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節
舒舒說:“這就要一年了,我和皇上從陌生到現在無話不談,可是您和昭妃的關系,幾乎沒什么變化。人都有私心,其實一直以來,我都當她不存在,可今天發生的事,讓我意識到,這樣不行?!?/br> 玄燁低頭踢著腳下的石子:“朕知道,鰲拜他們早晚也憋不住,久了,指不定還要對你出手?!?/br> 舒舒說:“族人會保護我,皇上不必擔心,我也不怕。但是……” “什么?” “去年地震,在南苑,皇上保護昭妃,是本能使然,還是想在她心里留下些什么?”舒舒問道,“對于鈕祜祿氏,我想知道皇上的心思?!?/br> “朕對你說,不會再攔截你的書信,這意味著什么,你可明白?”玄燁反問。 舒舒微微蹙眉:“皇上的意思是,您也同樣攔截了翊坤宮的書信?” 玄燁道:“最初,你們倆對朕而言,并沒有差別,朕抱著公允的心,要善待你們??墒撬^分,既然做了朕的妃子,還一顆心全放在家族,把宮里什么事都往外說,要朕如何與她親近?” 舒舒心頭一沉,毫不掩飾地問:“倘若臣妾也和她一樣,皇上和臣妾的情分是不是……” 玄燁正色道:“你不必覺得唇亡齒寒,任何事都有因果,朕首先是大清的皇帝,才是你們的丈夫,你若是要鉆牛角尖,朕也無從解釋??赡闳裟芟朊靼?,這里……” 玄燁把舒舒的手抵在胸口:“朕把你放在心里,你感覺不到嗎?” 舒舒的心砰砰直跳,鄭重地點頭:“當然知道?!?/br> 玄燁說:“那就別鉆牛角尖,別有什么唇亡齒寒的悲哀,你是赫舍里舒舒,不是鈕祜祿靈昭?!?/br> 舒舒哽咽道:“皇上生氣了?” 玄燁搖頭:“只要你不犯傻,朕不會生氣,別把自己和她混為一談,她不配?!?/br> 舒舒窩進玄燁懷里:“我再也不提了,不要生我的氣?!?/br> 玄燁吻她的額頭,溫和地說:“朕不敢反駁皇祖母,只能反駁你,你說你是不是活該,撞到朕的氣頭上?!?/br> 舒舒咕噥了一聲:“可是人家也想做個好皇后?!?/br> 玄燁說:“你做你的好皇后,別把朕推出去,該怎么對待她,以及將來的所有后宮,朕就算現在不懂,將來也會明白?!?/br> 舒舒答應道:“翊坤宮的事,我再也不管,現在問清楚弄明白,我心里也踏實?!?/br> 這邊廂,大李子采了一大捧桂花來,卻撞見帝后相擁,親昵地說著悄悄話,他趕緊轉身退下??墒?,沒來由的,大李子想到了皇帝和昭妃在一起時的光景,那小小年紀的女子,也實在可憐。 第746章 百密一疏 香甜的桂花送到慈寧宮,蘇麻喇琢磨著做什么點心哄皇帝高興,玉兒說不能給孩子吃太多甜膩的東西,蘇麻喇道:“他們長身體呢,怕什么?!?/br> 說來,玄燁最近飯量大多了,不知是不是“頑皮”的時間多了,這孩子胃口大增。 玉兒一貫不允許宮里人用什么帝王用膳的規矩禮儀約束玄燁,就怕孩子從小吃不好長不大,但據御膳房的傳話,這孩子最近一個人要吃從前兩三倍的飯量。 “皇上最近愛上玩兒布庫,每天扯著幾個小太監摔跤,書房里的世家子弟也全叫他摔了?!碧K麻喇說,“累了,自然就吃得多,可比比二阿哥,也沒多多少?!?/br> 玉兒道:“那就找幾個師傅正經教他,自己亂摔,摔出傷痛來如何了得?!?/br> 蘇麻喇卻說:“人家不要呢,佟國綱大人早給安排了,皇上不要,他說他就玩玩?!?/br> 玉兒欲言又止,把一些到嘴邊的話又吞下,就算是對蘇麻喇,她也暫時不想說破。 她早就覺得玄燁和舒舒一道有什么瞞著自己,他們這一通“瘋玩”,絕不是沒道理的。 未來皇帝的路,總要自己去闖蕩,玄燁現在就有勇氣有魄力,做祖母的,只要在背后堅定地守望他就好。 “主子?!碧K麻喇說道,“昭妃送來的節禮,您要有所表示才好?!?/br> 玉兒回過神,頷首道:“照老規矩吧,但凡舒舒有的,也給靈昭備一份?!?/br> 翊坤宮里,靈昭正給家人寫信,告訴他們節禮已經送到慈寧宮,但這樣的事派人大大方方傳句話就好,其實她該寫的,是手邊那幾封信的回函。 父親問她皇帝最近在宮里和世家子弟們摔跤玩耍,是真胡鬧,還是另有所圖,這事兒已經前后催了三遍,靈昭一直未給予回復。