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打量著清問, 惱火于自己因為睡著而沒看到第四層情況的紅楓老人看著清問, 緊皺起了眉頭, 對清問質問道, “‘天狼’為什么是這幅幼生期的模樣？”

    清問做好了紅楓老人對他為何知曉其身份質問的準備，卻沒有想到紅楓老人一開口問的問題卻是和“天狼”有關的。

    順著紅楓老人的話頭，清問看了眼一無所覺的掛在紅楓老人胡子上的“天狼”, 下意識的眨了下眼。

    看來這個小東西對紅楓樹很重要呢……

    這樣想著，清問對著紅楓老人的問題卻是如此回答的，“我們將召喚‘天狼’出來的時候，它就是這幅模樣?！敝劣凇疤炖恰币驗樾k被一劍砍下，以至于并沒有吸收到多少立柱力量的事情，清問并不準備和對方提及。

    聽到清問回答的紅楓老人皺了下眉，他能夠確定對方所言非虛，但是更能夠去確定是這個人修對他有所隱瞞。

    低頭看了眼掛在他胡子上自顧自玩得愉快的“天狼”，深知從這個小家伙口中是問不出什么來之后，紅楓老人輕嘆了一聲，面上卻是一臉平靜的將目光轉到了站在清問身邊的玄玨身上。

    換了一個問話的對象，紅楓老人再次問道“‘天狼’為什么是這幅幼生期的模樣？”

    察覺到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玄玨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之后，抬眸看到的便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紅楓老人。

    沉默片刻，玄玨神色平靜的回答了紅楓老人的問題，“我并不是‘天狼’的主人?！睋Q而言之，她并沒有回答紅楓老人問題的義務，同時她也沒有理會“天狼”的必要。

    紅楓老人：“……”

    場面一時陷入了沉默。

    一時之間，無人開口。

    在一片寂靜之中，打破沉默的不是知道紫云秘境太多事情的清問，也不是第六層空間主人的紅楓老人，而是那只掛在紅楓老人胡子上的“天狼”。

    只有正常人半個巴掌大的天狼勾著紅楓老人的胡子蕩啊蕩，在一片寂靜中借著力道撲向了玄玨所在的方向。

    望著朝自己撲過來的天狼，玄玨并未側身躲開。

    在眾人的注視下，天狼爪子勾在了玄玨的衣領上，并在它尋求平衡免得掉下去的過程中，扯開了玄玨的衣領，以至于玄玨精致的鎖骨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玄玨手指微動，還不待她將某個爬到自己肩膀上的小家伙拎起來教訓，只見站在玄玨身邊的清問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某個還沒有爬穩的小家伙拎了起來，直接甩了出去。

    若非一直關注著天狼的紅楓老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天狼，否則還不知道這個小家伙會被甩到哪里去，說不定甩出去之后就回不來了。

    在將天狼丟出去完全不管對方會落到哪里的清問垂著眼眸，在玄玨的注視下，伸手為玄玨攏好了衣領，并細心的為玄玨撫平了衣領上的褶皺。

    玄玨并未阻止清問，而是安靜的任由對方為自己攏好衣領，看著清問垂眸為她整理衣領的模樣，玄玨纖長的睫羽顫了顫。

    清問精致的側臉暴露在她眼簾中后，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小弟子清問不再是少年，已經初具男人的姿態了。

    意識到這點，在清問整理好她的衣袖恭敬的退到一邊的時候，玄玨垂了垂眼，視線掃過清問，神色淡漠的玄玨看向一邊正安撫著天狼的紅楓老人，緩緩啟口問道，“你是誰？”

    早先，清問已經開口叫破了紅楓老人的名字，但是對于玄玨而言，她只知道對方的名字卻不知道其身份，所以玄玨才有此問。

    安撫著被清問嚇到的天狼，聽到玄玨問話的紅楓老人手微頓，抬眸看了眼玄玨和清問，隨即輕哼了一聲，“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忽略紅楓老人的不滿，玄玨神色未變的接著說道，“但我更想聽你說?！?/br>
    玄玨無意去探究清問知道了什么，也不想從清問口中知道紅楓老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哪怕清問知曉的必定比紅楓老人說出來的要多，她也不準備，也不想被清問引導著去做決定。

    她做下的任何決定都是基于自己的考量，而不是基于清問的想法，這也是在第四層的時候，玄玨在清問說了那么多之后，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下了填滿立柱召喚天狼而非從十個太陽上找尋突破口決定的原因之一。

    當然，更準確的說，對紫云秘境一無所知全憑自己摸索的玄玨會這樣做，不過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身為師尊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將清問換做其他人，她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以及不對勁的行為。正因為她面對的是清問，以至于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玄玨做出了并不符合她身份的事情。

    在玄玨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直安靜的站在一旁的清問抬起了頭，若有所覺的望向神色淡漠一如既往高冷的玄玨。

