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陸皇后見了,心知房太后是絕不會還王嬪一個公道了。她告了退,暗恨著出了小間。抬眼一望,恰巧看到姜靈洲的身影,頓時又有了主意。 房太后不理她,說不準,便是因著她陸之瑤是競陵王挑出的皇后;可換做是競陵王妃,便沒了這層妨礙。且那競陵王妃也是個硬氣人,嫁進來已有一段時日了,卻愣是沒讓梁妃討到過好處。 聽聞梁妃三番五次請那競陵王妃去自己宮中,可這競陵王妃一點面子都不給,次次都不理。后來梁妃又想法子賜了個美妾下去,那美妾還沒摸著競陵王的邊,就被打發出去嫁人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于是,陸皇后便走近了姜靈洲。 “攝政王妃,念了這會經怕是累了,不如去后頭歇一歇?”陸皇后笑說。 “也好?!苯`洲確實覺得有些累了。 兩人到了廂房里頭坐下,婢女們取了齋點茶水來,又有給陸皇后捏腿腳的。姜靈洲隨口問了句:“太后娘娘還在佛前么?” “是。太后娘娘心誠?!鳖D了頓,皇后又嘆道,“只是這樣心誠,也不知佛祖愿不愿保佑?!?/br> 姜靈洲聽她話里似有深意,蹙了眉問:“皇后娘娘可有人什么擾心事?” “說與攝政王妃,怕是叨擾了?!标懟屎筻艘豢诓杷?,“六宮之事,總也不好勞煩攝政王妃做主。橫豎只是本宮管教無方罷了?!?/br> 姜靈洲想到這陸皇后可是蕭駿馳親自選出來送進宮里的,娘家遠在膠州。除了那個誰都能拿捏、誰的話都聽的房太后,她也只能向攝政王府求助。攝政王府要是不幫這陸皇后,她便會孤立無援。 “皇后娘娘有話不妨直說?!苯`洲分得清輕重,便如是道。 “那攝政王妃便當本宮是在胡言亂語吧?!标懟屎蠓畔虏璞?,眼里望著房梁上七寶佛印,“陛下子嗣艱難,若是巧合,也未免太過巧合。本宮稍稍查證,得知妃嬪落胎之事多多少少都與那梁妃有所關聯。只是陛下偏寵,本宮也無可奈何?!?/br> 姜靈洲聽罷,心里略一思慮,答道:“皇后娘娘掌管六宮,事務繁多,若有顧不到之處,也是常事。這事兒我會與王爺說道。只是那梁妃跋扈,皇后娘娘還須多擔待一番?!?/br> 陸皇后露出一分慰意來。 兩人說完這事兒,又坐了一會兒,便出了廂房。晚上用了齋菜,便各自去房里歇了。大光明寺的客院隱在山里,東一座小院、西一座小院,又有朗月清泉、層葉疊浪,風景煞好。坐在客院里時,便能聽到流水潺潺之音。 姜靈洲累了一天,倦得不行。正欲梳洗之時,便聽到門外為霜道:“謝貴嬪娘娘來了?!苯`洲一懵,心里嘀咕著謝貴嬪又是哪家哪戶的閨女兒,忽然跑上門來打攪。 為霜開了廂門,見門外立著個巧笑倩兮的宮婦。 “這么晚了,還來打擾,實在愧怍?!敝x貴嬪并不進屋,只是站在外頭,遠遠道,“妾身這幾日作了些香片,有采了紅雪的,還有采了零陵和兜婁的,氣味各不同,卻都有安神靜氣之效。趁著今日大家都在,趕著分發出去?!?/br> 姜靈洲仔細一看,謝貴嬪的婢女手中捧著個小花籃,里邊裝了似香袋一般的物什,芳香怡人,有紅有綠,確實是女子平常用的東西。 “謝過貴嬪娘娘了?!彼?,“貴嬪娘娘可要進來坐坐?” “不了?!敝x貴嬪說,“這香片芳香濃郁,放在房里反倒是有些熏,掛在屋前便好。前頭的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也是這般做的?!?/br> 蘭姑姑向不遠處望去,見陸皇后的小院里果真也掛了個小香片,想來是大家都這樣做的,便對姜靈洲點了點頭。于是,姜靈洲收下了香片,掛于房檐上。 只是,自從在宮里出過事后,她就格外警覺,因而姜靈洲著意叮囑了白露,過一個時辰便將這香片收起來。 可是,還不等一個時辰過,蘭姑姑就渾身起了疹子,好像是對那香片里的東西過了敏。姜靈洲有些愁,因為這香片是他人所贈,若是丟了,則有些失禮??梢恢狈胖?,便要害蘭姑姑難受。 她想到人人屋前都掛了香片,便拿起一枚鑲紅寶對蝶的發簪,同蒹葭道:“你拿這香片去,與陸皇后的香片換一換。蘭姑姑過敏了,換一包香片來總沒事。順便拿了這簪子,與陸皇后賠罪?!?/br> 蒹葭應聲說是,便去了。不一會兒,果然換了個香片來,蘭姑姑的過敏之癥也有所好轉。于是,姜靈洲便安心歇下了。 那邊,陸皇后解了一身衣衫,拆了如云發髻,也恰好在床上坐下。