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這個手法……這個平日里便好丟三落四的宮人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 鶯鶯怯怯地將容恪掌心的糖取了,又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姨父?!?/br> 容恪點了點她的額頭,鶯鶯納悶地看著他,“姨父好看?!?/br> 冉煙濃:“……” 冉清榮笑了,這鬼丫頭!鶯鶯畢竟還小,小孩子的喜怒哀樂,就像是原野上一道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容恪和太子年紀差不了幾歲,和宮里的太監們又不同,是個地地道道的很給人安全感的男人,就像父王一樣,鶯鶯立馬就不哭了,聽娘親笑,鶯鶯不滿地嘟嘴,又重復了一遍:“姨父真好看?!?/br> 冉煙濃:“……”夠了。 于是容恪就將小丫頭抱了起來,小姑娘到了高處,一會兒就高興得鼓起手掌來,俯身在容恪耳朵旁邊說了句什么,容恪眉眼一彎,笑意nongnong地將小姑娘托住腰扛上了肩,冉清榮不知道容恪要帶女兒到哪兒去,與冉煙濃對視了一眼,便一同跟了上。 冉煙濃吃味兒,看著在容恪肩膀上歡呼雀躍的小丫頭片子,一時又懊惱又喜歡。 要是他們也有個女兒就好了,看得出容恪一定會很寵她,星星月亮也要替她摘來。 穿過冉府的前院,后頭臨著一道湖,生著幾顆棗樹,鶯鶯記得娘親以前帶她來過,到了秋天就可以剝棗了,棗樹下有人斜放著一根竹篙,但鶯鶯不要,坐在容恪肩膀上就摘了好幾顆,摘完了就給娘親,“娘親?!?/br> 冉清榮笑著看她,手里拿不住了,就給冉煙濃分著拿,鶯鶯才看到冉煙濃,但她出宮不多,和冉煙濃不熟,又是半年多不見,她看了好幾眼也沒認出來,冉清榮道:“這是姨母,是娘親的meimei,鶯鶯記性懷,又不記得了?!?/br> 姨母?姨父?鶯鶯也快四歲了,認得些事,隱隱約約覺得他們有某種關系,疑惑地啃著小手里的棗兒,甜甜的,她笑起來沖冉煙濃露出了幾顆牙齒,然后搖了搖小腿兒,叫姨父將她放下來。 著了地,她就撲上去抱住了冉煙濃的小腿,“姨母?!?/br> 剛還有點兒吃味的冉煙濃頃刻之間便被收服了。 小丫頭對熟人會自發地親近,很討冉秦和長寧稀罕,一家人圍著她逗,一邊是為著相聚難得,一邊是怕著鶯鶯又想起她的父王來大哭,都不敢放她一個人玩耍。 傍晚,用了晚膳,容恪要留,便順帶著逛了一圈冉煙濃幼年時生活的后院,還有她起居的閨房,碧紗櫥前,幾盒雕工精美的孔雀藍脂粉盒,向光的青瓷紅雪長頸寶瓶,斜插著時鮮花卉,重九在即,茱萸紅艷如瑪瑙,也吊墜在紗窗外,滿簾卷了黃花的纖瘦的花影,重重疊疊的。 帳子里頭規矩擺了兩只枕頭,想來是有備的。 冉煙濃慌里慌張要收拾桌上的什么,容恪眼快,壓住了她的手心,只見一張桌上,墨筆肆意橫陳,雪白的紙上,寫了好幾個“容恪”,他一看,眼底便蓄滿了春風,“nongnong原來——當真’一點不記掛我?!?/br> 被看透了。 冉煙濃羞得臉頰緋紅,“至少沒夜不能寐,也沒馬不停蹄,還沒有一見面便要親人家……” 口舌之利。