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節
一想到這種可能,邵明淵只覺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如錐刺心。 對親情他已經沒有期待,此生能與昭昭攜手便是最大所求,倘若婚事橫生波折,他大概會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來。 窗沒有開,書房中光線昏暗,邵明淵靜靜坐了許久,猛然站了起來。 逃避不是辦法,大不了他臉皮再厚點,岳父大人要是想悔婚,就哭給他看好了。 杏子胡同黎府。 “大老爺,侯爺來了?!?/br> “請進來?!?/br> 不多時邵明淵掀簾而入,目光在緊挨著黎光文而坐的喬昭身上一掠而過,見禮道:“小婿見過岳父大人?!?/br> 黎光文伸手一指:“坐吧?!?/br> 邵明淵默默坐下。 黎光文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水,斜睨著邵明淵:“外頭那些消息我都聽說了?!?/br> 邵明淵垂眸,恭恭敬敬聽著。 “此事到底是真是假?”黎光文正色問道。 邵明淵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回稟岳父大人,此事是真的,小婿確實是外室子?!?/br> 說出這話,邵明淵耳根微紅。 他憑軍功掙得如今的地位,從不覺得出身決定一切,可是唯有在昭昭的父母面前,方覺氣短。 黎光文認真看著邵明淵:“那你是現在才知道的,還是早在定親之前就知道了?” 邵明淵臉色發白。 “父親——”喬昭忍不住喊了一聲。 黎光文拍拍喬昭,示意她不要說話。 喬昭只得遞了個無奈的眼神給邵明淵。 邵明淵老老實實回道:“早在定親之前我父親便對我說過了?!?/br> “那你們靖安侯府這是騙婚啊?!崩韫馕睦淅涞?。 邵明淵臉色微變,慚愧道:“是小婿做得不好,應該一早對岳父大人稟明的?!?/br> “我問你,你還有沒有事瞞著昭昭?” “沒有?!鄙勖鳒Y立刻道。 “那以后再遇到事你不會瞞著她吧?” “不會的,夫妻同心,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小婿都會與昭昭商量?!?/br> 黎光文這才滿意點頭:“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就好?!?/br> 邵明淵心中微松,卻不敢相信這么容易就過關了,呆呆看著黎光文。 黎光文不由樂了:“怎么,想讓我管飯???” “呃,那小婿就卻之不恭了?!?/br> 岳父大人愿意管飯,看來到手的媳婦不會飛了。 “行了,去飯廳吧,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咱們爺倆好好喝一杯?!?/br> “是?!鄙勖鳒Y飛速看了喬昭一眼。 “昭昭也來吧?!崩韫馕牡?。 飯廳里果然已經擺好了酒菜,黎光文端起酒杯與邵明淵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待到酒過三巡,黎光文打開了話匣子:“今天叫你來,就是看你會不會說實話,要是油嘴滑舌我可不放心把女兒交給你?!?/br> “小婿口拙,從不會油嘴滑舌?!?/br> 黎光文已是有些喝多了,瞇著眼點頭:“這樣很好。明淵啊——” “小婿在?!?/br> “不要在意那些風言風語。一個人的品格是由出身決定的嗎?正室所出就人品高潔,外室所出就卑劣不堪了?都是狗屁!”黎光文又舉杯喝光。 “父親,您喝多了?!眴陶岩膊欢詾榈镍欓T宴怎么就變成了喝酒談心了。 “我沒喝多?!崩韫馕难凵窬Я?,“就算喝多了,我心里明白著呢。這世上正室所出的嫡子千千萬,但能擋住北齊韃子那些豺狼虎豹的唯冠軍侯一人耳。明淵啊,你就好好做你自個兒就行了,不必在意世俗偏見。還有,還有昭昭——” 黎光文茫然四顧:“咦,昭昭呢?” “父親,我在這呢?!眴陶褵o奈道。 黎光文拉起喬昭的手放到邵明淵手里。 邵明淵怔住。 “昭昭啊,你也不許因為明淵的出身就亂想。他對你的好,為父看在眼里呢——”黎光文確實喝多了,話沒說完便趴在了桌子上。 喬昭看向邵明淵。 邵明淵卻忽然別過眼去,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下。 “庭泉?” 邵明淵恢復了如常神色:“昭昭,我們扶岳父大人回房歇著吧?!?/br> 安置好黎光文,喬昭送邵明淵出去。 “幕后之人先是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又曝光了你的身世,就是為了讓世人都關注到這一點,但這些對你來說頂多是美玉微瑕,我估計他們還有殺手锏沒使出來?!?/br> “我已經派人著手調查了,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br> 首輔蘭山府邸的書房中,蘭山輕輕敲著書案,其子蘭松泉推門而入:“父親,您找我?” 第651章 父子同心 “這個你看看?!碧m山把一張素箋推給蘭松泉。 