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說錯了？”玄燁略窘迫，“皇祖母……”

    “如今你來慈寧宮和皇祖母聊天，三五句話里，必然帶著舒舒?！庇駜旱?，“玄燁，舒舒對你的影響很大，皇祖母也說不上來，這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br>
    玄燁說：“孫兒會把朝政和感情分開，皇阿瑪做過的事，孫兒絕不會再做。孫兒喜歡舒舒，是因為舒舒好?！?/br>
    玉兒嘆道：“是啊，我不該多慮，你和你阿瑪不一樣，就連董鄂氏也是個特例?！?/br>
    玄燁抿了抿唇，想說的話徘徊在嘴邊，漸漸把臉漲紅了。

    “怎么了，不舒服？”玉兒伸手撫摸孫子的額頭，微微發燙，讓她很擔心。

    “不……皇祖母?！毙钇鹕?，后退了兩步，雙手握著拳，半垂著腦袋，胸口起起伏伏緊張地喘息著。

    “玄燁？”

    “皇祖母，孫兒……幾時能、能……”玄燁憋了半天，還是泄氣了，他說不出口。

    可是玉兒懂了，老祖母還有什么沒經歷過，小毛孩子長大了不是嗎？

    她掩嘴一笑，隨后正經起來，清了清嗓子道：“馬佳氏和董氏的年紀，在尋常人家做額娘的也有，可舒舒年紀還小，她個頭也小。玄燁，皇祖母既然安排了侍寢的宮女給你，那些事自然就是放開了。她們是你的妻妾，要如何疼愛她們、珍惜她們，你自己決定?！?/br>
    “是……”玄燁滿頭汗，偷眼看祖母，小聲結巴道，“讓您擔心了，皇祖母……您別笑話孫兒?！?/br>
    “怎么會笑話你，反而很欣慰，說來，皇祖母從沒在你阿瑪的后宮身上吃過醋?！庇駜豪⒕蔚卣f，“可前陣子，看著你和舒舒形影不離，有些事兒你們之間商量，已經不再來問我，我心里竟然很失落?！?/br>
    “沒有不能和您商量的事，只是……”玄燁單膝跪在祖母跟前，話卻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現在瞞著祖母的事何止一兩件，他和舒舒說好的，能瞞過皇祖母的，才能試著去騙過大臣們。

    “傻孩子?！庇駜荷焓侄轮畹淖?，“皇祖母絕不會為了舒舒不高興，討來舒舒這樣的好孫媳婦，必定是你額娘在天上保佑著，我疼還來不及?！?/br>
    玄燁起身坐回祖母身邊，恰好蘇麻喇來了，她不知祖孫倆正說著皇后的事，只是通稟道：“主子，昭妃娘娘到了，您這會兒見嗎？”

    “她有什么事？”玄燁先問，“她不知道朕在這里嗎？”

    “必定是知道你在這里，才來的?！庇駜旱?，“一會兒笑臉相迎吧，你不喜歡鰲拜和遏必隆，皇祖母明白，但進宮這么久了，她也是個太平的孩子?！?/br>
    “把宮闈之事，隨便往外說的太平孩子？”玄燁的厭惡，溢于言表，“她但凡有皇后的一半，孫兒也不至于如此厭惡她?！?/br>
    這已經不是不喜歡，而是討厭，玉兒心中隱隱不安，公允地勸說道：“可你也從來沒阻止她，任由她這么做，因為你有你的目的。靈昭不僅僅是鰲拜和遏必隆的棋子，也是你的棋子，是不是？”

    玄燁被說中心事，一時無語。

    玉兒說：“她不過是個后宮嬪妃，皇祖母本不稀罕，更不會忌憚鰲拜和遏必隆。但往后，還會有靈昭這樣的嬪妃出現在后宮，玄燁，你該學著如何處置面對，而不僅僅是利用或是討厭，那么早晚會落人話柄。你看，你才許諾過的話，就成了空談?！?/br>
    玄燁心頭一顫，他想起來了，他說過，自己是她們的天。

