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科場邊上的酒樓里,比起外頭的熱鬧,這里空蕩蕩靜悄悄,大白天的門被關上了,幾個高高大大的人守在門里。 樓上雅間,一位年輕男子坐在臨街的窗前,看著底下放榜的光景,邊上一位中年男子恭敬地說:“皇上您看,那位大概就是這黎州院試的院案首,名叫凌出?!?/br> 新君項潤,神情淡漠,目光徐徐掃過去,卻在他們身邊的馬車上,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而他身邊的人果然也瞧見了,慌慌張張地說:“皇上,那是不是娘娘,是不是皇后娘娘?” 他忙喚人來,命他們立刻去找皇后,項潤一抬手:“不必了,朕想看看她在這里做什么?!?/br> “可是皇上……” “就這樣?!表棟櫝领o地喝了口茶,反而吩咐,“去打聽一下,這個凌出的來歷,卻不知明年,還能不能在殿試上看見他?!?/br> 這邊對此渾然不覺,待二山去見了主考官,報了八月鄉試,登戶籍領名牌等等,許多事忙完后,一家人便轉回白沙鎮,去接素素和陳大娘,一道到醉仙樓好好吃一頓。 一路上歡歡喜喜的,似煙竟是對小晚說:“等八月他來京城鄉試,你們若是來,我想法子來見你們可好?” 張嬸和小晚對視一眼,小晚輕聲道:“娘娘,您還是不該隨便跑出來才是,當然了,若是皇上知道的,您是大大方方來的,能再見面自然是開心的?!?/br> 似煙目光微微黯下,笑道:“是啊?!?/br> 雖然這有些掃興,但今天是高興的日子,衛似煙有幸參與到一起,才不會委屈自己,去接了另外兩個她沒見過的母女,一家子人在醉仙樓大吃一頓,日落前才回客棧。 可回到家,馬車還沒到客棧門前,卻突然停下了。 小晚掀開簾子,被唬了一跳,客棧外,齊刷刷站著上百號人,衛騰飛首當其沖,滿身怒氣,等在路口。 正文 062 能吹一輩子呢 凌朝風已翻身下馬,眾人也紛紛就地下了車,衛似煙站定見這光景,心中一嘆,她許是在場唯一不懼怕哥哥的人,又或是知道,怕或不怕,都是一個結果。 那些士兵模樣的人,倒也沒為難大家,整齊地讓出一條道路,好讓小晚他們回家。 凌朝風上前向衛騰飛行禮,小晚怯怯地跟在皇后身邊,小心地問似煙:“將軍是從川渝趕來的嗎?” 衛似煙只是一笑,再看向哥哥,他一雙眼睛像是燃了火,長這么大,他從沒這樣瞪過她。 進了客棧的門,店里黑洞洞的,張嬸彪叔忙著將燭火點亮,彼此的視線越來越清晰,小晚看得見衛將軍風塵仆仆,眼中布滿了血絲,像是連夜趕了很久的路。 小晚看向凌朝風,凌朝風微微搖頭,他們已經可以用眼神心意交流,小晚問相公是不是他背叛了皇后,凌朝風否認。 卻是在這一刻,衛騰飛開口了,一巴掌拍在他身旁的八仙桌上,震天響。 “衛似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拿三十萬川渝軍的性命開玩笑,我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嗎?“衛似煙別開目光,倔強地不言語。 衛騰飛盛怒至極:“父親為了川渝軍鞠躬盡瘁,把一生都獻給了軍隊,你是想看川渝軍毀在我的手里?沒有將士們,哪里來你錦衣玉食的安寧,衛似煙,不是要你去龍潭虎xue,不是送你去刀山火海,只求你安安分分做個皇后,做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你都做不到?你對得起川渝百姓嗎,對得起三十萬大軍,對得起爹娘嗎?” 