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八樓是一個毫無遮攔的天臺,用玻璃搭了一間小小的房間,四面都把窗簾拉上,遮得嚴嚴實實,一點不透光,根本看不見里面裝了什么。 門上,一把鐵將軍鎖著,但只是做做樣子,看似鎖住了,其實一推就能打開。 “你們也看到了,這棟樓年久失修,很臟很破的,灰塵也多,所以我們就把上面的玻璃房清理干凈了,用來堆放雜物,會干凈一點。把窗簾拉上,也是為了避免陽光直射,把一些器具曬壞了?!敝煅坨R一面推開門,一面解釋道。 四四方方的狹小房間內,到處堆滿了雜物和器材,還有一大堆的繩索,只留下可供他們三人站立的一片空地。 翟啟寧眉頭緊皺,拿眼細細打量了一遍玻璃房的每個角落,薄唇抿得越來越緊,眼神也幽深。 “這玻璃房,一直不曾鎖過?”翟啟寧的眉頭就不曾松開過。 “鎖它干嘛,都是些破爛玩意兒,只有維修工才會用得上,其他人拿了也沒用?!敝煅坨R揮揮手,滿不在乎,“再說了,電視臺的員工哎,誰會來貪這點東西,拿回家也沒用?!?/br> 翟啟寧拎起一截長長的玻璃板,狠狠地用手肘撞上去,玻璃板一點事也沒有,顯然十分堅固。還有那團繩索,他大踏步拾起來,兩只手各逮住一段,向兩邊拉扯,很是結實,根本扯不斷。 “這些玻璃板是干什么的? 順著翟啟寧的話,關妙的目光轉向那些玻璃板,與平常的板子不同,這些玻璃板呈長條形,邊緣有一排搭扣,可以與其他的玻璃板子嵌在一起,連成長長的一條。 朱眼鏡仔細地看了一遍,朗聲解釋:“這些啊,是空調工人的東西,維修和安裝空調會用到。我看他們用過兩次,把玻璃板接在一起,扣在陽臺邊上,然后系上繩索,就可以了爬上玻璃板,轉到外面去修理空調了?!?/br> “關妙,跟我出來?!?/br> 翟啟寧比劃了一下玻璃板的長度,一個猛子奔出玻璃房,到了天臺的欄桿邊。 這模樣,大約是有了新的線索,關妙不敢耽誤,趕緊跟隨他的腳步,走了過去。 陽臺邊沿布滿了濕滑的青苔,綠油油一片,外面是一圈欄桿,開始修建的時候,用的材料質量不錯,即使風吹雨打過了這么些年,也沒有腐朽,關妙裹了一個塑料手套,用力捏了捏,欄桿還是很結實。 陽臺的一邊還散落著兩條長長的橫幅,大紅的底色上,黑色的字十分顯眼。 關妙好奇心作祟,拎起橫幅的一角,輕聲念了出來:“恭祝2008北京奧運會圓滿成功,揚我國威!” “這有點搞笑,后面還加四個字兒,揚我國威,不會顯得太長了嘛。哎,朱先生,這也是你們后勤部掛的宣傳條嗎?北京奧運會都過去多久了,還掛這個,不嫌太晚了嗎?”關妙不禁失笑,把那橫幅又丟在了地上,看那鮮艷的顏色,應該是近期才扯下來的,一點沒經過雨水的沖刷。 朱眼鏡也疑惑了,他撓了撓腦袋:“這不是我們后勤部掛出來的啊,都快九月底了,我們怎么會掛這個呢?要掛,我也得寫個重陽節登高敬老什么的,對吧?” 但按照工作范圍來說,這橫幅又確實屬于他們后勤部在管,他是個較真的人,當即就撥了電話,去問同事。 翟啟寧沒有理會那橫幅,頎長的身影站在陽臺前,視線從欄桿一路延伸到對面一號樓的窗戶,關妙認出來了,那是804室的客廳大陽臺。 “你看,從陽臺這,一直到對面804室的窗戶,目測大約是六米左右。而方才在玻璃房里,我看了一下,一共堆了七塊玻璃板?!?/br> 他的聲音沉靜,顯然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猜測。 “也就是說,兇手完全可以借用那些玻璃板,從這棟樓,爬到對面去?”關妙有點瞠目結舌,說起來六米的距離,不是很長,可這是從高空過去??! 她垂眸,站在陽臺邊往下望去,八樓的高度,是會摔死人的! “等等,還有個問題?!