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何田還在猶豫,易弦指指貨架最高一層的一個小鐵罐,“老板娘,再加一罐煉乳吧?!?/br> 老板娘有點作難,“哎呀,這一罐煉乳都得十二塊了……” 易弦笑笑,“都要過期了,就降點價吧。我們再收了魚籽還會來的?!?/br> “行吧?!崩习迥锊戎首?,取下了一罐煉乳,“我可先說好,我們這兒只收最好的魚子醬,狗魚的只要金黃色的,白鮭魚的魚籽每顆直徑要在五毫米以上,要橙紅色的,最好是鱘魚,鱘魚的不管什么體長的都行。價格也很高,這么一小罐,一張黑貂大鼠的價錢!” 煉乳罐上全是灰土,老板娘拿起來吹了一下,被嗆了一下,又趕快扇扇。 她把錢給了何田,又囑咐,“收魚子醬的人兩周才來一次,就是月中和月底才來,你最好是在他們來之前的五天內取魚籽,要是在那之前抓到了魚,先養著,別殺。魚子醬不新鮮了也賣不出去?!?/br> 何田答應下來,收好這幾張薄薄的鈔票,和易弦一起離開了商店。 這些錢,還不夠窗戶尾款的一半呢。再加上往返需要的一天時間,真的如同雞肋。但要是順道的,那就不錯。 何田想,取窗子是在兩周之后,要是能在那時抓到鱘魚,做了鱘魚的魚子醬順道來賣,那可就美滋滋了。一張黑貂大鼠的價錢呢! 第53章 烤田雞 辦完了事, 時間還早。 何田和易弦走出村子的路上, 看到了織麻的三三家。 她家太好認了,院子里搭著成排的架子, 上面掛的全是麻。而且,還飄著怪怪的臭味。那是漚麻的氣味。 從她家經過時,還能聽到織機嘎吱嘎吱的聲響。 何田回頭看了看三三家的院子, 若有所思。 回程時逆流而上, 劃船就費力得多。每隔一個小時,就得停下休息。 河流中的小洲在夏季漲水時變小了許多,上面長滿了各種水草和高高的蘆葦, 一些小洲被完全淹在了水下,只露出幾棵樹的樹頂或是一叢蘆葦,河水碧綠清澈,前幾天的暴雨帶來的泥漿和枯枝腐葉已經沉淀了, 在正午時分,陽光能照到水下三四米的地方,水中游動的魚, 飄蕩的水草,清晰可見, 兩岸的水草綠樹,河心的小洲, 天空緩緩移動的白云,在草叢水面上掠過的蜻蜓,全都清晰地倒映在河水中。 何田和易弦把船停在一個長著幾棵大樹的小洲旁, 坐在樹蔭下休息。 一陣清風吹來,岸邊的蘆葦和頭頂的樹葉一起晃動,發出沙拉拉的輕響,風中飄著植物的清香。這個時候,喝點清涼的水,剝開一粒竹葉包著的糯米紅棗粽子,看著河面上的風景,真是愜意。 何田也給小麥帶了食物,是一個用胡蘿卜、小米面和各種動物內臟碎rou絞在一起蒸熟的窩窩頭,包在一片大竹葉里。 小麥吭哧吭哧吃完,晃晃尾巴,伸長四腿,趴在樹蔭下納涼。 休息之后,繼續上路。 回到家附近的濕地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可是天空沒有一絲晚霞,太陽也沒有絲毫要落下的意思。這個時候,晚上十點還有陽光。 他們沿著河道走,不斷停下船,收起幾天前放下的魚籠和陷阱,又到岸上割了很多的草和蘆葦,重新砍了些樹枝做成陷阱沉下去,這才劃船回家。 在自然資源豐富的夏季,每次出門都不能空手而歸。 洗剝好今天的魚獲后,何田和易弦又劃著船出發了。 何田帶他來到自己經常去挖沙子的那片河灣。那里的河岸是一片沙洲,用鐵鏟沿著河岸邊緣挖下去,不怎么費力就能挖到被河水反復沖刷得很細的沙子。 易弦抓了一把沙子放在眼前細看,他能從細小的小沙粒中辨認出半透明或是白色的石英石和云母,黑色玄武巖,半透明的黑色火山玻璃,棕色紅色灰色的各種小碎石頭,還有些極細小的小金點。 何田告訴他,那天匪徒們見到她放在玻璃罐里的金色小石子極為興奮,說是金子。 也許……這些人是為了淘金而來? 那么,將來會不會有更多人為了金沙而來? 他輕輕嘆口氣,跟何田把兩個裝沙子的木箱裝滿。 因為不久前下過大雨,水漲高了,沙子里有很多水分,放進木箱之后,渾濁的水從木箱的縫隙一點點流出來。 何田說,“我們把箱子放在這兒晾一晾,我帶你去采桑葉?!?