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展青思忖片刻,猶豫著搖搖頭:“若是別處起火也就罷了,府衙起火可非同小可,若是被侯爺看了笑話,恐被郡守怪罪。摸不清情況之前,還是煩請侯爺稍待片刻?!?/br> 副官看起來有些著急:“這里離府衙諾遠,一來一回耽擱許久,若是我們怠慢了侯爺,怪罪下來,你我不是一樣吃罪不起?” 展青一時間有些踟躕:“你顧慮的也不無道理,只是近日聽聞湖廣出了反軍,郡守大人交代過我們,一定要慎重行事,免得反軍逃進我們河南郡作亂。若是這火乃是反軍所為,豈不危及侯爺安全?不得不小心為上?!?/br> “哎呀大人,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若是果真有那反軍作亂,正好鎮遠侯帶的兵馬就在城下,豈不更解了燃眉之急?!?/br> 兩人意見相左,正在商量,城下鎮遠侯見文牒遞進去,半晌沒有消息,就有些焦急,命士兵連聲催促。 展青抬眼看看城中大火,隱隱有見小的趨勢,也不見有大亂,遂點點頭,對副官道:“可能果真是我多慮了,開城門罷?!?/br> 副官得令,立即小跑著下了城墻,下令大開城門。 正是迫在眉睫的緊要關頭,冰魄恰好趕至,見城門仍舊緊閉,心中大喜,拼力叫喊:“關閉城門!” 副官轉身,見一人如捕獸獵豹一般,向著城門處風馳電掣地疾撲過來,面上大驚,手下卻不停,抬手指揮士兵加快速度。見士兵動作稍有遲緩,焦躁地呵斥一聲,自己上前,亟不可待地扳動定門栓,就要抬起來! 冰魄已經躍至城門處,見情況危急,哪里顧得思慮什么后果?寒光一閃,長劍出鞘,揚手就拋了出去。 一聲凄厲慘叫,正中那副官手背處,副官猛然吃痛,卻是頭也不回,仍舊吃力地去抬那沉重的定門栓。 這般鍥而不舍,冰魄立即就明白了這副官必然有問題,二話不說,身子迅如獵鷹,就向著那副官飛撲過去,一腳頂住城門,一腳借力將他踢飛至城洞之上,定門栓重重地落回原處,將心急如焚的鎮遠侯隔離在城門之外。 突然生變,使得幾位守城軍驚駭地后退幾步,才反應過來,上下打量冰魄,一亮手中長槍:“你什么人?” 冰魄背靠城門,悍然不懼,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凜然之勢。 “我是將軍府九爺的人,叫你們首領過來說話!” 副官被士兵攙扶掙扎著站起身來,氣急敗壞地對冰魄叫嚷:“老子管你是什么人,膽敢襲擊官兵,就是死罪。大家不必手下留情,拿下反軍,若是反抗,殺無赦?!?/br> 士兵們頓時一擁而上,將冰魄團團包圍起來。 “叫你們頭領,我有重要軍情回稟,延誤了軍機你們承擔得起嗎?” 冰魄厲聲嘶吼,那氣勢果真鎮住了士兵們,面面相覷,不敢輕舉妄動。 展青已經覺察了城門處的sao動,從城墻上邁步下來,呵斥道:“什么人?竟然敢到此地撒野?” 冰魄看他服飾及氣度,知道是守城頭領無疑,拱手道:“在下是京中百里府的家將,有重要軍情稟報河南郡守?!?/br> 展青上下打量他,有些疑惑:“你說你是百里府的人,可有憑證?” 冰魄搖頭,他只是百里九的暗衛,又不是朝廷命官,能有什么憑證? 副官見縫插針,冷哼一聲:“那就是了,如今九爺就在城門外,與鎮遠侯一起,你卻敢冒充是他的家將,簡直是個笑話?!?/br> 展青懷疑地看看冰魄,他身上滿是斑斑血跡,還有適才那匹駿馬的腦中黃白之物,聯想起城中大火,心中起疑:“正是,打開城門,有什么重要軍情,你直接跟你家九爺說就是?!?/br> “城門千萬不能開!”冰魄伸開雙臂,嚴陣以待:“外面的都是反軍,鎮遠侯已經反了!” 一句話惹得那副官“哈哈”大笑起來,滿是譏諷道:“你還不如說是你家九爺反了呢?百里府忠肝義膽,滿門英烈,我大楚誰不知道?如今九爺就同鎮遠侯一起,難不成是同流合污?” 