衛似煙一道寒光射向哥哥,已然被激怒了,將門虎女,豈是柔柔弱弱之輩,一步逼上前,凝視兄長道:“爹娘生下我,沒養過我沒管過我,我要對得起他們什么?而你們三十萬個男人都搞不定的事,指望我能做到什么?你怕皇帝裁撤軍隊是嗎,可太平盛世,要你們做什么用,太上皇打了兩年梁國,都沒帶你們一兵一卒,可見這大齊,早就不需要你們了,你們又何必犧牲我來抵死掙扎?” 小晚在邊上聽得心驚膽戰,連她都明白這話說不得,生怕衛將軍一個巴掌就招呼在皇后腦袋上,皇后到底瘦弱,哪里經得起…… 可讓她目瞪口呆的是,衛將軍沒有扇meimei的耳光,卻是一轉身,將靠在門里的掃把拎起來,平日在小晚手中巨大的掃把,在他手里就跟玩具似的。 身形高大的人,行動如此敏捷,一眨眼就沖回了皇后身邊,拽起她的胳膊,竹竿在空氣中抽出駭人的呼嘯,一聲又一聲,一鞭又一鞭,抽打在皇后的屁股上。 “只怪我沒教好你,我現在來教你?!毙l將軍怒火沖天,仿佛離開八丈遠都能被點燃。 衛似煙先是被打蒙了,待痛楚讓她清醒,哥哥手里的竹竿依舊不停,她本能地掙扎想要逃,卻被哥哥輕易就按在八仙桌上,當著這么多的人撅起了屁股。 小晚嚇壞了,想要沖上來阻攔,卻被相公死死拽住。 她這邊就要和凌朝風掙扎上了,那邊抽打的聲音還不停,忽然聽見冷冷的聲音在門前想起,一聲“住手”,仿佛鎮住了店堂里的空氣。 瞬間的肅靜,抽打聲停止了,只聽得見皇后的喘息和抽噎,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店門前,那里站著長身玉立的男子,很年輕,二十來歲的光景,淡漠神情,不怒而威,走進幾步,對怒氣沖天的衛將軍說:“看在我的份上,別打了?!?/br> 趴在八仙桌上的似煙,癱軟地跌坐下去,臉上滿是淚水,身體微微顫抖。漸漸的,她把臉埋了起來,不知是不想看見別人,還是不想被別人看見。 小晚跑來攙扶似煙,要送她去樓上的屋子,但見衛騰飛走向那年輕的男子,可男子卻一伸手擋住了,似乎不要他行禮,反而緩緩走到了小晚和似煙的面前,他打量著狼狽不堪的人,卻是道:“現在是跟我走,還是要再留幾天?” 衛似煙目光糾結地看著他,又看向一旁氣勢洶洶的兄長,終是倔強地別過臉,什么話也沒說,一瘸一拐地扶著欄桿上樓去了。 小晚不知如何是好,見凌朝風向她遞眼色,立時安了心,便跟著上去了。 不知樓下現在是什么光景,似煙進了房,就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被褥間嗚咽哭泣,小晚在身后輕聲問:“娘娘,您疼嗎,打疼了嗎,要緊嗎?” 剛才那一陣亂,皇后起碼被抽了十幾棍子,他哥哥下手又快又狠,看得小晚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怯怯地問著:“要是很疼,拿冷帕子敷一敷才好?!?/br> “他打我,他打我……”衛似煙抽噎著,泣不成聲,“要是皇帝不來,他要打死我嗎,他還是不是我哥哥,衛騰飛這個混蛋……” 皇帝?小晚腦袋嗡的一下,她剛才就沒工夫去想,來的那位年輕人是誰。 只聽見咚的一聲,衛似煙抬起淚容,見小晚跌坐在了地上,沖著她呆呆地念:“是皇上,是皇上?” 平民百姓若得見天顏,能吹一輩子呢。 樓底下,衛騰飛與凌朝風已向新君行禮,項潤悠悠將客棧里看了一圈,見樓梯下也站著兩個人。一位身形高大樣貌粗獷,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婦人眼眉里帶著幾分說不出意味的驕傲,似乎得知他的身份,一點也不驚訝。 項潤反是淡淡一笑,沒有計較他們是否行禮,轉回來問凌朝風:“可以在這里住幾天嗎?” 