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忘不了德因澤臨終前對他說:“貝勒爺,我會在天上看著您,保佑您,您一定要成為大汗……” 皇太極閉上雙眼,握緊了拳頭。 此時,尼滿從門前進來,問道:“大汗,您今晚在哪里休息?” 皇太極松開拳頭,問:“她們都歇下了嗎?” “您今晚一直沒發話,大福晉那兒也亮著燈呢?!蹦釢M應道。 “孩子們呢?” 尼滿笑道:“今天沒帶小格格們去赴宴,雅圖格格生氣了,既不要蘭福晉也不要玉福晉,跟著乳娘走了?!?/br> 皇太極走到桌前,點了幾本折子讓尼滿收起來后,便往門外走。 三月的夜晚雖然依舊寒冷,到底已是春天,只會冷得讓人清醒,不至于連呼吸都苦難。 宮人追來請大汗披上風衣,被皇太極推開了。 行至鳳凰樓下,只見一行人點著燈籠出來,夜色里便能看清是玉兒的身影,皇太極心頭一緊。 大玉兒朝著女兒的住處走去,壓根兒沒往這邊看,直到身旁的人提醒,像是大汗在這里,她才轉身瞇著眼看了會兒,欣然道:“大汗?” 大玉兒從宮人手里拿過燈籠,徑直朝丈夫走來,皇太極立時收斂了面上的情緒。 “這么晚了,去哪里?”皇太極問,顯然大玉兒不是要去鳳凰樓或大政殿找他。 “去看看雅圖,把她接回來?!贝笥駜簾o奈地笑著,“今天沒帶她們去大阿哥府里赴宴,生好大的氣,連jiejie哄她都不要??蘖税胩?,犟頭倔腦地跟著乳母走了,你說她這性子,到底隨了誰?!?/br> “還不是你?”皇太極的心,漸漸軟下來。 “那也是阿瑪寵的,最你的閨女,她現在可得意了?!贝笥駜簹夂艉舻?,可又笑道,“我要去接雅圖了,再晚她就該睡了,大汗也早些休息?!?/br> 既然要把女兒帶在身邊,大玉兒知道皇太極今晚不會在她屋子里留宿,可她舍不得女兒一個人生悶氣。 正如齊齊格嘲笑她的,之前決心把孩子讓乳母帶著睡,再也不回側宮,不知送了多少回,她回回大半夜去把孩子接回來。 自然了,那會兒皇太極不常在家中,她的心思可不都在女兒身上。 “一道去吧?!被侍珮O卻從大玉兒手里拿過燈籠,“雅圖長大了,你抱不動她,這么冷,你讓她自己走過來嗎?” “有……”大玉兒欲言又止,她本想說,有嬤嬤能背,可皇太極愿意跟她一道去,她心里多快活,雅圖一定也會高興。 她沒有拒絕,跟上皇太極,丈夫很自然地牽了她的手。 他們到了女兒的屋子,雅圖已經睡熟了,小孩子哪里來那么大的氣性,大玉兒在她的臉蛋上戳了兩下,又捏捏小鼻子:“壞東西,就會折騰額娘?!?/br> 皇太極皺眉:“別把她弄醒了?!?/br> 大玉兒不服氣地看著他,卻在丈夫的眉宇間察覺到些許異樣,便問:“怎么了,有不高興的事嗎?” 皇太極嗔道:“好好的陪你來,怎么就不高興了?還抱不抱了?” 大玉兒搖頭:“明天我早些過來便是了,外頭冷,抱出去怕著涼?!?/br> 她起身吩咐乳母嬤嬤們,好生照顧格格,又去看了看阿圖和阿哲,皇太極跟著她到處轉,大玉兒忍不住又奇怪地問:“你怎么了?” 皇太極沒好氣地拍了她的額頭:“我看看自己的女兒不行?” 大玉兒狐疑地瞪著他,而后被拉著手,徑直去了鳳凰樓。 那一晚,皇太極特別的兇,索取之間強烈的占有欲,讓大玉兒銷魂蝕骨,她很少會求饒,可實在受不了,都縮在皇太極的懷里哭了。 皇太極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嘲笑她沒用,哄著她寵著她,受驚的人委屈地嗚咽:“你把我弄疼了?!?/br> “是我不好?!被侍珮O捧著玉兒的臉頰,仔細地看著她的面容,玉兒不會背叛他,絕不會。 隔天清晨,多爾袞正準備出門,站在門口挽袖子,齊齊格見帽子上的穗抽絲了,便折回去為丈夫整理。 卻是此刻,多爾袞的親信來了,神情緊張地在他耳邊低語,那一字字鉆入耳朵里,猶如五雷轟頂,面對千萬敵人面不改色的男人,竟是臉色蒼白。 齊齊格捧著帽子來,看見他這模樣,便問:“你怎么了?” 多爾袞腦筋飛轉,這件事必定會傳到齊齊格耳朵里,他要如何應對,才不會勾起妻子的懷疑。 