容恪不爭,他確實累了,方才又和冉橫刀打了一場,便自來熟地躺上了冉煙濃的床,這張小床是冉煙濃從小睡到大的,小時候睡寬敞,長大了睡也覺得還行,但兩個人睡就…… 容恪生得長手長腳,身形挺拔,他一躺上去就占了大半張床位,還沒伸直手腳似的,大約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容恪閉眸笑道:“你可以趴在我胸口睡?!?/br> 冉煙濃眨眼睛,“恪哥哥是認真的?” “嗯?!?/br> 冉煙濃走上去,蹲在了床榻一旁,容恪合著眼睡著,俊臉如圭如璧,五官無一處不美,更含著一股隱約的凜然,她眼一瞟,角落里什么也沒有,今日容恪是沒帶劍來的——他睡得著么? “恪哥哥?!?/br> “嗯?!?/br>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冉煙濃湊近了看容恪,幾乎要將嘴唇貼在他的臉上,容恪的唇翕動了會兒,漾出薄薄一層笑意,似雪后初霽淡紅梅蕊上那點輕盈纖白,竟分不出是冷的還是暖的,料峭而溫柔。 冉煙濃知道,他又猜到她要問什么了,而且這個問題,他并不想回答。 但是,“你是不是不喜歡刀哥?” 容恪睜眼,她還是問了。冉煙濃知道,容恪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回答真話,不會拿假的搪塞自己,所以很放心,絕對不會猜疑,容恪緩慢地點頭,“是?!?/br> 很不喜歡。 “為什么?” 容恪揉了揉眉心,“nongnong,在你心里,我排第幾?” 這含著鼻音的咕噥聲一出口,孩子氣到讓冉煙濃都笑了,不知道為什么,刀哥問這種問題就沒什么,容恪問就好好笑。 作者有話要說: 讓恪哥哥吃醋,并不是他討厭冉橫刀的唯一原因~總有些別的讓人不爽的哈哈 ☆、設宴 于是冉煙濃樂不可支地一頭栽進了容恪懷里, 笑容狡猾而狎昵, 支起一張小臉, 凝眸淺笑地望著他的下頜,輕輕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恪哥哥, 老實說,你是不是吃刀哥的醋了?” 容恪揉著眉心的手掌,覆住了眼瞼, 薄唇微抿,沒有說話。 冉煙濃替他將手拿下來,不期然撞入一雙漆黑幽暗的眼眸里,容恪少有糾結的時候, 他做事一貫穩準狠, 利落果斷,生死之際也不見他蹙眉,冉煙濃有點兒心驚,“真的這么在意?” 容恪抱住了她,就勢一滾, 兩人就滾上了床榻里頭,冉煙濃氣喘吁吁地被壓在身下,顫抖的兩腿被他壓著, 動彈不得,容恪雙眸漆黑冷沉,像蘊著一團雪暴, 在這個時候她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莫名地一陣心悸。 容恪的手指沿著她的背滑下去了,正好摁在脊骨中間,冉煙濃全身一麻,震驚地望著容恪,他低聲道:“這里,有傷?!?/br> 是有傷的。 但是她以為容恪沒有察覺。 “你……你知道?” 容恪點頭,手臂就撐在她的臉頰兩側,薄唇一動,便吻住了她的臉頰,嗓音輕若飄絮:“兩年前,在望江樓,你被兩個混混輕薄,冉橫刀要動手,但沒制住他們,反而傷了你?!?/br> 一個習武不精保護不了meimei的兄長……難怪容恪今日這么慍怒,拿劍羞辱刀哥,是討厭刀哥的緣故,也是想讓他有這個自知之明,雖然將來不會保護她,但總也要保護母親和靈犀的。 