凌朝風從容應道:“客棧有上房,只怕怠慢皇上?!?/br> 項潤不以為然,但他隨行的大臣著急得不行,連聲勸阻:“皇上,這荒郊野外的,實在是住不得。不如您到黎州府,再不濟縣衙也……” “衛將軍在此,你怕什么?”項潤不屑地瞥他一眼,負手便要往樓上去,撂下話說,“有衛將軍在,哪里都住得,朕累了,在這里歇兩天再走。你派人告訴琴州,朕與皇后遲幾天再去?!?/br> 皇帝這般說著,大步上樓來,在走廊里轉了幾圈,似乎不知道他們進了哪間房,正好小晚開門出來,一見皇帝,嚇得腿軟又跌倒在地上,項潤朝她走來,神情平淡地問:“皇后住這里?” “是……”小晚瑟瑟發抖。 “那朕也住這里,你們安排一下?!表棟櫿驹陂T前,朝里頭探了一眼,見衛似煙趴在床上,撅著的屁股身子一抽一抽像是還在哭,看樣子被打得不輕。 “你們這住店多少錢?”皇帝忽然問。 “這、這間屋子是、是十兩銀子一晚上?!毙⊥眍濐澋鼗卮?,她在和皇帝說話呢,她竟然在和皇帝說話。 “十兩銀子?”縱然是天家,也被嚇到了,有些生氣地說,“你們開的是黑店嗎?” “是啊?!毙⊥響?。 項潤卻是笑了,他搖了搖頭,轉身又下去了。 小晚扒著門,心里顫顫地念著:“相公,相公你在哪里,我站不起來了?!?/br> 且說上一回,太上皇帶著秋皇后逼著唐大人帶他們出來逛逛,彼時沒有表明身份,凌朝風便依舊帶著晚晚住在三樓自己的屋子里,可今天便不同了,皇帝亮明了身份,就不能不嚴謹對待,小晚今晚和張嬸睡,而凌朝風與彪叔二山住一間屋子。 皇帝與皇后同住云澤,衛將軍住在對面朝北的房間,其余的人在外頭安營扎寨,小晚出來送晚飯茶水時,見客棧周遭不知幾時迅速扎起的帳篷,簡直跟變戲法似的,嚇得她合不攏嘴。 夜里終于消停了,小晚和張嬸躺在床上,她的心還跳得飛快,傻傻地說:“嬸子,我見到皇帝了,我竟然見到皇帝了?!?/br> 張嬸心里暗暗笑:傻丫頭,你早就見過皇帝的爹娘了。 云澤房里,衛似煙在床上翻了個身,神情有些痛苦,皇帝上來后,就坐在桌邊看堆成山的奏折,那些送奏折的人也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追著送到這里。 可是,已經兩個時辰了,衛似煙想解手。 客房里有恭桶,也有簾子隔著,可是能隔著視線,隔不開聲音啊…… 項潤聽見翻騰的動靜,回眸看了眼,淡漠地問:“你不舒服?” 衛似煙臉漲得通紅,雖然他們已經大婚兩個多月,也有過床笫之歡,可其實兩個月來,初初那幾天后,兩個人就像陌生人似的,見面也不會說什么話,甚至也幾乎見不上面,皇帝很忙,新君初立,所有的事都要重頭來。 “能出去一下嗎?”衛似煙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皇上,請您出去一下?!?/br> “你要解手?”項潤問。 衛似煙的臉像熟透的柿子,耳朵脖子都紅了。 “說不就得了?”項潤搖頭,轉身出去了。 可是等衛似煙解決了,在水盆里洗手時,皇帝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只小瓶子,托在手里進門,對她道:“這是化瘀的膏藥,抹上吧?!?/br> 衛似煙瞪著他,皇帝步步走近,她慌張地伸出手:“皇上,臣妾自己來?!?/br> 項潤道:“夫妻之間,何必介懷?” 不等似煙回過神,她就被推倒了,感覺裙子被人掀起來,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掙扎,可皇帝早就把她按住,裙子被掀起,褻褲被扯下來,屁股上驀地一涼,羞恥得她想死的心都有。 “你別碰我……別碰我……”似煙哭了。 正文 063 我們彼此彼此 可是大大的手掌還是帶著涼涼的東西摸了上來,似煙渾身一抽搐,奈何腰窩被按著動彈不了。 她自己看不見,本是雪白渾圓的屁股,此刻很是狼狽,如玉的肌膚上,縱橫交錯著好些紅腫的印子,衛騰飛真真是下了狠手打。 且說皇帝的車架,比凌朝風他們早到些,比衛騰飛也早些,不過他剛好停在了后門。而衛騰飛那一群人也是剛到不久,凌霄客棧的馬車就回來了,等他繞過客棧走過來,剛好聽見皇后在對衛騰飛叫囂那番話。 確實挺氣人的,而她在祭祖的路上一個人跑出去,更氣人。 看著自己的妻子,被她哥哥按在八仙桌上打屁股,這是皇帝從不會想象的場景,又無奈又可氣,本是想讓衛似煙長長記性,誰知打了幾下衛騰飛竟然來真的,他才出言阻止。 皇后被打得梨花帶雨,委屈上了天,此刻項潤一邊揉捏著她嫩嫩的臀瓣,一邊想,是不是該再早些出面的好。 “好了?!表棟欇p輕在似煙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雖然手下的身體不斷扭動抵抗,到底還是上了藥,他說,“藥抹開了,自己把褲子床上?!?/br> 可是趴著的人一動不動,甚至任憑屁股露在外頭,她一直哭,把臉埋在枕頭里,哭得枕芯都要濕了。 “你再哭,衛騰飛聽見,又要過來打你了?!表棟櫆惖剿呎f,“你可是皇后,這世上除了朕,沒人能碰你,包括你哥。為何不喝止他,難道要朕治他一個以下犯上欺君之罪?” 似煙抬起哭花的臉,狠狠瞪著他,項潤卻伸手輕輕撥開被淚水打濕的碎發,露出一張漂亮又可憐的臉蛋,他神情很嚴肅:“這就是朕的皇后?衛似煙,如果接下來,你還是做不好一個皇后,朕就該來教你了。不論你是為什么被選為皇后,是你哥哥給朝廷的禮物,又或是別的什么,既然成為了大齊的皇后,到死之前,朕也不許你再給皇室和朝廷丟半分臉?!?/br> “那你就殺了我?!彼茻煴患づ?,“你可以去找一個不會給你丟臉的女人來做皇后,我無所謂??赡阋遣粴⑽?,還把我留在身邊,那從今往后,你若敢動川渝軍一兵一卒,你敢傷我哥哥,我就從長壽宮殺起,把你項家的祖宗都殺干凈?!?/br> 項潤淡淡一笑:“接著就用三十萬川渝軍,來給你和你哥哥陪葬?” 似煙眼神一顫,緩緩爬起來,拉起褻褲放下了裙子,項潤隨手從架子上拿了一塊毛巾丟給她擦眼淚,便回到桌前,展開一本奏折。 他頓了頓,問道:“你對你哥哥說,太上皇打了梁國兩年,都沒動用川渝軍一兵一卒,知道為什么嗎?” 衛似煙本想抱膝坐在床上,可屁股實在太疼了,只能勉勉強強靠在被垛上,而皇帝問的話,她怎么會知道答案。她只知道,朝廷要裁撤川渝軍的傳言由來已久,川渝軍不被朝廷重用已經很多年,甚至連軍費也在消減。 “其實大齊開國近三十年來,沒有一件事和我有關系?!表棟欈D身看著似煙,“除了隨駕離京,除了到琴州祭祖,我從來沒有走出過京城,這次跟著你,算是出來開開眼界了?!?/br> 似煙愣愣的,她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川渝軍,是我大齊的驕傲,是父皇在過去足以毫無后顧之憂,開疆擴土的存在。他永遠不用擔心大齊的軍隊遠征時,膽敢有人乘機從別處侵入我國土,比起東南西北各地邊境的守軍,比起隨父皇征戰的沈家軍,川渝軍,才是大齊國運的心臟?!?/br> 項潤平靜地說著:“不過這一切,和朕沒什么關系,是父皇的功績,是你父親和兄長的血汗,我不過是現成的皇帝,大好的江山交在手里,兵強馬壯,國富民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