不論如何,他絕不能讓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對玉兒的暗戀,那樣會害了玉兒,她根本是無辜的。 “他們說……外面傳言,我和玉福晉有私交?!倍酄栃柦┯驳卣f出這句話。 “玉兒?”齊齊格的臉色也變了,聰明如她,竟一時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多爾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是昨天,我和玉福晉在豪格府中的后花園私會?!?/br> 齊齊格怔怔地看著他,一個激靈,臉上頓時恢復了氣色:“那不是我嗎?對啊,我穿著玉兒的風衣呢,是玉兒非要穿我的,是哪個混賬東西眼瞎了,把我認成玉兒,還賴上你?” 多爾袞松了口氣,附和道:“必定是看錯了?!?/br> 齊齊格則又緊張起來:“傳得厲害嗎,皇太極會知道嗎,他那個人疑心那么重?” 多爾袞道:“這么尷尬的事,我如何去說,可是等他來問,似乎也不合適,真是……” 齊齊格腦筋活絡,忙道:“我去說,我和姑姑說,姑姑會告訴皇太極的,這事兒當然要說清楚了,當時還有海蘭珠jiejie在呢,皇太極不能不信?!?/br> 多爾袞徹底放心了,扶著齊齊格的肩膀說:“當年額娘就是被誣陷與代善私通,同樣的把戲,怕是又有人翻出來玩,而我還恰恰是額娘的兒子,更中他們的心意。齊齊格,之后不論有什么事,咱們倆商量,你千萬別聽外人的話?!?/br> 齊齊格眼眉彎彎地笑著:“那是自然的,我不信你信誰,你放心。安心去上朝,千萬別露在臉上,就算有人捅到你面前來,你冷笑兩下就是了。等我下午進宮去向姑姑解釋,若是這會兒就趕去,顯得咱們多怕他們似的?!?/br> “好,有什么事,隨時派人來找我,我不在十王亭,就在城外練兵場?!倍酄栃柕?,“你自己也小心?!?/br>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自然不是皇太極的親信傳的,而是豪格。 豪格的小妾,也看見了這一幕,當時齊齊格背對著她,她沒看見臉,只認得風衣,之后怕被人發現就跑了。 宴會結束時,她跟著福晉們一道送客,就看見玉福晉披著那鮮亮的風衣,宮里宮外的人都知道,玉福晉愛穿紅色,她穿紅色,旁人就不會再穿。 豪格沒來得及和他的謀士商議,便認定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大玉兒途中離席,那是所有人都看見的,后來多爾袞走的時候,她們還沒回來呢。 這種事不需要證據,捕風捉影就夠喝一壺的,多爾袞屢屢讓他顏面掃地,處處都要和他爭短長,這一回,怎么也要扒掉他一層皮。 而傳言一旦說開,多爾袞和大玉兒之間的細枝末節都被好事之人翻出來,練兵場遇襲的事,便是多爾袞單槍匹馬救出大玉兒。當時在山上發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不知道,就能隨便說。 日上正午時,大玉兒在書房里,看見門外的宮女在好奇地打量她,她覺得奇怪,避開孩子們來問,幾個宮女支支吾吾,她稍稍冷下臉,她們就腿軟了。 得知自己被傳與多爾袞私交,大玉兒愣住了,她一年半載都見不到多爾袞一回,私的哪門子交? 可是,她記得清清楚楚……多爾袞那天在山上,拼了命地喊她的名字。 他將自己捧在懷里,臉上的神情,仿佛就是齊齊格傳說中,皇太極去接jiejie的時候,讓齊齊格萬分憧憬的神情。 “格格?怎么會有這種事?”蘇麻喇氣瘋了,“咱們從不惹麻煩,麻煩怎么總是惹上咱們?!?/br> 大玉兒傲然道:“因為我是皇太極心尖上的人,怎么不見他們去編排顏扎氏,怎么沒竇土門福晉什么事?真可笑?!?/br> 蘇麻喇恨道:“可別再惹上大格格,大格格那樣的性子,會被嚇死的?!?/br> 大玉兒道:“jiejie平日里連門都不出,再算上jiejie的話,他們真就是蠢到家了?!?/br> 若是之前,格格必定怒氣沖沖地去找人理論,可她今天卻格外冷靜,轉身回書房,繼續坐下來看書,蘇麻喇也被拽回去了,被吩咐:“不是什么大事,別慌?!?