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我說……”玄燁猛地一翻身,把舒舒摔在了炕上,她也不裝可憐,一骨碌就爬起來,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玄燁嘆了聲,“回去吧,朕已經夠煩的?!?/br> 舒舒抿著唇,堅持了須臾,終是點頭:“是,那我走了?!?/br> 玄燁倒是一愣,眼看著舒舒趴在炕沿上找她的鞋子,不自覺地抓住了她的手。 舒舒轉回來一張燦爛的笑臉,竟然用手指戳戳玄燁的心口:“口是心非了吧?皇上也想我留下,是不是?” 玄燁笑了,他一直擔心舒舒做皇后辛苦,要處處周全八面玲瓏,但這一刻心里釋懷,不管她在外頭是什么模樣,在自己面前,舒舒永遠是舒舒。 “朕是怕你一頭從炕上栽下去,才拉你一把?!毙盍⒖趟砷_了手,“趕緊走吧?!?/br> 可是皇帝明明都笑了,舒舒怎么會信,大大方方往玄燁身邊一躺:“反正我不走,要不皇上派人把我抬走?!?/br> “皇祖母說過,你不能在乾清宮過夜,朕也不能在坤寧宮過夜?!毙畹?。 “那時候我們還小?!笔媸鎼芤獾亻]上眼睛,“可是現在,我們長大了?!?/br> “真的長大了嗎?”玄燁的語氣聽著,有幾分惆悵,他沒有掩飾,繼續說著,“朕的胳膊比兩年前粗,比六年前更粗,可朕還是害怕他,還是拿他無可奈何?!?/br> 舒舒說:“家養的狗,有溫順聽話的,也有暴躁兇戾連主人都狂吠的,不聽話又不中用的兇狗,一旦真和主人撕咬起來,一定會被亂棍打死。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人是人,畜生終究是畜生?!?/br> “說什么呢?”玄燁苦笑。 “鰲拜若有法子把皇上怎么樣,犯得著在堂上大喊大叫嗎?”舒舒不以為然地說,“除了大喊大叫,他恐怕已經沒別的法子了?!?/br> “你說的容易?!毙畹?,“可是天天聽他這么恐嚇要挾,朕快被折磨瘋了?!?/br> “他也經不起折騰?!笔媸嬲f,“這幾天我每天在乾清宮后門,聽前頭的動靜,鰲拜的嗓門越來越啞,說的話也越來越急躁沒底氣,他是一定沒想到,皇上能拖這么多天?!?/br> 玄燁皺眉:“你在后門聽政?胡鬧,沒人管你嗎,被外人知道,不知該如何議論你指責你?!?/br> 舒舒知道皇帝是正經說這句話的,沒敢嬉皮笑臉,抱著玄燁的胳膊說:“我只是想……多一個人聽,就能少一些鉆到你的耳朵里?!?/br> “還編?你是這么又傻又天真的人嗎?”玄燁往舒舒腦門上戳了一下,“告訴皇祖母,你就等著罰跪吧?!?/br> 舒舒小聲咕噥:“好幾天了,皇祖母應該早就知道了?!?/br> 可不是嗎,玄燁心想,還有什么事是皇祖母不知道的,若真不允許,蘇麻喇早就來制止了。 “那也不行?!毙顕烂C地說,“再不許了?!?/br> 舒舒窩在臂彎里,沒露臉也不吭聲,玄燁問:“委屈了?朕還說錯你了?” “我就是想知道,皇上心里有多難過多害怕,不愿像別人一樣,以為做皇帝多風光多容易?!笔媸嬲f,“我知道這樣不好?!?/br> “嗯?!毙詈吡寺?。 “反正你和皇祖母都不會怪我?!蹦钦Z氣,自信到天上去,窩在臂彎里的人一臉壞笑得意洋洋,她哪里是反省認錯。 玄燁把舒舒往后一推,按在榻上,伸手在她腰里撓。 舒舒怕癢,頓時軟綿綿,哀求著:“皇上……?!?/br> 玄燁卻不饒她:“你不是很輕狂?” 舒舒吃不住癢,抓著玄燁的手:“我錯了,錯了?!?/br> 兩年了,舒舒的容顏長開,原先還有幾分rou呼呼的臉頰消失了,眼眉越發精致,唯一不變的,是她眼睛里的光芒。 玄燁又躺下,說:“朕累得慌?!笨伤麖堥_手臂,把舒舒攬在懷里,“朕很沒用,是不是?到底沒能保住蘇克薩哈一家老小,他雖有罪,罪不及家人?!?/br> “這是臣子的命,皇上也有皇上的宿命?!笔媸嬲f,“將來還會有更多的文臣武,將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付出性命,就連鰲拜也是其中之一?!?