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說是進賊了,到了后院里頭,五娘子先別睡了!” 堂堂刺史府竟然還能進賊,恐怕這賊也不是一般的小蟊賊。 明姝目瞪口呆,侍女們從外進來,給她穿衣。衣裙從準備好開始就一直放在熏爐上烤著,等到穿在身上就是馨香暖和的,不必再受一次凍??删退悴挥迷偈軆?,明姝也不愿意從被窩里起來。 勉勉強強穿好衣服,聽到外頭護院們呼喝的聲音,她忍不住站起來。 “五娘子這是要到哪里去?”銀杏見她站起來,忍不住跟過去。 “我想出去看看,瞧瞧情況怎么樣了?!边@么聲勢浩大的,她總有些不放心。 銀杏一聽就急了,她趕緊拉著明姝坐下,“五娘子就好好等著吧,外頭那么亂,誰知道那賊人跑到哪里去了?!闭f著她眨眨眼,“要是五娘子不放心,奴婢代五娘子出去看看?!?/br> “那你就到門口瞅一眼,別出去了。外頭太冷了?!?/br> 銀杏噯了一聲,到門口,把門板打開一條縫,銀杏往外覷了一眼,只見得滿眼的火光,火光下的人臉格外猙獰可怖。不過是看了一眼,銀杏嚇得心肝直顫,合了門板,不敢再向外頭多看一眼。 她回來,明姝看她臉色不好,“怎么了?” “五娘子呆在屋子里頭別出去,外頭好亂,恐怕不是個賊?!?/br> “不是賊?”明姝面色古怪,不是賊難道進來個刺客了? 主仆眼神一對上,銀杏點點頭。 明姝倒吸一口冷氣,“咱們就在這兒好好等著,別出去添亂了?!?/br> 說著,她抱緊了暖爐。夜深外頭喧鬧還在繼續,幾次明姝想要到床上瞇一會,都因為外頭太鬧騰可而作罷。 最后趴在隱囊上,委委屈屈的靠一靠。瞇著眼,將睡未睡的時候,屬于男人的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來,不疾不徐的往內屋里走。 明姝一個激靈就醒了,睜開眼,瞧見慕容叡繞過了門口的屏風,走到她面前。 他渾身上下充斥著風雪的味道,一進來,冷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嫂嫂?!蹦饺輩北瓘澭?,明姝馬上弓腰回禮。 “嫂嫂,外頭來了賊人,似乎往后院里來了,嫂嫂這兒可還好?” 他說話的時候,言語里不帶任何的感情,似乎只是公事公辦。明姝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面龐上流連。她頗有些不適的往旁邊躲了躲,只是這躲也是徒勞無功,根本逃不開他的目光。 “好,沒見到出事,辛苦小叔了?!泵麈凰吹男奶?,下意識的就找話說,“阿家那里怎么樣了?沒事吧?” “我剛剛從阿娘那里過來的,阿娘那兒一切都好,嫂嫂不必擔心?!?/br> 說完之后,兩人就陷入尷尬的沉默里。慕容叡冷著一張臉,明姝做不到他這樣毫無表情干站在那兒,想把他打發出去吧,慕容叡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她看著都犯怵,哪里還敢趕他出去,可是找話說,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嫂嫂這里在之前真的是一切平靜,沒有見到可疑之人嗎?”就在明姝尷尬的要抓耳撓腮的時候,聽慕容叡這么問。 他話語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都是冷冰冰的,她咦了一聲,看向銀杏。 “聽外頭守夜的仆婦們說,之前沒有瞧見甚么動靜,后來聽到有人喊來賊了,才知道出事了?!?/br> “下頭守夜的仆婦,最愛偷懶打滑,她們嘴里的話恐怕也沒有幾分可信?!?/br> 這話把銀杏給鬧了個大紅臉。 明姝更是滿臉莫名,“既然小叔說不可信,那怎么還問?” “看她們之前是否真的做事罷了?!蹦饺輩鳖D了頓,“阿娘那兒已經有人照看了,嫂嫂這里沒人吧?” 