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她聽不管是劉氏還是慕容陟都沒有人提起那塊血跡。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小叔袖子上,是怎么回事?受傷了嗎?” 慕容叡的眼睛頓時轉了過去。 他眼瞳底下露出些許笑意,“哦,這個啊,殺人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并不是我的血,還請嫂嫂放心?!?/br> “二郎!”劉氏一聲怒喝,把慕容叡給喝回頭來。 “阿娘可還有甚么吩咐?”慕容叡低頭。 “你既然回來了,先回去休息?!眲⑹系?。 慕容叡依言退下。 慕容陟等慕容叡走后,半是感嘆,“二郎還真是叫人意想不到,阿娘之前派人去,看來是沒有派上用場?!?/br> 劉氏坐在床上,聽到他這話,“你這個弟弟,就算是爺娘也弄不懂他腦子里頭到底在想甚么?!?/br> 說著,她看了一眼明姝,“五娘,你最是懂事了?!?/br> 這句話來的沒頭沒腦,可仔細聽來有那么點警告的意味。慕容陟聽不懂這話,但是明姝能,她和慕容叡的那一段,兩位長輩都是知道。 明姝低頭應是。 次子沒有在身邊養大,而且也喜怒無常,劉氏也摸不清楚他的性情。但是那一眼看的劉氏有些心驚膽跳。 這混賬東西說不定沒有那么容易肯收手。 慕容陟笑了,“阿娘放心好了,阿蕊做事有分寸,又最懂事。不會叫阿娘生氣的?!?/br> 話語里滿滿的維護。 如果當初大郎沒有意氣用事跑出家門就好了。劉氏如是想。 明姝推著慕容陟回房,路上慕容陟笑出來,“也真該說二郎有幾分本事,不過伏擊他的人不多,不然也不會這么容易脫身?!?/br> “小叔……小叔沒事就好,阿家也能好好放心了?!?/br> 慕容陟沒有反應,“我回家還沒多久,阿蕊知道他是個甚么樣的人么?” 對于這個親兄弟,他實在是陌生,陌生到不比那些陌生人好多少,要問他的性情還得問妻子。 “我不在家的時候,是你照顧他的。和我說說罷?!?/br> 明姝不明白慕容陟為什么要問起這個,“我和小叔見面的次數不多,感覺小叔就是一般的少年郎?!?/br> 慕容陟從鼻子里笑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了。 慕容陟體力不好,稍稍動了一二,就忍不住犯困。明姝照顧他睡下,悄悄退出來,拉過銀杏吩咐,“待會你去打聽一下,”明姝說的有些艱難,但心里頭有只貓爪似得不停的抓,讓她半刻都不能安穩下來。 “打聽一下他有沒有受傷?!?/br> 她看他衣袖上那么大一塊的血跡,光是看著就觸目驚心,雖然他說不是他自己的血,但誰知道是不是他為了避開生母的盤問,胡亂說的。 銀杏滿臉的難為情?,F在奴婢難做,只要主人吩咐下來了,不管什么都要做到。 “娘子,奴婢去問好像有些不太合適,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娘子你少不得又要被詰難了?!?/br> 明姝聽后,半晌沒說話。 過了良久,明姝說了聲罷了。她轉身回了房,不多時慕容允蹦蹦跳跳來了。這么一個小孩子生了一張討人喜歡的臉蛋。 多數人防備大人,卻對小孩子很少有戒備之心,尤其還是長相漂亮的孩子。 慕容允到明姝這兒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偶爾停下來問侍女明姝的去向。侍女們都很樂意告訴她。 所以慕容允一路找到明姝。 “下學回來了?”明姝看到慕容允不似之前的頭疼,她叫侍女給慕容允送上手爐還有熱的酪漿。 酪漿之前用茶葉煮過,濾過之后,膻腥味去了不少,加上蜂蜜還冒騰著絲絲甜香。 