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第23章 血鴨 李子強說得沒錯,警方沒有證據,只能以妨礙公務拘留他,但翟啟寧當前的目標不在于此,而在于他與死者阿火的關系。 剛剛關妙嚇唬他的時候,手指劃過他的后頸,就瞧見了一條金項鏈。不是電影里黑社會那種粗大的款式,鏈條細細的,是纏枝荊棘的花式,掩在衣服里若隱若現,湊近細看,和死者照片上的那條一模一樣。 這條項鏈,做工精致,款式獨特,關妙略一思索,市面上幾個做大的首飾品牌都沒出過類似的項鏈,看上去很像是定做的特別款。 她和翟啟寧交換了一個眼神,越發肯定阿火和他之間的關系不簡單。 “發現阿火死亡,為何酒吧沒有選擇馬上報警,反而想用錢打發證人閉口?”沒有在毀壞監控錄像帶這件事上繼續糾纏,翟啟寧仿佛只是例行詢問,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岔開了。 “不知道,我就是個工作人員,酒吧的決策跟我有什么關系?!崩钭訌姺藗€白眼。 “那你知道阿火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表現?” 審訊室里的氣氛一時輕松了不少,翟啟寧那閑聊的語氣,讓李子強放松了一些,以為警方捉不到自己的破綻,現在不過是走完審訊流程而已。 “沒有,我跟他不熟?!?/br> “呵,你和他的關系,還算不熟?”翟啟寧這是在詐他,兩人擁有同款特別的項鏈,關系豈會只是“不熟”? 果然,李子強愣了一瞬,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兩下,垂下眼瞼不敢與他對視,聲音略低了一分,“翟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覺得我在說謊?” “有沒有說謊,你知,我也知?!钡詥幎⒅难劬?,一個字一個字地講,“李子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酒吧那點事情,警方可以打聽到的?!?/br> 他的眼底滑過一絲慌亂,臉色更白了幾分,襯著他微黑的脖頸,對比之下更為明顯。他沉吟了片刻,手肘撐在審訊桌上,忽然抬頭,煩悶地想要一支煙。 然而翟啟寧攤了攤手,“不好意思,我不抽煙?!?/br>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煙可以給他,沒有香煙緩解情緒,李自強顯得更煩躁了。 估摸著火候差不多,翟啟寧忽然“啪”地合上了審訊記錄本,下了最后通牒,“李子強,我沒時間浪費在你身上,阿火的秘密我們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不缺你這一句話。只是,你若錯過這次機會,可就不是拘留幾天就行。我再強調一次,阿火死了,這是一起命案,不是什么可以蒙混過關的小案子!” 先是許棠棠和關妙一齊上陣,嚇破了他的膽兒,也讓他知道這班警察沒那么好糊弄;然后翟啟寧的一番詢問,先抑后揚,在他放松的時候忽然出擊,擾亂了他的陣腳;最后再剛柔并濟,一半威脅一半試探。 這一整套審訊流程,翟啟寧都在算計李子強的心理,果然他陷入了搖擺不定的猶豫中。 翟啟寧適時地添上最后一把火,淡定地起身離開,挪動椅子時故意用力摩擦地磚,發出刺耳的聲音,轉身就往審訊室的門口走去。許棠棠和關妙,也靜靜地跟在他后面離開,審訊室里死一般的靜寂,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 “是他自己有毛病,做這一行的哪能不被人說兩句,就他自尊心那么脆弱,跟玻璃一樣,說兩句就不得了!”李子強終于忍受不住沉重的心理壓力,雙手捂上額頭,嘶啞地喊了出來。 三人互看一眼,唇角都輕巧地揚起了弧度,有戲! 翟啟寧重新坐回椅子里,在面前攤開了審訊記錄本,靜靜地等著下文。 李子強囁嚅了一陣,斷斷續續地道出了一個讓警方完全沒想到的真相——阿火雖然名義上是酒吧的服務員,但實際上他還有另一重身份,是酒吧的男公關,俗稱鴨子。 “當初是我看好他,拉他進的這一行。誰讓他生了一張白白凈凈的臉,這模樣最得那些有錢女人的喜歡了,他也很爭氣,不過短短一年就名氣大漲,成了酒吧的紅人兒,賺了個盆滿缽滿?!?/br> “那這項鏈是什么來頭?” 一旦開了口,李子強也認了命,一五一十地道來,“去年末,酒吧評出了最出色的四個男公關,每人一條金項鏈,老板還找大師算過,按‘金木水火’給我們定了花名。四人里面,李毅年紀最小,所以是阿火?!?/br> 三人恍然大悟,終于知道為什么項鏈的吊墜會是鴨子的形狀了,真是生動形象。 許棠棠眨了眨眼,好奇地追問,“那你排行第幾?” 他垂下頭,耷拉了厚重的眼皮,飛速地掃了一眼脖子上掛著的吊墜,看不清臉上是什么表情,情緒有些低落,“我是阿金,排行老大?!?/br> “寫出另外兩人的名字?!