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什么？

    問出了這個問題的紅楓老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索。

    和迷惘的紅楓老人不同，玄玨心下早已經有所決定。在對方問出這個問題之后，玄玨抬眸看向紅楓老人，正準備啟口的時候，卻看到了紅楓老人垂眸迷茫的樣子，于是將欲出口的話便斷在了嘴邊。

    看在對方給她講了一個不錯的故事的份上，玄玨決定不打擾陷入思索狀態的紅楓老人。

    只不過她也不想和清問相顧無言，在清問無限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現在，于“鬧別扭”狀態的玄玨仍舊不是很想理會清問。

    于是收回視線的玄玨轉而站起了身，垂眸居高臨下的淡淡的看了席地而坐的清問一眼之后，她抬步朝紅楓樹林深處走去，在欣賞紅楓之美之余，也為紅楓老人留下足夠的思索空間，同時也避過清問，整理一番自己的情緒。

    在玄玨起身以后，清問并未有所動作，感覺到玄玨注視的清問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態，盤腿坐在原地，雙手隨意的放在膝上，安靜的垂著眸子。

    玄玨起身向樹林深處走去之時，道袍的袖子拂過了他放在膝上的手背，清問下意識的想要抓住玄玨的衣袖讓其為他停留，然而伸出去的手卻抓了一個空。

    起身離開的玄玨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清問伸手的動作，余光掃到玄玨逐漸向紅楓樹林深處走去的身影，并未起身跟上玄玨的清問下意識的瞇了瞇眼睛。

    玄玨以發帶束起的長發披在身后，隨著玄玨的走動，在陽光的照射下，似有流光在其間閃動。

    墨發白袍的玄玨逐漸消失在了清問的余光之中，下意識追尋著玄玨身影的清問緩緩抬起了頭，直到玄玨徹底消失在他視野，身影徹底融入紅得艷麗的紅楓林后，清問才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了對面靠坐在紅楓樹下的老人，輕笑了一聲。

    伴隨著清問的這一聲輕笑，紅楓老人袖中睡得團成一團的天狼動了動耳朵，在意識還未清醒之時，便下意識的從紅楓老人袖中滾了出來。掉落在紅楓老人的腿間，天狼趴著晃了晃自己有些迷糊的腦袋，隨即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緩步走回了清問身邊，在清問的腿畔趴了下來，抖了抖耳朵之后，天狼緊接著閉上了眼眸，陷入睡夢之中。

    這一切都是天狼下意識的所為，或許在它的感覺中，此刻的它還團在紅楓老人的袖子中。

    天狼并未認清清問的本質，但并不妨礙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在自己意識還不清楚的時候，天狼便下意識的做出了自己作為清問妖寵的本分應該做的事情。

    在天狼回到清問身邊之后，陷入自己思緒的紅楓老人若有所覺的抬起了眼眸，看著將手放在天狼身上的清問，皺了皺眉，“你想要什么？”

    松開放在天狼身上的手，清問歪了下頭，“我什么都不想要?！彼幌胍k。

    “……”

    沉默片刻，紅楓老人緊接著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為什么回來？”在陷入自我思索的過程中，他也終于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此刻坐在他面前只有金丹期修為的人修，便是在千萬年前害得天地破碎，以至于他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魔——“惡”。

    以“惡”為名，行世間之惡。

    千萬年的時光消磨了他心內的怨氣，所以此刻的他才能夠在見到“罪魁禍首”的時候，以無比平靜的心態問出這樣的問題。

    “為何歸來？”

    紅楓老人再次問道。

    雖然紅楓老人并未開口直言他身份，但在對方的注視下，清問立刻發覺對方已經知曉了自己真實身份。望著這個從未見過卻也算得上是“故人”的存在，清問緩緩勾起了嘴角，歪了歪頭，“你猜？”

    他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怨恨，但是，與他何干?

