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肥皂模子是用木頭釘的,看起來像個小梯子,每個格子尺寸相同,都是半個巴掌大小。另一部分模件是比“小梯子”略寬的一塊木板,四角釘著竹釘,剛好能把小梯子固定在木板上。 用毛刷沾一些土豆淀粉在模件上刷薄薄一層,放平,倒入加了鹽的肥皂液,等肥皂晾干就能取下來了。 先摘掉底部的木板,如果還有肥皂塊沒脫模,用一把小木槌輕輕一敲,它就掉下來了。 做好的肥皂塊裝在填上刨花的木盒子里,能存放很久。但是,如果加了干花,一年之后,肥皂的顏色就會漸漸褪去。 忙完這一天,看看等待晾干的各種顏色、花樣的肥皂,早些時候不得不戴著防毒面具深埋肥料的記憶就遠去了。 除了小梯子型的肥皂模子,何田還翻出一套更精致小巧的模子。它們放在一個20乘20厘米,兩三厘米高的木盒里。全是很薄的鐵皮做的,最大的比手心略小,一掌就能完全握住,最小的,不會比一粒蛋黃更大。 “這是我爺爺回收了罐頭上的鐵皮做的?!焙翁锇涯W右涣飻[開,有各種花朵形狀,還有松鼠、兔子、鳥、青蛙、鴨子、狐貍等等動物的。 把肥皂液倒進放鐵模子的木盒里,在液體稍微硬實之后,把鐵皮模子一一擺在凝固的皂液上,用盒子蓋均勻地壓下去,鐵模就切進肥皂中了,等肥皂完全晾干,打開木盒四邊,翻轉,在背面一敲,各種形狀的小肥皂塊就掉下來,要是沒有,就戴上皮手套,握住鐵模邊緣,用拇指輕輕把肥皂推出來。 邊角碎料可以放回皂液桶中再次加熱溶化。 這種小肥皂的趣味性大大超過實用性。雖然便于攜帶——何田和易弦腰帶上都掛著一個草編的小籠子,里面裝著一小塊肥皂,籠子一頭是長長的草繩,系在腰帶上,但是,再漂亮的小肥皂裝在草籠子里還能看到么?就算是放在家用,用過幾次之后,花朵動物的形狀就漸漸模糊了。 不過,假如生活中連這點趣味都沒有了,還有什么意思? 易弦看他自己做的幾塊花瓣肥皂,有的加了淺紫色干花,有的像薄荷味的牛奶凍,呈淺綠色,有的是淡淡的粉色,邊角還能看到玫瑰花瓣。 “看起來真像糖果啊?!彼f著,就咽了口口水。 何田立刻笑了,“看你饞的,我給你做點餅干吧?!?/br> 他這才恍悟,這套模子,其實是餅干模子。 何田這次用煉乳和面,慷慨地加上鵝油和糖,玫瑰花醬也拿出來一點,加進去。 這時的花醬已經變成了黏稠的糊狀,有著明亮的光澤,玫瑰的濃郁的香氣和鮮艷的顏色都被完好地保存住了,吃起來還略帶點澀味,不過在易弦看來,已經非常好吃了。 揉好的面團靜置一會兒,搟成不到一厘米厚的面皮,用鐵模按在上面,就做成各種花朵和動物的形狀了,在刷了一層油的烤屜上,烤上十五分鐘,就得到一籠金黃色的餅干。 剛出爐的餅干香的讓人難以抗拒,何田本來還想再灑一層糖霜,但是易弦已經捏起一塊吃了。 “好吃!”他捂著被餅干燙到的嘴唇,吹吹手中咬了一口的餅干,“真的很好吃?!?/br> 烤好的餅干散發摻雜了煉乳、玫瑰和脂肪的香氣,通體金黃,點綴著玫瑰花瓣,酥脆香甜。 何田泡了兩杯竹葉茶,和易弦一人一塊,吃完了一整盤餅干。 吃完了,易弦滿足地嘆口氣,又說,“下次做餅干的時候在面團里加個咸蛋黃不知道怎么樣?” “你是咸蛋黃星人嗎?”何田哈哈笑,“這才吃完一整盤餅干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祝大家愉快。昨天是因為家里wifi壞了才更晚了,沒意外的話基本都是這個時間更新。 第61章 柳葉蝦仁 夏季的活兒像是永遠干不完。 其實, 何田有點希望它永遠做不完, 這就意味著夏天還沒有結束。一旦夏天結束,很多活兒想要做也做不成了。 去年秋天到現在, 積攢了一整年的皮貨也得趁著陽光充沛的時候硝制。 何田去年秋冬收獲了三頭獐子,一頭狗獾和一只浣熊,若干只兔子和松鼠, 她還留下了幾張的貂皮, 都是皮毛受損的。這些貂皮商人會把價錢壓得很低,還不如自己留著。 