钡詥幇延涗洷就频剿媲?,給了一支筆,示意他寫下名字。 翟啟寧用了陳述的語氣,好像早已胸有成竹掌握了剩余兩人的情況,他遲疑了一下,最終仍是握了筆寫下兩人的本名。 賀天和任峰。 是兩個陌生的名字,暫且還未出現在警方的視線里。 “不過他們倆最近被富婆包了,去香港澳門七日游,應該與阿火的死沒關系?!崩钭訌娺€是辯解了一句。 “有沒有關系,是我們要查的事情?!痹S棠棠打斷了他的話。 翟啟寧點了點記錄本空白的地方,“阿火最近的熟客,挑你知道的寫?!?/br> 不清楚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李子強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來找男公關的客人,一般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都是以vip編號提前預約。經理那兒有一本賬冊,記錄了哪位客人在什么時間段,預約了哪位男公關?!?/br> 接收到翟啟寧的示意,許棠棠把手放在審訊桌下,悄悄地給王大雄發了兩條短信,把得知的情況一一說明,讓他審訊劉山峰時,把預約賬冊的信息問出來。 “你之前提到,阿火自尊心強,被說了兩句就不得了,是怎么回事?”翟啟寧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松懈的機會。 李子強舔了舔干裂的唇,事已至此,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上周的一天晚上,他跟調酒師衛卓吵了一架,鬧得不可開交。其實起因很簡單,衛卓向他借錢,他不但不借,還數落了衛卓幾句,衛卓是個火爆脾氣,又口無遮攔,沖口而出就罵他是個可恥的男女支?!?/br> “呵,什么男公關,鴨子可不就是男女支嗎……”許棠棠小聲嘀咕,幸而李子強離得遠,沒有聽見。 翟啟寧橫了她一眼,周圍的氣溫都往下降了幾度,見她老實閉嘴了,才繼續往下問,“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李子強嘆了一口氣,“唉,還不是因為我那個蠢弟弟,他一看兩人鬧起來,就撲上去攔。結果,阿火和衛卓誰都沒事,反而他被一個酒瓶子砸到,手臂破了皮,去醫院包扎折騰掉兩百塊?!?/br> 好像他最在意的不是弟弟受傷,反而是去醫院花掉了兩百塊。 “所以,你覺得阿火之死與調酒師衛卓有關系?”翟啟寧身子往前傾,隔了窄窄的桌面,牢牢地盯住他。 李子強連連擺手,帶動腕間的手銬碰撞,發出脆響,“我可沒那個意思,不過衛卓這個人挺小心眼的,誰知道背后有沒有做什么……” “我們知道了,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要緊的線索,記得告訴我們。你知道,我可以幫你申請減免刑罰的?!?/br> 留下一個誘餌,三人退出審訊室,正巧王大雄也趕了過來,“老大,那劉山峰不好對付,拒不告知我們賬冊在哪兒?!?/br> “賬冊這種東西,一般都會放在酒吧,方便客人預約登記?!标P妙沉吟,立刻做出合理推測。 贊許地看了她一眼,翟啟寧腳步不停,“我們現在就去酒吧,順便跟那位火爆的調酒師聊一聊?!?/br> 作者有話要說: 【血鴨】聽著名字略有點恐怖,其實就是把鴨血和鴨rou一起炒~ 比起上章來,這一道菜就很正常啦~ 第24章 紙包雞 天剛蒙蒙亮,大街上只見著寥寥幾個上班族行色匆匆,翟啟寧領著幾人風塵仆仆地奔赴酒吧。 酒吧外圍被拉上了警戒線,有兩個警察在徘徊看守,大門緊閉,只開了一扇后門,不時有穿警服的人進進出出。 翟啟寧一馬當先,剛走進酒吧大廳,就碰見了陶陽——他帶了一二分隊在做走訪調查,時間尚早,調查對象暫時集中在酒吧的工作人員身上。 “調酒師衛卓還在酒吧嗎?” 陶陽叫來負責的警官詢問,得知問訊記錄并沒有這個人,也就說昨夜他并沒有來酒吧。 “他是調酒師,晚上怎么會不來酒吧上班呢,除非……” 翟啟寧挑了挑眉,他與關妙想到一塊兒去了,順暢地接過話頭,“除非,他早就知道昨晚酒吧會出事,根本不必來?!?/br> 這么一看,調酒師衛卓的嫌疑也很大。 把了解的情況對陶陽說了,翟啟寧拜托他把衛卓找來,“我們先去搜放在劉山峰那兒的賬冊?!?/br> 陶陽一口答應下來,“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br> 酒吧的經理辦公室在二樓,在走廊的拐角處,走過去的路上,翟啟寧留心計算了一下,辦公室距離案發房間不遠,只有區區十米不到。 這說明了兩種可能:其一,兇手要么是在悄無聲息之間潛入二樓,又安安靜靜地殺完人離去;其二,兇手也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來往酒吧也就不會被認為異常。 