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楊思琪手臂揚起又放下,她不知該如何表達,只笑著搖搖頭。 “我好像還沒送過任何東西給你。那時候談戀愛是個愣頭青,什么都不懂,也一直沒和你說聲對不起?!绷鑿R再推過去,“算遲來的抱歉和禮物?!?/br> 楊思琪定定看他一會,輕咬嘴唇說:“好?!?/br> 飯后,凌彥齊送她回去,雖然她的爸媽都在s市,但她住公司安排的酒店公寓。凌彥齊問:“楊老師還好嗎?” “你也知道,他一直有類風濕,現在嚴重到不能爬樓了。去年我便把我家的單元房換了,在清灣買了一樓的洋房,讓他們搬過去?!?/br> “好,告訴我地址,有時間我去看看楊老師?!?/br> 公寓就在市中心商務區,開車十來分鐘就到樓下廣場。楊思琪下車說再見,走兩步又折回:“忘了披肩?!备瘪{駛位上抓過柔軟冰涼的披肩,搖下車窗,凌彥齊遞過去。只見晚風中楊思琪的發絲飄揚,她臉上有遲疑之色,還是說出來:“要上去坐坐嗎?” 凌彥齊想,他該上去嗎?他該。他都花了好幾十萬,買了送給彭嘉卉做生日禮物的同款項鏈。他特意選在老同學開的居酒屋里,想讓他的親人,他的同學都知道,他對這位初戀念念不忘。 今晚,他們聊得很好。不像在上海,真的有公事可談。那晚他把家世的財務報表打印出來,一條條地問楊思琪,問了兩個小時。今晚他們沒談公事,只聊以往,把斷了的十二年一點點接起來。 那么他上去后,除了上床,還能做什么?他抵得住人家的情愿和誘惑? 他微笑著搖頭:“改天吧,你好好休息?!?/br>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br> 目送楊思琪進入燈火輝煌的公寓大堂,凌彥齊也沒有啟動車子離開。他不是圣人君子,他只是想起楊思琪聽到他那聲對不起的動容。過去的傷害,他或許還可以怪罪在盧思薇身上。今天以后呢?明知不可能,他何苦再去欠人情債。 他還想著司芃。要是她知道自己和前女友舊情復燃,會作何反應?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們關系的突破,并非基于感情的加深,或是某種無可避免的責任,而是他擅自加碼的一場高風險賭局。 風險不僅來自于外部,比方說盧思薇和彭嘉卉,也來自內部,便是司芃本人。她是個任性的人,只要不如她意,她身無牽掛也心無牽掛,抬起那雙長腿就可以走。 沉悶的天空就在頭頂,灰云在閃亮的高樓間彌漫,一眼就能看到他家的那棟大廈。絢爛的光從底部盤旋而上,在塔尖凝住,轉瞬又變成氣勢如虹的光束,在高空旋轉。 凌彥齊打電話給司芃?!八藛??有事要問你?!?/br> “什么事?”手機聽筒里傳來低沉慵懶的女聲,凌彥齊想,今晚她怎睡得這么早? 司芃并沒有告訴凌彥齊,陳雨菲來小樓的事。這小丫頭吃完飯做完作業還不肯走,非要留在這里住一晚。也許是想給小朋友做個好榜樣,司芃也早早睡了。 她摸過電話接聽,仍是倦意重重。 ☆、058 我并不清楚自己一定要回來的目的。我漸漸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好像只是在和他糾纏。 ——司芃日記 凌彥齊在電話里問:“有什么我不可以做的事情?” 司芃不明白:“什么意思?” 夜深人靜,廣場空無一人。凌彥齊說:“就是我做了后,你會生氣,會離開我的事?!?/br> 司芃聽后忍著笑,乖乖仔就是乖乖仔,還想要她發優等生的獎狀?她說得輕松隨意:“沒有什么你不可以做的事啊。我又不是你媽,管東管西的?!?/br> “你不想想嗎?”凌彥齊想,她也許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啊?!彼酒M停頓一會,輕笑一聲:“不給錢花?” 她沒有明白。凌彥齊說:“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我剛才想不可以有暴力,但覺得吧,打架我比你有經驗,不一定會輸?!?/br> 女孩子最在乎的“出軌”或是“喜歡上別人”竟都不在她的選項里,凌彥齊不死心地問:“那我和別人上床呢?” “那就上唄?!彼酒M猛地睜開雙眼,意識到她可能搞錯凌彥齊打這個電話的意圖。