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直到最后,容恪不但贏了,擺盤還十分精美,本來忽孛想著,這場贏了,便把自己親自片好羊rou拿去分給族民吃,叫他們也感恩戴德一回,但沒想不但沒有贏,那群愚昧的子民中竟然有人說,擺得這么漂亮的rou,他們不舍得吃! 忽孛怒極,將刀收回鞘中,一言不發地回了營帳。 容恪在滿場驚羨中走回去,又將他的夫人抱了起來。 冉煙濃這回更羞了,“昨晚不是沒……我一點都不疼了?!?/br> 容恪見她鎮定地坐在軟毯上一動都不動,也沒有昨日擔憂,淡笑道:“放心了,今天確信我會贏?” 冉煙濃伸著脖子,在他耳邊小聲道:“我知道恪哥哥最厲害?!?/br> 容恪的唇上揚的弧度藏不住了,只得放肆地大笑了起來,將他花容月貌的夫人抱回了軍帳,外頭的原野上起了風,冉煙濃和他用膳時,信口問道:“你猜明日會比什么?” 容恪給她盛著幾乎不見米的米粥,神色雍容地笑著,“他對我起了殺心,明日一定是決斗?!?/br> 如此強敵,忽孛怎么會甘心將他送回中原? 冉煙濃詫異,“忽孛要和你決斗?我記著,他的馬背功夫很好的,爹爹有一個副將就是傷在他的彎刀下,后來他們說,忽孛用刀奇詭莫測,根本不知道下一手會從哪個地方攻過來,打法也很詭異殘忍,要是不慎被他傷到了,不死也得脫層皮?!?/br> 容恪笑道:“沒有這么可怕?!?/br> 冉煙濃一聽他這么說便急了,“你別輕敵。我是認真的!” 容恪想說,不會,外頭傳來了穆察的聲音,“李兄弟,還在里面嗎?” 容恪輕輕拍了拍冉煙濃的肩膀,為她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便起身出了營帳,穆察在外頭,在容恪掀開簾的那瞬間,特意往里頭瞄了一眼,容恪已擋在了他的視野之前,穆察拉長了臉道:“李兄弟,我才被汗王放出來,有幾句話我要問你?!?/br> 容恪淡淡道:“借一步說話,進帳來吧?!?/br> 交往時容恪覺得穆察雖是夷人,但勝在人還有幾分誠懇,是以也始終和顏悅色,與之稱兄道弟,但沒想到穆察竟將心思動到了他的夫人頭上,如不是他,nongnong不會被抓來。 穆察進帳篷的那瞬間,冉煙濃便一個激動,放下了木勺。 她現在看到穆察還是會怕,幸好有容恪在。 穆察也進了帳篷就開門見山了,“我把外頭的人支走了,李兄弟,我無比確認一點,在我抓這個小美人來草原之前,她沒有夫君,是完璧,但是現在……” “咳咳?!比綗煗獗恢嗨畣艿搅?,臉頰漲得通紅。 這個穆察,眼光真是毒辣。 容恪微笑道:“難怪穆察兄是汗王欽派的使者?!?/br> 穆察哈哈大笑,“李兄弟,你承認了就好,說實在話,要是我把這番話告訴汗王,明天汗王就會以欺騙為由殺了你們?!?/br> 容恪道:“穆察兄,你會么?或者就算你說了,你們大汗會信么?他只會將錯就錯。畢竟是他親自安排的我與夫人同帳,還有,既然他明知我夫人已經名花有主,還要胡攪蠻纏,說明他根本已不在乎這個,他要的,是我夫人的人和我的性命?!?/br> 容恪看得很透,穆察也不禁豎起了大拇指,“你對我們汗王很了解?!?/br> 容恪微微一笑,“所以明天他會傾盡所能在決斗中殺了我。倘若我不幸死了,有一件事我要拜托穆察兄?!?/br> “你說?!?/br> 容恪道:“被抓來草原的漢人,他們的尸骨都葬在異國他鄉,但我們陳留侯府的老夫人,煩請穆察兄多照看一二,別讓她孤冢無墳、黃泉凄涼?!?/br> 穆察捋著胡須,古怪地多看了容恪一眼,道:“容老夫人在我們這兒是上賓,雖說她來時,被作為質子,叫容桀投鼠忌器,但我們汗王一直對她極其恭敬,因為她會教給人們正確地種植糧食和釀酒,會教青木公主和草原上的女人織布……但是老夫人身子骨不好,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在她故去后,汗王依照漢人的禮節給她下葬,并且讓我們這些遣魏的使者時常買回去漢人的紙錢燒給她?!?/br> 容恪沒有說話,沉靜地拂下了眼瞼,冉煙濃握著木勺,緊張地看著容恪。 即便祖母在九泉之下得到了妥善的照顧,可她終歸是埋骨異國,被兒子和親生的孫子一手斷送了她的晚年…… 想到這兒,冉煙濃便忍不住傷心。