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管他呢?!睂O瑩瑩打個響指,“全打探到了,丁國聰三年前離婚了,沒有孩子?!?/br> “為什么離的婚?” “他前妻生不了孩子?!?/br> 司芃點點頭:“一起打牌的牌友隨便說點什么,你就信了?然后上床了?” 孫瑩瑩攤開雙手:“為什么不信?我又不損失什么。丁老板還約我明天出門玩呢?!?/br> “去哪?” “云福山白馬寺。他說他和那里的住持很熟,每年都要去廟里住個幾天。這次帶我去?!?/br> 司芃呆?。骸八聫R可是清凈的地方,你們要干那事,哪兒不能干,非要去那?” “怎么,就許你和帥哥在寺里眉目傳情,不許我們干柴烈火?”孫瑩瑩手肘撐在桌上,突然問了句:“司芃,帥哥姓什么?” “姓凌?!?/br> “說說,你和凌帥哥上完香后都干了什么?” “看煙花,聊了會天,然后下山,他本來是要回家的,突然說要帶我去兜風?!?/br> 孫瑩瑩拍手:“你上車了?” 司芃點頭。 “然后呢,車震?”孫瑩瑩不可思議,“什么都沒發生?不對啊,看凌帥哥和那個主持人在店里打得火熱,他就不該是個菜鳥。深更半夜你都上車了,他為什么不上你?” 司芃內心只想,什么時候孫瑩瑩才能改得掉說話這么糙的毛病。 “你不答應了,反悔了?” “我睡著了,一覺睡到今天早上。我身上穿的衣服,也沒有被動過?!?/br> 孫瑩瑩正在想凌彥齊為何放棄作案,司芃突然把外套半脫到手肘處:“可能是因為這個。他今早還問我多大了?” 一看到司芃洗舊發白的中學校服,孫瑩瑩當場就抓狂:“你都畢業多少年了,還留著這衣服做什么?你省的那些錢讓你變富翁了么?凌帥哥這樣的人,哎,機會多難得,你知道不?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不是給你這種還被人當成中學生……” 她說得神情亢奮,司芃只低頭吃河粉。算了,她也不想說了,一把打掉司芃的帽子,正巧落在飯盒里。 司芃看了眼飯盒,再抬頭看她,對失不了身這件事不以為意。 孫瑩瑩指著她的臉說:“出門不要說這件事,也不要說你是我的姐妹。媽的,我還第一次見,二十來歲年輕漂亮的女孩,都已經主動……,還勾不到人?!?/br> 大年初二,孫瑩瑩就跟人去云福山玩了三天?;貋砗髢扇吮愦_立戀人關系,邀司芃吃飯。還在春假當中,人出手也闊氣,給司芃的利是封里有兩千人民幣。 趁丁國聰上洗手間,司芃要把錢還給孫瑩瑩。本省有給利是的習俗,多是五元十元。 孫瑩瑩說沒必要,他給你給得多,也是看重我。她說:“我呢,還沒想著和他介紹我家的情況,反正他們也沒法出來見人,對不對?要不,你就當當我家人,做個表妹好了?!?/br> 然后席間,她就和司芃說起咖啡店轉讓的事。丁國聰一聽立刻就有反應:“瑩瑩不要擔心,來我公司上班就好了?!彼才艑O瑩瑩做他的秘書,開出的月薪有一萬二。這誘惑真是夠大了。正月初八,孫瑩瑩就走馬上任,連人帶行李打包走了。 正月初九,司芃在店門口放了一串鞭炮,咖啡店恢復營業,一上午都沒有客人光顧。她照舊在店外的花架上靠著,消磨時光。對面的小樓依然安靜孤獨地站在那兒。 司芃想,就這樣離開,大概也會有舍不得吧。她曾以為咖啡店只是一個容身之所。她像無根的浮萍,不是落在這,就是落在他處??伤矟u漸發現,留在心底的許多事情正在風化,面目越來越模糊不清。倒是在咖啡店無比清凈的幾年時光,越來越清晰明朗。 不想走,那就做點什么吧。于是她和蔡昆盛姐說:“今年起我們也做點簡餐賣,只要店里不虧,不再讓龍哥掏錢,說不準他也就不轉了?!?/br> 或者,她心里說,要是能接下來也行。這幾年她存了十萬塊,即便夠不上轉讓費的數目,還可以日后慢慢攢錢還給龍哥。反正正月里也沒什么生意,足夠時間讓她籌備餐品和分配工作。 午后無事,她繼續靠著花架看永寧街上的風景,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勁,然后奔過街道,發現小樓的園子里滿地枯葉,花卉無人打理。她四處張望,沒有盧奶奶的身影,就連客廳的紗窗都未來得及拉好。她焦急地去拉鐵門,鐵門落了鎖。 她轉身回到店里。半個月過去,小樓都毫無動靜。司芃看出了神,會想,盧奶奶不會再回來了,凌彥齊也是,他不會再來了。而她,還得留在這里。 在掙錢這件事上,司芃是胸無大志的。起初,她只想著中午晚上能各賣上十來份的簡餐,也就差不多了。沒想店里環境不錯,又不需等位,菜品也還精致可口,幾個在天海壹城上班的年輕白領過來吃過一兩頓,然后便是天天都來。 