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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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一會兒,復又問道:“世家大族,都是這樣不堪嗎?” 陳實沒有回應,另有人答了她的話:“也不是?!?/br> 鐘意下意識回頭,便見宗政弘身披狐裘,一身素衣,立于樓梯口,身后是侍女玉夏。 “我途徑此處,聽聞居士在此,故來一見,”他溫和道:“望請不要見怪?!?/br> “怎么會,”鐘意客套一句,又道:“長史何出此言?” “居士之母出自士族之冠的博陵崔氏,同山東五姓之間的交際,想也很多,”宗政弘上前,徐徐道:“我猜,居士見到的世家子弟皆是品貌不凡,溫雅有禮,見到的女郎也皆才情出眾,卓爾不俗?!?/br> 鐘意頷首:“的確如此?!?/br> “是啊,他們一落地,便比別人高一截?!弊谡胼p輕咳了一聲,方才繼續道:“世家有最好的環境,也能給予他們最好的教養,哪一個都極其出色。等到成年,或娶個同為五姓的女郎,或嫁個門當戶對的郎君,生下一兒半女,真是神仙也不換的日子,再被家中長輩舉薦為官,出任中樞,又或者任職地方,果真如意?!?/br> “居士,”他側過臉去看鐘意,道:“你不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嗎?” 鐘意怔?。骸笆裁??” “他們的日子太順遂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的子孫也會一直順遂下去,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居士出身高門,所以不覺得不公,假若有個裁縫家的女兒,將來嫁給農夫,有孕七八個月,還得下地插秧,累的抬不起腰,相隔很遠,瞥見勛貴家的女郎華衣美飾信馬由韁,心里會怎么想?” “身份對換,她的丈夫,又會怎么想?” 宗政弘淡淡道:“我從來不會小看庶民的力量,漢高祖見始皇帝儀仗時,感慨說‘大丈夫當如是也’,陳勝吳廣自大澤鄉揭竿而起,喊得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怎么知道,長久對立之下,李唐不會土崩瓦解?” “……長史,”鐘意少見的有些無言:“長史似乎,有些危言聳聽了?!?/br> “并沒有?!弊谡氲溃骸笆兰议T閥把持入仕渠道,瞞報戶口,私隱稅賦,壯大己身,日后必成禍患?!?/br> 鐘意道:“那也是政局腐朽,方才會有的吧?!?/br> “強干弱枝,”宗政弘道:“地方勢力過強,中樞不穩,甚至無法同氣連枝,地方各行其道,政局怎么能不亂?” 跟他講為政之道,似乎是個錯誤。 鐘意及時打住,道:“長史,你同我說這些做什么?” “沒什么,興之所至而已,”宗政弘含笑道:“居士聽得乏味了吧?!?/br> 鐘意客套道:“也還好?!?/br> “時辰不早了,便不多加叨擾,”宗政弘向她一禮,道:“就此別過?!?/br> 鐘意道:“長史慢走?!?/br> …… 出了驛館,迎面吹來一陣風,有些冷。 宗政弘掩口,接連咳了幾聲。 仆從守在門外,見他出來,趕忙上前去迎,扶他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動身,這才道:“先生,您見過懷安居士了嗎?” 方才那一席話,似乎耗費不少精神,宗政弘合眼道:“見過了?!?/br> 仆從年紀還不大,尤且有少年人的好奇:“我聽說懷安居士生得比仙娥還要美,是真的嗎?” 宗政弘道:“是真的?!?/br> “哇!”仆從驚嘆一聲,目露憧憬:“那,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還不壞,是個……”宗政弘眉頭少見的蹙了一下,方才道:“是個有些天真的聰明人?!?