慕容允乖巧的坐在那兒,任由侍女們把貂衣拿了過來把自己圍成一只粉雕玉琢的毛絨絨團子。 “今天讀書怎么樣?師傅用心吧?有沒有還缺的,和我說說?;仡^叫人給你送過去?!泵麈豢跉鈫柫瞬簧?。 慕容允扯了扯身上的貂皮衣,這時候還沒到最冷的時候,而且在室內也用不上。富貴人家屋子里頭都要擺好幾個炭火盆,根本不會很冷。在屋子里頭穿貂,好熱啊。 慕容允嘟嘟囔囔的,把明姝問的話給答了,然后很委屈的說聲熱。 明姝親自給他把衣裳給脫了,脫了外頭的貂皮袍子,慕容允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對著明姝的期盼的目光,他小聲道,“阿嫂放心,阿兄沒事?!?/br> 在慕容允看來,他的阿兄就慕容叡一個,慕容陟都不算。 明姝聽后,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下來,她摸摸他的腦袋,“餓了吧,想要吃甚么?” 明姝高興勁頭上來,就把慕容允給喂的兩腮圓鼓鼓的。 慕容陟醒后,聽身邊稟告,叫來明姝,“你很喜歡那個小子?” 明姝過了小會才反應過來慕容陟說的是誰,“小允郎只有那么大,而且離開爺娘到平城,瞧著也怪可憐的。所以就忍不住對他好些?!?/br> 慕容陟點點頭,他眼眸含笑看向她,“你是菩薩性子,對人就是好?!?/br> “也是小允郎長的好看?!泵麈藕蛩麓?,“如果我也能有小允郎這么漂亮的孩子就好了?!?/br> 此話只是她的無心之語,慕容陟卻身子一僵。明姝察覺到他的僵硬,有些不解的抬頭,慕容陟對上她的目光,迅速露出一絲安撫的笑,搖了搖頭,“我沒事?!?/br> 明姝這才放心下來。 慕容允從明姝那兒出來,過了好會,瞧著應該沒人注意自己了,竄到慕容叡那兒去。 慕容叡那會正在擦拭刀身,聽慕容允把話說完,他樂的把刀都丟到一邊了,“果然她還是在意我的!” 他高興的恨不得立刻跳起來,他就知道,她哪里是那么絕情的人?果然她還是在乎他的。 “阿兄?”慕容允看向慕容叡的眼睛里亮閃閃的,慕容叡當然明了,伸手在他頭上就是一揉,“你要甚么和我說就是?!?/br> * 送到衙署的人,只是幾天就審問出了結果。策劃半路伏擊慕容叡的人,就是尉遲家的兒子尉遲顯。meimei在慕容叡這兒受了委屈,然后第二天姿娥狂妄無狀的傳言就幾乎在平城有臉面的人家里傳遍了。 尉遲顯對慕容叡不滿,便叫人去打慕容叡。原本的意思是揍一頓,誰知道被慕容叡反殺。 過了兩日,尉遲家的主母李氏上了門,滿臉羞愧和劉氏道歉。另外還給自己的兒子求情。 人在牢獄里頭關了三兩日之后,被放了出來。 慕容叡聽聞,馬不停蹄,去找了慕容淵,“阿爺,尉遲顯那個小子為甚么就放出來了?” 慕容淵此刻正在批閱公文,聽到慕容叡的話,抬起眼來,“不放他,難道還要留他在牢房里過年?” 此話說的有些好笑,可是慕容叡沒有笑出來,“擋路想要刺殺我,就這么過去了?!” 他不可思議,刺殺刺史之子,這么大的罪名,一旦落實下來,到時候不把尉遲家咬死,也能拖他們下來。再也別想在那個位置上呆著。 “……”慕容叡看了他一眼,“尉遲顯的供詞說是開始只是想教訓你一頓。當時把他的家仆們也隔開了,說當初吩咐的只是讓你受點點傷?!?/br> “持棒擊打馬頭,是叫我受點點傷?阿爺難道不知道,一旦墜馬,輕則骨折,重則不治嗎?” “我騎馬的時間比你長的多,當然知道?!蹦饺轀Y緊緊皺起眉頭,“你的意思,難道是要對尉遲家窮追猛打?” 慕容叡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二郎!”慕容淵猛地站起身來,眉頭那兒已經打成了一個結,“你未免也太趕盡殺絕了!” “我們慕容家和尉遲家并沒有深仇大恨。對,沒錯,尉遲顯是個混賬東西,想要對你不利,但是你現在沒事,他又落在咱們手上。尉遲家理虧,有求于我們。