    面對目呲欲裂的紅楓老人，清問回以了微笑。

    紅楓老人：“……”

    微抿了下唇，心下不斷說服自己的紅楓老人忍下了對清問的脫口大罵，轉而垂下了眼簾，遮住自己眸底因為清問而產生的種種不敬情緒。

    他只是一棵紅楓樹，對方可是此世之惡的化身“惡”，哪怕此刻他面對的是落難的“惡”，也不代表他就能夠對其挑釁不滿了。

    按著自己發疼的太陽xue，忍了許久之后，紅楓老人才將心底生起的怨憤壓入心底深處，轉而神色平靜的面對清問，再次問道，“你想要什么？”只可惜哪怕神色再如何平靜，那喑啞的聲音里也泄露出了對清問的“怨恨”。

    此刻，紅楓老人只想迅速的滿足清問和玄玨的要求，然而讓他們滾出紫云秘境，不要來打擾他的安寧。

    對于紅楓老人的怨恨，身為“惡”時便已經習慣了的清問毫不在乎，在紅楓老人再次問出這個問題，只求可以迅速打發掉他們之后，起了逗弄之心的清問再次重復了自己的回答，“我什么都不想要?！?/br>
    他只想要玄玨，但是紅楓老人又無法滿足他這個要求，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說出來。

    “……你！”紅楓老人吹了吹胡子，被清問搞得非常惱火的他站起了身，食指指著清問，張口欲罵，卻在清問平淡無比的注視下，將在心中醞釀好的罵言全部吞入了腹中，并且縮回了指著對方的手。

    深吸一口氣，紅楓老人平復了情緒之后，坐回了原位，靠坐在紅楓樹下的紅楓老人眼不見為凈的閉上了眼睛。

    在一片安靜之中，整理好了自己因為清問而出現的復雜情緒的玄玨走了回來，一身白色道袍的她自淺淺淡淡的顏色交疊起來的紅色之中緩步踏出，神色平靜的走到清問身邊席地坐下。

    伸手揉了揉趴在清問腿畔的天狼腦袋，察覺到了清問和紅楓老人之間詭異的沉默的玄玨拍了拍清問肩膀，在對方回望過來之際，偏頭無聲詢問對方——‘怎么了？’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后，恢復到正常的狀態的玄玨已經能夠坦然面對清問。

    感覺到玄玨改變的清問不再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面對玄玨無聲的疑問，清問勾了下唇，對玄玨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抱歉，師尊，我一不小心惹惱對方了?！?/br>
    “哦?！毙k接受了清問的這個回答，對著清問點了點頭，并沒有追問下去之意的玄玨轉頭看向對面閉著眼眸的紅楓老人，“你考慮得如何了？”玄玨平淡的聲音如高山上飄落下來的雪，落到紅楓老人心扉上，將其“凍醒”。

    明明最初是紅楓老人對玄玨發問，結果現在卻是玄玨問他考慮得如何。

    真是……

    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彌漫上了他的心頭，紅楓老人再次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xue，有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聲音低沉而帶著他自有的枯啞回答了玄玨的問題，“我想要你們離開這里?！彼呀洸荒蜔睹媲暗那鍐柡托k了，可惜的是他卻不能夠一走了之。

    他可以在玄玨和清問面前消失，但是這片紅楓林卻無法消失。在兩人之中還有一個轉世歸來的“惡”的情況下，他無法保證在自己“離開”之后，這個空間不會因為玄玨和清問的到來而發生他無法掌控而又難以挽回的事情。

    同時，在對方沒有想要離開這里的意愿的情況下，還未恢復到鼎盛時期的實力，他做不到將有著元嬰期后期修為的玄玨和轉世歸來的清問強制送離這個空間。

    “說吧，你們要怎么樣才愿意離開這里？”作為紫云秘境的掌控者，占據天時地利的他如今卻淪落到了求著對方離開的境地。

    早知道在最初的時候，他就忍住見到三足金烏尾羽的沖動了。

    可惜，沒有早知道。

    打不過對方又搞不定人家，紅楓老人只能夠選擇妥協。

    面對有些頹喪以至于連最初從容的姿態都無法維持的紅楓老人，玄玨偏頭看了眼身邊沉默逗弄著醒過來的天狼的清問，意識到因為清問的存在而使得紅楓老人出現如此狀態的玄玨勾了下唇，迎著紅楓老人懇求的目光，玄玨給出了對方想要的回復，“拿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之后，我們便離開?！?/br>
    “什么東西？”紅楓老人連忙問道。

