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邵明淵被看得頗不自在。 喬昭嘆了口氣:“邵將軍,你是在抗拒治療嗎?” “我沒有?!彼皇菦]法在一名年輕姑娘面前寬衣,哪怕這個女孩子一直強調自己是大夫。 “你有。我在你眼中,看不到求生的意志?!眴陶岩徽Z道破。 這個笨蛋,他或許沒有自殺的念頭,但也沒有求生的欲望,大概就是順其自然過一天算一天。 他是和尚嗎? 就算是和尚,也沒有真的盼著早登極樂的。 邵明淵頓時沉默了。 喬昭跟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喬昭先開口:“因為那些信?” 她其實理解邵明淵的痛苦,靖安侯夫人沈氏,說是心如毒蝎也不為過。 別說是邵明淵,即便是她,知道今天的事后,那一匣子信就成了壓在心頭的小山。眼前這個人,似乎也不再是一個讓她想起來就又惱又怨、代表著丈夫這個名頭的符號了。 他曾經給她寫過一封封家書,她若是能收到,早早就能積滿一匣子了。 有她的回信,他也許會寫得更多。 不知為何,思緒飄到這里,喬昭心中驀地一酸。 當時她要是就這么死了,那可怎么辦呢? 因為知道了,所以才知道,如果永遠不知道這些是多么遺憾。 喬昭抬手,輕輕按了按眼角。 “黎姑娘——”邵明淵輕輕喊了一聲。 “邵將軍是見慣生死的,應該比我更明白,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人死了,便什么都沒了?!?/br> 這樣的大道理,她本來不必要講,可誰讓眼前這個笨蛋似乎鉆牛角尖了呢。 邵明淵慘淡笑笑:“黎姑娘說的是,人死了,就什么可能都沒了?!?/br> 他的妻子死了,所以他再沒有了照顧她、保護她,甚至……愛她的可能。 “那也不一定?!眴坦媚锷焓?,落在邵明淵衣襟上。 第264章 反悔 她的語氣有些奇怪,讓邵明淵一時之間忘了反應,直到獨屬于少女柔軟的指腹落到衣襟上,才如夢初醒。 “我自己來,呃,不,讓晨光來吧?!币庾R到屋內二人獨處,邵明淵忙走到房門前,伸手打開了門。 晨光一個趔趄沖了進來。 邵明淵眉頭一跳,強忍著把這偷聽的混賬再踹出去的沖動,淡淡道:“給我寬衣?!?/br> 小半個時辰后,喬昭收起銀針,提筆開了一個藥方交給一旁親衛:“邵將軍近來情緒波動太大,于病情恢復不利,我開了個寧心靜氣的方子,邵將軍記得按著方子抓藥喝?!?/br> 她語氣溫和,諄諄叮嚀,邵明淵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女孩子不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睿智的青年女子。 “邵將軍明白了么?” 邵明淵回神,點頭:“明白了?!?/br> 喬昭起身:“那我就回去了?!?/br> “好,今天勞煩黎姑娘了?!?/br> 邵明淵欲要起身,被喬昭制止:“邵將軍不必多禮,你能好好休養,對大夫來說,比什么都強?!?/br> 邵明淵看著少女一本正經的樣子,莫名有些想笑。 喬昭走到門口,回頭:“邵將軍,明天見?!?/br> 邵明淵一愣,而后道:“明天見?!?/br> 直到喬昭走了,他還在沉思:黎姑娘對他的態度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邵明淵吐血昏倒的事并沒有傳出去,擺在江遠朝桌案上的,是喬昭一天之內進出冠軍侯府兩次的情報。 江遠朝用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桌案。 在南方時,黎姑娘認識了長容長公主府的公子池燦,留興侯府的世子楊厚承,泰寧侯府的世子朱彥,回到京城又認識了冠軍侯邵明淵,喬家的公子喬墨。 這丫頭究竟有什么特別的呢,能讓這些人另眼相待? 想到這里,江遠朝啞然失笑。 黎姑娘也認識了他,他又何嘗不是莫名就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呢? 