/br> 蘇麻喇悄悄地看著格格,她身邊的人,當真是不一樣。 不像兩年前她突然變得開朗活潑,突然開始頂撞反抗大福晉,這一回,是一點一滴地變化,不急不躁,一切都剛剛好,蘇麻喇覺得自己,仿佛能看見一個人的成長。 然而大玉兒,還沒能有蘇麻喇想的那么好,她的心里終究有些亂的。 想起昨夜皇太極那樣用力地折騰她,記起了jiejie留下之前,皇太極讓她心里仿佛缺了一塊的那場歡愛。那是他的男人,他的丈夫,她再了解不過。 “他昨晚就知道了嗎,他生氣了,他相信了?”大玉兒心里反反復復地問,她得不到答案。 大政殿里,皇太極憋著口氣,果然天一亮,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言,紛至沓來,他還沒查到源頭在哪里,或許當時在后花園里,不止一雙眼睛。 記恨多爾袞的大有人在,記恨他的,更是數不勝數,這樣一箭雙雕的事,何樂而不為。 但愿別是豪格,皇太極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要那么蠢。 午后,齊齊格來了,哲哲見了她,主動問:“是不是為了那件事?” 哲哲有她的思量,這事兒千萬要穩住,所以她不能對齊齊格端著,主動一些,將姿態低調一些,大家一道來解決。 齊齊格輕輕松松地笑:“姑姑,您問過玉兒了嗎?” 第131 他沒有把她丟在一邊 哲哲一時猜不透齊齊格的心思,不敢貿然開口,只道:“她在書房,還沒回來過?!?/br> 齊齊格坐到她身邊,笑說:“玉兒一定發懵呢,又或是她也篤定的很,姑姑,昨天那個人是我呀?!?/br> 哲哲更加糊涂了:“我知道,你們一起離席的,然后呢?” 齊齊格便解釋了她和玉兒如何交換了風衣穿,之后玉兒去解手,把她一個人撂在池塘邊,多爾袞找來了,他們夫妻倆說了會兒話。 齊齊格紅著臉說:“姑姑,是我不尊重,在別人家的園子里,和多爾袞做了些親昵的舉動,真不該?!?/br> 哲哲暗暗松了口氣,之后只要再問問海蘭珠和玉兒便明白了,她還要趕緊去向皇太極解釋,只怕他現在正惱怒。 “姑姑,您代我和多爾袞向大汗解釋一下吧?!饼R齊格和哲哲的心思一樣,大家一道把問題解決了,現在不是誰比誰驕傲的時候,她怎么會愿意自己的丈夫被人說三道四。 “我會的,多虧你說得清楚?!闭苷車@道,“只怕海蘭珠和玉兒,還都說不清楚?!?/br> 齊齊格故意道:“當年的事,可不能再來一遍了,姑姑您說是不是?咱們這里是說得清楚,可外頭只怕是當咱們借口開脫,之后要緊的是,如何對付那一張張唯恐天下不亂的嘴巴?!?/br> 哲哲面上含笑,夸贊她周全,心中則想,齊齊格果然精明,難怪皇太極要連她一道算計。 齊齊格離去不久,哲哲親自來了大政殿,皇太極淡漠地聽完解釋,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再沒有多的話,哲哲了解丈夫的脾氣,默默離開了。 皇太極之后繼續見大臣,辦政務,估算今年的農收和災害,忙忙碌碌直到日落,原本漸漸平和的心境,因為親信打探到消息的來源,出自大阿哥府,而頓時又糟透了。 他的傻兒子,他那個愚蠢的兒子,皇太極憤怒地摔了茶碗…… 這動靜傳到外頭,十王亭前佇立的侍衛都能聽見,皇太極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夜色漸深,大玉兒獨自坐在炕頭,傍晚姑姑把她叫去問了些話,她如實回答,姑姑很滿意,讓她放心,說齊齊格已經解釋了,大汗也知道了。 但她明白,皇太極應該是昨夜就知道了,是誰告訴他的呢,而今天,又是誰傳出來的? 他是沒能阻攔消息的散播,還是沒有阻攔? 他是會惱恨無法阻攔,還是故意犧牲自己? 這一整天,大玉兒想了很多很多,她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什么事,讓她像發現丈夫和jiejie好上了之后那樣失魂落魄,是她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