/br> 桑葉也是重要的資源,而且在這里,只能在夏季采得到。 由于紙制造困難,烘焙食物、包裹食物、儲存食物,都用得上桑葉。它們比起其他樹葉更有韌性,鮮嫩的桑葉也可以入饌,新鮮的兔rou獐子rou鴨rou用醬油炒了,配上蔥絲,裹上一片嫩嫩的桑葉,是非常具有夏季特色的佳肴。 如果實在找不到桑葉,用葡萄葉也可以。但是葡萄葉的嫩葉太小,大點的葉片晾干后纖維粗糲,口感實在不如桑葉,大多數時候只能用來包裹食物。但要是包上rou餡、米、香料,蒸熟之后也很好吃。 何田給易弦一個小籃子,用一根草繩拴在他腰上,“要是見到藍莓或者覆盆子,也可以采下來?!?/br> 沿著河岸沙洲向上走,是一片矮矮的灌木叢,跨過一棵半躺在地上的垂柳后,就能看見草叢里的藍莓了。 成熟的藍莓落在地上一片,已經爛成泥了,散發甜香,引來了一團一團的黑色小飛蟲。 除了藍莓,這里還長著很多黑莓,易弦摘了一顆圓溜溜的黑莓放進嘴里,立刻酸得瞇起眼睛,然后就聽見何田在偷笑。 她咬了咬嘴唇,摘一顆黑莓遞到他面前,“要選這種,長圓形的,這種比較甜?!?/br> 易弦看看何田,一低頭,直接從她手上吃掉了那顆黑莓。 何田趕緊縮手,還是碰到了他溫熱的嘴唇。 她低下頭,繼續尋找成熟的漿果,再捏到一顆黑莓時,心里不由自主想,漿果薄薄的外皮下藏著多汁的果rou,這種手感,和他嘴唇的觸感有點相似……她再回頭偷偷看看易弦,就覺得他那張薄薄的嘴唇應該很柔軟。 黑莓和樹莓的莖上都長著細細的小刺,采的時候要小心,藍莓就容易些,但是有的熟得還沒捏住,輕輕一碰就掉了,滾進草叢里就再難找到了。 何田領著易弦在樹林和草叢中行走,一邊走一邊采摘漿果,有時還會驚飛一只草蜢或是一只甲蟲。這時小麥就會汪汪叫著撲出去。 桑樹長在一條小溪另一邊。 小溪從草叢中流過,窄窄小小的,一步就能跨過。 小溪邊上有幾塊半人高的巖石,邊上生長著一棵松樹,從這里向北走不遠,就有一片桑樹林。 最高的桑樹已經有兩米多高了。 何田告訴易弦,“每年秋天葉子落光的時候得給樹打頂,不能讓它們長太高。不過,去年我沒時間管它們?!?/br> 桑樹枝頭掛著很多小桑葚,現在大多數還是淺綠色,偶爾能看到幾顆開始泛著一點紅暈。等它們長熟,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摘桑葉時,他們從地勢最低的那棵桑樹開始,兩人一起摘一棵樹上的葉子。易弦的身高發揮了優勢,他可以隨意采摘,何田只能撿她能夠著的枝頭。于是他就只伸手摘長得更高的葉子。 很快易弦發現有些葉子上有被啃食過的痕跡,緊接著在樹葉和樹枝間看到了幾粒淺綠色的繭,“這是……蠶繭么?” “嗯。是野蠶?!焙翁镒屗研Q繭小心地從樹上取下來,有些蠶繭還是完好的,有些就已經破了一個小口,顯然里面的蠶蛾已經破繭而出了。 “可能樹上還有蠶蛾呢?!焙翁锇淹暾男Q繭放進籃子,“我小時候,奶奶還帶我來這兒抓過剛孵出來的蠶蟻,剪了桑葉帶回家,把它們養在竹匾里,蠶蟻剛開始可丑了,是黑乎乎的小毛蟲,慢慢就好看了,蛻過幾次皮以后,變成雪白的蠶寶寶,蠶寶寶長到小拇指那么長,身體也變成半透明的了,就要結繭了,你得給它們準備一個竹盒子,或者用樹枝竹枝扎成一束放在盒子里,它們就會爬上去做繭。變成繭以后就不好玩了?!?/br> 易弦笑了,“我小時候也養過蠶。不過不是養著玩,是學‘昆蟲的一生’的時候養的,每天都要寫觀察日記呢!有人就養了蝌蚪,因為不用費事照顧……”他說到這兒,忽然頓了頓,看著天邊出了會兒神。 何田看到他臉上出現一種悵然的神情,仿佛不太高興,小聲打岔,“蝌蚪后來變成青蛙還是癩蛤蟆了?我也養過蝌蚪,每次都變成癩蛤??!” 易弦又笑了,他知道何田是在逗他開心。 他摘下一顆蠶繭,遞給何田,“你養過很多次蠶嗎?” 何田輕輕搖了搖蠶繭,里面的蠶蛹撞到繭子的壁,就發出輕輕的響聲,“沒有。就養過那一次。我看見它們一天天長大,吐絲,把自己包進蠶繭里,本來很期待的,它們咬破蠶繭爬出來,變成了渾身雪白的蠶蛾,我還以為它們會像蝴蝶那樣飛走呢,誰知道它們根本不飛,那長出翅膀干什么呢?