冰魄不善言辭,不會辯解,實話實說道:“九爺如今被軟禁,失去聯絡,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br> “不知道具體情況,你就造謠說鎮遠侯反了?你這是擾亂軍心,誣陷皇親,其罪當誅,你可知道?” 副官二話不說,揚聲吩咐道:“不用再跟這人廢話,擒拿了他正好跟侯爺邀功請賞?!?/br> 冰魄嘴拙,但是心靈,他知道再跟這副官廢話也沒用,轉頭對展青道:“此事千真萬確,否則我們也斷然不會不顧及自家主子的安全,封閉城門。若是今日城門一開,造成信陽城生靈涂炭,這個后果誰能承擔?” 展青是個慎重的性子,要不也不會做到守城將領的位子,他略一思索,雖然冰魄之言未必可信,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為上,遂向著身后擺擺手:“此事不可輕視,還是請示過郡守大人再做定奪的好?!?/br> 那副官眼看冰魄壞了他的好事,怎會放任拖延下去? “九爺如今就在城下,只要對質兩句不就可以了?何須這樣麻煩?” 展青將目光轉向冰魄,冰魄自然是愿意攀上城門見百里九一面,確定他平安無事,可是如今自己斷然不能離開這城門,否則萬一生變,自己分身乏術,豈不措手不及。 冰魄堅定地搖頭:“對質我自然不怕,就是這城門處我是斷然不會離開的?!?/br>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弟兄們,搭弓射箭,我就不信,把他射成刺猬,他還能守住城門不成?” 守城軍領命,搭弓射箭,齊齊對準了冰魄。 正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有士兵騎馬卷起一路塵土疾駛而至,手中握著令旗,高聲叫嚷:“封鎖城門,任何人不許進出!” 冰魄心里不由升騰起一陣希望,難道是朝廷旨意到了? 不過眨眼功夫,傳令士兵近前勒韁,翻身下馬,上前沖著展青與副將行了一禮:“郡守已經抵達信陽城,傳郡守令,城中有反賊作亂,四處放火行兇造謠,知府大人已經派出人馬全城通緝,暫時四處城門緊閉,嚴密封鎖,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防止反賊潛逃出城?!?/br> 冰魄立即就反應過來,城中方向濃煙滾滾,定是元寶那廝動的手腳,可嘆自己腦子愚笨,想不出這樣的妙計。 另外兩人也納罕:“究竟怎樣個情況?怎么今天城中這樣熱鬧?” 那傳令官命令傳達到,就不再著急,對著二人一五一十道:“今日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賊人,膽大包天跑到官府衙門廚房放了一把火,然后賊喊捉賊,四處造謠生事,說是鎮遠侯造反,挾持了百里少將軍,如今已然兵臨城下,四處殺人放火,官府正要打開城門投降。如今城里亂成一團,許多鄉民深信不疑,奔走相告,一片驚恐,楊大人正焦頭爛額,差人四處抓捕那小子呢?!?/br> 兩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冰魄:“又一個造謠生事的,難不成你們是同伙?” “我就說這小子鐵定不是什么好鳥,怕是同黨不少,背后有什么陰謀詭計。趕緊將他捉拿了,嚴加審訊才是,莫讓反賊們逃了?!备惫俪脵C下令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兵天將到了 冰魄知道如今說什么也沒有用,自己又不會巧言善辯,有理也說不清,屏氣斂神,已經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士兵們得了命令,全部虛張聲勢地向著冰魄撲過來,他在城門處閃躍騰挪,靈活躲避著眾人的長槍,將城門口這方寸之地守得嚴嚴實實,但是手中沒有趁手兵器,面對著長槍的步步緊逼,險象環生,只盼著元寶或諾雅能夠帶著天兵天將,踏馬而至。 