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
靈昭呆若木雞,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玄燁的盛怒,半分不減,他沒有沖靈昭大吼大叫,只是冰冷地問:“誰才是大清的皇帝?” “皇上……”靈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是皇上……” “那就記住了?!毙畹哪抗怃J利如刃,“若是繃不直你的膝蓋,往后就別再到乾清宮來,別讓他們看見你?!?/br> 靈昭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滾落,可她的柔弱無助,并沒有博得皇帝的同情。 盛怒之下的玄燁,被鰲拜氣得失去理智少年皇帝,根本無法控制他的情緒,冷冰冰地說:“跪安吧?!?/br> 靈昭抽噎著,顫顫巍巍行了禮,才轉過身,又聽皇帝在背后說:“擦干眼淚再走出去,朕不希望總被人看見你在哭,仿佛整個紫禁城的人,都欠了你欺負你?!?/br> 第763章 玄燁,你一定要分清楚 玄燁最后的話,徹底壓垮了靈昭的尊嚴,前一刻她還以為自己是因為向鰲拜屈膝而受到責備,這一刻,她知道至少在皇帝心里,記恨那件事。 他記恨因為自己的眼淚,讓人誤會她在坤寧宮受到皇后的欺負,讓皇后難堪。 她那天不該哭,今天,則不敢哭。 大李子在門外接到死氣沉沉的昭妃娘娘,仿佛有一團誤會纏在她的頭頂,雖然沒哭和眼角有淚光,臉色鐵青眼神晦暗,連嘴唇都發白了。 從乾清宮回翊坤宮并不太遠,靈昭低著頭幾乎貼著宮墻走,跨入翊坤宮宮門的一瞬,便是再也繃不住,腿一軟跌倒在地上,嚇得冬云手忙腳亂。 大李子便是擔心昭妃出什么事,一路派人跟著,他的手下親眼看見翊坤宮的人抬著昭妃娘娘往里頭去,宮門也匆匆忙忙地關上了。 這些情形,大李子一五一十都告訴了皇帝,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姑都叮囑過他,要妥善處理皇帝與后妃的關系,皇帝能偏心,他不能偏心。 “擺駕慈寧宮?!毙畹?,“朕自己去向皇祖母解釋?!?/br> 玉兒剛好午歇起來,舒舒站在窗下等宮女絞帕子,預備遞給皇祖母擦臉,抬眼便看見玄燁走來,心里先是一高興,但很快就看出皇帝身上氣息的異樣。 玄燁進門行禮,也不顧祖母正在梳妝,便負手而立,冷冷地說:“皇后退下?!?/br> 舒舒躬身應諾,帶走了屋子里所有人,玉兒看著鏡子里的玄燁問:“出什么事了?” 玄燁說:“皇祖母,殺蘇克薩哈一事,鰲拜勢在必得,拖下去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的事,但即便如此,孫兒想再多拖延幾日?!?/br> “鰲拜又沖著你大呼小叫了?”玉兒讓孫子走近些,愛憐地看著他,“別怕,他年紀大了,自己的耳朵不好使,所以才會大喊大叫,你就這么想?!?/br> 玄燁卻道:“蘇克薩哈一死,兩白旗的人必定會恐懼不安,孫兒擔心他們受人挑唆,做出對朝廷有損的事?;首婺?,您可有法子安撫兩白旗的人?” “他們不會對蘇克薩哈的死太過在意,他又不是旗主?!庇駜阂钭?,耐心地說,“兩白旗里那些人,老的一輩記恨蘇克薩哈靠出賣多爾袞得到如今的地位,年輕的一代尚沒有強烈的榮辱存亡之心,你不必擔心他死后對兩白旗的影響。但他死了,對于朝廷,必須是一次強烈的震蕩,就算是咱們推波助瀾,也要讓朝廷上下都感受到鰲拜的瘋狂,不能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br> 玄燁把祖母的話一字字記在心里,見祖母握了自己的手,他手心的汗出賣了內心的恐懼,這才說:“鰲拜這兩天,就像瘋了似的?!?/br> “別怕他,他只是個奴才?!庇駜赫f,“大不了,皇祖母派人替你暗殺了他?!?/br> 玄燁一怔,不知為何,突然冷靜下來,對皇祖母道:“鰲拜還不能殺?!?