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根本不知道。 她幾乎沒有機會接近皇帝,太皇太后不允許妃嬪靠近書房或是前朝,但赫舍里舒舒就不一樣,這紫禁城,沒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踏足的。 靈昭心里既覺得委屈,又不肯低聲下氣地去求來什么恩典。 “阿瑪他們在宮里有眼線,為什么還總事事都要問我?!膘`昭放下筆,對站在一邊的冬云說,“何必為難我,何必叫我背叛皇上,就因為這樣,我總不敢正眼直視他,每每遇見皇上,就心虛得很?!?/br> 冬云怯然道:“老爺們一定是對眼線也心存懷疑,一件事倘若您說的也一樣,他們才能真正信了,再如何精明能干的眼線,也抵不過自家女兒可信呀?!?/br> 靈昭搖頭:“只怕是反一反?!?/br> 冬云不懂,問:“反一反?” 靈昭苦笑道:“他們是在監視我,是否忠誠于家族,同一件事,他們一定更相信安插在內宮的眼線?!?/br> 冬云囁嚅:“小姐何必這樣悲觀?!?/br> 靈昭卻心若明鏡:“阿瑪就是吃定了,離不開那個家?!?/br> 冬云勸道:“您別這么說?!?/br> “怪我自己不爭氣,不缺胳膊不缺腿,額娘給我生了張好看的臉蛋,可我就是沒法兒討人喜歡?!膘`昭含淚道,“人家腦袋上頂那么長一條疤,都比我強……” 這事兒沒得解,冬云明白,除非有一天皇上對小姐寵愛有加,不然小姐永遠只會把自己埋在自卑的陰影里,任何事都能成為她自卑的來源。 而她越自卑,就越好強,花兒似的年紀,連翊坤宮的宮人都害怕她。 轉眼便是中秋佳節,范文程故世雖令人悲傷,到底不是皇家人,即便玉兒有心為自己的老朋友和先生致哀悼念,還是要端著愛新覺羅家的體面,早早就下了懿旨,請王公大臣們于中秋夜進宮享宴。 不巧的是,今次遏必隆感染風寒,雖不是要命的癥候,但動不動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到了御前失儀,不論如何也不能進宮了。 靈昭沒來由的松了口氣,只收到嫡母給她的信,說:“老爺要交代的事,都在信上了,今日娘娘若是得閑,就把信回了吧,我好直接帶回去?!?/br> 靈昭接過信,卻是心頭一緊,抬眸問嫡母:“額娘,家里一直都是用這信封嗎?” 遏必隆夫人愣了愣:“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靈昭擔心嫡母回家亂說,橫生枝節,便敷衍:“我瞧著紙質極好,家里若是有的多,拿些我來,太皇太后時常與二位長公主通信,這樣好的信封才經得住路上顛簸?!?/br> 遏必隆夫人果然信了,答應道:“這樣簡單的事,你早說啊,太皇太后要什么,咱們還能不盡心去辦?” 如此,中秋節過后第二天,靈昭就收到家里送來的一沓空信封,知是要送給太皇太后用的,還拿上好的楠木盒子裝了,錦緞裹了,弄得體體面面。 靈昭看著一匣子信封發呆,再從上了鎖的柜子里抽出一摞還沒來得及銷毀的家書,兩邊完全不同的信封,難道這么巧,從昨天開始,家里突然換信封用了嗎? 回憶起來,靈昭不止一次發現信紙的折痕有重疊,像是被展開過,又再疊起來,彼時沒有多想,可如今串起來,靈昭明白,是有人監控了她的和家里的書信往來,阿瑪的信也好,她的信也好,都要再經過一道手才能傳遞。 她驚恐地看著自己屋子里的宮女,再看看站在窗外的太監,他們之中,又或是這翊坤宮墻外,有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她。 太皇太后,還是皇帝?不論是誰,靈昭都心灰意冷。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將族人的家信銷毀,冬云跑了趟內務府領月例歸來,就聞見煙火氣息,闖進小姐的寢殿,她正蹲在火盆邊燒信。 “小姐?”冬云嚇著了,“您沒事吧? “我早該想到才對,是我太傻了?!