/br>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睜開眼,淡淡道:“有些厭惡我?!?/br> 第71章 志向 宗政弘走了,鐘意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他怎么會到此? 方才,他所說的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 玉夏侍立在她身側,有些忐忑:“居士,我不知道你在走廊上,否則,該早些通傳的?!?/br> “無妨,”鐘意回頭,向她一笑:“這不怪你?!?/br> …… 沿著原路返回,途經石州時,便見官府已經在組織賑災。 現下已經是四月末,天氣并不十分冷,州府令人在城中搭建了簡易房舍,不能保暖,但總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許多災民暴露在雨中——面對天災,人力的作用其實很有限。 鐘意打馬自街道上走過,瞥見一個面色蠟黃的婦人坐在墻邊,懷里抱個嬰孩,用自己的身體遮擋雨水,那孩子大概是餓了,哭聲都頗細微。 她也做過母親,見不得這種場面,吩咐取了雨具與吃食給她,又給了些銀錢,那婦人跪地給她磕頭,她閃開了。 “居士,這樣的母親還有很多,”走出一段距離,陳實方才嘆道:“你不可能救得過來?!?/br> 鐘意道:“至少剛才還救了一個?!?/br> “沒用的,”陳度道:“她的戶籍失散,即便帶在身上,用不了多久,可能也會被遷到城外去吧?!?/br> 鐘意一頓:“為什么?” “這也是慣例,居士不要覺得州府無情,實在是無奈之舉,”陳實無奈道:“這些人都是流民,為了有口飯吃,為了活下去,或許就會鋌而走險,搶點東西也就算了,餓極了,殺人也做的出來……” 鐘意道:“州府不是在賑災嗎?” “災民太多了,怎么可能養得過來?居士太看得起此地糧倉了,”陳實道:“再則,只是搭建木屋所需的人力,想必也已經足夠令刺史頭疼了?!?/br> “玉夏,”鐘意聽罷,忽然回頭,道:“我記得我在這兒有幾座莊子,收獲頗豐,對嗎?” “是,”玉夏怔了怔,道:“原是夫人的陪嫁,后來一道給了居士?!?/br> “石州慣來是產麥良地,我聽趙媼提過,去歲豐收,想來還有余糧,”鐘意打發人往此地賬房中去,清點去歲余糧錢物,又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一道往刺史府中走一遭吧?!?/br> 陳實眉頭微動,倒也沒說什么,同她一道往刺史府去了。 前番鐘意自銀州返回長安時,便同李政一道,也曾在石州停留,同此地刺史陶肅有過交際。 鐘意同她交情并不深厚,但曾聽李政提及,知曉此人頗有才干,實為能臣,故而來訪。 因石州水災之故,陶肅已經兩日不曾合眼,聽聞懷安居士至,心中納悶,同幕僚議事結束,總算抽出時間前去拜見,入門先自請罪。 鐘意等了半個時辰有余,杯中茶涼了又換,往復三次,連往賬房處取賬本的侍從都回來了,然而見陶肅面色憔悴,隱有焦躁,哪里說得出怪罪之語? “刺史事忙,我便長話短說,”鐘意也不啰嗦,單刀直入,道:“我在此地微有薄產,約有糧兩千石,金三百,賬本在此,刺史若需要,便去取吧?!?/br> “居士大義!”陶肅聽得大喜,起身行禮,謝道:“我實在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居士此舉,卻是解了燃眉之急!” “且慢,”鐘意道:“銀錢糧食與你之前,我卻有句話要講?!?/br> 陶肅面上喜意一頓,心中生疑:“居士請講?!?/br> 鐘意道:“錢物與糧食,都不是白給的,不是我放心不下刺史,只是這些東西委實算不得少,我要留人監督,賬目也須清楚明白?!?/br> “可以,”陶肅原以為她會有什么非分要求,頗覺忐忑,聞言大生敬意:“我向居士擔保,錢糧必然用于賑災,若有人敢貪墨,立斬無赦!” “此外,我的錢糧不給吃白食的人,”鐘意道:“請刺史將災民戶籍登錄在冊,男丁必然要出賣勞力,才能換得全家溫飽,自然,倘若家中只余婦孺孤老,不在此例?!?