明姝下意識大叫不妙,“小叔放心,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小叔若是有事,盡管去就是了?!?/br> 慕容叡眉頭一蹙,“嫂嫂趕我走?” 就是趕你走!明姝腹誹。外頭鬧的雞飛狗跳的,偏偏要在她這兒。 心里這么想,口里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小叔為甚么這么想?我這里地方小,藏下個人恐怕也不能夠,小叔在我這,要是把正事給耽擱了,我豈不是就罪過大了?” 慕容叡見那張小口翕張,一雙杏目左右轉動。舌底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癢。 明姝還想說,可是他目光炯炯,似乎眼里有火在燒似得。她心下一個咯噔,懷疑自己的話惹怒他了,閉嘴不語。 慕容叡和人干了一架,見明姝終于閉嘴不說了,隨意在她下頭的儀仗坐床上坐下。 “嫂嫂把事想到也太簡單了?!彼f著沖明姝笑笑,“嫂嫂說這兒地方小,藏不下人,那真是小看了那些人。他們若是要作亂,嫂嫂這兒反而是最佳的地方。為了保險起見,我在這兒守著?!?/br> 說完,他也不管明姝蒼白的臉色,直接在坐床上坐好了。 明姝坐立不安的,小叔子要是在她這兒坐一夜,明天肯定謠言到處傳。 “嫂嫂要是不放心,我到外頭去?!蹦饺輩闭f著,就往外頭走。 外頭現在沒下雪,但是起風了。吹在身上,冷的渾身的rou都在痛。 “小叔且慢?!蹦饺輩痹谛睦飻档绞?,身后的人兒終于開口。 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來。 第27章 書信 她一向心善, 或許該說, 她幾乎沒有什么壞心腸。就算是只打獵來的兔子, 也要抱回去仔細養著。 慕容叡轉頭,“嫂嫂有事?” 明姝嘴唇動了一下,她示意銀杏過來,“外頭還冷么?” 銀杏不明所以, 外頭當然冷了,這天要一直冷到開春三四月才能消停呢。 她點點頭。 明姝有些不自在,慕容叡過來看看她這里是不是安好, 要是就這么把人給弄到外頭去,好像有些不太厚道。她抬頭,正好和慕容叡的目光對上,他的目光明顯含有一絲笑意,“嫂嫂叫住我是有何事?” 她一時沒答。 慕容叡又道, “嫂嫂如果有話, 可以盡快說?!?/br> 他見著那張嫣紅小巧的嘴兒一張,“外頭太冷了, 小叔這么出去的話恐怕會凍壞, 要不,我讓人準備個銅爐,小叔揣在手里?” 話語剛剛說出口,明姝頓時覺得空氣莫名的降溫了下去。慕容叡依舊保持著轉頭的動作,兩眼盯著她,面上有些發懵, 好像沒有聽明白她的話。 他緩緩開口,“嫂嫂剛剛說甚么?” “外頭太冷了,要不小叔手里揣個銅爐吧,在外頭也好暖手?!泵麈滤`會自己要凍死他,馬上又加了一句,“外頭著實也太冷了點,待會我叫人再給小叔送些暖湯,好驅寒?!?/br> 慕容叡的臉色由青轉白,又變回青色。明姝見著他臉色變來變去,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得他心了。 慕容叡咬著后槽牙,丟下一句不用,大步就往外走。 門口砰的一聲響,可見他火氣熾漲沖天。 屋子里的人被他弄出的動靜嚇了一大跳。 明姝一手撐在床面上,伸長脖子往屏風后面看,見著慕容叡是真的不在了,她小聲問銀杏,“剛才那話我說錯了?” 銀杏馬上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得,“當然沒有?!?/br> 有道是男女有別,何況還是叔嫂,要避嫌的就多了。天氣冷的確是沒錯,但二郎君又不是沒到實在沒有地方去,只能在嫂嫂這里的地步。要避嫌的當然要避嫌,又不是在外頭,要是夫人問起來,叫人怎么說。 看外頭太冷了,就讓小叔子現在屋子里頭歇歇? “那他怎么一臉不高興?!?