這廂打得熱鬧,城中元寶也正狼狽,猶如過街老鼠,四處躲閃著官兵的窮追不舍,騎的馬早就在混亂的時候棄了,哪里還能前來救援冰魄? 他急中生智,索性便不急著往南城門處跑,一邊在城中上躥下跳地逃,折騰得雞飛狗跳,一邊揚聲大叫,煽動民眾:“鄉親們,快去南城門阻止反軍進城??!只有阻止官府開門投降,咱們才能安全!” 正慌亂得六神無主,果真打算收拾包袱準備隨時逃命的鄉民一聽,也是這么個理兒,城門一開,反軍流水一樣涌進來,自己能逃到哪里去?瞬間猶如醍醐灌頂,二話不說,聚集著往南城門飛奔過來,氣勢洶洶的,倒是果真緩解了冰魄的一時危機。 城墻上的守城士兵眼見有不少人像潮水一樣向著城門處涌過來,大驚失色,以為城中有變,慌忙通知城下展青。展青急忙下令,大家嚴陣以待,自己上馬迎上前去,待人群近了,方才看清乃是普通城中百姓。 百姓義憤填膺,紛紛振臂指責展青賣城求榮,不顧民眾死活,哪里容得下他解釋半句? 眾守城官不得不暫時停下手來,將手中長槍對準了情緒激昂的百姓,阻止著他們往前硬闖。 今日南城門委實熱鬧,亂成一鍋粥。若非是郡守提前得知鎮遠侯大軍今日抵達河南郡,所以指派了最為得力的守城將領在此鎮守,此時怕是早就釀成大亂。 面對被元寶煽動蠱惑來的百姓,不能采用武力鎮壓,展青不得不曉之以理,一遍遍向著百姓解釋,鎮遠侯造反完全就是謠言,正是他們此時全力緝拿的冰魄同黨煽動滋事。 事關百姓們的身家安全,鎮遠侯現在又真是兵臨城下,對著信陽城虎視眈眈,縱然是對謠言將信將疑,誰也不敢冒險一試。他們義憤填膺地叫嚷著,堅決不同意官府打開城門,迎鎮遠侯進城。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樣態勢,民憤激揚,已經不是他展青一個小小的守城參將所能做主解決的事情,正好傳令官也在,騎上快馬就直奔府衙請示去了,雙方一時處于僵持之中。 而城外的鎮遠侯見城門遲遲不開,城內人聲喧嘩,便知必然有變,又不知具體情況,著人喊話,要求面見守城參將。 展青將此間所有事情盡數交代給副將鎮守,自己則登上城門,回侯爺話去了。 鎮遠侯威風凜凜地騎在馬上,立于城下,仰頭質問展青:“本侯的文牒可查驗屬實?” 展青一拱手:“文牒確實屬實,但是我城中突生變故,不方便開門迎客。還請侯爺恕罪,稍等片刻,待我們處理完此事,定當開門掃塵,列隊恭迎侯爺入郡?!?/br> 展青所言合情合理,若是換成任何人,也不應當再咄咄逼人。不過侯爺如今哪里還能鎮定得???若是失了進城先機,再想進去可就難了。 “冒昧問一聲,郡內有何事端?若是有反軍刻意制造暴亂,本侯愿意為郡守大人解憂排難?!?/br> 展青也是混跡官場,機靈通透的人,擅于打太極:“一些瑣事而已,怎敢勞侯爺大人勞累?!?/br> 鎮遠侯沉吟片刻,方才抬頭問道:“里面莫不是百里府的家將在煽動鬧事?” 展青一怔:“侯爺如何得知?” 這話原本只是鎮遠侯的一個試探,展青的反應立即印證了他的猜想。慕容諾無故失蹤,此事蹊蹺,他從來都沒有松懈過對她的追殺。昨日他暗中擒拿了殺手閣的兩個殺手,使出手段得到的情報,就是慕容諾一路向北,進了河南郡。他想,依照慕容諾的心智,猜度出自己的野心不難,所以他才這樣迫不及待。但是他沒有想到,諾雅竟然會在這樣緊要的關頭挺身而出,壞了自己的好事。 “果真冤家路窄,他們竟然這樣膽大包天。實不相瞞,百里府兩個家仆與百里府慕容夫人陣前叛逃,害得百里府少將軍至今昏迷不醒,本侯正在追捕之中,沒想到他們竟然已經逃至河南郡,害怕責罰而煽動民眾,不敢打開城門,逃避追捕。還懇請大人速速大開城門,好讓我等將那不肖仆從捉捕歸案,交由百里將軍處置?!?/br> 此話,聲若洪鐘,守在城門處的士兵與百姓皆聽在了耳里,驚訝地竊竊私語??聪虮堑哪抗饫锒嗔藥追知q疑與蔑視。 若是換做別人,聽鎮遠侯這般解釋,只怕立即就開了城門。