    基于對人心的掌控以及對玄玨的關注和了解，清問瞬間便意識到玄玨其實是“鬧別扭”了。

    心下感到有些好笑，站在玄玨側后方的清問仗著對方不會看到他表情變化，彎了彎眼睛的同時輕舔了下唇，望著玄玨背影的眸子里滿是勢在必得。

    玄玨沒有看到清問毫不掩飾的眼神，然而站在玄玨對面的紅楓老人則是將清問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揉了揉懷中已經止住了哭泣的天狼，正當紅楓老人準備三言兩語打發掉玄玨的時候，清問通過魔族秘法溝通了他的識海。

    溝通他人的識海是需要得到對方的許可和信任的，但是使用魔族秘法的清問卻不需要得到他人的認同。

    【將你知道的一切告訴她?！考t楓老人識海里響起的正是屬于清問的聲音，受到驚嚇的紅楓老人撫摸在天狼頭上的手顫了顫。

    沉默片刻之后，紅楓老人在心內回復了清問，‘如果我拒絕呢？’

    【我就毀了紫云秘境?！?/br>
    【同時，你永遠也得不到‘太陽之火’?！?/br>
    ‘……’

    手指微動，紅楓老人想到清問擁有的三足金烏尾羽，以及那可以溝通他神識卻不讓他察覺的手法，垂眸思索片刻之后，他最終選擇了妥協。幾乎可以算是三足金烏同時期存在的紅楓老人自是察覺出了清問身上魔族的痕跡，哪怕他不求清問手中的‘太陽之火’，他也知道作為魔族的對方是有能耐毀掉紫云秘境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玄玨開口問了之后便選擇如實作答。

    他將天狼塞入了自己的袖子之后，紅楓老人席地而坐，背靠著紅楓樹，輕嘆了一聲，“我已經活了太久太久……”喑啞的聲音在這片紅得似血的楓樹林里響起，“這里已經上千年沒有人來過了，看在你們兩個是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見到的人修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們講一個故事?！?/br>
    紅楓老人抬眸，緊盯著玄玨，再次問道，“你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他本想將這兩個進入了第六層的人修迅速的打發掉，然而卻沒有料到其中一人手中居然有三足金烏的尾羽，以至于失態之下暴露在了對方面前，甚至如今還要在其中一人暗地里的威脅下，給人“講故事”。

    紅楓老人此話出口之后，玄玨下意識的側頭看了眼清問。

    站在玄玨不遠處的清問垂首斂目，一副安靜而又乖巧的模樣。

    清問表現出來的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狀態，玄玨仍舊下意識的覺得哪里不太對，然而卻找不出是哪里不對。

    抿了下唇，她收回注視玄玨的目光，玄玨轉而看向坐在紅楓樹下的紅楓老人，沉默片刻之后，玄玨點了點頭，“……好?！?/br>
    隨即，如紅楓老人一般，玄玨也選擇了席地與對方相對而坐。

    在玄玨席地而坐之后，清問也走到了玄玨身邊坐下。

    她側首看向身邊席地而坐的清問，微皺了下眉，緩緩的收回了看向清問的目光，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席地坐在對面的紅楓老人身上，“你說，我聽著?！闭f著，玄玨對著紅楓老人點了點頭。

    【乖一點，否則……】對于紅楓老人剩下來的威脅，全都沉淀在了清問垂下來的眼簾深處。

    又一次被清問“威脅”，紅楓老人輕嘆一聲，摸了摸袖中已經團成一團睡過去的天狼，“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第136章

    在紅楓老人喑啞而縹緲的聲音敘說下, 玄玨在不經意之間窺探到了已經沒有任何記載的“遠古時代”。

    在那個金丹遍地走，元嬰多如狗的時代，紅楓只是一株年歲有些久的普通老樹而已。

    若非因為生長在日落之地, 而又有幸被每日追逐著太陽落下三足金烏當做小憩之處, 得以沾染了三足金烏氣息的紅楓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夠生出靈智來。

    自有靈智之后，才知天地之大。

    生出了靈智的紅楓樹安靜的佇立在日落之地, 伴著日升日落, 在三足金烏在他身上小憩時的閑談中, 借此了解了日落之地以外的天地。

    滄海桑田, 白駒過隙。

    當天地之間失去了鳳凰和神龍的蹤影之時, 紅楓樹仍舊是那棵靜靜佇立在日落之地的紅楓樹，未曾發生任何的改變。

    直到在神魔之戰期間，有人類避難到了日落之地的時候，三足金烏被這些想要活下去的人類當做了信仰，他們相信“三足鳥”能夠給他們帶來美好的生活，是以“三足鳥”成為了他們的信仰，而紅楓樹也成為了人類族群中的“神樹”。