再加上往年積累的貂皮,她想給易弦做個貂絨小坎肩。去年冬天他穿的衣服全是用舊衣服改的。今年總得做點新衣服吧? 貂絨坎肩貼著單衣穿上, 再穿一層羽絨棉衣,就很保暖了。外出時再套上一件鹿毛大衣,雖然胖的像熊,但是絕對暖和??布鐩]有袖子, 能保護住軀干的熱量,又不會讓手臂更難打彎。在野外活動時,這一點尤為重要。 硝制皮貨也有個專用的工坊。 這個工坊可比陶器工坊簡陋多了, 建在離家中的菜地還要走十幾分鐘,在家的下游緊鄰著河邊的樹林里。 很快易弦就會明白為什么皮貨工坊建在這里了。 在野外, 打到獵物之后,要盡快剝皮, 放血,取出內臟,不然rou就有可能變壞, 變味。如果附近有大型獵食動物,獵殺動物散發出的血味很可能引來它們,到時有可能獵人就會變成獵物,反被獵殺。 所以,要盡快處理獵物,把rou藏好,剝下的皮毛面朝外,卷成一卷,帶回家后再說。 剝下的獸皮上往往還帶著很多脂肪和殘rou,掛在室外晾干之后,可以看到這些變成了淺黃色的膜。 曬干的獸皮在沒硝制之前硬得像樹皮一樣。要先把它們泡軟了才能進行下一步工序。 工坊一打開,他們先把幾個大木桶滾出來,從河里取了水倒進去,再把硬邦邦的皮子放進去,用大石頭壓住,讓它們完全浸沒在水里,再在桶上扣一個竹匾。 泡上兩三天之后,何田帶著易弦回來,離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蒼蠅圍著幾個木桶嗡嗡亂飛,在竹匾上爬來爬去不肯離開。 何田帶著兩塊很稀薄的紗布,戴上斗笠,再把布從頭蒙上,在脖子上系緊,塞進領口里。 “這樣蒼蠅就不會飛到你臉上了?!彼ξ?,捏著紗布,在易弦頸子下面打個結。 隔著兩層網紗,她也能看出他的不高興。 她還故意逗他,“你穿的所有皮草都是這么做出來的!” “我知道!” “那就趕快干活兒吧!” 果然像何田說的,竹匾一掀開,成群的蒼蠅瘋狂飛來,不停地撞在臉前的網紗上。 兩人先把一個木桶移到工坊門前,傾倒,倒掉里面的臭水,再把皮子裝在籃子里,提到河邊沖洗。 這一路上,籃子里瀝瀝拉拉流出臭水,蒼蠅緊緊跟著他們,把籃子浸入水中后還不愿離開,在水面上嗡嗡飛著。 淘洗一遍之后,皮子的臭味輕了許多,好多脂肪爛rou也在淘洗的時候順著河水流走了。他們又把皮子裝在籃子里提回工坊。 接下來就要刮皮了。 雖然皮子現在看起來干凈了很多,可上面還殘留著不少脂肪、組織、殘rou,全都泡得腐爛了,軟噠噠的。 刮皮用的是一根大木樁,釘在一個敦實的木架子上,呈四十五度傾斜,把濕漉漉的皮子放在上面,皮面朝上,毛面朝下,邊角固定在架子上。 何田拿給易弦一把骨質的刮片,“這是用馴鹿腿骨做的,刮皮很好用?!?/br> 她自己用的是一把彎月似的竹刀。 她先給易弦示范,兩手握住刮片兩邊,緊貼皮子,用力從上到下刮,竹刀刀刃上立刻推出一層肥厚的油膩,竹刀經過的地方,和還沒刮到的地方頓時看起來不一樣了。 移動皮子,把整張皮子都刮完,再提去河邊清洗,然后再刮一次。 這是個很費體力的活兒,何田刮完一張獐子皮,再提著皮子去河邊時都開始喘氣了。 反倒是易弦,幾下就上手了,他力氣又大,手勁又均勻,皮子刮得十分干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刀用得熟練……何田在心里嘀咕。 自從易弦來到何田家,只要是干手藝活兒,不管是編草鞋,剝貂皮,做陶器,甚至升火做飯,就沒一樣是能順利出師的,搞得他整天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手笨,是不是點錯了技能樹,今天是頭一次!頭一次手藝活一學就會,甚至比何田還做得好!簡直就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正為一雪前恥小得意呢,就聽見何田問他,“你那兩把刀平時也帶在身上嗎?” 