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許淮其人十分有才華,是當地有名的天才,也是許家最看好的兒郎。和章年卿少年天才不同的是,許淮是’大器晚成‘型的,其經歷也極富傳奇性。 馮嵐今年四十出頭,卻有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孫子‘。她對許淮十分之好,好到許家人都挑不出一絲毛病。 許淮父親時常感慨,別說繼母、繼祖母。親生母親、親生祖母也就這樣了吧。 據說,許淮幼時極為木鈍,八歲時連千字文都背不全。許家上下別提多失望。只有馮嵐,對許淮極為耐心。不僅教他讀書習字,還在他頂著個蠢貨的名聲時,’騙‘了當地一位富商家的女兒,來給許淮沖喜。 不知是馮嵐的誠孝感動了天,還是沖喜真的起了作用。 許淮突然開竅了,縣試府試院試,一路披荊斬棘,奪冠而歸。正當萬眾矚目之際,開泰帝突然變革科舉政策。 一時人心惶惶。 前廳,章年卿正在逐字查看許淮的策論卷,他不知許淮過往,只覺字字珠璣,鞭辟入里。文章讀起來一詠三嘆,繞梁三日而不絕。其中的很多觀點、政論都讓人覺得耳目一新,振聾發聵。 章年卿越看越喜歡,雖然他比許淮還小兩歲,內心卻驀然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一時興致高漲,不免多說了幾句。 許淮事先受了叮囑,將章年卿的話暗記于心。 祖母說,正是皇帝調任京官的檔口,章年卿好端端的回來祭什么祖,這又不是他章家的祖宗。八成這就是朝廷授命的京派官,你去找他看文章,看在親戚的份上,他不會趕你的。 便是認錯了,他不是也不要緊。人家是前新科狀元,指點你幾句,也足夠你受益終生了。 許淮才思敏捷,為人聰慧。除了有點依賴祖母,對馮嵐唯命是從,倒也是個好男兒。他對章年卿一口一個’小姨夫‘,喊著喊著,章年卿竟也聽習慣了。 此后半個月里,許淮頻繁出入孔家。章年卿恪守底線,一直沒向許淮吐露過什么。許淮不急不惱,只讓章年卿幫他指點文章,別的也不多提。 章年卿對他越發有好感。 京城里,王國舅四下找不到王皇后和四皇子,焦急上火。每天都大發雷霆,嵇玉濤戰戰兢兢,頂著王國舅的怒火,敢怒不敢言。說來說去四皇子是從自己手里丟的,王國舅沒殺了他都算好的。 嵇玉濤頭疼不已,他把汀安都掘地三尺了。還是找不到人,一點消息都沒有。王皇后和四皇子仿佛人間消失了一樣。 他們不敢想,不愿意接受那個最壞的結果。 七月初二,八月鄉試的相關事宜已經緊鑼密鼓的展開。許淮頻繁拜訪章年卿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傳出去。 一時間,孔家門庭若市,稍微敏銳一點的人都察覺到什么。連因地方百姓向章年卿伸冤而生氣的官員,都對章年卿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章年卿正焦頭爛額,趙鶴又跳出來演了一場負荊請罪的戲碼,好不熱鬧。 那日風和日麗,七月的太陽火熱,毒辣。 趙鶴當著眾人的面,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赤著膀子,背著荊條。一路磕到章年卿腳下。 章年卿唬了一跳,瞪著眼睛看著趙鶴?!澳氵@是干什么?!苯o他使眼色,你怎么自己加戲? 趙鶴懂了,回他一個眼神。章年卿懵了一會,什么意思??? 趙鶴無奈,只能清清嗓子,開始進入正常,他高聲道:“章大人!”伏地嚎啕大哭:“求你救救我弟弟?!?/br> 章年卿找回點狀態,一臉深沉的看著他,平靜道:“起來,有話慢慢說?!?/br> 趙鶴長跪不起。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擠成一堆,叫做一團。一個個都捂著眼睛,從指頭縫里偷偷看趙鶴。珠珠看的都走不動道了。 趙鶴身材委實好,肌rou結實,孔武有力。他練武之人,又不像趙虎那樣三大五粗。