冉煙濃被他一說,也想起了這事,腦中嗡嗡地一片兵荒馬亂,想為刀哥在容恪面前說些好話,那兩個混混背后有人指使、都不是等閑人物云云,但是一看容恪這雙黑得迫人的眼,她哽住了,沒說出話來,反倒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當時傷得很深,出了很多血,被救回來以后她就被禁足了,刀哥也被罰著在祠堂跪了兩天兩夜,抄寫了足足十大本家法。 刀哥對她有愧,后來就對她更好更寵她了,但也不會再帶著她出門。 父親和母親都是一貫秉著家丑不可外揚的人,絕不會說出去,容恪是從何處聽來的?冉煙濃問了之后,反倒更驚奇地轉了轉眼珠。 容恪咬住了她的耳朵,冉煙濃“嚶嚀”一聲,手指攥住了身下的被褥,聽到他說:“你的一切,我沒什么不知道?!?/br> 冉煙濃傻里傻氣地綻開了紅唇,將容恪緊緊地摟住,臉頰在他頸窩處亂蹭,“恪哥哥……” “什么?” 沒什么,就是突然覺得你很可愛。 冉煙濃相信,只是一條手帕,他就戀慕了她很多年,甚至地密切關注著她在上京的一舉一動。此前她還以為,他對她的了解全是從刀哥那兒曉得的,可冉橫刀自己都五大三粗,怎么可能將自己一些喜好都事無巨細地告訴容恪。 “那個望江樓……”在冉煙濃的腰帶和半臂被剝開時,她悶悶地哼了一聲,容恪回了一句“是我的”,便徹底闖入了她。 一番云情雨意、抵死糾纏。木榻似海上的一條小船,被卷入風浪里不住地顛簸,紗簾滾動顫抖,被一只素手緊緊揪住,手背落下無數細密的香汗。 房檐上,有人聽得心潮澎湃。 冉煙濃也是后知后覺,望江樓從老板到小二都對她分外優待,她還以為他們是給將軍府面子,如今想來,容恪原來一早就吩咐好了,比如她最喜歡望江樓的鱸魚,因而吃過無數回,容恪也記住了。 這么一想,在某個人偷偷戀慕、偷偷覬覦她的時候,她對他卻幾乎一無所知,想想覺得虧欠,累極縮在容恪肩膀下大口喘息的冉煙濃,突然又升起了一點點不平。 翌日一大早,宮里頭派出了軟輦來接小郡主,鶯鶯不想跟娘親分開,哭著喊著要和冉清榮在一塊兒,不想回宮,大喊著不要“皇祖母”,皇后聽了內侍的傳話,惱火地將瓷茶盞掀翻在地。 鶯鶯年紀小,平時又和她親,準是在宮里聽了誰的閑言碎語,說她拆散了一對有情鴛鴦,鶯鶯雖不明白事理,怕也隱隱約約有了意識,要不是皇祖母,她的父王娘親不會天各一方,不會不要她。 皇后哪里容得這些話,趁著一大早便將東宮里伺候小郡主的兩個嬤嬤都發落了一遍,并將小郡主給兩個良娣帶。 良娣們自然是歡喜的,但皇帝不讓。 兒子離京前,千求萬求的,要將鶯鶯給冉清榮,即便不能養到冉家,也要恩準冉清榮時時入宮陪女兒?;实鄞饝?,主要是實在不喜歡兩個妖嬈諂媚的太子良娣,加上皇后為了給齊咸納妃,日以繼夜、兢兢業業地在他耳旁灌迷魂湯,皇帝不喜,不想齊咸將來危險到長子的地位,對皇后注意的永平侯之女便沒有答應。 永平侯膝下一子一女,都尚未婚配,長子名陸延川,生得聽說是清毓高華,女兒名陸嫵,也是名噪上京的詩畫才女。 永平侯府四世三公,在朝野威望也盛,皇后的心思齊野還能不曉得,陸嫵固然是合他心意,但齊野不想她做兒媳婦,這事便壓下了。 但風聲已露,永平侯私底下對將女兒嫁給賢王殿下是十分感恩戴德的,于是皇后心生一策,叫齊咸將上京富貴公子最好游玩的瀛洲島花錢包了下來,邀請了各達官貴族家的子女赴會,其中給永平侯府的是單獨兩張紅箋。 將軍府的三個兒女也在列,靈犀和容恪也均得到了邀請。 本來閑在家中無聊,冉煙濃也想出門去,何況jiejie好像還沒從和離中徹底走出來,鶯鶯也不來將軍府了,她夙夜憂愁,冉煙濃怕她悶壞了,便硬拉著她去瀛洲島。 