給它們葉子它們也不吃了,一兩天后,它們就全死了。我哭得可傷心了,就再也不養了?!?/br> 易弦噗嗤一聲笑道,“蠶蛾連嘴巴都沒有,當然不會進食了?!?/br> “???”何田很意外,她仔細想想,五六歲的自己根本沒觀察蠶蛾有沒有嘴巴或者說口器,“真的嗎?為什么?” 此時太陽終于西沉,天空布滿粉紅色的云霞,把何田的臉龐也映得粉粉的,易弦看著她,又開始心里癢癢的,他抿一抿嘴唇,告訴她,“蠶蛾是成蟲,它們破繭而出之后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交配!” 看到何田露出更加震驚的神色,易弦忍住笑意,故意一臉嚴肅問她,“難道你沒注意到,它們一個爬在另一個身上在交尾么?” 何田呆愣住,是啊,一個爬在另一個身上不久后,有的蠶蛾就死去,另一些蠶蛾產下卵也死了……她倒是在蠶蛾們不肯吃食物后擔憂過,看到它們這么爬來爬去還天真地以為這是同伴想幫助同伴飛起來……后來看到它們不飛,又以為是在打架,還想分開它們…… “啊——”何田捂著腦門叫了一聲。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小麥甩著尾巴好奇地看向主人。 易弦輕輕地笑。 這時七點多了,太陽終于開始西斜,可是天空還是亮亮的。高緯度地區就是這樣,這里有漫長黑暗的冬天,作為補償,大自然也給與漫長明亮的夏季。 又摘了兩三棵樹的葉子后,易弦看到何田額角的頭發都被汗水浸濕了,就問她,“你餓不餓?我們休息一會兒?” 她擦擦鬢角的汗,“好?!?/br> 他們坐在松樹下的石頭上,休息片刻,在溪邊洗洗手,取出食物。 加了燕麥粉的面包切片之后就會格外脆,又有嚼勁,涂上魚子醬,咬破魚籽時,里面咸甜的漿充滿口腔,和面包粗糙的顆?;旌?,是一種特別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食物。 吃了面包,再用水瓶接些小溪中流動的清水喝,松風清泉,全身的汗都像被吹走了,心情也格外舒暢。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回到桑樹林繼續采桑葉。 回家時已經快九點了,夕陽還是不愿消失,可草叢里灌木叢里和樹林中都掩蓋在陰影中了。 經過一片小池塘時,小麥對著草叢中咕呱呱呱叫個不停的青蛙汪汪大叫。 何田把船停下,拿上手搖手電筒,帶著易弦和小麥走近池塘。 這個季節池塘邊,稻田里,小溪邊,沼澤中,總之有水的地方,到處都能聽見蛙鳴。 青蛙被燈光一照,就會呆住不動,這時抓它們真是手到擒來。 何田每一伸手就能捉住一只,易弦趕快掀開一只帶蓋的籃子,讓她把青蛙丟進去。 “抓它們干什么?”易弦不明白,要是給自己家的池塘里增添點樂趣,豐富生物多樣性,抓蝌蚪不就行了?容易得多,一瓢下去就夠了。 何田早就料到他不知道,嘿嘿一笑,對他做個鬼臉,“捉來吃的!” “哎?”易弦縮了一下肩膀,一臉受不了。 何田還不肯放過他,教他也動手捉幾只,“吶,你看好啊,拇指和食指,捏住青蛙前肢后面,抓緊了,它就跑不了啦!” “我們不能用網子么?” “就算用網子你也還得把它們一個個從網里抓出來??!哈哈,哈哈?!?/br> 易弦斜睨何田一眼,“你故意的?!?/br> 何田笑瞇瞇,“你剛才也是故意的?!?/br> 易弦不敢再說什么,只好俯身去捉青蛙。 捉了十幾只,何田說夠多了。兩人提著一籃呱呱叫個不停的青蛙,領著極度興奮的小麥重新坐上船。 “這東西真的能吃么?”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回到家,何田讓易弦在山澗邊的空地用幾塊石頭搭起一個烤rou架,堆上柴草,點上火,再削幾根尖尖的竹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