小姑娘們的春心蕩漾。 章年卿一側頭,看見馮俏搭著珠珠的肩,也在踮著腳朝外看。冷著臉,對趙鶴道:“去書房說話?!?/br> 趙鶴一駭,咕噥道,三少爺演的可真像,嚇死了。嘴里不忘道:“哎!”連連感激之情,扔掉荊條,綁起衣服跟在章年卿后面去了書房, 趙鶴在孔家動靜鬧的不小,兩人在書房議事期間,不少人過來在馮俏這邊旁敲側擊,都被馮俏搪塞走了。 送走了外人,馮俏自己在屋里坐立不安。 趙鶴是遇見什么事了嗎。 還是天德哥讓他去辦什么事沒辦好? 他弟弟不是趙虎嗎,他要救哪個弟弟? 馮俏一頭霧水,忽的想起,好像從汀安離開的時候,趙虎好像就不在船上了。 書房里,趙鶴抱著茶壺狠狠灌了一大口水,抹著嘴道:“差點渴死了?!彼吨敖笊葲?,“天可真熱?!?/br> 章年卿瞥他一眼,冷道“衣服穿好?!?/br> 趙鶴一愣,訕訕整理衣衫,低頭認錯道:“對不起三少爺,我失儀了?!笔掷镅杆僬碇毠?,直到將自己收拾的一絲不茍才罷手。 章年卿擺擺手,問道:“找到趙虎了嗎?!?/br> “找到了,他們在山海湖附近藏著?!壁w鶴道:“我照你話,在嵯峨渡口附近的小鎮置辦了房子。然后才動身去找虎子的?;⒆咏o我留了我們行走江湖時的暗號。沒費什么力氣?!?/br> 頓了頓,又道:“太妃和小皇子身子都還不錯,趙虎還綁了個江湖大夫給他們看病?!?/br> 聞言,章年卿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沒想到虎哥那么一個五大三粗的人,還有這份細心?!?/br> 趙鶴一笑,沒有說話。與其說虎子心細,倒不如說,他心存冀望??偱沃履昵溥€能救他,盼著一切還有轉機。否則他又怎么會在乎那對母子的死活呢。 第一步已經走出去?,F在的問題是,怎么不動聲色的聯系嵇玉濤。兩人商量了一個時辰,仍覺有不妥之處。 最后,章年卿道:“我再仔細想想?!?/br> 趙鶴猶豫半晌,吞吞道:“章大人,還有一件事?!?/br> “說?!?/br> “汪靄他,他去找烏蓬幫為你報仇了?!?/br> “什么!”章年卿大驚失色,“怎么回事?!?/br> “都怪我沒攔住他?!壁w鶴懊悔道:“虎子給我換藥的時候,問起這件事。我如實說了。汪靄知道后很激動,他說反正拐了皇子太妃也是死路一條。橫豎都是死,不如去把那群狗娘養的宰了!” “虎子原本也要去。汪靄,”趙鶴想了想,換了個尊敬的稱謂:“汪大哥說我們兄弟倆章大人你還有安排,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孤身一人去了烏蓬幫,去時只帶了一對雙刀?!?/br>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 第61章 章年卿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汪靄單槍匹馬,雙刀飛轉,在安靜的滄江上,和烏蓬幫的船眾廝殺的畫面。只是想象一下,便覺得兇險萬分。章年卿閉了閉眼,輕聲道:“我何德何能?!?/br> 趙鶴看著章年卿臉上風云莫測,心中一震:“章大人?!?/br> 章年卿嘶啞道:“他去多久了?!?/br> “快五天了吧?!?/br> 章年卿側眸問,眼底有淚花:“還沒回來?” “沒回來?!?/br> 章年卿深吸一口氣,一拳砸在桌上,“莽撞!”兩行眼淚砸下來。 屋子里一片死寂,良久,章年卿道:“就算他死了,被扔進滄江了。也得把尸骨撈回來埋了?!?/br> 趙鶴驀地抬頭,不敢置信。 章年卿高聲道:“毛竹,把上次我交給你的箱子抬過來?!?/br> 毛竹將一個四角包銅邊的梨花木小箱抱過來。趙鶴見他抱的輕松,忍不住踮了踮,問章年卿:“這是什么?” 章年卿微抬下顎,指指箱子,“打開看看?!?/br> 趙鶴不明所以,打開箱子,看見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像,咂舌道:“畫的可真逼真?!