秋氣清爽,澄空萬里無云,一行南雁沿著含黛青峰斜掠而過。 瀛洲島坐落在一攤碧幽幽的湖水之間,兩岸樓榭撲地,或有翠障清幽,或有白石崚嶒,花深處,有修舍錯落,周邊遍植杏花、稻谷,到了秋收時節,遠望如云蒸霞蔚。穿過石橋,還有矮泥墻圍裹的瓦屋,阡陌交通,其間桑榆槿柘無一不有,建造得一派桃花源地的鄉村風光。 上京的勛貴子弟為了“關心民生”,極喜歡這種簡約淳樸的風光。 瀛洲島上,則是一派斗拱飛檐、雕甍繡闥的仿仙境,山石玲瓏,樹木蔥翠,曲折亭臺樓闕前邊是花鳥樹木,牡丹、芍藥、海棠、墨蘭、秋菊各色成簇,更有千竿修竹,綠影婆娑,裝點得一派輝煌雅致。 今日賢王殿下設酒坐筵,早已擺好酒菜,在容恪與冉煙濃攜手步入清風亭時,坐于上首的齊咸,驀地臉色一暗,手指緊攥住了梅花瓷杯。 “恪哥哥,你看!” 冉煙濃指了指水面,一只仙鶴,竟在水霧朦朧的湖面上翩翩起舞,瀛洲島罕見此景,貴女王孫們都紛紛支出了腦袋,贊嘆地驚賞著這一美景。 冉煙濃拽著容恪的素白衣袖,從未見過白鶴,美得不沾凡俗,不似在紅塵,高仰著脖頸,是那么優雅。 她看得不移眼,容恪察覺到一束不善的目光,緩慢回頭,只見上首的賢王殿下正意興索然地執杯飲酒,仿佛不把仙鶴放在眼底。 當然,賢王只把他的夫人放在了眼底。 容恪溫潤地笑著,漫過一縷若有若無的譏誚。 在冉煙濃激動得快要跳起來時,容恪攬住她的小腰,輕聲道:“nongnong,今日我們是客?!?/br> 也對,冉煙濃一回頭,望向了主人,齊咸舉盞沖她一笑,驀地溫柔如海。 今日來了太多尚未婚配的貴女,她們當中很多對賢王殿下也是癡慕的,有想法的,但是一見到傳聞之中有著一半月滿血統的容世子,他們才知道何為美玉風流,何為高潔無暇,單一襲白裳,不事梳洗,也不像上京男兒愛凃白粉,天然的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更如玉出深山,流水出清姿般高蹈的身影,讓人不由地臉紅過耳。 她們敢灼熱地偷望賢王,卻不敢瞟容恪哪怕一眼。 冉煙濃才沒留意到貴女們是什么心思,轉眼仙鶴飛走了,她懊惱地一聲“啊”,便吸引住了眾人目光。 出閣前她也是名滿上京的美人,也還只有冉煙濃這副牡丹國色的姿容,才配得上容恪……她們想,對容世子這樣的人物,見一見就夠了,不必肖想的。 靈犀想烤rou吃,在瀛洲島上找了臨湖的一個僻靜角落,拉著冉清榮要烤rou吃,冉橫刀為了保護兩名女眷,也就提刀在一旁守著。 自打上回被容恪羞辱之后,他愈發堅定了一個信念,一定要練好武藝,將來上陣殺敵,憑自己的本事建立功勛。 有了這個未酬壯志,冉橫刀日以繼夜發奮習武,決意將以往馬虎懈怠的功夫都撿回來。 靈犀烤好了一只兔腿,噴香的,外焦里嫩,笑瞇瞇地給冉清榮,“這個你嘗嘗,我以前還給幾個哥哥烤過小豬呢,他們都夸我的手藝?!?/br> 冉清榮用油紙裹住了接過來,從容地用小刀劃兔腿,見靈犀又架上了一條羊腿,問道:“不給橫刀吃么?” 靈犀眼眸一直,嘟唇,“不給?!?/br> 正巧這時冉橫刀遇到了一個故友,兩人在一旁說話去了,冉清榮是過來人,將靈犀的心看得透徹明白,趁著男人不在,她輕聲道:“靈犀,你是不是心里有了橫刀了?” 作者有話要說: jiejie心思細膩,靈犀逃不過她法眼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