想得到祖母是個和藹的人,因為在容恪幼時,沒有人對他好,祖母卻是唯一一個,他明明很悲慟,卻要裝作陌生,只是那么信口一提,在難過時,還要故露笑顏。 容恪把每一個人的善意都記著,也會記著別人做的惡。當年的雪山上發生了什么,父子四人兩死一殘,冉煙濃越來越好奇,但卻越來越不敢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估計就能離開啦~ 恪哥哥終于要帶媳婦回去纏纏綿綿雙宿雙棲了~ 一不留神更早了嘻嘻(?˙︶˙?) ☆、離開 容恪所料不錯, 第三場的確是決斗。 忽孛的彎刀磨了一整晚, 又連夜宰了一頭牛, 刀已染上了血氣,這個已接連潰敗兩場的夷族大汗,正紅了眼睛, 發誓要讓容恪人頭落地,這已經不只是為了爭一個女人了,他是草原上的大汗, 要爭這個骨氣和面子。 容恪接了一柄劍。 劍鋒是鈍的,用來切菜恐怕都夠嗆,大概沒有人留意到這一點,忽孛是真的很想殺他。 他慢慢地笑了起來。 在他身邊, 也有一個善使彎刀的護衛, 曲紅綃。兩年前他勝了忽孛半招,但也受了傷,后來特意在陳留尋覓擅長彎刀的刀客,曲紅綃是第一個前來應征的人,也是個女人, 她的刀凌厲快捷,如雷霆閃電,與忽孛有幾分相似之處, 容恪對著曲紅綃的招數研習了許久,不過還是差了些意味。 想來這兩年,為了報仇, 忽孛的刀法應是更精進了。 忽孛提起一口氣,大喝一聲,刀法如電掣驚鴻,彎如月,快似風,直逼而來。 容恪右手握劍,他還是那么從容鎮定,盡管忽孛處處都是殺招,應接不暇,而他依舊游刃有余。 穆察和須卜此時正在外圍觀戰,作為支云系重臣,他們也曾跟隨汗王上陣殺敵,有過一些臨敵經驗,但是穆察實在看不出大汗已經使到第幾刀了,以往大汗殺人,只消不到十招便能對方身首異處,但眼下……只剩下快,實在是快。 那刀光劍影,猶如密織的一張網,他們出不來,外人進不去。 穆察的舌抵住了上顎,震驚地望向在草原上的狐裘軟毯上穩坐的冉煙濃,有些兒不解,又推了一把須卜的胳膊,“你看出來,李兄弟原來身負絕學嗎?” 須卜看女人的眼力遠不如穆察,但看人的功夫還勝于他的,對此翻了個白眼,“看出他習過武,只是沒看出是個高手。只怕大汗未必會贏?!?/br> 忽孛以氣力見長,倘若繼續耗下去,容恪力竭,忽孛自然會贏,但是現在容恪一路被壓著打,穆察也不曉得他還有沒有余力反擊。 煙塵被忽孛一記掃堂腿勾了起來,迷了兩人的眼睛,轉眼之間見招拆招十余招過去。 容恪業已看出忽孛有心在延耗時間,如果一直拖下去,勝敗很容易分,他握著劍微微松了一下,在忽孛的彎刀削他右腰時,刻意露出了一個空門。 冉煙濃隔得不甚遠,原本還一直鎮定著,忽然慌亂了起來,容恪要做什么? 忽孛見到機會當仁不讓,彎刀淺淺地沿著容恪的腰割過去,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容恪的衣衫,容恪已矮身輕鳶剪掠似的沖出了半步,右手反掌,左手揮劍,輕而易舉地抵住了轉身要急攻的忽孛的咽喉。 容恪右腰受傷,但左手已制住了忽孛。 他勝了。 忽孛瞪著容恪,那雙眼睛本如銅鈴,劇烈地緊縮著,一陣抽動。他的面部肌rou都在抖動,右手緊緊握住了刀柄。 大戰之后,兩人都氣息不勻,容恪還是溫和地笑了開來,“依照約定,大汗要放我和夫人離開草原?!?/br> 沒有想到容恪說到做到,真勝了忽孛三場。 作為草原雄鷹,夷族的汗王,他只能守信。 忽孛扔了彎刀,沉眉長喝道:“牽馬來!” 須卜去領了一匹快馬,將韁繩送到了冉煙濃手里,容恪將劍歸入鞘中,卻沒有還劍,提著它迎著風沙向著冉煙濃走來,冉煙濃眼尖,一眼便看到他的腰腹處緩慢濡出的猩紅的血跡,在容恪要抱她上馬時,她緊緊地托住了他的手臂,“你有沒有事?要是不行,今天不走,明天……” 容恪搖頭,“今天必須走。nongnong,你來策馬,聽話?!?/br> 青木看著受傷的容恪,還有在原地拾起彎刀的王兄,睖睜地望著草原上都瞠目結舌的族民,明白了什么。 他們已經上了馬,像在林子里狩獵一樣,容恪抱著她的腰,冉煙濃拎起韁繩,握住了馬鞭,在馬蹄揚起灰塵之前,她沖忽孛抱拳執禮,“大汗,承讓了?!?