/br> 玄燁苦笑,沒說話。 舒舒說:“皇上高興,我就陪著你高興,不高興了,還有我在?!?/br> 玄燁嘆道:“你哄朕這些話,說來容易,可朝政不是玩鬧之間能解決的,往后朕不高興的日子,一定比高興的日子多得多。你跟著,只會有cao不完的心?!?/br> “可是將來,皇上的心會變得更強大?!笔媸嬲f,“登基時您尚年少,親政后頭一件事就是和權臣抗衡,不說別人,就說先帝爺,那也是等多爾袞死了之后才親政的,皇上現在承受的,是比先帝強百倍的壓力?!?/br> 玄燁在舒舒臉上掐了一把,故作嫌棄:“就你能說?!?/br> 舒舒笑道:“六年前,您第一次坐在龍椅上,緊張嗎?” 玄燁頷首:“至今忘不了,朕其實很害怕很緊張,可是不能露出來?!?/br> 舒舒問:“那現在呢?” 玄燁想了想,釋懷一笑:“是啊,再過六年,就算親手斬殺大臣,朕大概也不會難過?!?/br> 舒舒說:“您只管每天把朝上好,把奏章批完,今天過了,明天自然就來,咱們不是說好的,哪怕一時半刻撂不倒鰲拜,就和他比命長?!?/br> 玄燁心里很受用,卻故意翻過身背對著舒舒,舒舒纏上來問:“皇上,我說錯了嗎?” 玄燁閉著眼睛慵懶地哼了聲:“嫌你煩?!?/br> 原以為舒舒是要來糾纏撒嬌的,可突然就沒聲兒也沒動靜,玄燁睜開眼,仔細感受著身后的人,擔心她是不是當真了,怕她傷心。 心里越發不踏實,猛地轉過身,猝不及防對上一張笑得燦爛的臉,兩人幾乎鼻尖抵著鼻尖,舒舒狡黠地笑著:“不是嫌我煩嗎?皇上原來很擔心我?!?/br> 玄燁剛要惱,舒舒綿軟的唇就湊上來,給了他溫柔的一吻。 玄燁尚好,卻眼看著舒舒的臉迅速泛紅,她眼眸晶亮,帶著緊張和興奮,氣勢弱了好些:“我就挨著你睡,一定不鬧你,留我下來好不好?” 第765章 千萬不能對皇帝心軟 翌日清晨,蘇麻喇向玉兒稟告乾清宮之事,說到舒舒在玄燁身邊留宿,今天早朝前才被送回去的事兒,玉兒篤然捧著一碗香茶,悠悠說道:“你昨晚就知道了,不來告訴我?” 蘇麻喇笑意深深:“這不是怕吵著您睡覺?” 玉兒睨她一眼:“也就是現在,我已經松口了,難道早兩年你也這么瞞著?若是胡鬧出了事,你擔當得起?” 蘇麻喇不以為然:“也不看看是誰家孩子,早兩年他們能做什么,就算孫子不乖,孫媳婦也乖著呢。便是昨晚,也就小兩口挨著睡了一夜,什么事兒都沒有?!?/br> 玉兒笑得眼眉彎彎,是由心地喜歡:“玄燁小時候脾氣多壞,我和元曦都愁,將來他可怎么和自己的福晉相處,誰家的女孩兒才能降服了他??赡憧?,該來的一定會來,舒舒不是老天賜給赫舍里氏的寶貝,是賜給我們的寶貝?!?/br> 但說起這些,少不得提起同日進宮的靈昭,玉兒輕輕一嘆:“性子決定的事情,很難改,但玄燁若善待靈昭,靈昭必然十倍百倍的回報,我還是先管好自家孫子,再去要求人家吧?!?/br> 她問蘇麻喇:“那孩子的身體可好些了?” 蘇麻喇說:“沒什么大癥候了,但……” 玉兒苦笑道:“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br> 今日一早,御膳房送到翊坤宮的早膳,依舊是格外做的藥膳,為昭妃娘娘清火理氣,舒緩身體。 可靈昭仍然沒什么胃口,但為了不叫御膳房的人難做,不讓太皇太后和太后擔心,這幾天都是逼著冬云替自己吃了。 都是好東西,冬云吃著并不辛苦,但小姐長此下去可不是辦法,她忍不住勸道:“早些好起來,和從前一樣,至少在皇上眼里,不會覺得您太矯情不是嗎?” 靈昭別過臉去,沒理會冬云的話。 冬云為難地說:“府里都來問八百遍了,奴婢實在不好開交?!?/br> 靈昭冷聲道:“你是我的宮女,再不是鈕祜祿府上的奴才,不必理會他們?!?/br> 冬云見外頭有收拾碗筷的動靜,出門去盯了片刻,再回來時,便去衣柜里捧了干凈衣裳來,勸道:“小姐,起來出去走走,外頭秋色正好?!?/br> 靈昭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臂彎里:“我哪兒也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見?!?