标P妙咽了咽喉嚨,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蘇玉玲死的時候,可是大白天,難道不怕被人瞧見?” 青天白日的,有人在兩棟樓之間搭起了一架玻璃長橋,然后趴在上面,想想都覺得恐怖吧! 若是被人看見了,肯定會拿出來說的,怎么會沒人提呢。 翟啟寧彎了彎唇,也不怕臟,把方才關妙丟下的大紅橫幅撿了起來,淡淡開口:“障眼法還得落在這橫幅上?!?/br> 并沒有讓關妙疑惑太久,翟啟寧很快就為她答疑解惑了,他把那條長長的橫幅翻過來,看過去,很快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指給關妙看。 “喏,你看這個地方,其實這是兩條橫幅,從下方把兩條橫幅連了起來,防止有風把橫幅吹起,露出隱藏在里面的東西?!?/br> 關妙有些迷惑,視線落在鮮艷的橫幅上,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是那條玻璃長橋!” 翟啟寧頷首,目光中蘊含了一絲贊賞,表示關妙猜對了。 兇手的心思奇巧,驚人勇氣,讓關妙也不得不贊嘆,三樓有攝像頭,她就想著從高空中過去。 提前一兩天,趁著夜色,兇手先在兩棟樓之間搭好了宣傳橫幅,又趁機把玻璃長橋藏在橫幅背后,搭建起來。為了方便空調維修工的cao作,玻璃長橋的搭扣設計得很精巧,即使是在這一頭也能很方便地扣在對面804室的窗欞上。 而且,這種高強度的玻璃板十分結實,空調維修工多是成年男子,完全能夠承受約一百公斤的體重,若兇手是徐萌的話,那□□十斤的小身板,自然完全不在話下。 不遠處,朱眼鏡氣喘吁吁地奔回來,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講:“我問過了……那橫幅不是我們后勤部掛上去的……據說兩天前的早上……就有人看到了……后勤部以為是行政部掛的……行政部以為是我們后勤部掛的……” 對于翟啟寧的猜想,關妙更信服了,這橫幅一定就是兇手掛上去的,為了掩蓋她的作案手法! 可是……她的作案動機到底是什么呢? 有什么樣的仇,什么樣的怨,才會讓她決定殺死一個沒什么關系的人呢? 第77章 證據 “走,我們再去蘇玉玲的家門口看一看?!?/br> 似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翟啟寧把朱眼鏡留在天臺上看守物品,就揪著關妙“叮叮咚咚”下了樓,往對面的一號樓奔去。 即使下樓比上樓輕松許多,一口氣下了八樓,關妙還是有些氣喘吁吁。 “看來,這件案子完了,真得天天早上把你拉起來跑步才行?!钡詥幧斐鲆恢皇直?,扶住她,幸好一號樓有電梯,不必再辛苦爬八樓。 關妙深呼吸了兩次,深深感謝現代科技的發展,創造出了電梯這樣造福萬民的東西。 兩人從電梯間走出來,走廊似乎一點沒變樣,就連住了人家的那兩戶,也靜悄悄得詭異。 “聽說,那兩戶人家已經暫時搬出去了,畢竟這里出了命案,家里又有小孩老人,住得人心惶惶?!表樦P妙打量的目光望過去,翟啟寧解釋了一句。 關妙頷首,趨吉避兇,乃是人之常情,同時她又恍然想到:“我們現在要進去蘇玉玲的家嗎?可是沒有鑰匙……” 她的話還沒說完,翟啟寧就狡黠一笑,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鑰匙:“知道我們過來調查,出來前,陶陽特意給我的?!?/br> 他戴上手套,給關妙也遞過去一副,神色凝重地插入鎖孔,一擰,只聽輕微的“咔嗒”聲,門應聲而開。 