/br> 陶肅微生不解:“居士要用他們做什么?” “加筑堤壩,疏浚河道,”鐘意道:“今歲辛苦些,但百年之后,收益的終究是此地黎庶?!?/br> “真是奇思妙想!”陶肅擊節贊道:“之前怎么從沒有人想過呢!” 他再施一禮,道:“我代石州百姓,謝過居士大恩!” 此事卻于石州百姓有益,至于鐘意自己,不過是出錢出糧賺吆喝而已,她便坦然受了,笑道:“寒暄誤事,刺史正事要緊,還是先去忙吧,我們這便告辭?!?/br> 鐘意一行來此半個多時辰,真正同他言談,卻連一刻鐘都不到,連表功的意思都沒有,陶肅心生敬仰,道:“大恩不言謝,居士慢走,我便不送了?!?/br> 鐘意笑道:“告辭?!?/br> 二人一道出了前廳,鐘意向前,陶肅右行,似乎是想起什么了,他忽然停住腳步,回身喚道:“居士且慢!” 鐘意停住,問道:“怎么,陶刺史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陶肅面上有些為難,頓了頓,還是道:“居士肯獻出錢糧,這是大恩,然而石州受災嚴重,這些怕也只是杯水車薪,即便將州郡糧庫中的存糧全部送去,怕也還查著些,更別說石州地處北境,需得籌措軍糧,不敢全都用來賑災……” 鐘意隱約猜到幾分:“陶刺史的意思是?” 陶肅躊躇道:“本地豪強大戶頗多,家中也有余糧萬千,我想請居士前往勸說一二,便以州郡名義相借,待他州錢糧到了,再行償還,連本帶息,絕不虧欠?!?/br> “不是我不想幫,而是有心無力,”鐘意搖頭失笑:“陶刺史在此任職幾年,尚且說不通,我怎么能說通?” 陶肅面上有些猶豫,遲疑片刻,方才道:“那是清河崔氏的分支,居士母家乃是博陵崔氏,好歹皆是五姓親族,我出自寒門,委實有些……” 士庶之別,如同天塹,并不僅僅是官位高低所能改變的。 鐘意也明白他的難處,然而沒有把握的事情,卻不敢滿口應下。 “我只勉力一試,卻不敢應承,”鐘意只能道:“盡力而為而已?!?/br> “不敢,”陶肅長揖至地,再三謝道:“居士肯去,我已經感激不盡?!?/br> …… 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的先祖原為兄弟,漢時兄長崔業襲爵,居于清河,他的后代便是清河崔氏,其弟崔仲牟則另居博陵,其后代便是博陵崔氏,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然而傳續幾百年,這兩支的關系卻很微妙。 李唐天下初定,皇帝令編纂姓氏品階,因博陵崔氏與關隴貴族親近,便以其為天下第一姓氏,皇帝聞之大怒,令皇族李姓為第一等,皇后何氏次之,第三方為崔姓,可即便如此,仍不能改變天下士族固有的觀念。 而這個崔氏,實際上是指博陵崔氏。 同姓不婚,即便彼此的血脈已經淡化到相當境地,兩家也無法婚嫁聯姻,更沒有辦法彼此融合。 再加上評定姓氏品階這緣故,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雖同為五姓之一,關系卻有些尷尬。 這也是同為一姓,鐘意卻過門不拜,甚至不知此處有清河分支的緣故。 陳實練達,便被鐘意留下,負責監管錢糧諸事,其余侍從同她一道,另有刺史府中人引路,帶著她往此地崔家去。 “居士,”玉秋猶疑道:“要不要先送拜貼過去?如此前往,恐有失禮之嫌?!?/br> “事急從權,哪里能顧及這么多?”鐘意道:“陶刺史是借,并非索要,且是用以賑災,他們若是通情達理,必然肯借,怎么會介意一點小小失禮?若是不肯,那即便投了拜貼,怕也無用?!?/br> “居士何必這樣cao勞,”玉夏則道:“將自己私房捐出去也就罷了,還這樣奔走?!?/br> “能多做一點也好,反正于我而言,也并不難,積德行善,總不是壞事,”鐘意道:“興許我早些促成此事,便會少餓死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