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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堂香事在線閱讀 - 第72節

第72節

    而在關外,王金丹這個叫老爹壓著習文的紈绔正在大叫:“爽,真他娘的爽,老子就該托生在這馬背上,誰他娘要讀書滾去讀,老子從此,棄筆從戎?!?/br>
    *

    城樓上的蒼鷹看夠了戰爭,躍空而去,越過一重重崇山峻嶺,一路向北,褐黃色的大地,祁連雪線越來越遠,它于空中長嘯著,尖叫著,愈飛愈高,愈來愈疾,向一道烏黑的閃電,于初升的紅日下迅疾而過。

    于褐黃色的山脈間投下一道長長的掠影,越過山嶺,驟然開闊的一片大平原。

    祁連山清澈的水流奔而下,于陽光下泛著透亮的光澤。

    這便是寧遠堡。

    腳下的大路上是一隊于這塞外戈壁灘上長見的馬邦,馬匹皆膘肥體狀,馬上之人皆是兇神惡煞之輩,馬蹄騰開,激起一陣濃煙,正在疾馳之中。

    蒼鷹落在一架正在疾馳的馬車之上,不過旋即,因為跑的太快,長時間的顛抖,馬車旋即就散成了幾大塊,一個身著青袍,披頭散發,被反剪著雙手的男子于其中滾了出來,倒栽蔥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臉都叫泥土給蹭破,艱難的爬了起來。

    旋即就有人扯著頭皮將他拽了起來,吼道:“走,快走?!?/br>
    這穿青袍的年青人也不說話,艱難的爬了起來,旋即叫人扔上馬匹,騎兵隊伍于是又跑了起來。

    蒼鷹一直逐著馬邦,便見對面的來路上,另有三人,站于來路上。

    為首的男子,穿一件青面直裰,頭束青布,瞧打扮,當是個書生,但他面貌闊朗,兩頜胡茬橫深,眼眶略深,瞧著大約昨夜沒睡過,不過雙眸之中神彩翼翼,目光柔和,光瞧面相,當是個大明國中最普通的讀書人。

    蒼鷹之所以如此判斷,是因為他手中還夾著一本《孟子》。

    而他身后,站著倆扎頭巾,穿短衣,丑到沒眼看的書童,加起來,至少得有五十歲。瞧面相,一個癡呆一個愚笨,簡直倆傻子。

    一個書生,帶著倆傻子,就在這兒攔路了。

    書生自然是陳淮安,而倆書童,就是齊高高和騾駒了。

    “好漢們,小生想要前往寧遠堡,迷了路,但不知好漢們可知,要往寧遠堡,該如何走?”陳淮安上前一步,高聲問道。

    馬上被押解的青袍男子,是二皇子朱佑鎮,而押解他的,為首的自然是羌人大土司貉臺。

    貉臺策馬而出,話也不說先亮刀,瞧著對方不過一個弱書生,對著陳淮安的腦袋便砍了過來。

    蒼鷹的身影于陳淮安身上掠過,他猶還笑著說:“好漢,我也不過個讀書人,你這又是何必……”

    一個穿著直裰,手里持著書的書生而已,這種十萬火急的路上,處理個把人,就跟割蔥一樣,所以貉臺親自出手,刀就砍了過去。

    誰知對面這書生袍簾一撩,于身后抽出一把亮堂堂的,二尺多長的殺豬刀來,躲過貉臺的砍刀,往前兩步疾奔,直接朝著他胯下的馬砍了過去。

    短小,精悍,刀柄特地加長,鋼柄上用樹脂雕出細密的凹槽,以增加持刀者對于刀柄的控制力,積蓄了所有力量的一刀,揚空劈下,頭顱高昂的馬匹一聲長嘶,血濺三尺,帶著馬上的貉臺一起失去平衡,摔倒于地。

    整個河西最大的羌人土司,居然就這樣摔到在了土里,啃了滿嘴的黃土。

    陳淮安瞧著上百人的隊伍圍了上來,刀往身后一背,連連兒的笑著:“好漢們,何必打打殺殺,小生也不過個讀書人,你們這又是何必?”

    能在打完馬邦的老大之后,還笑的跟個傻子似的,那肯定就不簡單。

    馬邦番子們覺得,自己怕是碰上刺兒頭了。

    旋即環形陣勢擺開,將陳淮安三人團團困于中央,馬匹整個兒跑了起來。

    于遠處望,青天如洗,荒野蒼涼,一股黃煙越騰越高,半個時辰后,黃煙陣中踉踉蹌蹌跑出兩個人來。

    齊高高和騾駒。

    齊高高背著拼死救出來的朱佑鎮,騾駒持刀斷后。

    而挑起事端的陳淮安,是馬幫們追逐的焦點,還在馬陣中撕殺。

    倆人從馬陣中突出來,跑進一片白楊林中,把朱佑鎮架到馬上,齊高高抹了把臉,吼道:“騾駒,猶豫甚,快走?!?/br>
    騾駒持著把刀,還想沖回去:“二爺還沒回來了,咱們如何能走,讓這人先走,咱們救二爺去?”