她的心腹使女紈扇解了床簾,還有些不安:“娘娘,您說攝政王妃會理這檔子事嗎?” “若是她不理,剛才便不會譴婢女來同本宮換香片?!标懟屎舐?,“她必定不喜歡欠著旁人,因而本宮求她一件事,她便要求回來。不然,小小一個香片,何至于要本宮幫忙?直接丟了便是?!?/br> 紈扇笑了,說:“娘娘說的是。那梁妃怕是跋扈不了多久?!?/br> 陸皇后躺臥下來,嘴角亦嗪著笑。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房太后一副菩薩面孔”時,手抖打成了“房太后一副披薩面孔”…… 反復看了三遍都覺得沒毛病啊,差點就這樣發出來了…… 感覺劇情有些慢了 加一更~ 目標是快點打倒反派大混蛋~ 第46章 客宿夜 夜漸深, 榻上女子倚枕而臥。蓮紋帳勾低垂,素色簾幕下半露出年輕女子窈窕身形。窗外樹影婆娑,搖曳生姿。溪聲淙淙,不絕于耳。 “吱呀”一聲輕響,映著樹影的窗扇被人推開。一個著僧衣、踩布履的男子, 翻過了窗扇, 落入了房內。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那女子纖裊身形,不由輕笑一聲。丫鬟在外間睡得熟, 他悄然靠近的腳步不曾驚動已經睡熟的婢女。 僧衣男子撩起素帳, 坐上了床榻, 繼而便用單手扣住女子的肩臂, 另一手去撩她身上被褥。 這樣的動靜驚醒了床上女子,她頃刻間發出驚呼來。 “紈扇!如意!來人吶!” 陸皇后從夢中驚醒, 卻見到一個僧衣男子坐在自己枕邊, 又驚又恐, 登時奮力反抗起來。 她這一聲出口, 卻令那僧衣男子微驚:“怎么是……” 陸皇后一介弱質女流,又是自幼在閨中嬌養大的,雖學過騎馬射箭,可力道到底比不得男子,竟被按得死死的。她欲再呼救,卻被那男子悶住了嘴。 縱使陸皇后千算萬歲,也未料想到這由蕭家供養的大光明寺里,竟會出這等膽大包天之徒。 她奮力掙扎間, 手指拽下男子頭頂僧帽,卻見他一頭烏絲頃刻間落了下來,披了一身。月色盈盈,照亮他面頰一角,露出眼角一顆淚痣來。 竟是個假和尚! 誰在外間的婢女紈扇、如意等人驚醒,伴著雜亂的腳步聲,燈火倏然亮起。 “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男子見狀,只得松開了陸皇后,又從那窗里翻了出去,頃刻間便逃得沒了影兒。待紈扇推門而入時,只見窗扇大開,榻上的陸皇后衣衫凌亂,滿面慘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恐懼模樣。 “娘娘,這是……”紈扇大吃一驚,連忙替她的主子披上外衫,又去查看那道窗扇。陸皇后大口喘著氣,胸脯起伏不定。半晌,她狠狠將一個玉枕丟了下去,尖聲叫了起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陸皇后所遇之事,頃刻間便驚動了整片客苑,連房太后也自懵懵睡夢里驚醒了。上僧聽聞寺里的貴人出了事,忙不迭匆匆趕來,生怕貴人出了一二差錯,連累整個寺都落不得好下場。 “堂堂大光明寺,竟然出了如此肖??!”皇后身邊的女官桂姑姑差點兒咬碎一口牙,恨恨瞪著趕來的上僧,“竟敢行刺皇后娘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上僧額頭冷汗涔涔,連連跪地磕頭求饒:“皇后娘娘恕罪,是貧僧管事有失。只是我大光明寺向來只收虔心向佛之人……” “竟敢狡辯?!莫非我們娘娘還會拿此事同你玩笑?!”桂姑姑大著嗓子,大聲地嚷道,“還不快去抓人?!” “已去了!”上僧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 屋外如此熱鬧,姜靈洲自然也無法安然入睡。她披著衣衫起身,見屋外燈火通明,一團人聚在一塊兒,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便親自踏出了院門。 “這大半夜的,什么事兒如此熱鬧?”她打了個小呵欠,問。 “……竟然驚動了攝政王妃,實在愧怍?!标懟屎竺嫔痪?,又恨恨道,“這大光明寺里藏著賊人,夜半三更竟敢行刺于本宮?!?/br> 姜靈洲微驚。 這大光明寺可是皇家禮佛之地,佛徒的甄選向來最是嚴格。且寺內武僧眾多,極是安全。