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你、你發誓?!?/br> 冉煙濃淚眼婆娑地要勾他的小指,容恪好笑地任由她拉著,問道:“啾啾睡了?” 冉煙濃咬嘴唇,“你生了病,我怕病氣過給他,這幾日先忍著。不好不給你見兒子?!?/br> 還知道威脅了。 容恪笑道:“那小兔崽子有什么好想的,不見就不見?!?/br> “……”都不像是親兒子。 容恪說到做到,翌日就有了好轉,身上的熱退了小半,冉煙濃驚喜不已,見他的果然唇色也漸漸地恢復粉紅,瘦削的臉亦添了幾分氣色。 冉煙濃也敢就近貼著他照顧了,夜里與他睡在一榻上,容恪與她說著話,說的都是病著的這幾日夢到的事,也許是病著不能下床太過無聊和清閑,容恪從來不多話,這晚卻說了許多。 “我在停云峰上躺著數星星時,想到了你。最高的山峰,讓我能一觀夷族草原,我卻總是忍不住回頭南望,魏都,上京,有一個冉二姑娘。聽人說,已出落得絕色?!?/br> 冉煙濃枕著右手小臂,聞言,羞澀地偷笑,“嗯,絕世大美人呢?!?/br> 容恪斂唇,也是微笑。 冉煙濃忽然爬過來,半邊身子趴在了他的胸口,蔥管般的玉指在他的鼻尖一點,拷問:“明蓁姑姑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是不是褻瀆過我很多次?不管是夢里,還是偶爾的腦子想想,你說有沒有?!?/br> 容恪一本正經地笑著搖頭,“沒有?!币淮味紱]有。 冉煙濃驚訝,“我才不信?!?/br> 容恪笑而不言。 nongnong學壞了。 “當真,沒有?!比葶【従彽?,“在我心里,nongnong是不可侵犯的……月光?!?/br> “……”好臉紅。 冉煙濃頃刻之間就慫地從他身上爬下去了,背過身,悄然紅透了耳根,“還不是、侵犯了好多好多次?!?/br> 容恪蹙眉,將她抱住了一截細腰。這個,真是天大的冤枉,事實上她比他掌握的主動權要多得多。 “真有人會喜歡月光?月光,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啊?!?/br> 冉煙濃若有若無的發出一聲感慨,俄頃,他灼熱的呼吸纏綿地襲來,隱隱約約吹入耳中,“可她自己要從馬車跳下來,第一回見面便喚了我‘恪哥哥’?!?/br> “……”好羞澀。什么可望不可即,是她自己主動的。 那時候,容恪該很高興罷。 她忐忑得都不知道該怎么應付這么難搞的夫君,一門心思要討好他,不知道容恪心里有多喜歡呢。冉煙濃羞得鉆進了棉被里,躲著不肯出來了。 休養了兩日,容恪的燒全退了,冉煙濃才終于卸下一塊大石頭,能分出一半的精力給啾啾。 曲紅綃從外頭帶來了消息,事關徐氏的,徐氏在陳留軍中各大藥鋪購買的藥材清單被遞到了容恪手中。她很聰明,從不一次性購完,而是一家店只選取一兩味藥材,一直糅合了十幾家,才終于讓曲紅綃湊出一張完整的藥方。 有避孕的。 還有打胎的。 容恪眼眸一深,不動聲色地將藥方揣入了懷中,事已昭然若揭。甚至,他連姘頭都不必猜測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一早就猜到是賈修了 ☆、說辭 “世子?!?/br> 見容恪許久不答話, 曲紅綃不覺困惑, 要在以前, 世子恐怕早已勃然大怒,即便不當場殺了徐氏泄恨,也該派人闖入芝蘭院, 將她拿下。 容恪卻澹然地背過身,走上了亭臺,“找幾個人, 將侯府到賈將軍府上的墻拆了?!?/br> 本就只有一墻之隔,容恪給他最大的自由。 他十八歲領兵出戰,曾命懸一線,是賈修拼死為他擋了一箭, 容恪顧及恩義, 不肯取賈修性命,但這個命令下得卻當真奇怪。 曲紅綃沒想透,容恪纖白皎潔、猶如月華銀練般的修長身姿消失在重重碧樹之后,她折身走回來,到了丫杈子底下, 江秋白害怕地從樹上溜了下流,苦著一張俊俏的臉蛋,小心翼翼地跟在曲紅綃后頭。 “媳婦兒……世子說了什么?” 曲紅綃扭頭, 蹙起了纖眉,將打探到的消息到底是沒瞞住他,江秋白一驚一乍地聽完了, “連、連孩子都打掉了倆,這么勁爆?” 他和曲紅綃成婚幾年了都沒個一兒半女,因為她不想生,江秋白雖然渴望著,但嘴上也不肯泄露分毫,不愿給她壓力,如今他這口吻……曲紅綃不是當真不解風情,明白了江秋白這些年嘴上不說,心里恐怕也在盼著有個孩子。 