    “陰陽圖?！辈⑽刺岢銎渌囊?，玄玨只提了要榮宇飛拜托她尋找的“陰陽圖”這個要求。

    對于玄玨而言，她最初會踏入紫云秘境也不過是因為榮宇飛的緣故和自己的好奇之心。

    因為秘境而突破了新晉的她有劍足矣，事實上她在紫云秘境并無任何的需求。

    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名詞，紅楓老人歪頭思索了片刻，最終從自己久遠的關于“紫云真人”記憶中找尋到了關于“陰陽圖”的信息。

    紅楓老人還記得“紫云真人”對陰陽圖的吹噓之詞——以天地之威，吸收陰陽之氣，構建乾坤世界。

    只可惜，“紫云真人”手中擁有的只是陰陽圖的殘片，雖然是陰陽圖最關鍵的一片，但是沒有其他殘片的“紫云真人”什么都做不到，所謂的“構建乾坤世界”也不過是一句妄言。

    搜尋到關于陰陽圖的記憶之后，作為紫云秘境掌控者的紅楓老人將在第九層某個角落積灰的陰陽圖殘片拿了出來。

    陰陽魚造型的玉佩出現在玄玨面前，凌空閃動著黑白兩色光芒。

    玄玨伸出手，在紅楓老人的控制下，陰陽魚造型的玉佩落到了玄玨手中，在玄玨合上手掌之后，玉佩上閃動的黑白兩色光芒也在瞬間消失，待得玄玨再次攤開手掌，手中便是一塊看著平凡無奇的陰陽魚玉佩。

    目光逡巡了一遍手中的玉佩，基于榮宇飛對陰陽圖的描述，確定了手中東西真假的玄玨收起了玉佩，對著紅楓老人點了點頭。

    在玄玨拿到了陰陽圖殘片之后，坐在玄玨身邊的清問才開口對紅楓老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如你將你擁有的東西展示出來，如此我才知道我想要什么?！闭f著，清問還對著紅楓老人勾起了唇，笑意璀璨。

    紅楓老人：“……”狡詐的人修！

    果然不愧是曾經作為“惡”的存在，瞬間便洞悉了他的想法并且反將他一軍。

    問出了“你們想要什么”問題的紅楓老人看起來大方，但是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紅楓老人卻并未告訴清問和玄玨兩人他都擁有哪些東西。

    清問和玄玨只能夠基于自己的認知提出要求，卻不知道這個要求對于紅楓老人而言是為難還是順手，甚至很有可能紅楓老人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代價就能夠讓他們離開。

    玄玨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本就無所求的她無所謂，拿到了答應榮宇飛要獲取的東西便已經足夠。

    然而，清問卻不是這樣想的。

    清問對紫云秘境的東西本無勢在必得之意，但在意識到了紅楓老人的來歷以及感受到對方的“怨恨”之后，起了逗弄之心的清問決定要讓對方因為他而rou痛頭疼一番，這樣才不枉他進入紫云秘境一番。

    完全不知道自己因為意識到清問真實身份而外泄的情緒給自己招惹了麻煩，紅楓老人揉了揉自己抽痛的太陽xue，閉了閉眼睛，沉默片刻之后還是選擇了妥協，“……好?！?/br>
    紅楓老人揮了揮手，隨即一片水幕出現在了清問面前，而水幕上倒映的盡皆是紅楓老人千萬年來擁有的東西。

