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新德澤難得休沐一天,在“德惠苑”用了早膳后,便往“念慈苑”去。近幾日他總覺得心里不安,便惦記著去看看母親。 剛到大門外,便見一個婆子挎著紅色食盒在叩門,見到他立即屈身行禮。 “你是哪房的?在這里做什么?”新德澤開口問道。 “奴婢是「蓮苑」的。大小姐嘗著紅豆酥好吃,便讓小廚房新做了些,說是讓老太太也嘗嘗鮮?!?/br> 新德澤點點頭:“她也是孝順?!?/br> “念慈苑”看門的小廝見府里的大老爺過來了,忙差人向里通報。過了一會,張嚒嚒出來了,她向新德澤行禮后,問:“大老爺此次前來,可是有什么事?” “沒有,只是心里惦記著母親,便來看看?!?/br> “老太太很好,她不想見您,回吧?!?/br> 新德澤還要再開口,張嚒嚒卻關門進去了。那婆子一看,頓時喊道:“等一下,大小姐要孝敬糕點給老太太……” 院內并無動靜,好一會兒,站在門口的小廝勸道:“嚒嚒回吧,老太太悉心拜佛,對吃食不講究?!?/br> 新德澤嘆口氣,領著小廝走了。 婆子無奈,看大老爺走了,也轉身離開。 新德澤到“凌雅閣”時,竟意外見到了顧望舒,他長高了許多,帶著一個小廝站在門外,像是在等他。 “四弟,許久未見了,怎么站在外邊?走,里邊坐?!边€有些距離,他便朗聲說話。 顧望舒行了禮:“久未拜見大哥,今日冒昧,還望見諒?!?/br> “都是自家兄弟,不說這虛話。聽說你病了,我一直掛念著去看看,無奈事情太多,就耽擱了?!?/br> 兩人說著話往書房去,小廝上茶后退下?;⒆诱驹陂T口,聽里面說話。 茶過三盞,顧望舒說道:“我來是想和大哥商量一件事。父親在時,我曾考取過秀才,本來想一鼓作氣來年參加鄉試,誰料我身體不好……” 話說到這里,他抿抿唇,“明年的鄉試,我想去試試?!?/br> 新德澤一愣,這話說得實在是客氣,他也不好反駁什么。再說,如若他高中舉人,對新家也是榮耀。 “……你小時便聰穎,讀書也好。這樣,我給你舉薦,明年鄉試你去參加,中不中是其次,權當歷練?!?/br> “這以后,新家門楣,還得是咱們兄弟撐著?!?/br> 顧望舒笑了一下,拱手道:“謝大哥?!彼麄壬碜?,穿著一件半舊的灰青色直綴,陽光透過槅窗映照著他俊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薄唇緊抿,看起來還有些稚氣。 新德澤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氣:“既是準備明年的鄉試,這時間也是緊了。府里添置了學堂,請的也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不如你和宣哥兒一起,日常作息也有個照顧?!?/br> “勞大哥費心?!?/br> “只是有一點要謹記,勤勉刻苦、尊敬師長?!毙碌聺商а劭此?,又囑咐一通:“學堂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下去,你明日直接和宣哥兒一起去進學?!?/br> “是?!鳖櫷纥c頭。 兩人又說了些其他的閑話,顧望舒才辭別離去。 第29章 新荷一早起來,穿了蓮青色蘭花紋的交領褙子,帶著云朵往“芳菲閣”趕,她幾日不去,總怕林師傅嫌棄她憊懶。 “給師傅請安?!币贿M屋子,她便恭敬地屈身行禮。 林靜正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她進來,便隨口問道:“風寒可痊愈了?” 新荷點頭,把最近繡的帕子遞給了她。 林靜一一看過,覺得很不錯,這帕子上繡的茉莉花色彩和諧,針腳精細,栩栩如生。 “你天賦不錯,也知道用功,很好?!?/br> “都是您教的好?!毙潞蓪嵲谑桥鸟R屁拍的多了,恭維的話一不小心就溜出了口。 “又頑皮了……”林靜被逗笑了,抬眼去看她這學生,小小年紀便八面玲瓏,且出身高門世家,怕以后是要了不得。 “過來這邊吧,今日給你講講刺繡分類?!?/br> 林靜往臨窗的西次間去,新荷答應一聲,也緊跟其身后。 蘇繡就針法而言多到幾十種。林靜看她年紀小,怕經不住耐性,就只挑前三種,齊針、散套、施針,詳細講解了番,連帶著如何運針、運針的手法也說了一些。 兩個時辰后,新荷從“芳菲閣”出來,在門外遇見了母親的大丫頭采風,她和云朵正在聊天,兩人連說帶笑的,十分歡快。 “姐兒出來了?!辈娠L余光看到她,忙迎了上來。 眼看著就正午了,外面太陽也熱了起來。新荷下了臺階,問她:“你怎么來了?可是母親有什么事嗎?” “……大太太新蒸了發糕,讓你去嘗嘗?!?/br> “母親親自做的?”新荷抬頭看她。 采風點頭,又說:“大太太心里高興?!?/br> 聽她這樣說,新荷不自覺就加快了腳步,母親難得有興致,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她早晨時胃有些滿,就喝了碗牛乳粥,現在正好也餓了。 因為怕太陽曬,她就專門挑有綠蔭的地方走,就繞路遠了些……路過“梨香居”時,看見春紅拿著一大包東西匆匆忙忙地進去了,神情和平常不太一樣。 新荷長了個心眼,回頭招云朵過來,讓她去查查最近李姨娘和春紅在做些什么。 采風看著云朵快速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李畫屏早上去“德惠苑”請安的模樣,淺綠色的纏枝紋比甲,雪白的挑線裙,走起路來腰肢扭得像風中楊柳。