以往,她是營中女將,要隨著世子上陣殺敵、出生入死,有個孩子作為牽絆,自然多有不便,至少領兵作戰便有了后顧之憂,如今世子又身陷險境,她肩負護衛他的職責,也不肯想子嗣一事,但一算來,她如今也有二十歲了,比世子妃還長了三歲,平常女人在這個年紀早已兒女繞膝,她卻…… 不是不愧疚,只是她的夙愿和別的女人都不一樣,這一點在當初江秋白死纏爛打靠近她的時候,她便已向他說明。 江秋白確然只是順嘴一提,不知曲紅綃竟想了這么多事,他還有點兒驚詫,“紅綃,媳婦兒?你怎么了?” “你可以去納個妾?!彼胍_枝散葉,無可厚非,曲紅綃也不反對,但也說不上為何這話說來心底一股失落和悲傷。 江秋白本在與她說著徐氏之事,不知為何轉到了自己,又提到納妾,女人明明白白地央著自己納妾,江秋白臉色一拉,“你說什么?” 曲紅綃不避與他對視,眼眸清湛若秋水澄空,不疾不徐地重復:“你想納妾我絕不阻攔?!?/br> 心頭的濃云更深了,曲紅綃不覺眼中有了說不明的澀意。不知為何,她從來不會哭的,即便年幼時被人挑斷手筋,那般的疼痛都忍過來了。 她向來是個逞強的人,不肯教男人發覺自己的一絲一毫的脆弱,記著世子的吩咐,輕功一掠,便竄上了樹梢。 江秋白微微張開了嘴,說不出話來! 五臟六腑就像一根鐵棍在翻攪,攪得肺腑都是一股一股的苦水倒不出! 他從來就覺得曲紅綃心中只有她的使命和職責,對他不過是一時熱乎著,偶爾縱容著,這是他用死纏爛打換來的一種恩賜,至少她不會容許別的男人對她這樣那樣,可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甚至地,在她心里,他還遠遠不如世子重要。 曲紅綃幾個起掠,便將江秋白遠遠地拋在了腦后,初冬的干風一吹,眼底的澀意也散了,她落下墻頭來,擇下屬將芝蘭院與賈府的院墻開鑿。 一大早徐氏便聽見了劇烈的施工的聲音,斧子劈的,鐵錘鑿的,亂七八糟在耳中燉了一鍋,徐氏掙扎著自臥榻上翻身下床,披了件穗色錦衣,侍女要攙扶,徐氏揮手道不用,昨晚上沒去賈修院里,休養了幾日,早已恢復了元氣。 徐氏披著曳地的長衫錦衣,只見二十余人在鑿墻,盡頭是幾株老榆樹,為了推墻也砍伐了,徐氏睖睜著,上回便疑心冉煙濃那個小郡主是否得知了什么秘密,如今容恪命人來推墻,徐氏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生生一頓! 徐氏這么一頓,曲紅綃倚著一株碧柳,便哂然地偏過了頭。 她是主事的,說不準便是主謀,徐氏戰戰兢兢給自己壯了膽,大義凜然地迎了上去:“曲將軍,你們這是要做甚么?” 曲紅綃靠著柳樹,曼聲道:“賈將軍為侯府、為侯爺、為世子cao勞多年,是該予他尊重,自今以后,賈將軍可自由出入侯府。夫人意下如何?” 徐氏干瘦的臉頰一抽搐,愕然,“賈……將軍再如何勞苦功高,也是外人?!?/br> 曲紅綃微笑道:“只怕芝蘭院中有人,從未將他當做外人看待?!?/br> 在徐氏又一哆嗦,確認無疑容恪已知悉之后,曲紅綃笑道,“早年賈將軍跟著侯爺奔波勞苦,一生戰功彪炳,可惜身旁卻無個解語花,如今年事高了,不知還尚有余力么,世子吩咐,要將芝蘭院的一人賜給他?!?/br> “……誰?”徐氏聲音都啞了,她極力克制,卻忍不住女人心頭一股嫉妒之火。 曲紅綃蹙眉,她覺得徐氏這神情,竟同她方才與江秋白說起納妾之時自己的心境有些莫名神似,心不覺一揪一揪地疼,她蹙眉不言,拎著峨眉月般的彎刀,紅衣獵獵,走開了幾步。 徐氏兀自戳在原地,容恪知道了!容恪知道了! 那這個死鬼可知道,她和他都要完了! 徐氏要想法子,找人除掉容恪,在院墻施工之時,徐氏借故要出門一趟,另吩咐了一個小丫頭到營中去尋賈修。 賈修一聽世子要拆墻,也是險些嚇破了膽兒,風頭浪尖之際,又聽聞徐氏約見,賈修更是僵直了背脊,忙不迭扔下了一營的人,飛騎趕至郊外。 冬月,陳留飄起了一場皎潔晶瑩的碎雪,滿荒原都是一片青黃淺白,徐氏的娥眉沾了幾點霰珠,她將帽檐一壓,遠遠地見到身手矯健的男人飛馳而來的身影,不覺委屈不甚,等賈修一下馬,徐氏就撲了上去,在他懷里一頓痛哭,“容恪容不下你我了!” 徐氏精明得很,自知容恪即便容不下自個兒,對賈修總是要給一條生路的,何況確實是自己下套先勾得他。 