若有人大著膽子進了大光明寺,行刺皇后娘娘,豈不是自尋死路? 且…… 行刺皇后做甚? 她一介女流,娘家遠在膠州郡,既無寵,也無勢。雖是皇后,有著小小掌理六宮之權,卻始終斗不過梁貴妃,全依仗著攝政王府與太后娘娘的鼻息過活。 說話間,武僧們便推推搡搡著一個僧人來了。那僧人生的其貌不揚,走得踉踉蹌蹌的。上僧一見,連忙道:“娘娘,人已經抓到了?!?/br> 陸皇后一見,便攥緊了手。 剛才坐在她枕邊的那男子,分明不是眼前這相貌平平的僧人。那男子蓄著長發,且眼旁有一滴冶艷淚痣。那隱隱約約輪廓,竟好似那…… 想到此處,她連忙打住了自己思緒。 這絕無可能。 被捆起的僧人,一聽聞上僧稱陸之瑤為“娘娘”,立刻“噗通”一聲,跪在了陸皇后面前,哭喪著臉開始大聲嚷叫起來。 “我與王妃娘娘是真心的!”他說的話還帶點兒口音,似乎是齊國華亭地方的方言,“我與她在華亭就已相識,恨只恨攝政王棒打鴛鴦,硬要拆散我倆!”他說完,環顧四周,望著那些妃嬪,口口聲聲道,“你們也是為人妃嬪者,也心知求而不得之痛!不如放我與王妃娘娘一條活路吧!” 說罷,他就朝陸之瑤膝行而去。 一個作和尚打扮之人,卻說著“求而不得”;自稱與姜靈洲相識,卻又把陸之瑤認作了姜靈洲。這其中若是沒有貓膩,恐怕無人會信。 桂姑姑冷笑一聲,當即就要開口。姜靈洲卻搶先一步,興致勃勃地開口問,“哦?你說你與王妃娘娘是舊故?” 僧人扭頭看她,為容貌所驚,小小恍神了一陣,便鏗鏘答道:“正是。我從前乃是華亭奉行官,與王妃娘娘自小便識得?!?/br> 在場女眷,大抵都知道了這是怎么一回事,有的便發出輕笑來。 “噢?”姜靈洲興味愈甚,“那你今夜來此,是來做什么的?” “是王妃娘娘找我來的?!鄙诵攀牡┑?,“她說她嫁了攝政王后,對我萬分思念,想要一解相思之苦。因而,我才想方設法入了這大光明寺?!?/br> “一派胡言!”蘭姑姑橫眉冷目,道:“你所跪之人,乃是大魏的皇后娘娘。與你對話之人,才是攝政王妃。你連攝政王妃的臉面都不識得,還敢謊稱與王妃娘娘相識?” 那僧人一愣,頓時有些慌了。 桂姑姑也接口,板著老臉,冷冷說道:“竟敢污蔑攝政王妃,杖殺也不為過。來人吶——” “慢著,”陸皇后理了下衣襟,微微挑眉,對那僧人道,“我看你區區一介小僧,也無這樣大的通天本事進來這大光明寺。不如同本宮說一說,你身后有哪位貴人指點?興許本宮還能饒你一條賤命?!?/br> 僧人聽聞,登時額頭冷汗涔涔。 “我……我……” “算了罷,”一直在旁旁觀的房太后卻在此時慢悠悠地開了口,“鬧了大半夜,也該休息了。杖殺便好,這后頭的事兒自有大光明寺來管?!?/br> 房太后的話,比陸皇后管用的多,武僧們立時將那男子帶了下去。大光明寺內不可破殺戒,這男子約莫是要帶出去杖刑了。 陸皇后心有不甘,猶如百爪刺心般難受。她心里篤定此事是梁綠蕙所為,卻又不能順桿把她挑出來,心里有些埋怨起了次次都攪混水的房太后。她目光一轉,看到在旁瑟瑟發抖的謝貴嬪,又想到了一出好計來。 “這僧人緣何將本宮與攝政王妃認錯,本宮倒是極為好奇?!标懟屎蠖苏松裆?,目光落在謝貴嬪身上,“說來也怪,攝政王妃與本宮換了個謝貴嬪所贈的香片,今夜便發生這樣的事兒……” 謝貴嬪抖了一下,立刻跪在地上。她抬起頭來,清麗的面龐淌下兩行淚來:“皇后娘娘,臣妾與此事絕無干系。這香片誰人都送,太后娘娘、毫州王妃、靜妃jiejie都是有的,臣妾也不知為何娘娘會遇到這樣的事兒……” “好了!”房太后的語氣里有些埋怨了,“皇后,你也別把怨灑到別人身上了。大家都累了,各自回去歇著吧?!?/br> 陸皇后噤了聲,眼中是滿滿的不甘。 她壓下怒火,恢復了平日里端莊從容的模樣,回小院去了。 房太后叮囑姜靈洲等人回去好生歇息,自己則去陸皇后房中安慰她。房太后時常這樣,各打五十大板,兩頭都作好人。此刻她也是特地去給陸皇后臉面的。 “皇后,你是六宮之首,也須寬忍些?!狈刻笏孛媲宓?,步入了陸皇后的房間,口中喃喃有詞,“哀家知道,梁妃多少有些得罪你,可那梁妃是皇兒心上的人?!?/br> 陸皇后垂首,面上恭恭敬敬聽著,心底卻有些不耐。 這房太后翻來覆去,就只會說這幾句話,和她兒子一樣,一心護著梁綠蕙,也不知是圖些什么。想要扳倒那梁綠蕙,還得仰仗攝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