    為自己的東西心疼的紅楓老人動了點小心思，琳瑯滿目的東西擺在清問的眼前，紅楓老人卻沒有向其介紹。

    在將東西擺出來之后，紅楓老人對著清問抬了下手，示意對方盡情挑選。

    這些東西，有好有壞，至于能夠挑選出什么樣的東西來就要看清問的眼力好不好了。

    “就這些了?！闭f著，紅楓老人偏過頭，眼不見為凈的避過清問的視線，然而在清問動手挑選的時候，紅楓老人又忍不住轉過了頭。

    在掌控人心的魔面前，沒有誰能夠撒謊。

    確定紅楓老人所言非虛之后，懶得計較對方小心思的清問看著水幕中的東西，歪了下頭。偏頭打量了一番之后，清問隨手從這些東西中挑選了十件。

    這十件東西有清問認識的，也有清問不認識的，他挑選這些完全是根據紅楓老人看著他挑東西時候的神色變化來選的。

    選定了這十件東西，看著紅楓老人rou痛到眼眶微紅的模樣，清問勾了勾唇，對自己的選擇非常滿意，“就這些了?！鼻鍐栔貜土思t楓老人讓他挑選時開口說的話，借此回應了對方。

    雖然是相同的話語，卻有著不同的意思，他隨意出口的這句話讓紅楓老人不但覺得頭疼，甚至還覺得心絞痛起來。

    站在一邊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玄玨勾了下唇，對清問逗弄紅楓老人的行為不免失笑。

    相比較心情平靜的玄玨和清問，受到清問言語和行動上刺激的紅楓老人感覺可不怎么好，撫了撫自己悶痛的胸口，深吸一口氣之后，紅楓老人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姿態，沒好氣的對著清問和玄玨開口，“如此，你們可以走了吧?！?/br>
    神色淡漠的玄玨和面對微笑的清問相視一眼，隨即同時轉頭迎著紅楓老人的目光，對著他點了點頭。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滿足了對紫云秘境的好奇心，無論是玄玨還是清問，都已經不準備在紫云秘境接著探索下去了，砸紫云秘境浪費了不少時間的他們的確該離開了。

    終于得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回復，紅楓老人捂著自己的胸口，滿懷著歡欣鼓舞的心態，將玄玨和清問送出了紫云秘境。

    第137章

    在滿足了清問和玄玨的要求之后, 心痛不已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昏過去的紅楓老人一邊按著自己抽痛的太陽xue，一邊忙不迭的將玄玨和清問送出了紫云秘境。

    清問和玄玨出了紫云秘境之后的落腳點正是妖獸森林的月光湖。

    玄玨和清問出現在妖獸森林的時候，正是夜半時分。

    月光湖的湖面上仍舊彌漫著一層薄霧, 月光下, 湖水波光粼粼一片。

    銀魚在湖內歡快的擺動著尾巴；湖畔還有前來喝水的小動物，口渴的小鹿小口小口的喝著水, 偶有蹲在湖畔的小松鼠被突然甩出水面的銀魚嚇得連連后退；靜謐的湖面上有水鳥在游動著, 蕩漾碧色的波紋, 游動在湖面上的水鳥不時一個猛子扎下水面, 待得水鳥再次游出水面的時候, 它的嘴里已經叼住了肥美的銀魚。

    湖水靜謐，夜色美好，此刻的月光湖完全不像玄玨和清問最初到來時那樣的……詭異。

    此刻的月光湖就像是一片隱藏在妖獸森林深處的凈土，美好得讓人舍不得去打擾。

    因為玄玨和清問兩人從秘境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興致頗好的玄玨不想趕夜路，于是玄玨和清問并未直接前往距離妖獸森林最近的天瀾城，而是準備在月光湖湖畔過一夜，待得天明之后再走。

    于是, 選擇暫時在妖獸森林停留的玄玨在樹下席地坐了下來。

    在這寂靜的深夜里, 玄玨翻出了自己儲物袋內的棋具, 甚至還烹起了茶, 就在這月光湖湖畔，一邊欣賞著難得的美景，一邊和清問下起了棋。

    不久前逗弄了一番紅楓老人, 在得到不少樂趣的同時，清問也消除了不少因為玄玨而產生的苦悶，結果萬萬沒想到的是，現世報會來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