不告訴她,藏著掖著,好像被她發現自己在對她好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但等到該嘲笑她的時候、該教訓她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會對她留情。 所以才會被討厭啊。 笨、蛋。 陳不周被諸彎彎笑得不自在,轉過身背對著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打了個哈欠。 “啊……好想抽煙……” …… “別想抽煙了?!?/br> 諸彎彎扯著他的衣服轉到他面前:“有件事我還沒找到機會跟韓松說……” 她把她對賀雨晴與劉政婚外關系的事向陳不周說了。 “動機、兇器上的指紋,現場沒有斗爭痕跡……” 陳不周把她從自己的衣服上揪掉,“光是這幾點,也不差不多能把兇手釘死在賀雨晴的身上了?!?/br> —— 下午16點05分,分局的第二批探員到了。 人手充足,他們開始檢查每個嫌疑人的房間。 在他們檢查期間,嫌疑人可以在現場監督探員的檢查,但在檢查結束前,還是只能看、不能碰。 所以,陳不周還是摸不著他的煙,他干脆眼不見心不煩、走到陽臺去吹風。 諸彎彎也跟了出來。 “你覺得他們能在這些房間找到線索嗎?”她問。 “誰知道?!?/br> 陳不周還惦記著他的煙,心情要多差有多差。 諸彎彎的心情也很沉:“兇器留在現場、沒有其他指紋,從凌晨2、3點到今早7點多,兇手有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處理痕跡,就算有什么證據,等到現在,恐怕也沒有了?!?/br> 她忍不住嘆氣:“我們知道的情報太少了?!?/br> 他們不是毫無頭緒,現在嫌疑人已經圈定在了黃宇、黃宗、魏文薈、譚笑和賀雨晴這5個人里,如果能知道得更多一點…… “沙灘上有個地方……” 突然,諸彎彎睜大眼睛,朝著沙灘,使勁去望。 “那里不對?!彼赶蛏碁┮惶?,頓了頓,然后懊惱地塌了肩,“那里今天早上就不對了,但我沒留意?!?/br> 她看向陳不周,有點為難地蹙著眉:“我想過去看看?!?/br> 如果這是重案一組在辦案,在諸彎彎說完這句話以后,陸三水肯定已經毫不猶豫往她指的方向跑了。 但現在辦案的是韓松的隊伍,而諸彎彎則是還沒洗清嫌疑的嫌疑人,雖然韓松沒有明確限制他們在旅店內的行動,可卻連諸彎彎的鑰匙都沒收了,提防的態度顯而易見。 這種時候,他是不會輕易讓他們出門的,尤其出門的理由還只是諸彎彎的一句“那里不對勁,我要去看看”。 但提還是要提。 “哪兒不對?” 聽到她的話,韓松立刻跟她走進了她房間的陽臺。 此時的諸彎彎對他已經沒有敵對的情緒了。 如果她還沉浸在對抗的意識里,現在恐怕會拉著陳不周偷跑出去證明自己。 “我沒辦法明確地描述到底哪兒不對,但跟昨天沙灘的樣子的比,其他地方的變化都是自然的,只有那個地方很突兀?!?/br> 她認真地問:“能不能讓人帶著我過去看一看?” 韓松回頭看了看,見旅店內現在不缺人,就帶著瘦猴和疤男一起,跟著諸彎彎和陳不周出了旅店。 幾個人沉默地走在沙灘上,突然,在離她發現不對的地方兩步遠,諸彎彎就停下了。 “就是這兒?!?/br> 所有人看過去,沙子下,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露出了一個小角。 疤男戴上手套,小心地把塑料袋挖出來。慢慢打開,看清里面東西的瞬間,他露出驚愕的神情。 “是什么?”韓松走近。 疤男抬頭:“是死貓?!?/br> 諸彎彎走過去,觀察片刻:“就是不見的那只?!?/br> 韓松沒有反駁,只是問瘦猴:“死因?” 貓的死因…… 瘦猴聽完,頓時就想回去拿pad喊人了。 但他眼神一轉,又看到了陳不周。見韓松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干脆地拉上了陳不周,兩個人一塊到死貓前研究起來。最后還是在得到陳不周點頭肯定后,才跑會來跟隊長匯報:“摔死的?!?/br> 他掄起胳膊做了個猛甩的動作,“被人反復用力往墻壁或者地板上……” 他欲言又止沒說完,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陳不周也走回來,低頭摘著手套:“賀雨晴房間衛生間的血跡,應該也是這樣造成的?!?/br> “為了埋它……” 諸彎彎看向陳不周:“你問我‘現場沒有任何的打斗痕跡,如果兇手是第三方,要怎么做到?’” 她鎮定地思考著,“如果兇手真的是房間里的第三個人,確實不可能沒有打斗痕跡,但如果劉政被殺時,賀雨晴不在房間呢?” “賀雨晴在12日凌晨出門,是為了埋它。她要避人耳目,不想被其他人發現,所以只能在半夜偷偷地出門。而當時外面正在下雨……” 她扭頭,問疤男:“她的衣服沒有濕嗎?” 賀雨晴尸體上穿的是一條黑色的睡裙,還粘上了不少血,表面上判斷不出有沒有被雨水打濕過。 疤男和瘦猴相視一望。 瘦猴轉身就想回去。但他還是停住,沒有動,看向韓松等命令,見韓松點頭后,才拔腿往回跑。邊跑還邊回頭,沖諸彎彎豎了一個大拇指,正好被韓松看到,嚇得他差點膝蓋一軟栽進沙里。 下屬這么丟人,韓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