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陳伏確實不懂,微微一笑:“三爺和夫人是少年夫妻,我自然不懂??扇隣敹??!鳖D住,“好了,話說完了。我也不陪章大人轉悠了。夫妻間的事我不懂,也是瞎出主意。具體事宜,還勞三爺斟酌?!?/br> “我知道了?!币还稍暌庥腿欢?,章年卿煩不勝煩。他不喜歡在兒女情長里打滾,眼下太平盛世,朝堂穩定。偏偏內宅又不得安穩。 章年卿終于肯挪動尊步回內宅,馮俏還沒睡。素顏清麗,站在桌前練字。章年卿朝她走了兩步,想了想,先去倒熱水擦臉。 章年卿笑著問馮俏:“等我?” 馮俏莞爾道:“聽前院說你早就回來,一直在和陳先生談事。索性就等著了?!?/br> 繞桌過來,章年卿熱水燙過帕子,一抹臉渾身舒坦。馮俏接過帕子,摸著他的手道:“手上水沒擦干凈?!蹦门磷硬了?。 章年卿靜靜的看著她發渦。 “看我做什么。章大人如今招人喜歡,自薦枕席都找上府來。天德哥不留著眼睛看小姑娘。盯著我有什么好?!瘪T俏嫵媚的看了他一眼,促狹道。 章年卿道:“說什么呢。不是來找陳先生的,怎么都往我身上推?!?/br> 馮俏故作憂郁的嘆氣,“是啊。不過陳先生搶手是假象,大家盯著的,可是陳先生背后的人?!?/br> 章年卿含糊應著,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的,他試探道:“俏俏,我說假如。假如,這些人真的這么煩,不如騰幾間屋子,隨便扔幾個人進去。咱們繼續過咱們的日子,留個耳根清凈?!?/br> “是誰?!瘪T俏竭盡冷靜,她聽到自己這么問。聲音不住顫抖,好像是哭了。 “沒有誰?!闭履昵錈o奈道:“算了,你當我沒說?!彼]著眼睛沒有看見馮俏的表情。睜眼,馮俏肩頭顫抖,章年卿去掰她的肩,以為她哭了。驚慌道:“俏俏?!?/br> 誰知馮俏沒有哭,安靜的看著他,問:“天德哥,你看上誰了?!?/br> 章年卿重重嘆氣,“真的沒有誰。是我想差了,算了。不提這件事了,是我莽撞?!狈鲱~道:“這兩天暈頭轉向,想一出是一出。俏俏你別見怪?!?/br> 馮俏忽然掙開他,笑道:“哪里是沒想清楚?!鳖D,“天德哥見過林大人了吧?” 章年卿一愣,“哪個林大人?” 馮俏道:“刑部按察副使?!?/br> “白日見過。你問他干什么?” 馮俏點點頭,“原來是這樣?!?/br> 馮俏這一點頭,無端讓章年卿想起年輕時的往事來。記憶如花般散開,清風陣陣也吹不散章年卿心中那點郁結。 他一直知道自己娶了個妒婦,兩情相悅時他不在意,彼時兩人情濃意蜜,也容不下第三人。 新婚燕爾時他不在意,大男子本當寬容女子。當馮俏相濡以沫的陪伴他數十年之久,兩人早已親密的不分你我。 靈魂契合比**交歡還讓人沉醉。他也不在意。如今馮俏,章年卿有些痛心。不知如何開口,良久才勸道:“幼娘,信我?!?/br> 都怪陳伏,出的什么瞎主意,他也夠混蛋。正欲多解釋幾句。 馮俏叫丫鬟鋪好被子,“天德哥,睡吧?!?/br> 章年卿松口氣,“好?!?/br> 第二天章年卿下朝后,馮俏不在府里。一問下人才知,馮俏回去探望馮先生了。 章年卿心沉到淵底,“夫人什么時候走的?!?/br> “早上。給三爺做過早膳,三爺上朝后沒多久?!?/br> 第219章 天色將晚,馮俏還沒有去意。 丫鬟們手腳輕便的收拾著碗筷,孔丹依用帕子按按嘴角,瞥眼女兒,“新鮮,和天德吵架了?” 孔丹依年過半百,仍風韻不減,一雙美眸洞悉世情,“說說吧?!笨椎ひ辣砬榈?,溫柔的看著女兒。 老實說,從馮俏嫁進章家門哪一天,她就已經做好準備。 少年夫妻,在一起哪能沒有隔閡??椎ひ罍蕚淞艘欢亲釉?,她想著,幫女兒渡過一個個難關。這樣他們老去的時候,馮俏和章年卿總能熬成老來伴。 可惜,這些年從來沒用上過。 