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關妙徑直上樓,走過她們身側時,仿若無意,肩膀狠狠地一頂,接連把她們倆都撞了個趔趄。 關嬌年輕,幾乎是下意識,身體就反應了過來,張手抓住了樓梯欄桿。但姜心蓮之前是抱臂的姿勢,一下子重心不穩,屁股著地摔在了階梯上,手臂蹭破了一點皮。 她索性想直接滾下樓梯,把關妙的罪狀添上一樁,然而低頭一看樓梯的高度,瞬間就慫了,萬一不小心刮花了自己的臉,那才真是得不償失——她轉而捂住蹭傷的手臂,連連哀嚎。 關嬌一看母親受傷了,趕緊蹲下來查看她的傷勢,還是姜心蓮給她使了眼色,方才明白這是借題發揮。 “關妙,站??!你把我媽摔傷了,怎么辦?”關嬌氣勢洶洶地趕上去,張開雙臂攔在前面。 她們母女間的小動作,關妙早看得一清二楚,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大步流星進了自己房間,一個字兒都懶得搭理她們。 回到房間,關妙把門一關,就鉆進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 她脫了臟兮兮的衣服,把整個身體沒入溫熱的水里,像是滾水中泡開的一朵杭白菊,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似乎都放松了下來,緩緩閉上眼,耳畔沒了討人厭的聒噪,一片祥和安靜。 不知泡了多久,水已經微涼,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把她喚醒了。 是父親的聲音,“妙妙,你收拾好了就下樓來,爸爸找你有點事?!?/br> 關妙從浴缸里坐起來,眉目微斂,肯定又是那對母女告狀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不疾不徐地吹干了頭發,又換了一身干凈衣裳,收拾妥當才拉開門,英姿颯爽,好像是即將上戰場的戰士。 第30章 炒冷飯 “妙妙,你過來?!?/br> 關妙剛下樓,就瞧見關德興端坐在沙發里向她招手,表情嚴肅,活像有人借了他一袋米,卻還了半袋糠。 她施施然坐在父親身側,瞥了一眼姜心蓮母女,她們倆雖然坐在另一邊,但余光一直往這邊瞄,心里有鬼顯而易見。 “妙妙,meimei說你推了姜阿姨,讓她摔傷了胳膊?”關德興的話音剛落,姜心蓮就配合地“嚶嚶”抽泣了兩聲,嬌柔婉轉,仿佛受盡了委屈。 關妙訝異地微張了嘴,“姜阿姨摔斷胳膊了?我從外頭回來,就進了房間洗澡,一點沒發現呢?!?/br>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表現得她好像全不知情,但眼尾卻微微上揚,挑釁地看向關嬌。 果然,關嬌一點也沉不住氣,“蹭”的就站了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就開罵,“關妙,你別血口噴人,說得好像我媽冤枉你似的。要不是你把我媽推下樓梯,她怎么會受傷,傷口還擺在這兒呢,你休想抵賴!” 關妙莞爾一笑,這meimei放在幾年后,就是傳說中的豬隊友,真沒遺傳到她媽的精明,略微用一點激將法,她就上當了,火氣騰地冒起來,擼了姜心蓮的衣袖,把傷口露給關德興看。 不過蹭破了一點皮,連血都沒流,若是真被推下了那么高的樓梯,怎會才受這點兒輕傷?關德興一看,反而不相信“關妙推她滾下樓梯”這種說辭了。 “姜阿姨的傷這么嚴重,快請家庭醫生來看看吧,需不需要住院???”關妙揶揄道,愉快地看見姜心蓮的臉色由紅轉青。 關德興也黑了臉,重重地擱下水杯,發出一聲悶響,“看什么看,招了醫生來看笑話!” 姜心蓮沒來得及阻止女兒犯蠢,見此計不成,立刻笑靨如花地轉了口風,“不過蹭破一點皮,哪里就有嬌嬌說的那么嚴重,都是誤會。我這點小傷沒什么,但我還想說妙妙一句,姑娘家可不能夜不歸宿,傳出去對名聲不好,你以后是嫁人的?!?/br> 末尾半句話,輕輕巧巧就勾起了關德興的注意力,皺了眉頭,厲聲問,“妙妙,你昨夜沒回來?” “昨晚遇上警察查案,所以耽擱了?!标P妙答得坦蕩蕩,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你……”關嬌立時又要發難,卻被母親扯住了袖子,已經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姜心蓮決意自己出馬,順著她的話頭往里逮錯處,“警察查案?妙妙,你在外都結交些什么人吶,惹上警察,這……” 欲言又止,她轉向關德興,費力擠出兩滴淚,哀切地講,“德興,云帆再耍渾也沒鬧上警局去,這妙妙……到底是你的女兒呀,你要上點心,不能看著她走了岔路。