/br> “因為五娘子沒順著他的話說?!?/br> 主仆兩個對視一眼。 慕容叡站在寒風里,一張臉哪怕在火把下頭照著都黑到了極點。他兩眼如箭,咻咻咻的盯著護院和士兵。但凡被他目光掃到的,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旁邊舉火把的家仆見著這位郎君滿臉‘好想抓個人來打打出氣’,嚇得腳都在打擺子。 護院家仆們正在各處搜查,不管找沒找到,都要過來稟報一聲。 和這位郎君稟報的時候,就忍不住嗓音發抖。 正在顫抖中,幾個仆婦走了過來,慕容叡眼角一瞥,幾個仆婦站好了,恭恭敬敬遞上暖手的銅爐還有一碗羊湯。 “夫人說天寒了,讓奴婢們送來這些,給郎君御寒?!?/br> 慕容叡心里憋悶的恨不得把面前這些東西全都一口氣給砸了。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鼻子里,悶得胸痛。他面無表情把銅爐接過來,然后一口氣把羊湯全給喝了。羊湯油膩,喝著一點都不美味。他隨意把碗一丟,冷冰冰的,“告訴阿娘,多謝了?!?/br> 他親娘他清楚,這東西十有八、九不是阿娘自己想著要人送來的。是她在一邊敲邊鼓。不然也不會給他送這個。 慕容叡心里不但沒有好過半點,反而更憋屈了。等到仆婦們一走,他就把銅爐丟到家仆的懷里。 胡菩提躲在柴火堆里,躲過那些護院的搜查。等到人聲遠去了,才從柴堆里出來,拖住一個路過的壯婢,拖到柴房里打昏了,換上仆婦的衣裙。趁著夜黑風高,暫時沒有人翻墻出去。 胡家在平城的宅邸離這兒不是很遠,他逃回宅邸,馬上叫府里養著的大夫給他療傷。 胡菩提是北平將軍的長子,北平將軍重視這個長子,自小特意請了名師教導。學武的時候以免他成一個只會些漂亮招數的花架子,格外讓老兵教他。別說在同齡人里,就算是在那些老兵里頭,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比過他的。在秀容之時,沒人能戰勝他,沒成想,到了平城,反而被一個十七歲的毛頭小子給傷了。 大夫給胡菩提處理手上的傷,傷口說淺不淺,要說深還沒到危急性命的地步,下手的人算好了尺度。 這樣的人才真正的可怕,比那些一味殺人的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怎么樣了?”胡文殊在一旁問。 “還差一點就割到手筋了?!贝蠓虼鸬?,“包扎好之后,大郎君必須靜養,不可手提重物,也不可練武了?!?/br> 胡菩提點了點頭,嘴里嗯了聲。 胡文殊抬頭,“慕容叡竟然還真的下這么重的手?!要是鬧出來……” “要是鬧出來,咱們阿爺的臉就要被鬧沒了?!焙刑峥粗蠓蚪o自己手腕處纏上布條。慕容叡的刀法精妙,而叫他稱奇的是慕容叡竟然還會風中辨別方向,這個不算什么有本事。畢竟耳朵生在那里,只要不聾的厲害,都可以,但沒幾個人能在雙眼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情況下,只是憑借微弱的聲音來辨別敵人方向,而且要準確躲開對方的攻擊,準確無誤的傷到敵人,而不是一味的發瘋亂砍。 能做到這些的,少說也實戰了好幾年以上,十七歲的毛頭小子,也不知道在那兒練得這個本事。 “他已經詐出我是誰了?!?/br> 胡菩提這句,叫胡文殊白了臉。 “那怎么辦,要是刺史找上門來……”想要奪去人家新婦,半夜里去偷襲,結果偷腥不成,反而被那家兒子給傷了。要是被說破,他們丟臉還是小事,事情傳回秀容,恐怕阿爺的臉都要一塊丟光了。 “你放心,恒州刺史是個聰明人,他知道甚么該點出來,甚么不該點出來?!焙刑徉托?。 “慕容叡也不是個蠢貨。我們放心就是?!?/br> ** 一直到天邊泛青,刺史府里也沒翻出個什么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