蘭松泉掃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一個人的生辰,具體到了某日。 在大梁,生辰八字是一個人很私密的信息,除了議親時會拿給媒人,等閑不會讓旁人知道,蘭山遞給蘭松泉的這張素箋上就沒有寫明此人生于某時。 “你猜這是誰的?”蘭山笑呵呵問道。 蘭松泉這些年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很多算計政敵的手段都是他想出來的,可以說是一肚子壞水,聽蘭山這么一說眼珠一轉,脫口而出道:“冠軍侯?” 蘭山笑著點頭:“不錯,正是冠軍侯?!?/br> 蘭松泉在蘭山對面一屁股坐下來,納悶道:“父親,您打聽來冠軍侯的生辰做什么?” 蘭山身體后仰,調整了個舒服的坐姿,不緊不慢道:“外頭的傳聞你沒聽說?” 蘭松泉嗤笑一聲:“冠軍侯是外室子的事?這個不都傳遍了,我能沒聽說嘛,不過這個不能作為咱們攻擊他的理由吧,您要真以此上書,非招皇上一頓罵不可?!?/br> 蘭山淡淡瞥蘭松泉一眼:“當然不能以此上書。你這些年雖然很長進,但十幾二十年前的事恐怕沒有留意過。靖安侯年輕時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留在京城的時候不多,那時候他與妻子是出了名的恩愛?!?/br> 蘭松泉一聽打起了精神,坐直身體道:“父親,您的意思是——” 蘭山年紀很大了,努力抬了抬眼皮露出渾濁目光,緩緩道:“要是冠軍侯與靖安侯的三子年紀換一下,還能說靖安侯后來圖新鮮養了外室,可看冠軍侯的年紀,那時候靖安侯留在京城的時間都不多,難不成還有心思養外室?” “父親,您就直說吧,早年的事我確實沒怎么留意過?!碧m松泉雖不明白蘭山為何說這些,卻隱隱覺得他即將知道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蘭山渾濁目光落在寫有邵明淵生辰的素箋上,聲音轉輕:“明康五年,鎮遠侯被我參倒,全族上下皆被斬首,可是鎮遠侯的幼子并不在其中,當時的解釋是鎮遠侯幼子胎里帶了毛病,行刑前就已經夭折了?!?/br> 蘭松泉眼睛猛然一亮:“明康五年,算算正是二十一年前,而冠軍侯如今二十二歲。父親,您是不是猜測冠軍侯正是鎮遠侯那名幼子?” 蘭山緩緩點頭:“不錯。原本沒有外頭流傳的消息我是從沒往那方面想的,可是現在有了冠軍侯是靖安侯外室子的傳聞,與其讓我相信靖安侯二十多年前會養外室,我更相信這是他李代桃僵,保下了鎮遠侯的幼子!” 蘭山閉上眼睛,思緒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明康五年,那可真是腥風血雨的一年。 肅王叛亂,他借此扳倒了鎮遠侯,他還記得當時為鎮遠侯求情的官員跪了一地,甚至有御史撞死在龍柱上死諫,好在那時候皇上對與肅王有關的事深惡痛絕,沒有動搖決定。 靖安侯正是替鎮遠侯求情奔走的官員中的一員。 思及此處,蘭山渾濁的眼神驟然射出一道精光。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冠軍侯是鎮遠侯的遺孤也罷,不是也好,他都不會冒這個風險,務必斬草除根! “父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咱們得弄死冠軍侯!”蘭松泉激動得臉紅脖子粗。 蘭山拍拍蘭松泉的肩膀,心道:到底是他親兒子! “父親,早年的事您可有什么線索?”激動過后,蘭松泉恢復了冷靜。 蘭山瞇起眼睛嘆了口氣:“過去太久了,縱是有什么線索也斷了?!?/br> 蘭松泉狠狠一笑:“線索斷了不要緊,證據還不是人弄出來的,再者說,咱們的皇上真的想殺人,可不需要什么確鑿的證據?!?/br> 蘭山緩緩點頭。 他當了數十年的臣子早已看明白,對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對臣子動刀更需要的是借口,從來不是證據。 “父親,那我就去忙了,爭取等皇上出關時給他一個驚喜?!?/br> 蘭山擺擺手:“去吧,我上了年紀精力不濟,這些事就靠你了?!?/br> 蘭松泉風風火火出去了,蘭山喝了口茶,靠著椅背閉目養神起來。 靖安侯府中,氣氛低沉至極,下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唯恐惹了主子不痛快平白挨罵。 以往侯府是靖安侯夫人當家,靖安侯夫人禮佛后換了世子夫人當家,侯爺對闔府上下來說就是老好人般的存在,從沒有人見他發這么大的火。 世子所中,靖安侯世子邵景淵挨了一頓狠打后起不來床,世子夫人王氏正坐在床邊給他上藥。 “哎呦,你輕點兒?!?/br> 王氏輕撇了一下嘴角:“世子,您何必惹侯爺生氣呢——” “你懂什么!”沒等王氏說完,邵景淵就翻了臉,因為牽扯到傷口又是連連呼痛,“母親都快被氣死了你看不到嗎?憑什么邵明淵春風得意,青云直上,我卻要眼睜睜看著母親受苦而只能當啞巴?” 王氏并不認同邵景淵的話:“現在世人都知道侯爺寵妾滅妻了,咱們侯府成了世人指指點點的對象,又有什么好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