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節
站在地上的傾弦,拉拉玄燁的衣擺,又拉拉舒舒,玄燁俯身來抱小丫頭,傾弦嫌棄地抱著舒舒的腿說:“皇帝哥哥都是汗,臭?!?/br> 玄燁非要鬧她,嚇得傾弦滿院子跑,小短腿怎么跑得過已經長成大高個的表哥,被玄燁捉回來,嬌滴滴的小娃娃嚷嚷著要舒舒救她。 宮人們很快送來熱水,侍奉皇帝洗漱,傾弦站在院子里,驚奇地看小太監翻花樣踢毽子,屋子里只有舒舒在,她一會兒看看傾弦,一會兒回眸看玄燁,剛好看見他換衣裳時,膝蓋上老大一塊烏青。 待皇帝拾掇干凈,宮人們紛紛退下,舒舒就關上了門,拉著玄燁到窗下坐,卷起他的褲腿,露出了已經發紫的淤青。 “身上別處還有嗎?”舒舒問,“疼嗎?” “疼,但好的也快,不礙事?!毙钶p松地笑,“別害怕,很快就好了?!?/br> 舒舒輕輕撫摸玄燁的傷,輕的幾乎只是蹭了蹭皮膚,心疼地說:“皇上非要摔跤嗎,做別的不成嗎?只是要迷惑鰲拜罷了,這么拼,把身體拼壞了怎么辦?!?/br> 玄燁拉舒舒起身,兩人肩并肩挨著坐,說道:“朕不僅要迷惑他,還要撂倒他,不把身體練強壯,可不行?!?/br> “回頭讓石榴拿些藥酒,我替皇上擦擦?!笔媸嬲f,“不然新傷疊舊傷,還沒把身體變強,先弄壞了?!?/br> 玄燁笑著:“不礙事?!?/br> “皇帝哥哥!”門外頭,傾弦嚷嚷著,“你們快來看?!?/br> 玄燁嗔道:“小丫頭煩人得很,吵著你了吧?!?/br> 舒舒為玄燁放下褲管,整理衣衫,滿眼寵愛地說:“傾弦就是生來該叫人疼愛的,不寵她寵哪一個?!?/br> 玄燁說:“你寵著傾弦,朕寵著你?!?/br> 舒舒含笑瞪皇帝,在他胸前打了一拳:“最不喜歡皇上輕浮?!?/br> “皇帝哥哥……”傾弦又找了。 禁不住外頭嚷嚷,兩人攜手出門來,傾弦是見著小太監踢毽子厲害,稀奇得不得了。 舒舒從小就會踢毽子,本可以露兩手,但這里是書房,她不能不顧尊貴。玄燁就不同,他現在“貪玩”的名聲傳遍朝野,不顧才換了清爽干凈的衣裳,拿過毽子,就和傾弦玩起來。 舒舒在邊上看,目光不經意地掠過角落,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往這里張望,必定是什么人的眼線。這還是明的,周遭那些面無表情站著的宮人們,根本不知道他們背后的主子是什么人。 想到這些,舒舒很心疼玄燁,暗暗堅定,不論如何都要支持他的帝王之路,便放下矜持,上前搶了飛到半空的毽子,跟著一道玩起來。 一天光陰匆匆而過,傍晚時,佟家來人接孩子回府,他們可不敢壞了規矩,不敢隨便讓傾弦留宿在內宮。 本想著小丫頭必定鬧一場,可玩累了的孩子,早就趴在石榴肩頭睡著了,睡夢里就被家人接回去,也沒得糾纏。 而鈕祜祿家在宮里安排了不少眼線,這些零碎的小事,也會傳到靈昭跟前,說帝后帶著佟家女兒在書房玩得熱火朝天,太皇太后都派人去叮囑,要他們收斂些。 冬云坐在膳桌邊,給小姐挑魚刺,一面念叨著:“小姐,您說皇后這人怪不怪,說她尊貴吧,總是纏著皇上瘋玩,像個小毛丫頭似的,說她不尊貴吧,到哪兒都端著皇后的架子?!?/br> 靈昭沒有什么胃口吃東西,手里的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著燕窩粥,半晌才問冬云:“皇后真的要我明天去等她?” 冬云點頭:“奴婢聽得真切,是要您一早去等著,您看這說句話都端著架子呢?!?/br> 靈昭自顧自念叨著:“她見了我,會說什么呢?!?/br> 然而晚膳尚未撤去,鈕祜祿家就趕著這個時辰來人傳話,說遏必隆明日要進宮向太皇太后請罪,為了昭妃年少不懂事,在內宮玩火險些釀成大禍而請罪。 為此,靈昭一整夜都沒睡好,她還沒想好,該怎么應付父親,可父親的嘴臉,她幾乎全能想象出來。 隔天一早,精神懨懨的人匆匆來坤寧宮外等候,舒舒沒有故意拖延,收拾整齊后也就出來了,還和氣地說:“叫你久等?!?/br> “臣妾才來不久,幸好沒讓娘娘等臣妾?!膘`昭躬身應罷,還行了大禮。 “瞧著氣色不好呀,咱們這個年紀,有什么事睡一覺就好了?!笔媸嫘Φ?,“是擔心皇祖母再責備你嗎,別害怕,聽說皇太后都去求情了呢?!?/br> “臣妾罪該萬死?!膘`昭低垂腦袋,“千不該萬不該,險些釀成大禍?!?