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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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蜚語終究只是流言蜚語,總會有淡去的一日,”宗政弘卻笑了,道:“我聽說太子妃生一兒一女,都頗聰慧,太孫更被陛下養在身邊?” “是,”蘇志安雖不喜太子妃,提起景宣與景康,卻是面帶笑意,由衷歡喜:“渭河縣主為姐,幼而不凡,皇太孫為弟,也極穎達,殿下后繼有人?!?/br> 宗政弘亦是頷首:“既然如此,我便可安心了?!?/br> …… 兩月后。 皇后扶著宮人的手進了太極殿,慣來端嫻的面孔上,少見的有些驚惶:“陛下,臣妾聽聞……您打算于下月退位?” “是,”皇帝擺擺手,示意內殿侍從盡數退下,平靜道:“確實如此?!?/br> “可是……可是,”皇后一時詞窮,半晌,方才道:“太子年輕,東宮未穩,陛下此時退位……” “朕是做太上皇,又不是即刻駕崩,”皇帝淡淡道:“你這么吃驚做什么?” 皇后連笑意都有些維持不下去,手指在衣袖中捏緊,道:“陛下心意已決?” 皇帝平視她,道:“是?!?/br> 皇后在這樣近乎絕望的寧靜中同他對視,片刻之后,顫聲道:“那楚王呢?” 皇帝靜靜看著她,面孔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他不是已經是楚王了嗎?” “陛下,睿兒是你的嫡長子,”皇后潸然淚下,言辭懇切道:“你不能因為不喜歡我,就一起否定掉他?!?/br> “那并不是主要原因,”皇帝道:“朕不選擇他,是因為他擔不起這天下。當然,也有你的緣故在?!?/br> “我怎么了?”皇后凄然一笑,第一次將滿腹委屈傾吐出來,道:“陛下,你公平一點,好不好?” “昔年你東征西戰,哪有空閑歸家?是我幫你cao持內務,聯絡部下,打理各種人情往來。太后病重,隱太子與元吉在側照看,是我拖著有孕的身體,在她塌前盡孝。你說睿兒體弱,不擅騎射,并不類你,有沒有想過,是我為你奔走,cao持糧草,疲累早產之故?” 說到最后,她淚如雨下,恨聲道:“昔年玄武門之變,也是我與你一同登上城門,勉勵軍士。那時候,你的阿苑何在?!” “我誠然有欺瞞你的地方,可你捫心自問,難道我便一點好都沒有嗎?” “我是你共患難的結發妻室,可阿苑呢?她就那么十全十美嗎?雖然被迫入宮,何嘗不是坐享其成?” “朕不是一個好丈夫,無論是對于你,還是對于阿苑,”皇帝聽罷,面有動容,然而靜默片刻后,還是道:“然而朕不僅僅是你們的丈夫,也是這天下的君主,事關儲位,便注定不能亂來?!?/br> 皇后胡亂拂去面上淚珠,恨聲道:“陛下只覺睿兒仁弱,會為我鉗制,何曾想過李政也是我名下之子?他若登基,我仍為太后!” 皇帝目光中有一閃即逝的愧疚,輕嘆口氣,合上眼去。 “好,好啊?!被屎笮纳褚粍C,霎時間如墜冰窟:“數十年夫妻,陛下竟是這樣打算的?!?/br> 皇帝卻喚了內侍來,道:“皇后累了,送她回宮歇息吧?!?/br> “不必,”皇后抬手止住,風儀雍容,仍舊是往昔風范:“我會自己回去的?!?/br> “陛下,”她斂容施禮,道:“臣妾告退?!?/br> …… 帝后敘話,內殿無人,皇后身邊宮人只見她神情,隱約也能猜出結果如何,噤若寒蟬,不敢做聲。 回了清寧宮,皇后僵坐了大半個時辰,忽然低聲道:“那只鈴鐺呢?” 留在她身邊的,皆是心腹,驟然聽聞,也是怔?。骸笆裁粹忚K?” “當年那孩子被換走時,腳踝上不是有個鈴鐺嗎?”皇后道:“我叫你們收起來,以備不時之需的?!?/br> “啊,”心腹反應過來:“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識得嗎?” “不會忘的?!