依我看,還得留她住在家里,我們看著點更好?!?/br> 關德興鐵青了一張臉,唇角緊繃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肌rou抖了抖,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被關妙截斷了。 “爸,為人之道,說話就要算話,這是你教我的?!标P妙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堅定地看向他。 那雙眼,像極了記憶中的關母,反而喚醒了他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厚實的大掌撫上她的發,沉聲道,“你姜阿姨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你畢竟年紀還小……” “年紀還???爸,我已經二十一了!”關妙立時從他的掌中掙脫出來,微蹙了眉頭。 關德興去拉女兒的手,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更柔和,“妙妙,你聽我說,爸爸總不會害你的,對不對?住家里挺好,不愁吃又不愁穿……” 關妙捂了耳朵,“我不聽,我只知道你說話不算數?!?/br> “爸爸說話當然算數,說好給你的那筆零花錢,爸爸再加一倍,今天下午就打你卡上,好不好?”關德興循循善誘,他知道女兒的脾氣,吃軟不吃硬。 還沒等關妙答話,手機鈴聲忽然歡快地響了起來,她一看屏幕就變了臉色,急忙接起來。 “你看看,多半就是那些狐朋狗友打來的?!苯纳忂B忙扯了扯關德興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再燃一把火。 電話接通,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大提琴般悠揚,“關妙,有點新發現,我需要你的幫忙?!?/br> “好的,我馬上到?!标P妙滿口答應。 “你別急,現在是十點半,晚上七點,我們在‘暮色’酒吧門口碰頭,怎么樣?” “沒問題!” 掛掉電話,關妙才發現,客廳里三張面孔都緊緊地盯著她看。 “我臉上有東西?”她摸了摸臉,光滑緊致如剛剝了殼的雞蛋。 關德興緊鎖眉頭,指了指電話,“你剛回家,又是誰這么急著約你出去,姑娘家也不知道矜持點!” 關妙揚了揚手機,不以為然,“警察辦案,請我幫忙,我能不去嗎?” 一旁的關嬌終于逮著了機會,悚然一笑,陰森森地講,“喲,我jiejie可真厲害,警察都需要請你去幫忙。呵呵,可別是被警察抓去審問了啊?!?/br> 姜心蓮也笑,有幾分不懷好意,點了點關嬌的額頭,“可別亂講,你jiejie可厲害了,以后還得指望她提攜你呢?!?/br> 這番陰陽怪氣的諷刺,從關妙左耳朵進,晃一晃就從右耳朵出了,她更在意父親的態度,索性把方才的通話記錄調出來,“爸,你要不相信,可以去求證,喏,這是警局重案組顧問翟啟寧的電話?!?/br> 關德興沒有接過手機,卻對翟啟寧的名字起了興致,“翟啟寧,是城南翟家那個老幺?” 關妙一頭霧水,“什么城南翟家?萍水相逢,又不是查人戶口?!?/br> 但父親好似完全沒聽見她在說什么,急急地追問,“是不是年紀輕輕,長得高高帥帥,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關妙點點頭,與許棠棠、王大雄那樣的話嘮比起來,除了辦案的話,他幾乎不聊八卦,的確可算是一股清流了。 “嗨,那多半就是了!”關德興一拍大腿,興奮地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眼眸里閃過一絲狂熱,“妙妙啊,你一定要借此機會,跟他交上朋友,知道嗎?” “為什么???”關妙滿腹疑問,上輩子她好像在哪里聽過“城南翟家”這個名號。 關德興解釋的話已經溜到了嘴邊,最后想了想,不答反問,“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么樣?” “挺好的,脾氣有點冷,但是為人正直,還不恃帥而驕,也是難得?!标P妙一本正經地評價。 “那就行啦,警局里能多個朋友,以后遇事也好照顧一下?!标P德興諱莫如深,閉口不再談論翟啟寧的家事。 與翟啟寧約定了晚上七點碰面,關妙便安心留在家里,陪父親吃了一頓午飯,席間一對父女其樂融融,好像數十年的隔閡都不存在似的。 吃過午飯,關德興甚至破天荒沒有回公司,帶了關妙去馬場。 