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比旁人耀眼,猶如驕陽,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比如—— 他的腦海中緩緩浮現出另一道倩影。 自從與義妹定了親,他已經鮮少去想那個人了,不是忘記,而是似乎連想念的資格都失去了。 叩門聲傳來:“大人——” “進來?!苯h朝收回思緒,面上波瀾不驚。 一名下屬走進來:“大人,刑部尚書府有了動靜,寇尚書的長子寇伯海親自去了冠軍侯府?!?/br> “寇伯海去了冠軍侯府?”江遠朝眸光一閃,“這么說,是關于喬公子被寇伯海的妻子沈氏暗害一事了?行了,我知道了,繼續盯著吧,有情況速速來報?!?/br> 下屬走到門口,江遠朝開口:“讓江鶴來見我?!?/br> 不多時江鶴小跑進來:“大人找我?” 江遠朝沉默了一會兒,道:“黎姑娘那邊,你繼續去盯著吧?!?/br> “咦,大人不是說以后不盯著黎姑娘了嗎?” “多話!”江遠朝臉一沉。 他后悔了不行嗎? 對,他就是反悔了。 原先是出于私人的興趣對那個小姑娘多留意了一些,可是現在,這個小姑娘隱隱結了一張網,網住了許多關鍵人物。 他有種預感,黎姑娘一定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既然與公事有關,他當然可以反悔了。 不知為什么,江遠朝忽然就很想知道小姑娘發現被錦鱗衛又盯上后的反應了。 或許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吧。 “還不快去!” “屬下這就去!”江鶴暗暗撇了撇嘴。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他家大人自從定了親,脾氣反而越發陰晴不定了呢? 不過也是,江大姑娘那脾氣實在不是普通男人能消受的,他家大人這樣算是好的了,要是換成他,直接暴走了。 “若是再被黎姑娘發現——” 江鶴腰桿一挺:“大人放心,屬下最近努力提高了潛伏水平,要是再被黎姑娘發現,您盡管罰屬下去刷馬桶好了!” “呵呵,出去吧?!苯h朝笑笑,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這笨蛋被黎姑娘發現不是必然嗎,看來以后刷馬桶的差事有人干了。 邵明淵按著喬昭的吩咐老老實實吃了藥,一覺睡醒,就有親衛來報:“將軍,刑部尚書府的大老爺過來了?!?/br> “人在哪兒?” “門廳里喝茶呢?!?/br> “什么時候來的?” “有兩刻鐘了,屬下們想著您在休息,就沒打擾您?!?/br> 那位大老爺雖然算是將軍大人的舅父,但什么也沒將軍的身體重要。 反正等等也不會掉一塊rou,將軍要是責罰,他也認了。 “把寇大老爺請到會客廳去?!?/br> 邵明淵穿好外袍,整理一番瞧不出一絲病容,這才抬腳走了過去。 寇伯海已經等得心煩意亂。 冠軍侯這是什么意思?他好歹是長輩,就這么把他晾在一邊? 最近家里已經讓人焦頭爛額,調查毒藥來源的事遲遲沒有進展,雷雨夜那個“女鬼”留下的白綾帕子又成了一家人的心病。 臨來前,父親便叮囑他,若是冠軍侯熱情恭順依舊,那么當著冠軍侯的面就不必提毛氏下毒的事,私下讓喬墨認一下白綾帕子上的筆跡就行了。 倘若冠軍侯態度冷淡,那就證明冠軍侯對喬墨在尚書府的遭遇心知肚明,這樣的話,就把毛氏的事和盤托出,以免冠軍侯誤會更深。 如今看來,冠軍侯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當初才執意把喬墨接走。 廳內沒有丫鬟,就連茶水都是親衛端上來的,幾名高大威猛的親衛站在廳里,讓寇伯海越發坐立不安。 冠軍侯總不會為了喬墨對他下手吧?他可是他的舅父! 可話又說回來,聽說冠軍侯在北地殺人都不眨眼的,這樣的人,誰知道會不會兇性大發—— 寇伯海抬起袖子擦擦汗,就聽腳步聲傳來,幾名親衛立刻挺直腰桿低下頭,齊聲道:“將軍!” 一身白袍的邵明淵走進來,語氣淡淡:“讓舅父久等了,明淵剛剛有些事,沒有脫開身?!?/br> “不妨事,不妨事?!笨懿H滩蛔≌玖似饋?。 邵明淵走過去,從容點頭:“舅父請坐,不知舅父今日過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