/br> “往后謹慎些便是了?!笔媸嫘Φ?,“別放在心里,太皇太后那兒也不樂意總生氣,咱們年輕,你去撒個嬌,什么都好了?!?/br> “臣妾不敢?!?/br> “自家祖母,有什么不敢的?!笔媸嬷鲃訝苛遂`昭的手,“經此一事,我也覺得,咱們倆太生分了,這樣對皇上,對后宮都不好?!?/br> “娘娘?”靈昭怔怔地看著舒舒,這就一年了,她們彼此都比舊年選秀時長開了,好看了,更重要的是,彼此眼中的氣質,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靈昭jiejie,皇上的后宮,一定要是史上最好的后宮?!笔媸娴?,“但愿你我,將來幾十年一輩子,能好好為皇上周全?!?/br> 皇后這一聲jiejie,叫靈昭很無奈,她一直都期望,能把紫禁城當家,能和這里的人親近,可內心的自卑和不甘總是折磨著她,叫她得不到,也放不下。 “我們走吧?!笔媸鏈厝岬卣f,“皇祖母那兒的早膳,才好吃呢,我餓了?!?/br> 第751章 八面玲瓏的小皇后 靈昭小心翼翼地從皇后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而后緊緊跟隨,舒舒一路說些家常的事,很是親切。 將至慈寧宮,靈昭忽然道:“娘娘,臣妾有句話想對您說?!?/br> 舒舒停下腳步,溫和相望:“什么話?” 靈昭垂眸道:“臣妾只是想焚燒一些舊的習字,畢竟是臣妾的筆跡,隨意處置也不好。本以為在自己屋子里燒了不礙事,沒想到煙塵那么大,會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娘娘……臣妾并不是玩火,也絕不是故意的?!?/br> “這些話,你同太皇太后和皇上說了嗎?”舒舒問。 “說了,太皇太后和皇上也信了臣妾的解釋?!膘`昭道,“就是想,也親口向您解釋一番?!?/br> “往后小心些,你也算切身體會了?!笔媸娴?,“將來宮里另有了新人,這上頭的事,就交給你來教導她們如何?不過,你會不會覺得,我故意為難你,讓你難堪?” 靈昭忙道:“臣妾愿意擔當這份責任,是您信任臣妾,怎么會是您為難臣妾?!?/br> “一會兒就這樣對皇祖母說,叫皇祖母消消氣?!笔媸孑p松地笑著,“我想,其實皇祖母不至于這樣震怒,還是你平日里太溫和太懂事,最最叫她省心,一下子突然犯傻,讓皇祖母一時不能接受,才怒了?!?/br> 靈昭面上應承,心中則苦笑,皇后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這番話,實在恭維得恰到好處,叫人聽著心里舒坦。 誰不愿被肯定被夸贊,但身份地位的限制,有些話沒那么容易說出口,而皇后這些言語上的本事,與人打交道的聰明,恰恰是靈昭所缺失的,只怕學也學不來。 她們到慈寧宮,御膳房剛好送來太皇太后的早膳,玉兒見后妃結伴而來,自然留她們一道用膳。 飯桌上提起前日的事,玉兒當著舒舒的面原諒了靈昭,靈昭知道太皇太后話里有話,心里都明白。 一餐飯和和氣氣,直到前頭散了朝,才經了一場風寒的遏必隆趕著進宮來請罪,玉兒則命舒舒帶靈昭離開,沒叫他們父女相見。 玉兒很不客氣地說:“你來請罪的心意,我領了,可有些話不得不提醒你,還當昭妃娘娘是你家的女兒嗎?她現在是皇妃,你們雖是父女,如今也有了君臣之別,你請的哪門子的罪?” 遏必隆耷拉著腦袋,不敢反駁。 玉兒冷聲道:“我的孫媳婦,我自然會好好疼愛,你就不必cao心了。宮里的家務事,自然是宮里解決,你是輔政大臣,cao心國家大事都忙不過來,小兒小女的事情,犯得著費心嗎?” 遏必隆無言以對,末了請求見昭妃,玉兒說:“她受了驚嚇,眼下要靜養,你先回吧,幾時靈昭想你們了,隨時會召見你們?!?/br> “臣……遵旨?!倍舯芈°活I旨。 他畢竟不是鰲拜,沒有那么強硬的氣勢,雖然在宮里安插了不少眼線,可這一次的事,竟然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唯有見到女兒,才能知道真相,奈何太皇太后竟然不允許。 遏必隆離了宮,匆匆趕來鰲拜府,剛好遇見前些日子被皇帝革爵的班布爾善,他算是愛新覺羅家里混得不如意的那一類,不如意得到了要來巴結鰲拜的地步。 