關德興沒有教過女兒騎馬,本以為還需要多花點時間教導,誰知給她牽來一匹駿馬,卻發現她一點兒也不發憷。不僅如此,關妙身手敏捷,利落地就上了馬,一勒韁繩揚風而去。 她會精于騎術,還得感謝渣男。 上一世,渣男出身富貴,養成的愛好也高雅,騎馬就是其中一項。為了跟上他的節拍,關妙花了一個月時間,幾乎泡在了馬場,終于甫一亮相,就奪了他的眼球。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可真傻??! 關妙騎在馬背上,勒住韁繩,如風一般疾馳,放眼望去,一片綠草如茵,馬場周圍是層層疊疊的高樹,風一吹,綠浪此起彼伏,呼出一口濁氣,身心皆清爽。 “伯父,這是你女兒?騎術不錯??!”不遠處,有個年輕人向關德興打招呼。 關德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年輕人,看起來也是馬場的???,一身專業的騎裝看得出價值不菲,生得也俊,劍眉星目,語氣也溫和了些,“是啊,小伙子是這兒的????” 年輕人舉止大方,邀請關德興一起吃晚飯。 “妙妙,你來,爸爸介紹個人給你認識?!标P德興欣然應允。 關妙起初只覺得父親身邊的人影有點眼熟,牽著馬走近了,不禁怔在當地,一個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翟青川。 第31章 干紅葡萄酒 她勒住韁繩,站在燦爛的陽光里,一身勁裝襯得曲線優美,下巴微微抬起,眼神倨傲。 逆光里,翟青川和關德興并肩而站,目測身高有一米七八,臉龐微胖,顯得整個人圓潤了幾分,頗具親和力。 “妙妙,這是爸爸剛認識的年輕人,翟青川?!?/br> “關妙,好巧呀?!?/br> 他一早就認出了關妙,沒想到校園里沉靜如水的少女,竟有如此明艷的一面! 關德興在兩人之間逡巡打量,別有深意地問,“你們認識?這可真是有緣分吶?!?/br> 父親一頭熱,關妙卻沉默不語,一只手解開搭扣,卸下頭盔,一頭長發解放出來,散在風里發絲飛揚,陽光映在光潔的臉上,更襯得她眉清目秀。 她把手套也脫了下來,丟在馬背上,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翟青川,徑直走掉了,“沒勁,不騎了?!?/br> 看見她窈窕的背影走遠,翟青川遲疑了片刻,立馬追上去,輕輕地拉住她,“關妙,你不想騎馬,我可以陪你去玩別的?!?/br> 關妙掃了他一眼,唇角微彎,揚起一抹冷笑,一側身躲開他的魔爪,“有你陪,什么都不好玩了?!?/br> 話音未落,她已邁出步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踏進空無一人的換衣間,關妙把頭埋進墻角里,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一滴淚從眼角緩緩地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冰涼。 翟青川,這個名字曾經跟隨了她整整九年,經歷了她人生最璀璨的一段韶華,從大學畢業那一年,直到——一朝重生。 一朝重生,九年的心酸仿佛是一團薄云,被風輕輕地吹走,天地間只剩一片蔚藍晴空。然而翟青川的重新出現,把那團云又引了回來,凝結成雨,打濕了恬淡的情緒。 零八年的翟青川,正在苦追她,百般制造機會,想要奪得美人歡心。以前的關妙沒能抵擋住他的糖衣炮彈,而現在的關妙——她抹了抹淚,下定決心不想再與渣男有任何牽扯。 她走出馬場的大門,父親就來了電話,問她怎么回事。 “爸爸,我有點急事先走了,晚飯你們自己吃吧?!辈焕頃赣H的質問,關妙三言兩語講完,就果斷地掛掉電話。 她不能漠視九年的錯付,亦不能若無其事地面對現在的翟青川,索性各走各的陽關道。 眼看時針已經指向六點,關妙干脆打車去了約定的地點,只見“暮色”酒吧門口牽了亮黃色的警戒線,有兩個警察守著,不時攔下想要進入酒吧的客人。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翟啟寧的身影,關妙跺了跺腳,就在她忍不住想看表的時候,耳畔忽然響起了翟啟寧的聲音,“六點五十九分,馬上跳七點整,不用看表了?!?/br> 關妙舉起左臂,給他看光裸的手腕,笑道,“你倒是真準時,可惜,我今晚并沒有戴表呀?!?/br> 翟啟寧也笑,眉眼微彎,如清風拂過湖面似的柔和,略微舒展了面容,點了點她的另一只手臂,“我昨晚就發現了,你喜歡把手表戴在右臂?!?/br> “嗷,你就不能佯裝不知道嗎?次次都猜中,人生一點未知的驚喜都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