不過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 若是可以,孔丹依寧愿一輩子都沒有開導女兒的機會??蓛刃纳钐?,到底是擔心的。矛盾隱藏在暗潮下,與其等著不知什么時候爆發,孔丹依寧愿在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將膿擠出來。 長痛不如短痛。 馮俏性子倔,說服她需要強有力的話語。否則,她會挑出一個又一個你語言上的漏洞,將你的話全部推翻。然后清清冷冷的看著你,目中似遺憾,似失望。 幼娘從小就這樣,她腦中自有一片天地,旁人進不去。如今有人進去了,只怕又要出來了。 馮俏翻著書,像個鋸嘴葫蘆。眼眶隱隱淚花,仔細一瞧什么也沒有??椎ひ赖溃骸笆裁炊疾徽f,你跑回馮家做什么?!彼溆驳牟幌駛€母親,“吵架,回娘家。馮幼娘我在家是這么教你的?” 馮俏抬眸,求助的看向母親??椎ひ漓o靜的看著她,“恩,不想說?” 馮俏猶豫半晌,低聲道:“娘,章天德有別人了?!?/br> 孔丹依道:“繼續?!?/br> 說出第一句后,以后就不難了。馮俏聲音恢復正常,平靜道:“他想納妾?!?/br> 飯桌下,一雙玉手一根根攥住,秀氣的指尖血涌如潮??椎ひ绬?,“他同你這么說的?!?/br> “是?!瘪T俏道:“章天德昨晚說,他想在章府給他的紅顏知己騰間屋子?!?/br> 孔丹依又問:“你不回去是等著他認錯,服軟,上門道歉?” 馮俏低道:“我不要他納妾!” 啪,孔丹依扇了她一巴掌,馮俏捂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委屈極了。 孔丹依收回隱隱作痛的手,冷漠道:“你不想章天德納妾,娘懂??赡悴辉S章年卿納妾,我倒想問問你,誰教你的?!?/br> 馮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那爹和公公怎么就能不納妾呢?!?/br> 孔丹依道:“那能一樣嗎。你婆婆給你公公生了三兒一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當年他本來就是高娶,怎么能富貴了就忘記根本?!?/br> 眼淚終于砸下來,馮俏大哭道:“我也給他生了一兒一女??!”雙肩抽泣,馮俏第一次覺得崩潰。她滿心絕望,為什么連母親都不理解她。是章年卿變心了,心里有人了,明明是他錯了。 為什么大家都在譴責她。連自幼疼愛她的娘都說她錯了。 孔丹依說,馮承輝是高娶,后來調任也都是衍圣公幫的忙。馮承輝理虧在前,故而后來即便孔丹依沒有給馮家生一個男孩,馮承輝也沒有再娶??蛇@兩個例子,并不能代表不納妾就是正常的。 孔丹依淡淡道:“馮幼娘,你真的是被寵慣了?!?/br> 被母親接二連三的推向對立面,馮俏嚎啕大哭,胡攪蠻纏道,“我不要。我不要他納妾,我不要他身邊有別的人。娘,你是我娘。你怎么能幫著章天德說話!” 孔丹依別過臉,忍下心疼,強硬道:“若是其他事,娘恐怕還能幫一幫你??烧履昵浼{妾,你讓娘怎么管。你是當家主母,管他良妾貴妾賤妾,你拿不住,還是管不???若是管不住,你大可以來問娘?!?/br> 馮俏不想聽這些話,她覺得母親十分殘忍。母親明明知道她的心結在哪,明明知道她在乎的什么。硬生生左言右他,拿一把刀在她心上扎窟窿。 馮俏不想聽大道理,從昨晚到現在,她腦子很亂。她不知道這件事還能對誰說,早上一個沖動跑娘家,原以為娘會開導她,勸勸她。好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誰曾想孔丹依比章年卿還傷人。 “可他心里有人了啊,有別人了!”馮俏崩潰道:“我和他成親這么多年都沒聽過要娶上別的女人。這次,不知道他在外面遇見哪個女人了。在家里和我大吵大鬧,非要娶妾。是他變心了,你為什么要罵我!” 