    第744章 玄燁這孩子，心怪狠

    中秋在即，靈昭來向太皇太后進獻家人的賀禮，雖然挑著皇帝在慈寧宮的時機來，就是想和皇帝說說話，可靈昭心里也明白，保不齊就招惹皇帝討厭。

    可是她沒法子，皇帝但凡有閑暇，便是和皇后形影不離，紫禁城上下誰不知道帝后恩愛，而她已經很久，沒和皇帝說上話了。

    冬云捧著禮物跟在小姐身后，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便忙提醒小姐：“皇上出來了?！?/br>
    靈昭抬起頭，按捺心中的不安，鼓起勇氣福了福：“皇上萬安?！?/br>
    “皇祖母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晚些再來?！毙畹?，“若不是要緊的事，就交代給蘇麻喇吧?！?/br>
    “回皇上的話，是家里送來中秋節的賀禮，臣妾來獻給太皇太后?！膘`昭很緊張，“既然太皇太后歇下了，請蘇麻喇嬤嬤收下便是?！?/br>
    “你稍等片刻，蘇麻喇就出來了?！毙畹卣f罷，便負手往外走。

    “皇上……”靈昭見皇帝就這么走了，情急之下喊出了聲。

    玄燁背對著她，調整了心情，轉身道：“何事？”

    靈昭很難過，縱然讓皇帝停下了腳步，可他們之間，竟無話可說。

    一陣秋風吹過，帶來涼意，玄燁便道：“入秋了，記得添衣裳?！?/br>
    “是……”靈昭心頭一熱，忙道，“皇上也是，要添衣裳?！?/br>
    兩人對立著，毫無言語可說，蘇麻喇出來時，只覺得他們像陌生人。

    若是把昭妃換做皇后，小兩口早起膩，說說笑笑甜煞人，絕不會是眼前的光景。然而這完全不同的境遇，也是倆孩子自己選的，昭妃放不下家人，就只能把皇帝推得遠遠的。

    “起風了，皇上和娘娘怎么站在風口說話?！碧K麻喇上前來，和氣地說，“皇上，您回書房去吧，太傅們等著呢?！?/br>
    “朕這就走，昭妃說她來送中秋節禮，蘇麻喇你替皇祖母收下便是?！毙铍S口說罷，轉身就走了。

    靈昭眼眉低垂，與眾人一道行禮恭送，心里頭，早已涼了半截。

    宮里人都說，皇帝人前人后，直呼皇后閨名，一聲聲“舒舒”叫得一個甜蜜，可是剛才，皇帝竟然稱呼自己為昭妃，就連昭字都不算封號，只是宮里人這么稱呼而已。

    “娘娘？”蘇麻喇見靈昭發呆，溫柔地問，“您還有什么事要吩咐嗎？”

    靈昭搖頭，命冬云將賀禮交給嬤嬤的宮女后，就神情落寞地離開了。

    蘇麻喇沒有挽留，送了幾步后，便匆匆返回玉兒身邊。

    門外的一切，玉兒都在窗戶里看見了，對蘇麻喇嘆道：“玄燁這孩子，心怪狠的，比他阿瑪強?！?/br>
    “怎么說？”蘇麻喇搖頭，“先帝為了董鄂氏，才是做了對其他人狠心的事，您怎么說皇上狠心？”

    “不一樣啊?！庇駜簢@，“這些嫁進宮來的女孩子們，最好能早些明白，惹誰也別惹了皇帝?！?/br>
    慈寧宮外，靈昭沿著宮道往回走，她心情不好，悶頭一通走，一時不知走到了何處，只見前頭慧格格和榮答應、董答應說說笑笑著橫穿出來。

    二位答應自然是立刻行禮，可慧格格大大咧咧地走上來，不分尊卑地對靈昭笑道：“jiejie，你從哪里來？”

    靈昭心情不好，沖口而出：“你在和誰說話？”

    第745章 先是大清的皇帝

    如今科爾沁格格的地位，雖不如過去那么崇高，可大清至尊的太皇太后，身上流著正統科爾沁的血液，輕慢了科爾沁的人，那就是輕慢太皇太后，誰也不會當面做傻事。

    再者慧格格養在宮里的目的，人人都明白，她自己來的日子久了，縱然年紀小，也懂了。

    靈昭因為心情不好，見不得慧格格在兩位答應跟前對自己沒大沒小，一時出言呵斥，忘了輕重，把個嬌滴滴的小格格嚇著了。

    慧格格跑去慈寧宮找玉兒哭訴，說昭妃無緣無故責罵她無禮，可事實上，靈昭自己也嚇著了。

    當時看著慧格格哭著跑開，她腦袋里一片空白，深知自己闖禍了，。

    舒舒聽說這件事，便來慈寧宮將慧格格帶去坤寧宮哄她玩兒，玉兒則對舒舒說：“沒什么要緊的事，不必理會?！?/br>
    “孫兒聽您的?！笔媸骐m然答應了，可心里有她自己的算計。