被屎蠼┌椎拿婵咨细‖F出一絲笑意:“沙漠中有個傳聞,藏寶時不需要地圖,只需牽著一匹母駱駝與它的孩子便可,等到了選定好的位置,便在那匹母駱駝面前殺死它的孩子,無論過去多久,地勢如何變幻,只要將那匹母駱駝牽到那片區域去,它便會自動找過去,停在原地,哀嚎不止?!?/br> “娘娘,”心腹勸道:“她是真心將那位視為親子,寧肯自己死,也不會對那位動手的?!?/br>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對他做什么?!?/br> 皇后微微一笑,目光森寒:“我從當年之事中得到的教訓就是……活著比死去痛苦多了?!?/br> …… 宗政弘同蘇志安一道出了前殿,便見文媼偕同兩個宮人自東側尚宮局處來,拐過長廊,進了偏殿,不由駐足。 蘇志安奇道:“怎么了,先生?” “文媼這兩日,”宗政弘道:“走動的有點多了?!?/br> “這有什么奇怪?”蘇志安不以為意,笑道:“先生,你便是思慮太多,身體才一直不好?!?/br> “你多盯著點吧,謹慎些總沒壞處,”宗政弘有些疲憊的合了合眼,又道:“先前殿下說想整改科舉,辦法是好的,只是有些冒進,世家勢力強盛,意欲打壓,絕非一日之功,罷了,明日我寫封奏疏遞上去好了……” 盛夏已經過去,林木仍舊郁郁蔥蔥,蟬鳴聲卻稀疏了,偶有一二,也只是秋風蕭瑟前的垂死掙扎。 鐘意推開窗扉,便見窗下那從月季敗了,紅艷的花瓣散了一地,有些凄清。 “花謝了,”她嘆口氣,道:“夏天過去了?!?/br> 第70章 偶遇 鐘意那日見過皇帝之后,便返回青檀觀收拾行囊,準備出發往銀州去,可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來,初時細如牛毛,漸漸轉為淅淅瀝瀝,到最后,竟是瓢潑大雨。 這日晌午,鐘意立在內室,相隔三尺遠,尚且有水花濺入,其勢頭之迅猛,可見一斑。 李政司黃河諸州治水之事,前日降雨之初,便動身往丹州去,那里地勢低洼,若有洪澇,怕是首當其沖,他走的匆匆,只吩咐人送了信來,卻連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驟雨沒有停歇的跡象,天空中烏云密布,昏昏沉沉,正是晌午時分,室內卻掌著燈,鐘意見那火苗在風中跳躍,心中隱約生出幾分擔憂來。 這么大的雨,黃河怕是很危險了吧,李政他…… 室內另有暖爐,益陽長公主熱了新茶,親自端過去,卻聽雨水打在傘面上的噼啪聲響起,侍女聲音隔了雨聲,有些混沌不清:“長公主殿下,居士,長安有人……前來報喪?!?/br> 鐘意心頭一震,益陽長公主亦是如此,對視一眼,道:“是誰?” “尚書左仆射杜公如晦,于今日巳時二刻辭世,”侍女入內,恭聲道:“陛下追授司空,許長子襲蔡國公爵,次子恩蔭郡公?!?/br> 杜如晦與房玄齡,都曾是皇帝帳下參謀,前者擅長決斷,后者擅長謀劃,時人以“房謀杜斷”稱之。 鐘意上一次見杜如晦,還是在接風洗塵的宮宴上,那時他已面有病態,勉強支撐而已,不想再次聽聞他的消息,便是辭世了。 “天不假年,”益陽長公主面有哀意,嘆道:“克明尚且不到知天命的年紀,竟匆匆去了?!?/br> “是,”侍女道:“杜公今歲四十有六?!?/br> 對于杜如晦這等老一輩的人,鐘意更多是在別人口中聽聞,他們的風采言行,舉止談吐,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聞言道:“杜公是長者,既然辭世,合該去走一遭?!?/br> 益陽長公主嘆道:“我與你一道?!?/br> 這位尚書仆射的辭世,無疑給本就陰云密布的長安上空增了幾分陰霾,皇帝逐漸老去,越發懷念昔年一起打天下的舊人,聽聞杜如晦死訊,為之慟哭,輟朝三日。 鐘意便是在往杜府拜祭之后,踏上了往銀州去的道路。 連番降雨,路上泥濘不堪,馬車行進困難,她索性棄了馬車,身披蓑衣,頭戴斗笠,騎著朱騅,同護衛們一同趕路。 