她剛要開口罵狐媚妖精……又想起姐兒還小,聽不得這個,就強行忍了下來。 一進「德惠苑」,就看到秦氏在正房門外張望,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精神看著還好。 “母親?!毙潞尚∨苓^去,摟著她的腿撒嬌。 “這孩子……”秦氏捂著嘴笑,牽了她的手,往正房去。 冒著熱氣的白色蒸糕被切成塊狀,上面嵌著大顆的葡萄干,用青釉如意陶瓷盤端過來,很是誘人。 新荷肚子“咕?!表懥艘宦?,也不顧屋里丫頭、婆子們的笑話,捏起一塊就往嘴里送。 “荷姐兒,慢點吃?!鼻厥系沽吮?,放到她身邊的小幾上。 新荷連連點頭,吃了一塊,又喝了半杯茶,舒服地嘆了口氣。 “母親,我看你氣色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昨夜沒睡好……” 新荷疑惑地看著秦氏,說道:“剛剛在路上時,采風說母親心里高興,是有什么喜事嗎?” 秦氏臉一紅,白了自己的大丫頭一眼,低頭哄著女兒岔開了話題。昨夜,新德澤歇在她這里,夫妻恩愛折騰到半夜。就算早晨起來時腰酸背痛,心里其實也是高興的……但是,這種事如何和女兒說。 “荷姐兒,如今你四叔也進了族里學堂,你父親的意思是讓他暫時和你哥哥住在一起,平常也能互相探討學問,飲食起居也方便一起照顧?!?/br> 秦氏喝了口茶,說道:“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府里又不是沒有住處,看起來像委屈他似的。無論怎么說,他也是新府的四老爺?!?/br> “哪有叔叔和侄子同住一室的道理?!?/br> “你經常去看他,總是知道些他的習慣或者喜好之類的……母親想聽下你的意見?!?/br> 新荷在吃第二塊蒸糕,她揪了葡萄干放到嘴里,模糊著回答:“喜好的話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依照四叔的性格,應該更喜歡獨處一些吧?!?/br> 秦氏點點頭,摸了摸女孩兒的腦門:“好,母親知道了?!?/br> 新荷準備吃第三塊蒸糕的時侯,云朵回來了,站在門口對她使了眼色。 “母親,我吃的好飽,要回「蓮苑」了。林師傅安排了作業,我得趕回去繡花樣?!?/br> “好,回去吧,路上當心點?!?/br> 乳母許氏在一旁站著,看嫡小姐的背影遠去了,和秦氏說道:“姐兒越發懂事了?!?/br> 秦氏微笑了下,她也很欣慰,女孩兒最近長大了很多,像是能明白事理了。 “查到什么了嗎?”路上,新荷問云朵。 “春紅出府給李姨娘買藥去了?!?/br> “買藥?”新荷眉頭一皺,李畫屏究竟得了什么病還要專程吃外面的藥。府里劉大夫的醫術在順天府都有名聲,為什么不直接找他診治呢。 “奴婢打聽不出來春紅買了什么藥?!咐嫦憔印沟难绢^也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春紅親自在后院給李姨娘熬藥?!?/br> 新荷想了想:“你想辦法安插一個人進「梨香居」,要時刻知曉李畫屏的一切舉動?!?/br> “還有……摸清楚春紅的所有底細?!?/br> “我的體己一向都是你在保管,需要用多少銀錢自己拿?!?/br> 云朵跟在新荷的身后,目不斜視:“奴婢知道了?!彼睦镉行┖笈?,這個六歲孩子的心思一點也不比府里當家主母少,甚至還多了一份果斷。還好她從未想過背棄舊主,不然哪天落到大小姐的手里,估計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一陣風吹來,難得涼爽些。新荷心里有事,腳步就慢下來了。這世因為她的重生,很多事都已經不一樣了。 前世,四叔直到離開新府,都沒有進新家族學…… 祖母也沒有像現在一樣,把“念慈苑”變成自己的“佛堂”,與世隔絕。 她長吁了口氣,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 第30章 晚間,云玲伺候著新荷梳洗完畢,又給她拿了白玉蘭香脂。 “記得去年我生辰時,外祖父送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新荷想了想:“應該是在咱們庫房堆著……”她從心型的小盒子里挑出一點香脂,在手心里勻開了,摸到臉上。 玉蘭花的氣味挺清淡的,她很喜歡, “明日,你找出來給四叔送去吧?!闭f著話,新荷躺到床上去。 云玲答應一聲,幫她放下了帳子。 黑夜沉沉,遠方偶爾傳來幾聲犬吠,親切又安逸。 “梨香居”里,李畫屏剛喝完一大碗的苦藥,心里郁悶,她抱怨道:“藥怎么會這么苦?都不許添上點甘草嗎,也好去去這個味?!?/br> 春紅遞過去一碟梅子,勸道:“姨娘,良藥苦口……等你懷上胎也就好了。再說,這藥都是配好的,哪有胡亂再添藥物的道理,要是藥理相沖了,那就更不好了?!?/br> 李畫屏拿起一個梅子,放到嘴里,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也就是胡亂說說,你不用放在心上。誰知道這藥管不管用?怕就怕,苦也吃了罪也受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怎么會呢?這方子好的很。是我跑遍了整個順天府的藥坊,才得來的。姨娘只管放寬心?!贝杭t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