    族人為她在身邊安排的人手，時不時會向她匯報宮里的事，有些事縱然舒舒不想知道，也不得不知道。

    自從馬佳氏和董氏相繼封了答應，這些日子以來，鈕祜祿靈昭的日子就不好過，她既想與人親近打成一片，又總端著自己的尊貴和驕傲，結果到頭來，落得孤零零一個人。

    舒舒眼下尚未掌權后宮，但不久的將來，六宮所有的事都是她的事，鈕祜祿靈昭是將被她壓在手心下，還是有能力與她分庭抗禮，一些規矩，從現在開始就該做好。

    石榴送走慧格格后，來向舒舒回話，隨口說：“昭妃娘娘也是，慧格格好歹是太皇太后娘家的人，年紀也小，她何苦計較這些事?！?/br>
    說起娘家人，舒舒還沒進宮時，就聽祖母她們念叨過佟家的女兒。

    眼下雖然朝廷大權被鰲拜把持，佟家尚未真正成勢，可十年后皇上必然要君臨天下，那時候，佟傾弦剛好到了進宮的年紀，天時地利人和。

    眼下，不過是個科爾沁來的格格，鈕祜祿靈昭就容不得，將來那一位進了宮，她不得氣瘋了？

    “娘娘？”石榴見舒舒出神，笑道，“您別放在心上，太皇太后都說不追究，難道真的幫著自家的孩子，責備昭妃娘娘的不是嗎？”

    “我知道?！笔媸嬲f著，朝乾清宮的方向看了眼，問石榴，“皇上回來了嗎，還在書房？”

    “奴婢這就派人去問?！笔竦?，“您要請皇上來嗎？”

    舒舒定下心，起身道：“我去吧，去去就回?！?/br>
    石榴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小皇后便一陣煙地跑了，從后門去乾清宮，舒舒已是熟門熟路，她也知道在哪一扇窗下，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書桌后的皇帝。

    而乾清宮的人，從來不會攔著皇后，總讓她靜靜地等在這里。

    此刻玄燁回來不久，剛換了便服，站在桌前隨意地翻閱書信，經大李子提醒，才看見窗上冒出舒舒的腦袋。

    兩人對上目光，舒舒便踮起腳朝玄燁招招手。

    玄燁走到窗前，卷了書在她額頭輕輕一敲，嗔道：“做什么不進來？”

    舒舒說：“在這里說話太嚴肅，有些小事兒，想和皇上商量?！?/br>
    “去哪里說？”

    “御花園里桂花正甜?！笔媸嫘φZ嫣然，“皇上可得閑？”

    玄燁撂下書，轉身繞出門來，挽了舒舒的手說：“我們去采桂花，叫嬤嬤做點心吃?！?/br>
    御花園里丹桂飄香，連空氣都是甜的，玄燁命大李子帶著小太監采桂花，自己和舒舒沿著花徑散步。

    從早晨范文程頭七，他和皇祖母的相談，一直說到今日太傅突然被召回宮，因為沒來得及備課，就給玄燁講了些上古傳說。

    舒舒聽得津津有味，羨慕不已：“我也想隨皇上去書房，聽說當年太宗，就給皇祖母和姑姑們另開了書房?！?/br>
    玄燁道：“眼下朕還沒有這個魄力，等幾時把鰲拜撂倒了，朕也給你另開書房。不……朕許你坐在朕的身邊念書?！?/br>
    舒舒嬌然笑：“我不要，真要是天天膩在一起，皇上不厭棄我，我也嫌皇上煩了?！?/br>
    玄燁在她腰里輕輕一掐：“放肆?！?/br>
    舒舒怕癢，立時就求饒，軟綿綿地說：“皇上不許撓我癢癢，不公平?！?/br>
    玄燁伸手從舒舒發鬢上摘下飄落的桂花，放在她的手心里：“好了，朕知道你有要緊的事商量，而不是什么小事，說吧，朕聽著呢?！?/br>
    “慧格格去皇祖母那兒告狀的事，皇上聽說了嗎？”舒舒的語氣弱了幾分，“昭妃責備她的事，您聽說了嗎？”

    玄燁猜中了一半，很不情愿地說：“朕就知道，是這件事，上午皇祖母勸了，此刻你必定也要來勸?！?/br>
    舒舒問：“皇祖母勸了？”

    玄燁嗯了聲，懶洋洋地舒展雙臂：“皇祖母勸朕，要善待她?！?/br>
    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好半天見舒舒沒跟上來，又走回來笑道：“朕知道你要說什么，朕不會怪你，你有你的責任和立場，同皇祖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