這樣做了一個多月,“舊日時光”的咖啡越做越少,簡餐越賣越多??Х扰_上的器具越發的光潔一新,也越來越像個擺設,還占地方。 盛姐詫異她還會做菜煲湯。司芃說也就那么幾個菜,所以只能做簡餐,不能點菜。她負責下廚,蔡昆負責采購,廚房里剩下的雜活都是盛姐的。 沒做幾天,盛姐就說她腰疼,要不她換個事做,收銀好了。 司芃笑笑,目前每日的收銀清賬都是她自個在做。她對這事煩得很,但又不能交給盛姐。交給她,咖啡店要猴年馬月才能止損呢?她說我再招個人吧。小關就這樣來了。雖然人年輕不懂事,但是開價便宜,試用期只要2200元一個月。 待到清明假期過去,司芃恢復了她的心若止水。如果把期盼降到最低,也就談不上會有失落和傷心。 也不清楚那天是周四還是周五,上午十點鐘還差那么幾分鐘,小樓外停了一輛車。不是凌彥齊常開的邁巴赫,而是七座的梅賽德斯gls商務車。 司芃的呼吸一下就停在那里。她看到車門朝后劃開,先下來一根四足拐杖,有人顫悠悠地鉆出來。那是盧奶奶?;问幰粋€來月的心,倏地就安了。下一秒生出更大的期待與雀躍。 車門另一側也有兩人下來,其中一人便是凌彥齊。他們攙扶住盧奶奶,走進小院。 司芃突然就開心了,還想笑,笑出聲來。雖然她看見,盧奶奶的步伐比以往蹣跚,一絲不茍的發辮今日也凌亂不堪,她還是感到欣慰。就好像,那些消失了的人,再次回到她身邊。 ☆、017 一個人究竟是因為什么,才會愛上另一個人? ——某人日記 還沒到下午,凌彥齊就站到司芃跟前。他瞧了瞧醒目處張貼著的海報,溫和地笑道:“現在也賣快餐了?”似乎這兩個月他不曾消失過。司芃不想問他緣由,只低頭洗手,拿起案臺上久違的手沖壺,“還是日曬耶加?” “不,先給我三個快餐?!?/br> 司芃想起盧奶奶今日下車,拄了拐杖。她問:“盧奶奶身體不太好?” “人老了,很自然的事。我接她去我家過年,畢竟一個老人獨自過年太冷清了??蓻]想才到初三,她就突發心梗,幸好搶救及時?!?/br> 看到司芃臉上的擔憂神情,凌彥齊想起她曾說過,盧奶奶和她阿婆很像。反倒是他要先來勸她放寬心:“沒什么大礙,只是老人家恢復沒那么快?!?/br> 司芃這才想起他還要點餐,忙把收銀臺上立著的小黑板轉個方向:“這是我們今日菜單”。菜樣不多,她一個上午最多只能做五款菜飯。 凌彥齊看過菜單后問:“你這兒有海南雞飯?” “是啊?!毕肫鹚谛录悠铝魧W十年,司芃又道,“口味正不正宗,我就不知道了?!碑吘顾龥]去過新加坡。 “那好,我要一份,還來一個份咖喱牛rou飯,一份姜蔥魚腩飯?!?/br> “好,稍等片刻,”打單后,司芃掀開簾子進了廚房。 凌彥齊有點驚訝。他四處瞧,除了收銀臺邊多個眼生的小姑娘,咖啡店沒有增添其他人手。那個花枝招展的孫小姐不在。而蔡昆和盛姐,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勤快些去廚房干活的人。沒想到,這個司芃除了會沖咖啡做蛋糕,也會做飯菜。 店內的桌椅擺設也變了。以前專做咖啡,桌椅少,擺得松散?,F在新添三張圓桌,空間不夠寬敞,便把原來配套的單座沙發,部分換成原木色的溫莎椅。留下來的沙發搬到離吧臺最近的地方,像是固守的堡壘。凌彥齊坐過去等待。 片刻,司芃便把打包好的簡餐遞到桌上,再拿過來一個保溫飯盒:“我今早煲了豬rou湯。你帶回去給盧奶奶嘗嘗,她身體還沒全好,我怕吃多飯不消化,多喝點湯?!?/br> 凌彥齊沒有推辭:“多謝?!?/br> 下午三點,店外明媚又安靜,難得司芃不在門口站崗,小關趴在吧臺上打盹,聽到一個清朗的男中音:“小姑娘,起來做生意了?!?/br> 小關抬起頭,慌忙中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見是中午那位來點餐的先生,身后站一個同樣風度翩翩的同伴。她沒來由地緊張,趕緊扯開笑容:“兩位下午好,請問需要什么?” 凌彥齊卻問她:“你們店長呢?” “店長?”小關仍是慌亂,“店長?哦,店長下午去工商所問事情去了?!?/br> 又是做簡餐,又是去工商所,看來咖啡店的經營果真遇到問題。凌彥齊再問:“去工商所干什么?” 小關摸摸腦袋:“好像是司姐想接這家店,去那兒問問轉讓的流程和手續?!?/br> “那什么時候回來?” “我,我也不清楚?!?/br> 凌彥齊再看周圍,蔡昆和盛姐都不在,他問:“那你會沖咖啡嗎?” 小關說得越來越結巴:“我,我剛來店里沒多久?!?/br> 確實,她來時咖啡店就已在做簡餐生意,司芃根本沒讓她插手過咖啡的制作,她也就是賣點乖,搶著幫她擦洗器具而已。 