他正凝神思索,就見許棠棠一腳踹開了經理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招呼他進去。 劉山峰的辦公室,是由一間包房改良而成,但墻壁不像包房那樣特意貼了墻紙裝飾,只粉刷了一遍,掛了兩幅油畫點綴。小小的空間里放了一張真皮的大班椅,一張紅木的寬大辦公桌,靠墻的一面豎著一架一米多高的文件柜,看上去就是個中規中矩的模樣。 他們首先翻查文件柜,一層一層地找下來,每一封文件都仔細打開看過,無非是些酒吧進貨單,員工工資表等文件,并沒有他們想要的賬冊。 一屁股坐進大班椅里,通宵未睡,又忙碌了一陣,關妙又熱又累,鼓起腮幫子往上吹風,揚起幾縷劉海,“這劉山峰真狡猾,賬冊肯定被他藏在哪個地方了?!?/br> “你怎么不猜,是李子強說了謊?”許棠棠撅起了小嘴。 “應該不會,這種事情酒吧里一問就知道了,李子強沒必要騙我們?!钡詥幷驹谵k公室中央,微微蹙眉,環顧了一圈四周,忽然發現了一絲端倪。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油畫面前仔細端詳。 兩幅油畫挨在一塊兒,都用玻璃框裱得嚴嚴實實,一幅描繪的是體態豐滿的裸女,色彩鮮明,極為奪人眼球,而另一幅則顯得平淡許多,是常見的瓜果蔬菜,用色也極為寡淡,掛在雪白的墻壁上一點也不顯眼。 他目不轉睛地盯住油畫,惹了許棠棠的不滿,揶揄道,“老大,看見胸大的生物就挪不開眼嗎,要不我給你牽一條奶牛來,保證36e?!?/br> 然而翟啟寧壓根沒搭理她,仿佛完全沒聽見她的話,眉頭擰得更深了,套上手套,去撥那幅靜物油畫。 “這兩幅油畫的玻璃框上都布了灰塵,裸女那幅估計很多人摸過,所以手指印既多又亂,但這幅靜物油畫就有意思了……仔細看下來,居然只有左下方一個手指印?!?/br> 他把那幅靜物油畫撥開到一邊,露出后面的白墻,赫然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洞口,露出半個保險箱的輪廓。 許棠棠立馬撲上來,剛想伸手去摸保險箱,就被他打了手,冷眼瞄了瞄手套,不準她破壞證物。 “哼,你怎么知道左下方有個手指印,背后就有問題呢?”許棠棠戴上手套,把保險箱挪了出來,發現它上了鎖,頹然地追問。 “劉山峰是個左撇子?!?/br> 翟啟寧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把關妙驚得從大班椅里彈了起來,她凝神回憶,的確如此——劉山峰在他們面前,刻意使用右手,但在毀壞交通局的監控錄像帶時,他以為周圍沒有人,所以下意識很自然地就用了左手。 警方幾乎所有人都被蒙蔽過去了,唯獨翟啟寧火眼金睛,注意到了這一點。 “你們別糾結原因了,現在這玩意兒怎么辦?”許棠棠嘗試打開保險箱,折騰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 翟啟寧只瞥了一眼,“這種低級保險箱,叫陶隊找人來搞個小型爆破,分分鐘打開?!?/br> 不出五分鐘,得了電話的陶陽就領了個人上來,三下五除二,關妙只聽見一聲短促的空響,保險箱就應聲而開了。 保險箱里放了幾捆現金和一沓本子,翟啟寧很快就找出了屬于李毅的那本,近兩個月來,他每夜的預約都滿滿當當,足可見生意有多火爆。 他手指快速地一頁頁往后翻,目光掃過賬本上的一個個客戶編號,幾乎一目十行,很快就翻完了整本,報了四個數字給陶陽,“123、314、468以及618,近兩個月來,其他客人只來找過阿火一到兩次,但這四位客人次數最多?!?/br> 陶陽一向與他合作無間,立刻會意,“我馬上去查這四位客人的資料,把她們找來接受調查?!?/br> 門口忽然探進袁杰的腦袋,他推了推眼鏡,“調酒師來了?!?/br> 幾人下樓,剛到樓梯口就聽見了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小爺的時間很寶貴,你們耽擱得起嗎?” 大廳的吧臺后面站了一個瘦弱的青年,頂了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根根直豎,劉海擋住了眼睛,捏著尖細的嗓子在叫喊。他穿了一件臟兮兮的polo衫,一條破洞牛仔褲,露出一截膝蓋,腰間纏了數不清的鏈子,甫一走動就“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純正的非主流裝扮,放在08年算是很出格了。 “你就是衛卓?” 青年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圈翟啟寧,看他冷著一張臉,通身氣質不俗,囂張的氣焰不禁熄了幾分,“是又怎樣?” 翟啟寧緩緩走過去,隔了一張細長的吧臺,瀟灑地坐在高腳凳子上,盯住衛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