偏生這參將性格沉穩,又是個耿直的,不敢冒失行事,沖著鎮遠侯告罪:“請侯爺恕罪,此事小人不敢擅做主張,還要請示過郡守,才敢放行。侯爺只需稍待盞茶功夫就是。如今賊人已是甕中之鱉,左右也逃不出這方寸之地?!?/br> 如今河南郡還沒有準備,守城士兵看起來松松散散,正是進攻的時候,若是一旦張揚開,里面調集過來兵力,再想攻城可就難了。但是一旦強攻,勢必代表著自己的野心昭然若揭,戰爭也就正式開始,以后就不能再這般浩浩蕩蕩地一路長驅直入。 鎮遠侯一時間有些矛盾,左右斟酌,無奈之下,也只能強壓怒火,自懷中掏出一物,緩緩展開,出示給展青看:“本侯乃是奉旨辦案,御扇在手,如皇上親臨,爾等還敢將本侯拒于城外嗎?” 展青睜大眼睛看,見鎮遠侯手持一把玉骨扇,上書“奉旨辦案”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隱約有玉璽印章,不過看不太真切。 正是皇上欽賜諾雅,交由元寶調兵,被劫持的那一把御扇。 御賜寶扇,誰敢怠慢?城墻之上立即跪倒一片,山呼萬歲。 城內百姓此時見這陣勢,也信了鎮遠侯幾分,開始逐漸向后撤退,讓出一條通道來。 “開城門吧?”鎮遠侯收攏了御扇,強作淡然。 展青略一沉吟,立即起身向著城墻下一揮手:“開城門,恭迎侯爺進城!” 冰魄如今氣力幾乎耗盡,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生了殊死一搏的決心,目眥欲裂,厲聲嘶吼:“那御扇是我家夫人的,鎮遠侯強取過去,假傳圣旨,城門斷不能開!” 副將見冰魄頑固,如此下去,恐怕遺失先機,用受傷的手咬牙挽起一強弓,暗中瞄準他就射了過去。 冰魄正勉力應對眾士兵進攻,沒有覺察到危險的逼近,待聽到風聲,躲閃的時候,那箭羽已經裹夾著凌厲的勁風迅猛而至,不偏不倚地射在他的肩部。所幸那副將手部受傷,所用的力道小,傷勢并不厲害。 冰魄在眾人的驚呼聲里,咬牙將箭拔出來,丟到腳下,倒鉤立即撕扯下一片皮rou,血如泉涌,他眉頭也不皺。 副將手下功夫也不錯,見他受傷,心中得意,從一旁士兵手里奪過一把佩刀,就向著冰魄的方向撲過來,去搶奪他身后的定門栓,高聲叫嚷道:“你背信棄義,又到此蠱惑民眾,栽贓侯爺,罪不可恕,還不趕緊束手就擒?!” 冰魄縱然武功高強,但是士兵前仆后繼,他又局限在方寸之地,身手得不到施展,現在又手臂受傷,更是雪上加霜。他咬牙苦苦支撐,背靠在城門之上,以千斤墜,抵住城門,雙腳猶如生根,巍然不動。他下定決心,若是果真自己不敵,被叛軍攻進城來,雙拳難敵眾手,也當殺個痛快,一個夠本,兩個穩賺,沖到自家九爺跟前,讓他看看自己的血性! 冰魄心性簡單,也只有這樣簡單的想法。 正心潮澎湃,身體近乎精疲力竭之時,見城中塵沙飛揚,有馬蹄聲疾,似乎是千軍萬馬踏塵而來,帶著冰魄的希翼與熱切期盼。 看旌旗飛揚,似乎是河南郡駐軍到了!只是不知是敵是友? 守城副將唯恐有變,加快手下速度,勢必要將冰魄立即斬于劍下!奪門而出。 一支令旗,或者說是一道光影,飛過來,悄無聲息,直透他的肩胛骨! 他手中刀劍“嗆啷”落地。 冰魄終于緩了一口氣,抬起頭,為首之人騎在一匹棗紅駿馬之上,卻是一襲尋常的閨閣羅裙,肥大寬松,迎風颯颯,正對著他笑得欣慰。 來得正是時候,簡直不亞于天兵天將! 冰魄的眼眶剎那間就有些濕潤,像是受了氣的孩子。曾經歷經過多少次嚴峻的生死考驗,像鐵打鋼鑄一樣的漢子,突然就發現,這個嬌小的女人,什么時候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她一來,他就瞬間覺得,信陽城有救了,自己也可以卸下身上的千鈞重擔。 馬上的女人意氣風發地一抬手:“兄弟們,聽我命令,眾志成城,保家衛國,殲滅叛賊!” 身后立即一呼百應,聲徹天際,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