    齊高高急眼兒了:“便他死了,羅家大姑娘也有我了,不跑,你要等馬邦的番子們吃了你?”

    說著,他翻身上馬,將好容易解救出來的朱佑鎮一拖,轉身就跑。

    騾駒連著吼了幾句沒良心,跺了跺腳,遙遙瞧著一片烏云飄過來,一咬牙,又朝著黃沙漫天,馬蹄疾走的戰場沖了過去。

    這時候陳淮安也逃出來了,正在戈壁灘上玩命的奔跑著。

    他身上所受最重的傷,是左臂上一道深及三寸的口子,肌rou整個被拉傷,幾乎劃斷一條胳膊,是他在搶奪朱佑鎮的時候受的。

    叫騾駒拖著跑了幾里路,倆人躲進河里,一人含了一根麥管子透氣兒,才能躲得過馬幫的追兵。

    騾駒不比齊高高是只總想抱窩的大杜鵑,老還想著人家娘子,是真心實意拿陳淮安當好哥們,瞧著陳淮安一件袍子上滿是血跡,抹了把臉上的淚,顫聲問道:“二爺,你咋樣?”

    陳淮安從水里鳧了出來,啐了口泥沙,道:“騾駒,過來仔細瞧瞧,你二爺我臉沒破相吧?!?/br>
    騾駒瞧著他一臉胡子橫生,兩頰深陷,瘦脫了相,蛻光了毛的野狗一樣,點了點頭:“瞧著已經沒相了?!?/br>
    陳淮安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攤成個大字在河攤上:“那完了,你家嫂子是不會再要我了?!?/br>
    卻原來,是為著這個。

    這段日子,他們東奔西躲,在戈壁灘上忙著實驗火器,雖說吃住都不錯吧,到底因為勞苦,全都瘦脫了相。

    而陳淮安的相貌,以男子來論,闊朗大氣,便一件直裰,也滿身風骨??捎幸稽c不好,只要胡須長一點,瘦一點,真真兒的馬瘦毛長,又倉惶又寒酸,再兼他昨夜一夜從涼州府奔趕至此,又受了傷,簡直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騾駒瞧他傷心成這個樣子,只得又違心的夸了兩句:“大哥的相貌,沒得說的,就連方才咱們救的那位公子,于逃跑之時,還不忘贊您,雖說一介書生,但相貌堂堂,頂天立地,一瞧就是能成大氣之人?!?/br>
    陳淮安苦笑了笑,一把掰上騾駒的手腕,道:“走吧?!?/br>
    他這輩子,也不可能有葛青章一般如花似玉的面龐,還是省了瞎折騰吧。

    作者有話要說:  葛青章:湊不要臉,縱欲過度。

    陳淮安:我要說我這臉是憋青的,有人信嗎?

    第94章 書生擅武

    三日之后,涼州府大都督府。

    二皇子朱佑鎮由大都督林欽陪同,就在正殿,等候救他性命的那幾個書生。

    朱佑鎮生于宣寧三年,肖蛇,而今年恰是個蛇年,也是他的三十六歲本年。

    大明的國境線,北不過宣府衛,但是西邊,卻一直要到永昌衛,而塞外這一片大平原,朝廷一直很重視,因為它算是除了兩淮之外,最大的糧食產地。

    朱佑鎮代父巡邊,卻不料居然遭遇一場綁架,可以說是嚇掉了魂魄,不過,他雖生于優渥,但為人心思鎮定冷靜,經過三天的休養,已經緩過來了。

    不一會兒,救他的三個男人,陳淮安,齊高高,騾駒,還有在永昌衛布火藥的王金丹,就全來了。

    早在來之前,林欽便給朱佑鎮解釋過,說這王金丹是秦州知府家的大少爺,自幼喜歡鉆研火藥,自己研制出來用鴿子糞,樺樹灰,以及尿液等物治成了火藥,因要找個試炸,才會悄悄在永昌城外布火藥陣,誰知居然陰差陽錯,就幫永昌衛解了一場圍城之困。

    真相是否如此,自然可以留待后察。

    但他冒著殺頭的罪試治火藥,誤打誤撞下就成功抵抗了一場外夷的入侵,卻是實打實的。將功抵過,這時候肯定也只有賞,沒有罪了。

    聽說王金丹自幼喜武不喜文,而父親又逼勒著他,要他讀書,他才義氣用事,跑到邊關來,朱佑鎮一笑道:“既是如此,本宮準你從此在林指揮使手下當差,你若愿意,就拜他一回,從此認認他為主帥吧?!?/br>
    王金丹一直以來跟著陳淮安跑前跑后,想要的就是這么個機遇,可以讓他從此棄文從武,在沙場上爭功名。