他輕聲笑了,“沒有呀!”又把手臂伸到何田面前,“你自己看!” 單衣的袖子下面確實一看就不像藏著刀子。 “那你把刀藏在哪兒了?”何田對這一點很是好奇。 家中說大不大,就十平方大小的木屋,所有家具器物都是幾乎每天都會用到的,沒有多余的儲物空間;說小,也不小,木屋外面好幾個窩棚,放木柴的,放干草的,放工具的,放陶器水缸的……還有一大片林子,要藏兩把小小的刀子,好像哪里都可以。 易弦果然得意一笑,“你猜?!?/br> 何田猜了幾個地方,他一概搖頭,笑得越來越開心。 何田偷偷想,這樣也好,逗得他開心了,他就不會再皺著眉嫌臭了。 “告訴你啊,我還不止那兩把刀呢!” “???不會吧?我把你背回來的時候……”何田回憶,“我還在你身上翻了翻……不像有啊?!?/br> 易弦轉過頭看她一眼,突然語氣有點怪,“你肯定沒翻對地方?!?/br> 何田愣了一下,猛地怪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弦莫名其妙,“笑什么?”為、為什么是這種反應???不對啊。 何田忍住笑,賊兮兮地靠近易弦一點,小聲說,“英雄,你聽說過‘魚腸劍’的故事嗎?” 易弦怔了怔才明白何田暗示的是什么,他竟然被反調戲了! 他氣得丟下手里的刮片就去抓何田,她也早就料到不妙,扔下竹刀就跑。 兩人笑鬧著跑進樹叢里,坐在一塊石頭上,嘻嘻笑著對視。 易弦突然大笑,指指自己的腦袋,“你知道嗎,我們倆現在這樣子,看起來很像正在發酵的醬缸?!?/br> “呀,我家沒曬過醬啊。哎?等等,你還知道醬缸呢?那你還跟我說辣豆瓣醬是黃豆做的?人家是蠶豆做的啦!” 說到這個,易弦也是有點不好意思,但他不提豆瓣醬的事,“我住的城市河灘上有一片沙地,每年都會種很多西瓜,到了夏天,大家就用蒸熟的黃豆拌上面粉,放在盆子里發酵,然后加上西瓜瓤,做出的醬是紅色的,用來炒rou末很好吃。不過,那些醬發酵時發出的味比剛才泡皮子的木桶好不到哪兒去,就會引來很多蒼蠅,就得用紗布裹住盆子?!彼僦钢杆麄兠芍啿嫉亩敷?。 何田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哈哈笑著把頭上的斗笠摘掉,抓在手里輕輕扇著風,“等我們的西瓜熟了,我們也做醬。喂,這個醬你確定是黃豆做的吧?” “確定!你別覺得我只會吃好不好?蛋白霜的做法我知道三種呢!” “理論,你只知道理論?!?/br> “等收集龜蛋了,我實踐給你看!” “那我就等著了!” 樹林里清風習習,兩人說了一會兒話,休息了一陣子,又戴上斗笠回去刮皮子了。 何田看到易弦手法熟練地刮著皮子,又想起剛才跑偏的話題,就忍不住上下打量易弦。 他穿著她做的夏衣,是用三三家的亞麻布做的一件長袖和一條長褲,為了省布,上衣胸口前面,胸線到領口的部分用兩塊梯形的布做成交領,胸線以下是整片的布縫成一個圓筒,這樣的剪裁是山民們常用的,男女通用,但大概也只有他這種寬肩細腰的人穿上才好看。 衣服很薄,易弦刮皮子的時候布料拉起淺淺的褶皺,隱隱看得見他手臂和胸背肌rou移動的樣子,這樣的衣服里要是藏了刀子,不可能看不見。 她再看看他腰上的腰帶。 為了便于攜帶各種工具,何田給自己還有易弦做的腰帶都是十五厘米寬的,秋冬是皮的,夏天用兩層布,打著孔,縫上細布帶,系緊之后就可以在腰帶插上小刀、竹剪子、放著火柴草絨的小竹筒,甚至一把小斧頭(這個只有何田有),要是去野外,還可以掛上裝著肥皂的小草籠子,驅蟲的艾蒿香包等等,前一陣端午時,即使在家呆著也掛上了一串香蒲葉編的小粽子。 易弦的腰很細,尤其是被寬肩一襯托,顯得更細。 腰上,顯然也沒有。 那么…… 她忽然就想到了他沒穿上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