大約是知道這里發生過兇案的關系,關妙總覺得這間房子顯得有點陰森森,不自覺地捏緊了翟啟寧的衣袖,眼睛往廚房的方向一瞟,嚇得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廚房的地板上,已經沒了蘇玉玲的尸體,只留下一灘完全凝固的血跡,暗紅的顏色沾在淺棕色的地板上,十分刺眼。 翟啟寧走到廚房門口,舉起手來,仿佛手里就摸著一把刀,模擬一下兇手的位置,幾番細微調整,最后中行與確定了一個差不多的位置。 他做了個舉刀欲刺的動作,解釋道:“從尸檢報告上,蘇玉玲脖子上的傷口可以看出,兇手的第一刀應該是站在這個地方刺下去的。刀口,刺傷了蘇玉玲的大動脈,她一個趔趄,撲倒在廚房的地板上,兇手又趁機在其他地方補了幾刀?!?/br> 眼前不自覺地就出現了徐萌舉起刀的模樣,只是想一想,就覺得駭人,關妙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翟啟寧眉頭緊鎖,從廚房退出來,去了客廳的陽臺旁,從左側面望過去,正好是隔壁804室的陽臺。陽臺是凸出來的造型,上面是約有三分之一米的平臺,下面則由雕花的鐵藝直桿圍了起來,每兩條直桿之間,隔了約有一個成人巴掌那么大的縫隙,兩戶人家都沒有安裝防盜鐵絲網,很容易就能翻過來。 只是八樓的高度,關妙想想都覺得害怕,不禁嘆道:“這么高,兇手也敢爬?” 翟啟寧細細看了看陽臺,聲音冷冽:“別忘了,玻璃房里有那么多繩索,她可以隨意拿一條,栓在鐵欄桿上,再爬過來,這樣就不至于一個腳滑會跌落下去了?!?/br> 說著,他給腳上也套了塑料袋,以免留下腳印,掏出一節繩索,說干就干,一端系在鐵欄桿上,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間,雙手抓住平臺的邊緣,一個騰躍就踩了上去。 “你干什么,快下來!”雖然有繩索系住,可到底是八樓,摔下去不死即殘,關妙嚇得臉色都白了。 翟啟寧回頭沖她眨眨眼,安撫意味濃重,然后沿著平臺邊緣,小心地越過到了804室的陽臺。 關妙撫著胸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翟啟寧,聽見隔壁傳來輕微的落地聲,她才略略放下心來。 不過幾分鐘,翟啟寧就從隔壁又翻了回來,眼眸里閃動著睿智的光芒,他講:“804室的陽臺欄桿上,有一點鐵銹脫落的痕跡,是被繩索勒出來的,說明咱們對兇手作案手法的推測沒錯?!?/br> 作案手法解決了,那么還剩下兩個嚴峻的問題:作案動機和定罪證據。 “若沒有證據,就無法給徐萌定罪,四十八小時一到,我們就得放了她……”關妙語氣略有些低沉,距離四十八小時的期限,現在已不足二十四小時了。 翟啟寧把她拉到客廳的地板上盤腿坐下,語氣沉靜,即使時間倉促,也不見一點緊張:“既然知道了兇手的作案手法,那么咱們拉通來想一遍,試想一下如果是你的話,可能會在哪些地方遺留證據,然后咱們有針對性地去找?!?/br> “嗯!”關妙狠狠地點頭,從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徐萌出現在一號演播廳開始,一點一點地仔細回憶。 遍數了全部細節,一直說到發現蘇玉玲的尸體后,她和翟啟寧作為有關人員被帶到一樓做筆錄時,她的眼神忽然幽深起來,細細的柳眉也不自覺地揚了揚。 把她的小變化盡收眼底,翟啟寧關切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嗯,我想起了一個很蹊蹺的地方。你還記得九月二十八日那天嗎,咱們剛點完菜就得到了出事的消息,連飯都顧不上吃,輪到我們做筆錄時,已經很餓了?!?/br> 在關妙循循善誘的眼神下,翟啟寧很順暢就想起了那天的場景:“是的,許棠棠還給我們叫了兩份外賣?!?