    有皇子發話,他爹王世昆那兒自然就沒什么話說了,所以他當即一拜,便算是參軍了。

    比之解了圍城之困的王金丹,朱佑鎮更感謝的,是于匪陣中把他救出來的陳淮安。

    這人昨日初見時,一件青直裰,高高大大,相貌朗朗,深投朱佑鎮的眼緣,再兼他于匪陣中生生擋刀,朱佑鎮可謂一見如故,直接站了起來,走至陳淮安面前,瞧他綁著繃帶的左手尚且屈在胸前,顯然是傷到筋骨了,遂道:“但不知淮安想要什么,無論要什么,只要本宮有能力,一定替你辦到?!?/br>
    陳淮安道:“小生一介讀書人爾,家業雖小,倒也夠用,除了讀書報國,沒有任何貪著。至于讀書,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是個須得苦學,自悟,方能成材的事業,所以淮安無任何所求,只要殿下安全就好?!?/br>
    這話答的敞亮,再兼他面相大氣,聲調高昂和悅,笑的既謙和,又不卑不亢,引得朱佑鎮忍不住又是一聲贊:“想我大明,徜若人人能有淮安的身量,又有淮安的心性,滄生百姓,又何愁國門之懸,羌人之亂?”

    殿中一眾指揮使們聽了,當然是無不點頭,稱是。

    *

    大都督林欽站于一側,他的侍衛長胡傳,就在他身側站著,正在耳語。

    “他家婦人名叫羅錦棠,就是給您送酒的那位。至于三天前大鬧都督府的,應當就是這陳淮安,他們從送酒,到救二殿下,肯定皆是早就謀劃好的,但不知,是什么計謀?!焙鷤髡f道。

    林欽閉了閉兩道鋒刃似的濃眉,依舊緊緊盯著陳淮安。

    這個人,頭一回在凈土寺相見,爛麻白披,簡直就像個乞丐。

    他心中唯獨的一念,就是覺得這男人配羅家大姑娘,簡直是天道的不公,無眼。

    但今日再看他,一件直裰,于男子中難得的俊朗相貌,一股龍騰虎躍之勢。

    書生擅武,能從馬幫手里把朱佑鎮給救出來,極度的詭詐。

    至于羅家大姑娘,錦棠,錦堂,卻原來,他一直難以問出口的閨名,就在酒壇子上,多少回吃酒是撫過,錦棠二字,真真兒的好名字。

    他道:“此事,你接著打聽?!?/br>
    胡傳應了一聲,悄悄的退了。

    *

    仙客來客棧中。

    錦棠洗了兩件兒自己的衣裳,搭涼在屋門外,坐在院子里的石幾上正在吃櫻桃,磕著瓜子兒,瞧著臉腫脹的有些過分的葛青章里里外外的,收拾倆人的行李。

    此時正好晌午,住宿的客人們皆在院子里坐著吃茶,說閑話兒。

    前兩天發生在永昌衛和寧遠堡的戰事,自然最為人門所津津樂道。

    錦棠聽人們說王金丹于永昌城外是如何試炸火藥,一條火龍騰天而起的,而陳淮安又是于寧遠堡,于匪軍陣中如何救的二殿下,形容的惟妙惟肖。

    一場大戰消泯于無形,始作俑者黃愛蓮,卻沒有被任何人提及。

    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是隱在幕后,也沒人見過她和貉臺的往來,而朝堂之事又那么復雜,錦棠真要跑到林欽那里去告發黃愛蓮,也不過死的更早而已。

    于錦棠來說,只要永昌不破,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吃罷了櫻桃,洗了把手,她正忙忙碌碌的收拾著行李,葛青章走了過來,說道:“妹娃,今兒早晨還剩了些餅,你要覺得餓,就吃了它?!?/br>
    錦棠總叫葛青章追著喂東西吃,早煩了,更何況肚子飽的什么一樣,連忙道:“表哥,我最恨吃餅子了,你快自己吃了它?!?/br>
    葛青章笑了笑,道:“那就留著,萬一路上你餓了,又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呢?”

    這人是貧家孩子,天生的愛存糧食,但自己與食物又沒什么貪求,存來,千方百計,換著花樣兒的給錦棠吃。

    將餅子用油紙包好,他款款裝到了行囊里,便望著錦棠:“妹娃,咱們該起身了?!?/br>
    出涼州府,約莫五十里路程時要翻山,徜若一早走,連夜翻不過山,就得浪費半日的路程。

    所以,他們計劃好吃過午飯,再歇得片刻,等到正午最熱的毒日頭過去之后出門,趕在天黑之前到山腳下,明日一早,正好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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