/br> 玉兒很欣慰,從邊上拿了帕子,擦一擦孫兒腦門上的薄汗:“再留他兩年,利用他把那些大臣歸攏到你的手下,等差不多了,你也實在厭煩了,就讓他去陰司間,讓你皇爺爺和皇阿瑪,好好問問他,到底大吵大嚷沖誰吼?!?/br> 見祖母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鰲拜的事,玄燁知道自己背后有所依靠,彷徨凌亂的內心得到了安慰,就該說另外一件事。 方才看見靈昭向鰲拜屈膝福身,玄燁是怒火沖頭,可現在冷靜下來,就覺得最后那句話多余了,恐怕平白無故,把舒舒牽扯了進去。 “她是不應該,但我們也不能太過苛求,玄燁你自己也害怕不是嗎?”玉兒道。 “是?!毙钐孤实攸c頭。 玉兒溫和地說:“這件事,皇祖母不怪你,不論她接下來是嚇得病了還是怎么,都讓她自己去受著吧,但該說的話,皇祖母還是要對你講明白。玄燁,你一定要分清楚,是因為做錯了事訓誡責備你的女人,還是不高興了拿她們撒氣,前者是你的責任,后者可當不起一個男人該有的氣度?!?/br> 殿門外,舒舒去茶水房轉了圈,回來時見大李子站在門外心事重重的模樣,猜想今天鰲拜一定又讓皇帝很痛苦。 這兩天就算隔著交泰殿,舒舒都仿佛能聽見鰲拜的吼聲,石榴說御膳房的人很緊張,不知是他們做的菜太難吃,還是別的緣故,皇上的進膳突然又少了。 “皇上午膳用的可好?”舒舒走來,問大李子,“太皇太后送去的幾樣菜,皇上嘗了嗎?” 大李子無奈地搖頭:“皇上中午沒胃口,賞賜給奴才們了?!?/br> 舒舒知道,親政以來,皇帝每日三餐都吃得很好,他說要把身體養好,哪怕一時半刻無法鏟除帝王之路上的阻礙,也要和他們比比命長。 他本是信心十足的,可蘇克薩哈的事,讓鰲拜恨不得掐著皇帝的脖子逼他下旨,日復一日的強壓之下,果然是身體最先有了反應。 “那就別逼著皇上吃?!笔媸娴?,“皇上餓了,自然就吃了,到時候別管東西好不好,皇上想吃什么,就給他吃什么。京城街上賣的熱氣騰騰的大包子,皇上就饞了好久的,只是不敢亂吃外面的東西?!?/br> 大李子連連點頭:“奴才遵旨,請娘娘放心?!?/br> 說著話,玄燁也出來了,見二人說話,他好沒道理地瞪了一眼舒舒。 舒舒卻笑悠悠說:“皇上,叫大李子去街上給您買大包子吃可好?!?/br> 玄燁知道舒舒不會亂打聽那些事,他暫時也沒心思向舒舒解釋,說了句伺候好皇祖母,就急匆匆離開了。 那天夜里,大李子真的派人去街上給皇帝買了大包子,連著籠屜爐子一起送進宮里。 大李子記得皇后的囑咐,當著皇帝的面掀開籠屜,只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這市井街巷的氣息,讓玄燁想到他的江山、他的子民,真就覺得餓了。經嘗膳太監驗毒后,一口氣吃下了兩只大包子,是這兩天他吃得最多的一頓。 只是,第二天鰲拜依舊囂張,怒聲震耳欲聾,反反復復要求皇帝下旨斬殺蘇克薩哈及其子孫,并流放族人,誓要將蘇克薩哈一族趕盡殺絕。 當年御前侍衛倭赫一族慘遭鰲拜滅門,蘇納海、朱昌祚等人因彈劾鰲拜私自圈地而遭誅,玄燁一直沒咽下這口氣。 到如今,蘇克薩哈于朝廷雖有罪孽,可罪不及家人。鰲拜打著旗權相爭的幌子,追溯多爾袞時期的恩怨,殺的,卻是一些跟當年毫不相干的無辜之人。 蘇克薩哈的家人若死,不是因為蘇克薩哈的罪過,僅僅是死在了鰲拜對皇帝的下馬威上,死的莫名其妙。 而這一天早朝的時辰,舒舒一個人就站在乾清宮后門外,隔著宮殿聽前頭的動靜。 私下竊聽朝政,本是不合規矩的事,但若不是鰲拜大喊大叫,站在這里理當什么都聽不見。 再者舒舒什么也沒做,每天聽完就走,宮人們早就被鰲拜嚇得頭昏腦漲,也就沒人計較皇后在這里干什么。 轉眼便是兩天過去,玄燁依舊沒松口殺蘇克薩哈之事,據前頭的宮人說,皇帝倒還好,鰲少保卻熬得一雙眼睛烏黑,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然而那么費力費神地大喊大叫,鐵打的嗓子也要啞,就連舒舒都聽出來,鰲拜的聲音不如早幾天那么刺耳。 這一日,皇太后親自到翊坤宮探望靈昭,宮里人說昭妃娘娘是在乾清宮門外被鰲少保嚇出病的,而玄燁是把靈昭叫進門去訓斥,大李子都沒親眼看見的事,眼下就連舒舒都不知道真相。 “鰲拜真是作孽啊?!碧蟊闶切乓詾檎娴?,坐在靈昭床邊,輕輕撫摸著孩子的手說,“他好端端地,嚇唬你做什么?你還是他的義女呢?!?/br> 靈昭低垂眼眸,什么話都不敢說,她不想病的,病了皇帝又該當時她矯情做作,可身體撐不住,那天夜里高熱不退,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躺了這么兩天,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派人送來問候,但皇帝那兒…… “孩子,趕緊把身體養好,鰲拜不過是個奴才,別放在心上?!碧鬁厝岬卣f,“往后沒事兒別往乾清宮走,實在要去,也要從后門走。孝康皇后那會兒,我們都是從后門進去,這樣就不會遇見大臣們了?!?/br> “是?!笨伸`昭的心是空的,其實太后說了什么,她根本沒用心聽。 太后見孩子精神不好,也不敢多打擾她,她不是精明會說話的人,便也早早離了。 而玄燁這一邊,足足熬到第七天,康親王杰書上奏說已經核實了蘇克薩哈的罪過,他才終于松口,但駁回了斬首示眾,判絞刑給蘇克薩哈留了全尸。 那一晚,秋風很急,御花園里的落葉被風卷著落在坤寧宮的院子里,內侍們時不時就會拿著笤帚來清掃,直到夜深時。 舒舒掌著防風的琉璃燈走出殿門,就被狂風吹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風帽也被吹落了,她不得不退回屋子里,由著石榴重新綁緊帶子。 “娘娘,真的不要奴婢送您嗎?”石榴擔心地問。 “就幾步路,你站在這里,看著我進去,不就安心了?”舒舒莞爾一笑,接著閉緊嘴巴,闖進疾風里,獨自掌著琉璃燈穿過交泰殿,熟門熟路地從乾清宮后門進來了。 玄燁還沒睡,一個人坐在正殿的大書桌后發呆,舒舒看一眼燭臺上積攢的蠟,就知道皇帝已經這么坐了很久。 玄燁見她走進來,則沒好氣地說:“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 第764章 留我下來好不好? 舒舒知道玄燁氣不順,絲毫不在意他這幾句不耐煩,只是捂著胸口瞧著不大舒服,玄燁起身走來:“怎么了?” “外頭風可大了,嗆著幾口?!笔媸嬲f,“有些胸悶?!?/br> “活該?!毙钅钪?,朗聲吩咐外頭的人,“叫太醫院拿些……” “皇上,時辰晚了,驚動太醫院只怕連皇祖母和皇額娘都驚動,大驚小怪的?!笔媸孀钄r道,“我喝口熱茶就好?!?/br> 玄燁沒好氣地說:“你身子出了事,才是更大的麻煩,你總顧忌那些人做什么,朕又不是沒給俸祿養著他們?!?/br> 可舒舒就是沖他眼眉彎彎地笑,不急也不惱,玄燁反而更生氣,撂開舒舒往里走,憤憤道:“你就是來看朕的笑話?” 沒走幾步,溫柔的雙手就從背后抱住了玄燁的腰肢,舒舒整個兒貼在他的身后,衣衫上帶著屋外秋風的涼意。 身體漸漸被捂暖,舒舒慵懶地蹭了蹭:“我不冷,也不覺得胸悶了?!?/br> 玄燁摸到了舒舒的雙手,明明還是冰涼的。 舒舒笑:“皇上給我把手也捂一捂?!?/br> 玄燁溫和了幾分:“你就是來耍賴搗蛋的?” 舒舒說:“我想你了?!?/br> 玄燁嘆了一聲:“站著累,我們去歪著說話,朕累了?!?/br> 兩人雙雙而來,玄燁靠在幾只大枕頭上,看舒舒自己在邊上喝茶,喝完了茶拿袖子一抹嘴,就爬到身邊來靠在他懷里。 “你怎么拿袖子擦嘴?”玄燁嫌棄不已,“不像樣子?!?/br> 舒舒一點都不在乎,兀自拿起玄燁腰上的玉佩把玩。 “煩人得很?!毙罡≡甑卣f,“坐會兒就回去吧?!?/br> “可我今天不想走,想在皇上身邊睡?!笔媸嬲f,“我怕你不高興,怕你做惡夢,這樣夜里醒了,還有我能陪著你?!?/br> 玄燁皺起眉頭,翻了個身背過舒舒,舒舒卻趴在他身上問:“讓我留下可好?” “不可以,早些回去吧?!?/br> “為什么不可以?” “你是皇后,只能是朕到坤寧宮來?!?/br> “那你現在去坤寧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