到了石州境內,眼見銀州在望,鐘意不喜反憂,原因無他,這一路走來,洪澇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上一次她往銀州去,便是陳度護衛在側,今次也一樣,他嘆道:“冬麥怕是都不中用了,雨水將好些屋舍都沖垮了,還有人在雨中淋著,老的小的都有……” 這是天災,遭難的也絕不會是一戶兩戶,官府即便有心,恐怕也很難即刻救助。 鐘意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及至銀州,天漸漸晴朗,她心里仍舊烏云密布。 鐘意一行人不欲驚動官府,先找地方歇腳,又令人去打聽陸實一家現在何處。 ——陸實獻上《農桑輯要》一事,皇帝曾著意降表表彰,銀州刺史又是李政安排,想也會為陸家重新擇選新居。 當日下午,鐘意便見到了精神矍鑠的陸實。 “因我一行人緣故,令老先生受此兵禍,”她歉然道:“委實愧疚?!?/br> “居士不要這樣講,”陸實笑道:“往來cao勞的皆是居士,我才是坐享其成?!?/br> 客套的話不需多講,鐘意又將皇帝褒揚之語一一說與他聽,前番大雨,她無法趕路,驛館卻不受影響,早早送了消息過來。 即便如此,陸實仍舊聽得仔細。 “老先生,”最后,鐘意道:“這場大雨,是不是太過兇猛了?” “確實,”說到此處,陸實面上笑意消失不見,憂心忡忡道:“我活了這么一把年紀,也只見過幾次而已,每一次都釀成洪澇,真是天災啊?!?/br> 鐘意心頭微沉,道:“人力便沒有辦法嗎?” “只能趁雨停去疏浚河道,以免河道決堤,沖毀農田,再則,便要官府出面主持賑災,”陸實嘆道:“天災處置不當,便會有人禍,流民一多,天下便要亂了?!?/br> 鐘意生在太平年間,家世頗盛,長安也不曾遭劫,難以想象那般慘態,連忙追問。 “我年輕時,也曾經過一場洪水,”陸實有些唏噓,回憶道:“水原本是最溫柔的,然而一旦聚集起來,就是世間最可怕的,一個莊子、連帶著周圍田地,眨眼間就是一片汪洋,我抱著一棵樹在水里漂了兩日,水里便什么都有,木質家具、破舊衣裳、小孩兒的虎頭鞋,更多的,是人和家畜的尸身,哀嚎遍野,慘吶……” 鐘意聽得默然,周遭人也盡沉默,片刻之后,她道:“活下來的人呢?” “死了的反倒還好,活下來的就更不容易了,”陸實感慨道:“洪水一來,全家都沖散了,能找到的倒還好,但更多的卻再也找不到了,洪水之后還有落雨,連個遮身之所都沒有,更別說是吃食,運道不好,還會有瘟疫……” “這些年倒還好,前朝時候,還有人吃人的呢!更有甚者,將家里的女人孩子牽到夜市上去賣,換點口糧回去……” 鐘意從沒有聽過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圣賢書上更不會提,手撫心口,道:“果真有這等事嗎?” “自然,”陸實嘆口氣,道:“居士隨意尋個年長者便可知曉,我何苦撒謊?” 鐘意謝過了他,憂心忡忡的回了驛館住處。 “陳實,”午膳過后,她站在二樓的長廊處,問:“銀州已經開始賑災了嗎?” “是,”陳實道:“銀州畢竟偏北,江河也少,災情并不嚴重,又有折沖府協助,災情已經得到控制?!?/br> 鐘意又問:“那石州呢?” “石州受災更大,毗鄰黃河,”陳實道:“州府即便有心,怕也無力?!?/br> 他有些猶疑,頓了頓,方才道:“更要緊的是,災后糧食價格必然飆升,倘若當地豪強大戶有意囤積,又不知會餓死多少人?!?/br> 鐘意蹙眉道:“他們如此行事,不怕朝廷見罪嗎?” “一是財帛動人心,二來,為首者背后多半是世家大族,各種勢力盤根交錯,”陳實嘆道:“朝廷固然可以斬殺首逆,想要除根,卻很困難?!?/br> 鐘意的生母崔氏,同樣出身世家大族,與她交際的世家貴女,也都非凡輩。 前世鐘意嫁與沈復、李政,皆見他們著手削減世家權柄,自開科取士,至改革賦稅,期間不乏反彈,但皆被李政一一鎮壓,那時她覺得疑惑不解,現下再看,卻是她從前識見淺薄,經歷太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