/br> 關妙指著沙發,講:“當時,沙發上坐滿了人,徐萌就在我旁邊,一反常態地和我攀談起來,卻不小心地碰倒了我的外賣,油漬弄臟了她的衣服?!?/br> “其實,我們倆關系不怎么好,甚至在第三輪比賽中能看出來,她根本不待見我。但那天我弄臟了她的衣服,她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地去廚房洗干凈了?!?/br> 翟啟寧微蹙眉頭,女人之間的事兒,他并沒有怎么在意,但事涉關妙,他還是有一點印象。 關妙瞄了他一眼,接著說:“從廚房出來后,我發現她的衣服下擺濕了一大塊,可弄臟的地方明明只有一小塊,我還打趣她,若是洗不干凈就賠她一件衣服?!?/br> “這么說來,的確蹊蹺?!钡詥幯垌⒉[,摸了摸冰涼的鼻尖,若有所思。 “我覺得,她那件衣服下擺處,肯定有問題!當天她和林小萌去吃飯了,并沒有時間換衣服,所以身上那件衣服,就是作案時候穿的,說不定沾染上了什么東西!”關妙語氣肯定,引得翟啟寧也微微點頭。 片刻之后,翟啟寧忽然輕咳了兩聲,擲地有聲:“我想,我知道徐萌的衣服上沾了什么,那就是她犯罪的證據!” “什么?” “是青苔!” 翟啟寧忽然站起身,走到陽臺前,遙望對面那棟廢樓的天臺,指著天臺的邊沿講:“若兇手是徐萌的話,她身量不高,爬上玻璃長橋略有點吃力,彎腰的時候衣服下擺就很容易蹭到天臺邊沿的青苔?!?/br> 關妙在腦海里模擬了一遍那場景:“這話沒錯,可她肯定會辯解,青苔是在別的地方蹭到,絕不會承認是在廢樓上沾到的?!?/br> “電視臺的工作區域,雖然和那棟廢樓幾乎同一時間修建的,可是一直保持得明亮整潔,不會出現青苔這種東西。而家屬區,一到三號樓修建的時間較短,一直有人居住和打掃衛生,積灰有可能,生長青苔也基本沒可能?!?/br> 言下之意,在電視臺的區域內沾上青苔,就只有廢樓的天臺那一個地方! “而且,法證部現在的技術已經有了長進,可以化驗出是否與天臺上的青苔一樣?!?/br> 另一句話,翟啟寧沒有說出口,徐萌現在是仗著警方找不到任何與她有關的證據,才如此態度囂張,若是能夠找到證據,擊潰她的心理防線,那么這件案子審訊起來,就會好辦很多了。 “走吧,我們回去向陶隊匯報新發現的線索,順便申請搜索令,把徐萌那件衣服給找出來?!?/br> “距離案發,已經過了兩三天,徐萌會不會早就處理掉那件衣服了?” “我覺得不會,徐萌這人說好聽點,是自信,說不好聽點,就是有點剛愎自用,她一旦覺得已經渡過難關了,就不會再多生事端,若是讓警方注意到了毀滅衣物這一點,恐怕會橫生枝節?!钡詥庪m然與徐萌的接觸不多,但也能速寫出她的一些犯罪心理。 翟啟寧和關妙辭別朱眼鏡,幸好帶了證物袋,把相關證據都裹好,放入車里帶回了警局。 重案組里,陶陽正坐在辦公桌前,凝神看著一篇文件,白底細體的黑字,離得較遠,關妙也瞅不清上面寫得什么內容。 看見他們回來了,陶陽放下手里的文件,迎上去:“你們回來了,可有什么發現?” 關妙指揮王大雄把玻璃板和橫幅等證據都拿出來,將兇手的作案手法,娓娓道來。 “關妙,你和王大雄一起去徐萌家里,把那件衣裳找出來,送去法證部化驗。翟先生,你來,我跟你討論一個事,關于徐萌的作案動機?!碧贞柨雌饋硎莻€溫和的男人,但做起決定來,卻一點也不猶疑,果敢而堅毅。 徐萌的作案動機? 關妙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個字,躡手躡腳地跟上去,想旁聽一番,卻被王大雄揪住了袖子,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