膘`昭柔嫩的手,被火舌燎出大水泡,疼得鉆心。 “小姐……” 翊坤宮里如此濃烈的焚燒氣息,引得宮里防范火班闖來,鬧出不小的動靜?;馂哪藢m闈大忌,靈昭頭一次遭到了玉兒的訓斥,命她閉門思過半日,好生反省。 慈寧宮的人傳話到乾清宮,大李子硬著頭皮來對玄燁說:“太皇太后問,這事兒您管不管?!?/br> 玄燁不大耐煩:“她什么不好玩,玩火?閉門思過都算輕的,你叫朕試試,皇祖母還不把朕的腿打斷?” 大李子卻跪下,說:“皇上,奴才怕是有一件事,給辦壞了,眼下還摸不清,昭妃娘娘是不是察覺了?!?/br> “什么事?” “就是鈕祜祿家與翊坤宮往來的書信?!?/br> 玄燁聽罷,惱道:“朕就知道,百密必有一疏?!?/br> 想來,拆過的信封不論如何也無法還原,大李子便從一開始使用同一種信封,且預備了數百個空信封,以防將來捉襟見肘突然不夠用。沒想到今次,遏必隆竟然讓夫人,親手給女兒送了封信,心細如發的昭妃娘娘,立刻就察覺了。 翊坤宮里有玄燁的眼線,這事兒就算不鬧得防范火班出面滅火,玄燁也早晚會知道,但這下子鬧出了動靜,再要做什么,就惹眼了。 “她若是告訴遏必隆,他們的信函被攔截控制?!毙钛壑泻廨p閃,“朕就殺了她?!?/br> 大李子嚇得一顆心險些跳出來,大口咽了唾沫:“皇上,皇上……您要冷靜?!?/br> 那之后,玄燁就先去慈寧宮,向祖母坦率事情出了紕漏,他閱歷淺經歷少,一時不知如何處置最妥善,仿佛一點兒不覺得丟臉沒面子,大大方方地來求助皇祖母。 玄燁的性情,和福臨當初全然不同,福臨那會兒但凡有點什么不順心,就跟天要塌了似的,又急又燥,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玉兒欣慰不已,安撫孫兒道:“沒什么大不了,他們若沒這點覺悟和準備,也別在大清朝堂上混了?!?/br> 第747章 朕很小氣,是不是? 蘇麻喇在一旁嗔笑:“什么混啊混的,您說這么粗俗的話,叫皇上笑話?!?/br> 玉兒不屑:“成天咬文嚼字地說話,哪里像過日子,玄燁是我孫子,又不是大臣?!彼龁栃?,“皇祖母的話,你聽懂了嗎?” 玄燁則是輕松了好些,連連點頭:“孫兒懂?!?/br> 但眼下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攔截書信一事,就算靈昭不說出去,她在屋子里焚燒信件引起那么大的動靜,鈕祜祿一族和鰲拜必定有所懷疑,一旦被他們捉了把柄,必定是大風波。 “孫兒再也不想看見鰲拜濫殺無辜?!毙钫f,“他不過是想用人血來恐嚇朕,可是朕不怕?!?/br> “容我想一想?!庇駜耗钪?,之后沉思半晌,才開口說:“玄燁,一時半刻,沒有好的解決法子能避開你和靈昭之間說清楚,可皇祖母知道,你不想對她說清楚?!?/br> 玄燁輕聲嘀咕了一句,玉兒沒聽清楚,蘇麻喇則識趣地退下了。 玄燁朝門外看了看,才道:“皇祖母,您能替孫兒擔下這件事嗎,就說是您攔截了她的信?!?/br> 玉兒失笑:“你還真不客氣?!?/br> 玄燁跪下道:“孫兒有錯,可大局為重,皇祖母,孫兒實在沒更好的法子?!?/br> 玉兒命他起來,祖孫倆對坐,她耐心地說:“事情我可以擔,可安撫靈昭,開解她,引導她,必須由你來。玄燁,你已經成人,男女之間情和欲到底有什么區別,你心里也有所明白?;首婺缚梢悦髅靼装椎馗嬖V你,鈕祜祿靈昭對你有情,她在乎你?!?/br> “可朕與她并沒什么交往,這就要一年了,連話都沒說上過幾句?!毙钜荒樐?,“她喜歡朕什么?”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兒,男歡女愛,哪有什么道理,喜歡便是喜歡,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也能對上眼啊?!庇駜赫f,“這是很深奧但也很簡單的事,就看當事之人要如何取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