她這么一說,賈修也跟著一哆嗦,戰戰兢兢道:“世子當真……要對你我……” 徐氏錘他胸口,“都著節骨眼上了,你覺著我還能與你說笑不成!” 賈修自然深信徐氏不會欺瞞他,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摟著徐氏的兩條鐵臂一抖,聲音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帶著一股戰栗不安:“那該、該怎么辦?” “蠢貨?!毙焓媳鞠胍话褜⑷送崎_,但眼下危急存亡之秋,唯有傍著這個男人,才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如今侯府周圍你說了算,你強勢一些,將我接到你府上,就說你對我有心思已久,想娶我?!?/br> “這、這如何使得?” 賈修不肯,這么一承認,他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名聲豈不灰飛煙滅了? 男人自私,徐氏也自私,狠狠地一把推開賈修溫熱的胸膛,叱道:“呸。你不肯,我在芝蘭院,遲早要被容恪的影衛暗殺!我和他對峙這么多年,他的手下都是個頂個的精銳,要是殺了我,我就把你過往那些事都大白于天下!你知道我有的是辦法?!?/br> 這么一來,賈修的名聲只會更壞。 賈修在軍中有些威望,就是曾跟著留侯、跟著世子曾出生入死建立過功業,是以陳留士卒雖失了世子,卻也不像在王猛、王玄麾下那般不堪。但倘使他們知道,賈修覬覦侯爺的女人,還早和他有染,那一定是會被犯上作亂…… 如何選擇都是一個死,賈修看著眼前淚光盈盈、瘦弱如春柳的嫵媚女人,想到一夜夫妻百夜恩,想到那些酣暢滋味,不覺貪戀起來,眼眸也黑沉沉地壓了過來,“好,要死一道死?!?/br> 賈修將徐氏攔腰一抱,抱上了馬背。 兩人便騎著馬一前一后地回賈府。 但長街上,繞不過的便是陳留侯府,而且容恪正在門口守候,連同冉煙濃還有一幫人,賈修躲不過,只得將一身漆黑斗篷的徐氏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賈修不敢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世子爺,賈修跟著你身經百戰,從未求過你什么,如今只想求世子一件事?!?/br> 容恪微笑,眼眸深邃莫測,“賈將軍,要求的恐怕是身后這個女人?” 賈修脊背一直,頂著一身朔風寒雪,鏗鏘道:“賈修自知是無德無才,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但,對夫人卻是一番赤城真心,求世子爺成全。從侯爺走后,夫人每夜廊下顧盼嘆息,屬下實在心生憐惜,不忍她受苦,才大著膽子想照顧、照顧夫人?!?/br> 話說得漂亮,這便是說,在留侯亡故以前,他們還沒有勾搭成jian,是容桀死后,賈修不忍見徐氏孀居凄慘,故而起了憐意?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不覺冷笑者有之,驚奇賈修與徐氏面皮之厚者有之,嘆息者有之,唯獨容恪,仍在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投喂的營養液,么么噠~ ☆、反間 “不如進門說?!比葶∞D身, 一手攬過冉煙濃消瘦的香肩, 兩人并排往侯府大門里頭去。 賈修跪在地上, 抬起頭與徐氏張望了一眼,也抬腳跟著入門,曲紅綃握著彎刀從身后圍抄過來, 將兩人以押解的姿態送入府中。 冉煙濃不解容恪的處事風格,壓低了嗓音,曼聲道:“恪哥哥你要成全他們么?” 容恪微微一挑眉, 眼底有些促狹的意味,“nongnong以為我會如何?” 冉煙濃抿嘴不答這話了,時至如今她尚且有點拿不透容恪,她窺破不了他的內心, 偶爾還會因為這個而挫敗。此時不覺有些郁悒, 抿著嘴唇幽幽一聲輕嘆。 府中掛著一片晶瑩的飛雪,宛如綿密的柳絮,揉入千紅萬綠之中。 屋檐下,青灰的瓦礫懸著倒掛的冰冷,池水冷凝, 浮著一層細長交錯的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