凌彥齊點點頭:“我知道了?!彼钢嘲l的位置,朝同來的盧聿宇說,“先坐吧?!?/br> 盧聿宇邊走過去邊說:“怎么,這家店還就只有那個店長會沖咖啡?還是你嘴挑,就只喝那個店長親手沖的咖啡?” 凌彥齊沒有答話。盧聿宇隨手拿起一本烘焙雜志看:“尹芯說,你可是很中意這家店的咖啡?!?/br> 凌彥齊接過小關遞來的檸檬水:“是么?我只是看這店離姑婆家最近,然后客人也少。我跟姑婆也沒什么可聊的,來這里喝杯咖啡,打發時間而已?!?/br> 盧聿宇的視線穿越玻璃,望著對街小樓,過一會兒才說:“姑婆那邊,你得加把力才行?!?/br> 凌彥齊靠向沙發背:“她現在這個樣子,怎么加力?我非要提出來,她得更敏感。身后事嘛,誰都有這個坎?!?/br> 盧聿宇也疑惑:“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好?怎么會突然在樓道里暈倒?要不是嘉卉小姐想上去和她告別……,幸好發現得早,不然就半身不遂了?!?/br> 對,沒有任何前兆,凌彥齊接盧奶奶去自家時,她的身體狀況真的不錯。她今年八十一歲,是盧家目前還在世的長輩中年紀最大的一位。這是她漂洋過海近六十載后,重新歸國與家人第一次過新年。 凌彥齊扶她走上別墅門前的臺階時,說一家子的人都在里頭等她。她就怔在那兒,一雙大腳在門檻外,踟躇又踟躇,然后邁過門檻,急急地朝里走。 凌彥齊還心酸了一下。姑婆歸國大半年,除了他每個周日例行公事一般地探望一下,盧家再無第二人去過小樓。也許大家都知道做得不對,所以當他提議要把姑婆接過來過年時,大家都贊同。 除夕夜的團年飯里,總少不了老輩們的憶苦思甜。外公老淚縱橫,說感謝大姐這些年對盧家的貢獻。萬幸她當年逃出去,找到事做,每年都往家里寄錢,否則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大家紛紛起來敬姑婆的酒,大舅還說,盧家能有今天這樣昌盛的局面,全靠兩位女性——盧曉瓊和盧思薇。尤其是姑姑,自愿當自梳女,犧牲自己成就了大家。 那場面,大大出乎凌彥齊的意料。他真的只是想接姑婆過年而已。他不善于搞嘩眾取寵的事,他也不知道外公和舅舅們會來一番即興演講。眾人的鼓掌喝彩中,他只看見那個孤苦一生的老人,已沒有進來時的那點激動,面目越來越淡然平靜。 他看不下去了,起身要走。姑婆叫住他,說她想去靈芝山上香。 他問:“一定要去么?靈芝山現在怕是有上萬的人擠在那里?!?/br> 姑婆說:“哦,那算了?!?/br> 凌彥齊想成全她,也想躲開這美滿的氛圍:“那我現在上山去,你要許什么愿,告訴我?!?/br> 姑婆說:“也沒什么,就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彼活D,“我有個姐妹,當年一起逃出去做工。后來她回國,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早幾年她走了,我也沒能拜拜她?!?/br> “好,我幫你去拜她。你年紀這么大了,上不了山,她也不會怪你?!?/br> “玉秀有個女兒,走得比她還早,也生了個小女孩。我也不知道這孩子幾歲了,你也幫她許個愿吧,希望她能平安快樂的長大。我聽人說起過,她爸爸生意做得不錯,但總歸是沒有媽的孩子?!?/br> 凌彥齊點頭。這個玉秀才是姑婆的親人。血緣是天定的,但親不親是自己選的。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姑婆會生這么大一場病,他就不該把她留在他們中間。 到了初三,彭嘉卉打電話來拜年,說她正好在s市,邀盧聿宇盧聿菡出來玩,他要不要一起去。凌彥齊想到一事,便問她:“你外婆可是叫玉秀,早些年也在馬來西亞?” “是啊?!?/br> 那就對上了,彭嘉卉便是姑婆的故人之后。 自天海壹城的飯局后,凌彥齊迫于母命,與彭嘉卉約過幾次會,但都算不上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尹芯還在呢,盧思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逼他腳踏兩只船,只能一個勁地催他和尹芯了斷。他當然是一點不急。這么好的護身符,不能說丟就丟。 彭嘉卉家世模樣都好,就是性子太過無趣。盧思薇喜歡她的事業心,喜歡她的拼搏勁,卻不知那正是凌彥齊最反感的兩樣品質。