/br> 冬云一狠心,說:“有件事,奴婢本不想說的,可您這樣下去,耗盡了自己外頭也沒人來多瞧您一眼,您除了折騰自己,還能怎么樣呢?” 靈昭露出臉來:“什么事?” 冬云低頭摩挲手里捧著的宮袍,尷尬地說:“就昨晚……皇后娘娘在乾清宮留宿了?!?/br> 靈昭的心,重重一震:“皇后?在乾清宮?” “是啊,在乾清宮?!倍乒蛟谀_踏上說,“有沒有做那些事還不知道,可乾清宮和坤寧宮的人都沒藏著掖著,您說您在這兒躺著,除了自己憋屈,對外頭的人,能有什么影響?” 靈昭眼中含淚,痛苦地說:“赫舍里氏做什么都行,可皇帝為什么,怎么看我都不順眼?” 冬云不解:“哪有不順眼呢,小姐,那天在乾清宮,您和皇上到底怎么了?奴婢眼里瞧著,皇上待您一向不錯的呀?!?/br> 靈昭轉身撲在被窩里蒙著腦袋:“出去,你出去,別來煩我?!?/br> 這邊是壓抑沉悶的不安,坤寧宮里卻是喜氣洋洋,石榴今天為皇后準備的衣裳都是紅艷艷喜慶的色彩,裝扮一新后,舒舒便要去慈寧宮請安了。 她見石榴一大早嘴巴就沒合攏過,又害羞又歡喜,這會兒輕聲說:“我們……什么也沒做呀?!?/br> 石榴瞇著眼睛笑:“奴婢知道呀?!?/br> 這一說,舒舒更害羞了。 到了慈寧宮,皇祖母也是滿眼好奇地打量自己,舒舒的臉快比身上的衣裳還要紅,還是蘇麻喇嬤嬤疼人,笑道:“太皇太后您可別再盯著看了,小孫媳婦要被您盯得羞哭了?!?/br> 玉兒溫柔地撫摸著舒舒的手,又小又綿軟,肌膚像白雪脂玉一般,玉兒說:“你們長大了,皇祖母不會多管閑事,但有些話還是要提前叮囑。年紀輕輕血氣方剛,一時高興了不知輕重也是有的,咱們女人家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此外還要管著皇上,別叫他太放縱?!?/br> 舒舒雖然臉紅,但知道祖母的心意和這些話的重要,嚴肅正經地應下,更后退了一步,向玉兒行了大禮。 “地上涼?!庇駜赫f,“到皇祖母身邊來坐?!?/br> 舒舒坐下后,便問:“有件事,孫兒心里沒底,不知該如何拿捏,早就想問一問皇祖母?!?/br> 玉兒猜了幾分,答應著:“問便是了?!?/br> 蘇麻喇有眼色地將宮女們都帶下去,舒舒便親自去給皇祖母倒茶,而后祖孫倆對坐,說起了翊坤宮里病了好幾天的鈕祜祿靈昭。 玉兒道:“那天發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舒舒坦率地說:“孫兒只知道,是她在乾清宮門前遇見了鰲拜,被鰲拜嚇著了?!?/br> 玉兒微微蹙眉,思量著玄燁為何不告訴舒舒真相,而舒舒果真是不知道,她昨晚跑去乾清宮,僅僅是為了哄玄燁高興,不是像什么人顯擺或示威。 “皇祖母,孫兒能去看看她嗎?”舒舒道,“雖然每天都派人送些瓜果點心去,但皇額娘都親自去瞧過了,孫兒這邊不能總端著?!?/br> 玉兒笑:“可是你知道,她并不希望看見你?!?/br> 舒舒垂下眼眸:“皇祖母,是孫兒沒用,不能為皇上平衡好后宮的事?!?/br> 玉兒愛憐地說:“你有這份心,已經是很大度,你才幾歲呀?自然,昭妃也小,我們總不能對她過分嚴苛?!?/br> “皇祖母,孫兒該怎么做?一則怕昭妃她不受用反而記恨,再則……”舒舒道,“孫兒也怕皇上不高興,那天在乾清宮到底發生了什么,孫兒不知道?!?/br> “比起昭妃怎么想,自然是玄燁更重要?!庇駜旱?,“既然玄燁沒告訴你昭妃到底為什么病,皇祖母認為,這件事你暫時不要過問的好,她不能病一輩子,總會好起來?!?/br> 舒舒離去后,玉兒和蘇麻喇商議這件事,知道皇后是為了玄燁著想,不愿有后宮不睦,或是帝妃不和的傳言影響帝王之威,且處事謹慎,不懂的就問,沒把握的就不做。 皇后瞧著總跟玄燁胡鬧嬉戲,像個孩子似的,實則精明又能干,而靈昭從來是規規矩矩瞧著很了不起,但一有什么事,性情里的短處就都曝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