應當做的,應該是趁勢而動!不是想著自己的那點情仇!” 慕容淵恨鐵不成鋼,“就算你把他弄死了,我問你,對你又有甚么好處?” “犯事的是尉遲公的兒子,不是他本人。子不教父之過沒錯,可又不是謀反的大罪,他最多只是被降職,到時候花些功夫,在洛陽公卿里走動一二,到時候就又回來了,你弄死他兒子,結下來的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 “阿爺?!蹦饺輩贝丝汤潇o下來,不像剛才沖進來的滿臉憤怒。他一臉冷漠,看著面前的慕容淵。 過了半晌,等慕容淵面色稍稍有松動,他開口,“阿爺,要是我死在尉遲顯的手里,阿爺會對尉遲家不死不休嗎?” “你說的這都是甚么話?有人還咒自己的嗎?!”慕容淵怒喝。 慕容叡沒有被他的怒火而震動多少。父子兩人對視好會,最終還是慕容淵嘆氣,“好了,不要任性,你也不小了。其中利害應當清楚?!?/br> “阿爺,”慕容叡打斷他,“尉遲家已經想要叫我好看了,他們家的女兒,我也不想娶了?!?/br> 慕容淵愣住,過了好會,“原來你的用意竟然是這個?!” 慕容叡不動。也沒有辯白。 他不喜姿娥,幾乎都沒有半點遮掩,也不屑于遮掩。慕容淵只當是年輕人的傲氣罷了。誰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這個! 慕容淵眉頭緊鎖,他不明白,自己兩個兒子,竟然是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你剛剛說那些話,就是為了這一句?”慕容淵板起面孔。 “阿爺難道不覺得,和尉遲家聯姻沒有多少好處么?而且他們家兒子混賬成這樣,女兒也好不到哪里去?!?/br> 慕容淵喝道,“他們好不到哪里去,你呢?你說說看你自己!之前干的都叫甚么事!” “阿爺小聲點,外面人會聽到的?!蹦饺輩睗M臉淡然,既無懼怕,也無憤怒。 就是那模樣看的慕容淵心頭火起。 還沒等他發出來,外面就有人送來一份軍報。說是沃野鎮懷朔鎮等,都已經反了。 看到這份軍報,慕容淵頭疼欲裂,平城離六鎮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要是打起來,平城都不一定能幸免。 他頭疼的捂住額頭,“滾出去,至于尉遲家的,你想都別想!” 慕容叡眼神終于有了些許波動,那波動漸漸翻涌起來,翻出憤怒。 “阿爺若是想要我娶她,干脆就讓個死人娶她好了!”慕容叡的目光在那封軍報上滑過,而后頭也不回的就走。 慕容淵愣了一下:剛才那話什么意思?他追出去,可是慕容叡跑的飛快,他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慕容叡的人了。 慕容叡回到家里,和蘭洳說了一下自己的打算。蘭洳遲疑了下,但還是答應了。 他們都是鮮卑人,而且還不是貴族,說實話,在這個年月出頭不容易?,F在慕容叡腦袋頂上的那個兄長回來了,瞧著長輩們偏心的模樣,慕容叡還不知能不能拿到他阿爺的位置。 說好之后,兩人分頭去準備。 夜里,刺史府內夜深人靜,明姝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睡夢里,她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睜開眼,見到自己身上赫然壓著一團黑影。她喉嚨一緊,下刻就要尖叫。 而嘴才張開,一只大手就把她的嘴捂得嚴嚴實實,把要出口的尖叫,全部給捂下去。 她狠狠咬在他手指上,身上立刻嘶了一聲。 “這么段時間沒見,怎么還咬人了!”耳邊傳來他特意壓低了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