    在成為這個人類族群的“神樹”之后，他也因此認識了因為這群人類的信仰而守衛著他們的“天狼”, 在人類看不到的地方, 他和天狼用各自的方式守衛著人類的和平。

    只可惜即使有“天狼”和“神樹”的守護, 這些人類也仍舊在神魔之戰的波及下, 活得無比艱難。

    因為信仰之力，本就離化形只差臨門一腳的紅楓樹獲得了化形之機，然而本心里他只想做一棵樹, 于是哪怕已經能夠化形，他也仍舊選擇在人類族群里當一棵安靜的“神樹”。直到天地因為此世之惡的化身“惡”而破碎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并不僅僅只是一棵樹，而是一棵能夠庇護人類族群的“神樹”。

    在天地僅剩的最后一只三足金烏裹挾著天地碎片遠離神魔戰場的時候，紅楓樹借著自己和三足金烏之間微妙的聯系，以“天狼”和自己全部的妖力為代價，為他庇護的人類找尋到了一線生機，免除魂飛魄散的劫難。

    紅楓樹以及一些因為信仰而沾染了三足金烏氣息的祭壇和祭品跟著三足金烏，一同來到了瀚海界，紅楓樹在將“天狼”也帶到了瀚海界的同時，藏在他樹心的人類族群也跟著過來了瀚海界，只可惜哪怕有紅楓樹的保護，人類脆弱的軀體也仍舊無法抵擋天地破碎之威。

    他所庇護的人類盡皆死去，慶幸的是靈魂還在。

    拼著用最后僅剩的妖力，紅楓樹在將他帶來的人類靈魂送入了輪回之后，便陷入了沉睡。

    等到它再次蘇醒過來之后，他才發現自己圈起來的領地出現了一個自稱為“紫云真人”的陌生人，在通過這個所謂的“紫云真人”了解這個世界的同時，他也給予了對方不少幫助。

    與之相對的，他也容忍了對方將自己的領地以“紫云”二字命名這件事。

    在各取所需已經不再需要對方之后，紅楓樹將礙眼的紫云真人趕了出去。而在將礙眼的紫云真人趕出去之后，將將醒過來沒多久的紅楓樹又陷入了沉睡。

    紅楓樹每一千年蘇醒一次舒展身體，而紫云秘境也每一千年開啟一次。

    每次開啟秘境，紅楓樹在通過秘境的開啟感知外界發展情況的同時，也借此吸收自己積攢了千年的靈氣。

    他不知道自己蘇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少次。

    他活得太久了，久到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曾經守護過一個人類族群這件事了。

    直到玄玨和清問闖入了紫云秘境，在清問手中三足金烏尾羽的刺激下，睡得太久以至于腦子有些僵化的紅楓樹久遠的記憶終于蘇醒了過來。

    在清問的“威脅”，知無不言的給清問和玄玨講故事的紅楓也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理清了自己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記憶。

    他并不是位于中央大陸東部區域的“紫云秘境”，而是和“天狼”一起守護著人類的“神樹”。

    這才是他。

    紅楓樹終于再次意識到這個事實——他是紅楓樹，而非“紫云秘境”。

    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講完了故事的紅楓樹背靠著紅楓樹，微微合上了眼簾，“這便是我的故事?！?/br>
    不同于知曉一切，于是看起來聽得認真但其實思緒已經不知道飛到哪里去的清問，在紅楓樹“講故事”的時候，玄玨神色無比認真。在認知到紅楓樹身份期間，玄玨也在對方的字里行間中了解了紫云秘境，同時也在不經意之間窺探到了她從未知曉的神魔時期的景象。

    風拂過，吹起玄玨的長發，有伴隨著風婆娑起舞的楓葉拂上了玄玨的發。不待玄玨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攏好，安靜的垂首坐在一邊的清問便伸手為她攏起了發。

    玄玨下意識的避過了清問的手，待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之后，她抬眸看了眼神色自然的將手收回的清問，微抿了下唇，緊接著自己動手將亂了的頭發攏好，并將被風帶著沾在她頭發上的楓葉取了下來。

    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玄玨動作的清問垂了垂眼。

    果然，她還是心懷芥蒂。

    這樣想著，清問抬眸看向對面靠在紅楓樹下沉浸在自己久遠記憶里的老人，將因為玄玨而生起的惱意發泄到了紅楓老人身上。

    【答應她提出的任何要求?！?/br>
    清問略帶冷意的聲音在紅楓老人的識海中響起，激得他一個激靈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睜開雙眸，紅楓老人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疼的額頭，無奈的看了安靜的坐在玄玨身邊像是毫無存在感的清問一眼，將睡得快要從自己袖子中滾落出來的天狼又塞了回去之后，紅楓老人如清問所愿的向玄玨問道，“你想要什么？”

    紅楓老人的視線沒有放在玄玨的身上，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垂著眸子，靜靜的看著滿地的紅楓。

    這個問題是如清問所愿的對玄玨的發問，但也是他對自己的疑惑。

    難得因為玄玨和清問的到來而意識徹底清醒的紅楓老人開始思考——他想要什么？

    在終于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之后，他想要什么？

    在“天狼”因為與清問的契約而必將離開紫云秘境之后，沒有了同伴的他想要什么？

    在這里浪費時間和這兩個人修回憶過去，始終未讓他們離開這一層的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