她回答得干脆,語氣里沒有一丁點的不快。 失望和心酸即刻就涌到嗓口,凌彥齊問:“你不介意?” “為什么要介意?”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出聲。司芃反省自己是否太過冷酷,于是輕柔地反問:“介意有用嗎?還是你希望我介意?” 一聲嘟的長音,電話掛了。司芃把手機扔在床側,翻身睡覺。聽凌彥齊說“那和別的女人上床呢?”,她心里確實沒多大的波瀾。從來她就清楚,凌彥齊不是她的。那些恩愛纏綿,只是從別的女人那兒或借或偷的一段時光。這就足夠了,她不貪心。 可她睡不著。一分鐘前那些無邊無際的睡意,全被這通電話趕跑了。她望著窗簾上大片的樹葉影子,想凌彥齊是在哪兒給她打的電話,和他女朋友在一起? 手機又響了。司芃翻身,去走廊接聽。凌彥齊問:“你醒了嗎?” “醒了?!?/br> “那我再問你,如果我和別的女人上床呢?” 聲音不大,字字清晰,司芃卻變得煩躁。她想朝凌彥齊大吼:“你一個大男人,我又沒綁著你,你愛跟誰上床,就跟誰上床啊,問我做什么!” 可她不想和人吵架,既不想讓人見到她毫無風度的模樣,更不想因為吵架傷害凌彥齊。 那個月色溫柔的夜晚,他來找她,說要個被傷害的機會,那種縱然我早已清楚命運走向,仍就無可奈何要來找你的模樣,一直刻在她的腦海里。 她和凌彥齊不同。早已沒有什么東西能傷害她,冷酷、背叛、算計,通通不能??闪鑿R還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貴公子,沒必要真在她這兒,挨一身的傷痕回去。 所以,能順他意的,她都盡量去做。 可這件事,她沒有辦法按照凌彥齊的心愿走。那像是一種底線,在他的生活里,她寧愿自己變得可有可無,也不愿去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 于是來個深呼吸,穩住語速?!澳闶桥潞蛣e的女人上床,我就不跟你了?”司芃手肘撐在墻上,“我跟啊,早上我們談條件的時候,沒有這一條?!?/br> 她還想,也許是之前沒養過女人,凌彥齊把情人和女友的管轄范圍弄渾了。她還是舉龍哥的例子?!褒埜缬袛挡磺宓那閶D,來來去去的,……,”她還沒說完,手機那端傳來一聲呵斥:“不要和我說龍哥!” 完全沒想到,凌彥齊也會生氣??磥?,哪怕只當她是個情人,他索要的感情濃度也高過她許多。 手機暫時離開耳邊,司芃雙手撐墻,無聲地張嘴呼吸。其實她也挺生氣的,大半夜的為了這么個破事來逼她介意。虧她白天還天真地以為,這個男人只帶給她開心和有趣。 手機再放回耳邊,她說:“那你想要我怎樣?我全聽你的?!?/br> 凌彥齊心一橫,干脆說出來:“我今天送一個女人回家,是我十二年前的初戀?!?/br> 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還從她腳下的地板竄出,一下子將司芃凍在原地。她聽盧奶奶說過,知道凌彥齊是如何去了新加坡,也知道他和盧思薇的心結全在此處。 原來如此,他要奔向他的初戀,對她還有那么一點的猶豫和不舍。 “那你,打算和她上床?” “我在她家樓下,如果你說不介意,我就上去?!?/br> 怕你?哼!司芃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到嘴邊,一字一頓地說:“我真不介意?!?/br> 第二天凌彥齊翹班去s大學,接陳志豪幫他找的那個女孩。 校門口便看見她束高馬尾,穿運動短裙。和司芃差不多身高,但網球裙太短,遮不住的青春洋溢。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陳志豪是眼瞎嗎?可他也沒時間細挑慢選。 女孩叫寧筱,剛滿20歲,s大學藝術學院表演系大三學生。簡單問了幾句,除了性格過于活潑之外,其他也還好。也不是第一次接這種活。凌彥齊直接問價錢。 寧筱印象里,包養大學生的都是丑男富商,結果出乎意料,是個年輕英俊的帥哥。只是人看她的神色,非但不色瞇瞇的,連點高興勁都沒有??跉獾木拖袷钦務撘粯渡?。 這人不會有毛病吧。寧筱小心翼翼地提出來:“字母圈,我是不接的哦?!?