原本宗室親貴,那些王爺貝勒們,很是不滿四大輔臣皆是外姓,如今一年年過去,鰲拜權勢滔天,強硬的依然死撐著皇族體面,可日子過不下去,連表面光鮮也無法周全的,紛紛開始向權臣們低頭。 “貝勒爺?!倍舯芈∑ばou不笑,“您吉祥?!?/br> 班布爾善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別了這個落魄宗親,遏必隆立刻換了副嘴臉,趕來見鰲拜。 鰲拜摸著胡子聽完這些話,譏諷道:“你這丫頭,到底是得寵還是不得寵,到底是向著你還是向著皇帝,當初怪我眼瞎,千挑萬選,也沒能選個機靈的?!?/br> 遏必隆無奈地說:“聽太皇太后的語氣,還是看重昭兒的?!?/br> 鰲拜嗤笑:“那就請昭妃娘娘先生個太子來瞧瞧,皇帝已經睡過女人了,輪也該輪到她了吧?!?/br> 這話,也就這里說說,便是鰲拜也不能去宮里說,遏必隆苦笑:“太皇太后說了,家務事,不必我們cao心?!?/br> 到底是齊肩的輔政大臣,鰲拜也不能真把遏必隆當小嘍嘍,何況人家親閨女是皇妃,將來的事充滿了變數。 他起身來,和氣地說:“要等靈昭討得皇帝喜歡,我們出不上力,可是……讓礙眼的人消失,就是我們能做的了?!?/br> 遏必隆眉頭一挑:“你是說,皇后……” 深宮之中,舒舒剛收到佟府送來的禮物,佟老夫人說昨日小孫女進宮胡鬧,得皇后娘娘包容照顧,她實在過意不去,特送來薄禮,以表謝意和歉意。 如今舒舒與石榴雖然互相信任,無話不說,可石榴終究是佟家人,有些話舒舒還是會藏在心里。 譬如她對于傾弦的前程早已在心里有了準備,可她不會告訴石榴,說什么十年后傾弦必定會入宮為妃的話。 此刻收到佟夫人的禮物,也只是笑笑:“老夫人太客氣了?!?/br> 舒舒不敢單獨收佟府的禮物,便親自送來慈寧宮,又打算送去寧壽宮,玉兒隨口就應了,由著舒舒去做人情。 但是孩子離開時,她站在窗下凝望了許久,思量著舒舒的品格和性情。 就在剛才,元曦的額娘同樣送信到慈寧宮,向太皇太后請安并請罪,說昨日她不留神,叫小兒子把傾弦送進了宮。 她向太皇太后表示,往后除了年節大慶,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再允許傾弦隨意進宮,且女娃漸漸長大,更要分得清男女有別,君臣有別。 佟家的人有分寸,玉兒知道,但佟國維那小子開始嶄露頭角后,異于父兄的性情,也毫無保留地露出來了。 赫舍里一族有索額圖,佟家有佟國維,新的內務府總管明珠也是個人精,鰲拜再強大,也不能活幾百歲,他早晚會被取代,而取代他的,恰恰就是這些年輕人。 玄燁的帝王之路,充滿了坎坷,他現在滿心對付鰲拜,等他撂倒了鰲拜之后,一定會發現,原來一切才剛剛開始。 “主子?”蘇麻喇從門外來,到了玉兒身邊后,輕聲道,“今天班布爾善去私會鰲拜了,說是私會,堂堂正正從正門進出,壓根兒不怕人知道?!?/br> “就知道他沉不住氣,會找上門去?!庇駜豪渎曊f,“派人盯著,把他放在鰲拜身邊,就不愁沒人慫恿鰲拜做非分之事了?!?/br> 蘇麻喇知道格格的用意,沒多說什么,看見桌上的禮物,得知是皇后送來的,不禁笑道:“娘娘那么小的年紀,怎么會學得這樣八面玲瓏?!?/br> 玉兒問:“你也察覺了?” 蘇麻喇說:“這原是好事,就怕娘娘她會越來越孤獨,因為沒有一個人,能讓她露出本來模樣,久了難免會累?!?/br> 玉兒嘆:“我是擔心玄燁,蘇麻喇,你說做皇帝的,真的會喜歡聰明的女人嗎?玄燁現在初涉人事,只懂欲,還不懂情,而他的性情不像皇太極,也不像福臨,我捉摸不透?!?/br> 蘇麻喇勸道:“那就讓皇上自己去面對吧,還能有什么事咱們沒經歷過,還能比從前更糟嗎?” 玉兒苦笑:“你就不能圖些好事兒,我希望玄燁的后宮,能太平安寧,永無風波?!?/br> 這邊廂,舒舒離了寧壽宮后,想去御花園轉轉,途徑西六宮的鐘粹宮,隔著宮墻就聽見里頭嬤嬤的動靜。 那嬤嬤像是指揮小太監搬東西,嚷嚷著:“這風水很重要,將來慧格格能不能生皇子,全在這風水上了,往左邊些……你小心些……” 這些話,石榴也聽得,尷尬地對舒舒說:“您別在意,奴婢回頭就派人處置了這奴才,神神叨叨最要不得?!?/br> 舒舒卻淡淡一笑:“留著吧,留著挺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