笨戳艘粫?,他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指著其中一張畫像,驚呼:“這不是萬先生嗎?” 章年卿笑著點頭,“你家少奶奶畫的?!?/br> 趙鶴懷著崇敬的心情,又將圖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展開大圖,對著船圖比照,喃喃道:“我的天,衍圣公的外孫女都這么厲害。衍生公真的是神吧?!彼钢惶幍?,對章年卿激動道:“這個,這人我認得,我那天跟他交手了?!笔掷镌椒娇?,越看熟悉的面孔越多。 趙鶴震驚到無以復加,“三少爺,你是娶回家個寶貝啊?!?/br> 章年卿翹著嘴角,“那是當然?!?/br> 汪靄的生死未卜壓的章年卿心里沉甸甸的,他撫摸著畫卷,道:“我今晚會將這些重新臨摹一份,明天你用這箱東西去找烏蓬幫的萬先生,向他換汪靄。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鳖D,“如果他不答應,你就帶著東西去找剿匪總兵趙喜山?!?/br> 趙鶴道:“那嵇玉濤……” “不急?!闭履昵浯驍嗨溃骸笆掠休p重緩急,咱們的戲耽誤一兩天不礙事?!?/br> 士為知己者死,趙鶴心中大震,不管是從章年卿一意孤行要撈趙虎,還是一門心思要討汪靄。趙鶴每一次都在重新認識他這位三少爺。 誠然,趙虎深陷泥潭是三少爺馬失前蹄的惡果。汪靄陷入險境也是因三少爺而起。 可這世間多少死士都是為了保車棄卒而死。像三少爺這種傻子,能脫離干系的事,還要背在自己身上。趙鶴搖搖頭,真不知道該說他重情重義,還是他還年輕,不知取舍。 趙鶴呼一口氣,不過,不管怎么樣,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連趙鶴自己也沒察覺到,他的心已經徹底偏向章年卿。再不單純是陶金海送給外孫的護衛,真正的將章年卿當主子。 趙鶴拱手道:“全聽章大人安排?!?/br> 章年卿沒有察覺到,趙鶴已經不再喊他三少爺。 夏夜,高空弦月,清風徐徐。 章年卿脖子發僵,屈著手指艱難的活動關節。想著他如今不過是臨摹一遍,便渾身發酸,指節發痛。馮俏當初畫了七個日夜,勞心記憶,勞心畫卷布局,勞心還原細節。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又是何等辛苦。 思及此,章年卿抖擻精神,繼續和畫卷死磕。他總不能連個俏俏都不如。 回房時,已是深夜,房間里等還亮著。章年卿止住云嬌和珠珠請安,輕手輕腳進去。 馮俏靠著床頭熟睡,手里攥著一本藍皮白線書,珠珠方才跪在腳踏便給馮俏打扇子,此時人走了,細柄絹紗圓扇躺在腳踏上。馮俏胸前起伏平穩,睫毛翹起,章年卿彎腰親了親她眼皮。 章年卿渾身發痛,憐惜的摸了摸馮俏側臉。替她拿掉手邊的書,馮俏迷迷糊糊一睜眼,推了他一把,嘟囔道:“你別挨我,熱?!?/br> 章年卿手中一頓,將書扔在一邊,替她解開里衣,“裹這么嚴實,不熱才怪?!?/br> 馮俏已經重新進入夢鄉,睡的香甜,像小豬一樣無憂無慮。 章年卿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腳踏上。撿起紗扇看了看,認命的替馮俏扇起來。 可氣的是,馮俏居然一點沒發現換人了,還頤氣指聲的:“不涼快,用力點?!?/br> 不對啊,她平時也不和珠珠和云嬌這么說話。 章年卿微瞇著眼睛,不動聲色,出其不意的抬頭。果不其然,馮俏正偷偷掀開眼皮覷著他。 四目相對,馮俏一陣心虛。翻了個身,若無其事的嚷道:“怎么這么熱……”又睡下了。 “用力點?”章年卿毫不客氣的上床,在她耳旁吹氣,曖昧道:“你把這句話換個場合說我更愛聽?!?/br> “沒羞沒臊?!瘪T俏背著身子,聲音像悶在鍋蓋里,連紅通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