/br> 大概是回國后的交際仍不夠廣泛地道,凌彥齊愣是沒從她的話語神色中,體會到字母圈的深層含義,只好不恥下問:“字母圈是什么圈?” 寧筱笑出聲來:“sm啊,你不是還是個純情小哥哥吧?!?/br> 瞧她略帶嘲諷的臉色,凌彥齊更是煩躁,心想就算有這傾向,也不找你啊。 他煩躁是因為心思不在此處。昨晚是他太激進,還想在他和司芃薄如蟬翼的關系上,加點碼。好了,人不接這碼。接下來怎么辦?他不擅長吵架,也不擅長冷戰。賠禮道歉,又覺得不甘心,難道司芃說“真不介意”,還說對了? 寧筱又試探著問:“上床不?”她對自己的容貌身材還是很自信。不過以凌彥齊的條件,他根本就不缺美女床伴,找她怕是另有所圖,還是問清楚好了。 “嗯?”凌彥齊又不懂她意思。他只想,難道現在包養一個小情人,上床還要另外收費? “要是和我上床的話,只要一萬一個月。不上床,就要兩萬一個月?!?/br> 現在的小女孩了不得哦,凌彥齊問:“你還想反過來泡我?” “誰叫你長這么帥?!睂庴闵焓诌^來摸他胳膊。 凌彥齊制住她:“我給你三萬一個月,記著,任何時候都不要對我動手動腳?!?/br> 他帶寧筱剪頭發,依著腦海里司芃的樣子,挑了十來件的夏裝。寧筱撅個嘴,不滿意,說這風格一點也不適合她?!笆俏腋兜腻X,適合我就好了?!蓖砩纤賻庴闳ヌ旌R汲堑墓?,給她設了指紋鎖,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合約,把金額填上,“看一遍,簽吧?!?/br> 寧筱露出緊張之態:“這都還要簽合約嗎?不會有什么隱形條款,把我賣了吧?!?/br> “那就仔細看?!?/br> “只一個月?” “對啊?!绷鑿R心說,憑盧思薇的本事,真想要揪人,最多一個星期?!耙囉玫?,覺得滿意了再續約?!?/br> 寧筱心里又覺得有希望。合約很簡單,她細細讀一遍,覺得沒風險,便落筆簽了。 凌彥齊把自己那份收走:“你今晚可以在這里睡。周末沒事,也可以和你的同學在這里開個趴,別開亂七八糟的趴。有什么情況,我會聯絡你,保持手機通暢,隨叫隨到。要是有人問你,就說是我女朋友,咬死了這點,明白不?怎么認識的?就說,你是6月15日從上海飛回來,飛機晚點,落地機場后打不到車,求我載你一程,回不去宿舍,才跟我有的關系。千萬記住。一個字都不許差?!?/br> 寧筱點頭。說完凌彥齊就走。寧筱追到門口問:“你不留下來?” “寧小姐,還有比這三萬塊錢更輕松的活嗎?” 昨晚被凌彥齊的電話吵醒,司芃一直醒到天亮。人沒睡好,一整天都懶洋洋的不想干活。盧奶奶見她一副頹樣,問:“小芃不舒服嗎?不舒服就別做飯,叫個外賣?!?/br> 司芃點了外賣,盧奶奶還要把錢給她。她不接,說:“凌彥齊給我生活費了?!?/br> “哦,”盧奶奶遲疑著把錢收回去,“那就好?!?/br> 一老一小,中午吃的外賣,晚上也吃的外賣。吃完后,司芃收拾餐盒,發現盧奶奶只吃了幾口飯,菜是一點未動。她根本吃不慣這種全是亂七八糟的配料且油鹽都重的快餐。 怎么老是這個死樣子,司芃在心里暗罵自己。她住進小樓一個多月,也就是最開始勤快點。等盧奶奶對她越來越好,她就越來越懶,有時還睡過頭,過了八點才起床。 懶癌是阻礙人類進步的罪魁禍首。 出門扔垃圾,順便把送去干洗店的西服拿回來。老板娘遞給她兩張紙片,說:“褲兜里取出來的?!?/br> “謝謝?!彼酒M接過一看,是某家知名珠寶店的購物小單,貨品那一欄里寫著essential lines白金鉆石項鏈,價格讓她瞠目結舌。再數一遍,眼沒花,是六位數,四十萬。 開單日期6月16日,是凌彥齊帶小貓過來的那天。這么貴的項鏈,一定裝在很上檔次的禮盒中。司芃閉上眼睛想,蒙蒙細雨里,凌彥齊手里明明只拿了裝貓的紙盒。 后來他們去買小貓的用品,在車上開戰,她也沒有見到什么紙袋禮盒。 項鏈不是送給她的。昨晚,他說他遇到了十二年未見的初戀。 司芃在昏暝的暮色里走,有點恍惚,覺得自己并不是很清楚男人送女人項鏈的意義何在,便虛心向孫瑩瑩討教。她發微信過去:“四十萬的鉆石項鏈,是什么水準?” “天啊,帥哥一出手就是闊綽??炫膹堈掌o我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