馮俏發瘋似得胡攪蠻纏,“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這是你們給我挑的人。娘,我是你親女兒嗎。你怎么處處偏幫著章年卿。如果連你和爹都不偏我,這天下沒有誰會偏我了?!?/br> 孔丹依隱忍著,反問馮俏:“你想讓娘怎么幫你。讓你爹你先生的名義命令章年卿不許納妾?去孔家找嬰瑋,讓他以衍圣公的名義管教章年卿?還是讓你爹聯合昔日同僚,和暉圣閣的學生針對章年卿?” “不,不是。我絕無此意!”馮俏慌亂道。 孔丹依凝望著她,認真聆聽:“那你讓想娘怎么辦?!?/br> 馮俏啞口無言。 孔丹依道:“俏兒,娘沒有交過你這么做人媳婦,更沒有這么教過你做宗婦。章年卿不領宗,這些年你忘記了做宗婦,沒什么。你連做人媳婦都忘了,你讓娘該拿你怎么辦?!?/br> 孔丹依張開懷抱,馮俏‘哇’一聲撲進她懷里,哭的像個孩子。 “娘,我沒忘。我什么都沒忘。只是我嫁的是章年卿,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們快二十年的夫妻我舍不得?!?/br> 一聲舍不得,無限眷戀。 孔丹依嘆息,輕輕拍著她,心疼不已。章年卿,呵,確實沒有比這更狠的。 “幼娘,這世道對女人本來就是不公的。娘一直在想,怎樣能你活的更好。怎樣讓你嫁的更舒坦,想來想去,娘才發現,要么娘護著你一輩子不嫁,要么”孔丹依沒有說下去,長長嘆一口氣。 孔丹依道:“男人最怕乍富貴。只是娘沒想到,章天德也是俗人?!?/br> 馮俏淚痕干在臉上,喃喃道:“娘,我該怎么辦?!?/br> 馮俏孤立無援極了。 很好,馮俏終究不在糾結兒女情長,知道結局解決問題了??椎ひ罍厝岬溃骸澳銓⒛翘斓氖略颈窘o我講一遍?!毖a充道:“不許添油加醋?!?/br> 瞪她一眼,什么章年卿的紅顏知己。沒有添油加醋才怪! 馮俏打個哭嗝,一字一句開始講起昨晚的事。講完,孔丹依一臉神色無奈,“章年卿不是已經答應你不納妾了嗎?!?/br> “根本不是要不要納妾的事。他若嫌沒面子,什么樣的妾我都給他納??伤臉幼?,分明是心里有人了?!瘪T俏哽咽道:“他變心了,他有別人了!”越說越氣。 孔丹依沉沉嘆口氣,這一晚上似乎把所有氣都嘆盡了。她道:“娘知道了,你先在府里住下。要接明稚過來嗎?” 馮俏垂著首,從母親懷里抬起頭。不好意思搖頭道:“明稚在孔家和亭姐兒一起玩兒?!焙冒胩觳判÷暯忉?,“我不想把孩子攪合進來了?!?/br> 孔丹依笑,“知道害羞了?!毙α诵?,“你說你們兩,孩子都滿地跑了。還哭哭啼啼的鬧矛盾?!狈愿老氯?,“去把小姐閨閣收拾出來?!?/br> “幼娘,去睡吧?!?/br> 這是孔丹依給馮俏說的最后一句話。 馮俏眼前似乎筑起一道城墻,無比安心。 章年卿在章府枯等一夜,馮俏一夜未歸。 這么多年,章年卿第一次嘗到苦等的滋味。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馮俏在和他鬧什么脾氣,為什么突然發這么大火。 馮俏以前不是這樣的。這么多年了,章年卿自認為了解馮俏。俏俏狡黠、溫柔、善解人意,可從不胡攪蠻纏。 第一次,馮俏連給他解釋一句的機會都不給。 回娘家?更是聞所未聞。 可馮俏偏偏兩件事都做了,走的悄無聲息。安靜的連鹿佑和明稚都沒有發現異樣,府里下人更是沒有任何懷疑。反倒因章年卿的屢屢盤問,府里上下都在議論,主子爺和夫人發生什么事了。 一夜未睡,次日天一亮。章年卿頭痛欲裂,一個早朝都上的渾渾噩噩。章年卿不對勁,陳伏很快就察覺。匆忙跑去書房問,“三爺,你前晚不會直接問夫人了?” “什么?”章年卿正頭疼給馮先生寫拜帖,想方設法見馮俏一面。章年卿道:“我問什么了。不對,你讓我問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