/br> 馬蹄如流星飛馳疾去。 忽孛黑著臉,咬緊了一口牙。 冉煙濃不敢跑得太快,怕容恪的傷口一直滲血,但容恪一直催著她快些,她不能不快。 其實那傷口很淺,容恪已刻意避過,但忽孛的刀刃過于鋒利,還是刺到了rou。 冉煙濃不懂,躍馬下了土丘之后,她迎著長風,扭頭道:“為什么要跑得這么快?難道忽孛會反悔嗎?” 容恪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一手捂住了傷口,“不出半個時辰,忽孛一定會派他的騎兵過來,暗殺我們?!?/br> “為什么?” 容恪低聲道:“他知道我是容恪了?!?/br> 冉煙濃不太懂,“他怎么會發現的?” 呼嘯而過的風里,人的聲音太模糊了,但容恪的話還是字字清晰地飄入了冉煙濃的耳中,“最后那一招左手劍,他認得,我以前用這個擊敗過他?!?/br> 冉煙濃駕著馬奔馳出了十幾里,馬兒負重,也疲憊了些,跑得慢了下來,冉煙濃用一種篤定的命令的口吻道:“以后,我不許你用這招?!?/br> 傷人先傷己,太不劃算了。 容恪目色潺潺,微笑道:“一點輕傷,還是遠比丟一條命要劃算?!?/br> 冉煙濃“哼”了一聲,又奔出了老遠,馬兒跑得更慢了,容恪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了nongnong,就到這里了,這是夷族人的馬,想必早被夷人馴服了,它會一路留下痕跡?!?/br> 冉煙濃一聽,便乖乖地將停了下來,朝后仰起了小臉,“那該怎么辦?” 容恪先下馬,將她抱了下來,冉煙濃見到他右腰上的傷口已沁出了好些血,才看了一眼,眼眶便紅透了,聲音也哽咽了,“我、我要先帶你去包扎傷口?!?/br> 容恪輕搖了下頭,將馬臀一拍,讓他沿著原路返回去。 這里已出了草原地界,前面是一片山林,蔥翠連綿的群山爬滿了松樹,密密匝匝地刺眼,正值夏季,松樹蓊蓊郁郁,十分茂盛,這是絕佳的藏身所在,容恪牽著冉煙濃的手,一路往山林里走去,一面走一面解釋,“來時那條路,距陳留直線距離遠,暫時不走那條路,我雖然是一個人來的,但讓江秋白事先在停云峰后頭埋伏了上百人,只要翻過兩座山,他們會來接應?!?/br> 兩座山,聽起來還很遠。 冉煙濃雖然不是只會在閨閣里繡花,在庭院里弄草的閨秀,但是要徒步爬兩座山還是發憷的,容恪說起來無意,但他的傷口一直在滲血,冉煙濃無法做到坐視不理,在走入林中小道時,她紅著眼眶拽住了容恪的手。 他回眸,眼中有些驚訝,“nongnong,哭甚么?我說過,我會帶你回去?!?/br> 冉煙濃搖搖頭,“我們找個地方躲躲,我給你包扎?!?/br> 她以前給老鼠、給刀哥都包扎過,手藝還不錯,容恪心想,此時躲起來也許會比一直徒步攀爬要明智得多,忽孛的人無孔不入,很快就會找到這邊,比腳力,一個傷患一個女流自然是敵不過,便點了點頭,往上走了許久,沿著一個凹陷的土坑滑了下去。 冉煙濃將他摁倒在地,提過容恪的劍,將裙擺割斷了一大截,繞著他的腰結結實實地捆扎了起來。 她專注而熟練地替他包扎,眼淚卻像珠子似的往下掉,看得男人憐惜之心大起,傷口被碰得很疼,可是他卻微笑著替她擦拭了淚水,“nongnong,我沒事。這只是小傷?!?/br> 冉煙濃眼眶紅著,替他打了結,就撲到了他的懷里,沒有什么比患難與共的感情更堅貞,她眼底心里全都是容恪,怕他受傷,哪怕是一點點對她而言都是不能承受的,她忍著胸口直沖上來的酸澀,哽咽著趴在他的肩頭抽噎不止。 忽孛的人很快在山林間有了動靜。 “去那邊搜!” 橐橐的靴聲,驚醒了哭泣的冉煙濃,她再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僵直著背脊與容恪一起縮在土坑背面,上面傳來了夷族人發號施令的聲音,“沿著這條小路一直找下去,不信抓不到他們!” 冉煙濃將臉埋到容恪懷里,上頭依稀傳來一個腳步聲,還有松軟的泥土被踩落下來,砸在了冉煙濃背上,她輕輕哆嗦了一下,怕被發現了。 容恪揚起了眸子,正對上上方穆察那張大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